让天下英豪欢聚一堂,又能让诸位好汉切磋武艺,承办者也是拥有莫大殊荣,而如今你却让幽冥谷之人也堂而皇之入场,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动作不急不慢,语声平稳内敛,内力却随着字字句句在山间扩散,送入每个人耳中,一时将所有闲言碎语都压了下去。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立于众生之巅,眼中既有着悲悯,又透着说不出的高贵,台下群雄霎时鸦雀无声,眼光尽数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云彤、吕飞贤、凤盈花、断鸿道长与墨茶青等人都看见了海镜,登时心中又喜又急。练行川与陶忘仙一面暗地咬牙,一面期盼着君临越能将海镜当场拿下,那假青凤门主与姬千幻假扮的玄默大师则相互递了个眼神,默默瞧着眼前景象。
邢无双依旧悠闲地摇着折扇,仿佛根本不认识海镜一般。然而扇角掩盖下,他的唇角却满意地挑起,似是已将一切握在掌中。
另一侧,月姝烟在台上站得十分随意,右手执了烟管送入口中,轻轻一吸,挑着眼帘瞧向君临越,“君盟主,在场究竟有多少人是英豪,又有多少人是好汉,这还真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不过,此次承办者既然是我闭月宫,我们就有资格挑选参与之人,幽冥谷既非魔教,也非邪派人士,为何不能参加?”
说着,她将视线转向台下众人,幽幽道:“各位若是不满意我闭月宫承办的大会,或是不屑于享受这次比武盛宴,我闭月宫也不会阻拦。闭月宫宫门就在半山,想必各位都知道回去的路,那就慢走不送了。”
她的语声中也夹杂着内力,犹如波涛般层层推出,虽是悠然无奇,却令人隐隐感到几分压迫。不一会儿,台下忽的有人喊了起来,“管他幽冥谷不幽冥谷,大伙儿来这不就是为了喝酒打架么!那就废话少说,快上台摆出架势来!”
接着立即有人跟着起哄,“对对!快开打快开打!”“干脆别管那什么次序了,我们一起上去来个乱战,那才快活!”
月姝烟听着众人喧哗,也不插话,只是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她方将烟管自口中拿出,又听得有人高喊:“你们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幽冥谷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怎能与我们一同参加武林大会!不若今天我们就在此将这天下大害除去,还江湖一个安静!”
话音方落,几条人影便自人群中窜出,舞刀弄剑直扑站在最前方的海镜与风相悦。
海镜和风相悦却是面色平静,长剑一动,便听得“当当当”一串清鸣,几柄利刃倏然从中断开,在空中一个飞旋,便扑的插入地面,嵌入大半,尾部嗡嗡直颤。那几条人影也当空坠下,在地上连连叫唤。
而龙云剑方一出鞘,剑身暗纹便在日光下闪过一抹光泽,引得众人投来目光,又顷刻惊呆在地。下一刻,终于有人忍不住叫道:“这是……龙吟剑!”
费源光见自己的剑又以假乱真,不觉得意洋洋地摸着唇上八字胡,哼哼笑起来。四下人群盯着这柄剑,却是咽着口水又不敢轻举妄动。
方才那几个倒地之人此时已跳将起来,指着海镜道:“海镜!你用阴谋诡计夺了海澜庄,以美色迷惑幽冥谷主,让海澜庄成为幽冥谷附属物,现在又不知用什么手段拿到这柄神剑,你究竟还知不知廉耻,你对得起海映星对你的养育之恩么!”
这话方一说完,一道雪亮剑光便猛然划过,停在那说话之人鼻尖咫尺,只要再进一寸便能贯穿他的头颅。那人一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哆哆嗦嗦顺着剑身望去,便见风相悦正握着剑柄,居高临下睨视自己。
“仔细听着,幽冥谷与海澜庄仅是暂时联手罢了,至于阴谋诡计,美色诱惑这类胡言乱语,聪明人都应该知道是子虚乌有的事!”风相悦说着,眸色一敛,剑锋更向那人逼近些许,“所以给我管好你的嘴,杂碎!”
那人听罢,惊得一身冷汗,咬着牙不再言语。风相悦将剑一收,举目看向月姝烟,沉声道:“月宫主,我在此澄清一些误会,此次既然海澜庄庄主也来到此处,我们所代表的,就不仅是幽冥谷,还包括海澜庄。海澜庄与幽冥谷而今齐心共战,皆是各为一派,没有谁属于谁的说法,还请你将海澜庄的名字加在幽冥谷之侧。”
海镜一听,已知风相悦是要将海澜庄与幽冥谷摆在同一地位,一荣俱荣,心下不觉动容。若不是碍于此处外人太多,他定会马上将风相悦拥入怀中。
月姝烟也明白风相悦意思,当下差弟子取笔磨墨,在“幽冥谷”三个字旁加上海澜庄名字。
台下人群登时更加喧哗,有人窃窃低语,也有人高声嚷着“海庄主还真是把幽冥谷主侍候得很服帖嘛!”“不错不错,谁知这二人之间究竟有多少私情,实在值得玩味!”
也另有一些人道:“哎呀,老子管他们是私情还是联手,什么时候开始打啊?能拿出真本事的那才叫英雄!”
正说着,一个雄浑语声突然在空地上扩散而开,将四周所有话音都压了下去,“诸位稍安勿躁,这次大会既然以比武为旨,又何必在此多费口舌?再说,不论海澜庄与幽冥谷做过什么,都是月宫主请来的客人,诸位也不要再多加阻挠,拂了月宫主面子。月宫主,还是请尽快安排比试吧。”
众人侧首一看,原是吕飞贤起身说了这番话。他面容本就冷峻严肃,此时一身青色直缀沉稳大气,整个人透出一股凛然之意,所说之话也极为在理,倒令满场不再有人多话。
断鸿道长见状,也捻着长须帮腔道:“吕帮主说得对,咱们江湖人拼的都是真刀真qiang,啰啰嗦嗦真叫人心烦!月宫主,快开场吧,贫道正等着看后辈们多露几手呢!”
君临越见无法为难海镜,面上也露出笑容,温和地道:“诸位说得在理,方才是君某太过执着于对错是非,扫了大家的兴,君某在这里向各位道歉。”说着,他向月姝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施施然坐了。
君临越此话既表明自己并未做错,又给了月姝烟与海镜等人一个台阶。场上不少人本就对他心怀敬意,此时更暗叹他心胸宽广,不计前嫌,虽仍是对海镜一行人指指点点,也不再有人出头找茬。
旋光瞟了瞟君临越万分优雅的笑容,忍不住啐了一口,“伪君子!”
珈兰急忙捂住他的嘴,狠狠瞪他一眼,“笨蛋,别口无遮拦的!”
花逢君转着铁核桃,怪笑了一声,“你拦着他作甚?反正看现在武林盟主这模样,就算有人来找咱们麻烦,也没什么好怕的呀。”
这边厢几人忙着闲聊,比武台上却已有人登上。此次武林大会,月姝烟将数十门派分为十余组,胜者能够晋级,晋级门派继续比试,并按此逐步决出第一。第一日的比试并不涉及海镜等人,八大门派弟子也不出意外地取得胜利,因而众人只是随便一看,到了用饭时间便纷纷离去。
☆、第118章 幻龙帮惊生变故(1)
但众人正散去时,风相悦的目光却始终凝注于左侧石壁之上的山石中。海镜见他驻足不动,不禁道:“你在看什么?”
“那上面似乎有什么人。”风相悦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般地微微偏头,神情更为认真。
“有人?这怎么可能?”海镜说着,顺着风相悦视线看去。然而眼光刚落至山石之上,便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不由惊得低呼一声,“你说的是那个影子?”
“嗯,之前我就见到一个黑影闪过,但从这里看不清相貌,也不知究竟是男是女。”风相悦眼波一动,用手肘撞了撞海镜,“喂,我们晚上偷偷上来看看如何?”
海镜顿了顿,“明天正巧有我们的比试,今晚还是不要浪费体力了吧。”
破天荒地被海镜拒绝,风相悦不觉疑惑,“明天的比试用得着我们上场?去一去又有何妨。”
海镜挽了风相悦的胳膊,“相悦,今夜我想好好休息一番,我们改天再去,好么?”
风相悦瞟他一眼,随意地哼了一声,“那好,下次你再敢拒绝,我可不饶你。”
“好的好的,谨遵夫人圣令。”海镜急忙赔笑。
风相悦抛给他一记白眼,正欲回话,忽听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二位请留步。”
二人急忙抬眼望去,便见申如意正立于一旁。之前二人仅是远观,看得不甚仔细,现在近距离一看,才发现申如意米色长衫乃是上等丝绸所制,领口袖口均滚着金边,绸面上还有着繁复暗纹,显得十分华贵。只是他总是低敛双眸,面带微笑,显得谦和文雅,高贵而不高傲。
风相悦对生人怀有戒备,只看了看他,并未说话。申如意见他不答,目光自眼角泻出,向他投去一瞥,内中却含满不知名的意味。
这神色转瞬即逝,海镜虽有察觉,却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只得笑着迎上,拱手道:“申公子,久闻您风度高雅,今日能见到您真是海镜三生有幸。”
申如意挑起眼帘望向海镜,“海庄主过谦了,这番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说着,他目中流露出几分担忧与关切,“说起来,方才许多人对二位出言不逊,还望二位别放在心上。我从云公子与上官姑娘那里听说了,海庄主为人正派耿直,并非小人,足见江湖传言实在不可信。”
“申公子果真是生了一双慧眼,把一切都看得很清呢。”海镜见申如意这么说,心中宽慰些许,“不过,江湖传言申公子一诺千金,只要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办到,我倒相信这绝非虚假。”
申如意面上笑容扩大了些,就仿佛一汪碧水荡起涟漪,令人悦目,“海庄主过奖了,我做那些事,也只是想尽自己可能帮一帮朋友罢了。”
他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玉如意,向海镜递来,“海庄主若是不嫌弃,就收下这份礼物,咱们做个朋友吧。”
那玉如意色泽纯正,莹莹泛光,显是百里挑一的好货。而申如意的手指竟比女人还要纤长白嫩,仿若沾水春葱,在白玉衬托下,更显风韵美丽。
海镜顿时心中奇怪,虽听说过申如意是都城有名的贵公子,但毕竟为独行侠之一,应该练过一些功夫,为何他的手看起来竟比女子还娇嫩几分?
虽是这么想,海镜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依旧笑意盈盈,“申公子,我们才刚认识,我怎好意思收下如此贵重的礼物?若是要交朋友,不如咱们去喝上几杯。”
申如意却摇了摇头,执意将玉如意塞入海镜手中,“海庄主,千金易得,良友难求,我交朋友必会送出一件礼物,不论东西贵重与否,都是连接二人的羁绊。海庄主若是瞧得起我,就把这玉如意收下吧。”
海镜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拒绝,只能收了玉如意,“那就多谢申公子了。”
“朋友之间何来多谢一说?”申如意微笑着,恍如那枚玉如意一般,温恭自虚,又难掩风华。
海镜不禁莞尔,“是我见外了,不如申公子随我们去用饭吧?朋友之间不好好聊聊怎么行?”
申如意也没有拒绝,同海镜一行人前去用饭。不一会儿,他便与谷中其他人说说笑笑,融洽自得。风相悦却未与他搭话,只因他心中对申如意一见面便送给海镜玉如意有些不满,却又觉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一时思绪纠结,便始终缄默不语。
用饭之前,海镜也发现了这问题,便将风相悦拽至人少处,“你怎么了?方才为何一直不说话?”
风相悦看也不看他,淡淡道:“没什么。”
海镜想了想,握住他的手,向他更贴近些许,柔声劝道:“若是你不开心,我把玉如意还给申如意就是了,别再生气了好吗?”
“……我没有生气,你也不必还给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风相悦心中暗骂自己太过小气,此时倒全然释怀,只是有一件事情仍放心不下,“海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你多想了。”海镜无辜地眨了眨眼,两手扶着他肩头将他推向屋内,“现在不早了,你该饿了吧?来,我们先去吃饭。”
风相悦被他推着向前,用眼角瞥他一眼,虽未答话,神色却是将信将疑。众人用过午饭,歇息一阵后便陆续回到比武场。下午的比试依旧波澜不惊,然而到了夜晚,暗藏在平静之下的风波终于渐渐掀起。
夜风自窗外吹过,扬起枯叶打上窗扇,虽是声声作响,却像是一把干涩的琴弦弹出的歌谣一般,喑哑难听。
房内,凤盈花如往常一般身着女装,以妆容掩去自己真实面貌。他时而拨一拨桌上渐渐暗淡的灯芯,时而向窗外望去一眼,面上挂着几分焦急与担忧,“这小鬼!怎么还不来!”
吕飞贤坐于桌面另一侧,始终保持着端正坐姿,“你着什么急,他今天已答应你晚上会来,就不会食言。”
“那小鬼确实不会食言,但我担心他路上出事啊!”凤盈花说着,撩了裙摆便冲到吕飞贤身前,按住他肩头直摇晃,“糟糕,若是他此来被那丑八怪发现,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吕飞贤被他晃得头晕眼花,端正的坐姿再也无法保持,只得拉住他手腕,“那假青凤门主再怎样也不会明目张胆对自己弟子下手,你何必多虑……你先别摇了好吗?”
凤盈花这才撒手,撅着嘴一脸不悦。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弱的呼唤,“师父……”
凤盈花眼神一亮,一转身便见秋初晴正站在窗外。秋初晴比原来消瘦了许多,一张漂亮的脸委屈得皱为一团,眼眶也微微泛红,凤盈花一见,登时像看见自己孩子受欺负般的心头一酸,将门打开招着手,“初晴,你终于来了,快进来,为师好好看看你。”
秋初晴一进屋就猛地扑进凤盈花怀里,呜呜哭起来,“师、师父!这么久不见,我好想您!您不知道,那冒充您的家伙,知道平日谁受您器重,便除了我们的权,找着借口限制我们的自由,另外挑选了一堆心腹,现在、现在青凤门已经与当初完全不一样了!”
凤盈花见他哭得伤心欲绝,也悲哀地一叹,抚着他头顶,“难怪上次海渊成亲时,你没去海澜庄……你放心,为师一定会在众人面前将他的假面撕下来,让青凤门变回原来的样子!”
吕飞贤也上前,一手揽了凤盈花,一手拍着秋初晴肩头,“若是比试不输,几日后幻龙帮便能与青凤门对上,待到那时,我们一定不会再让朱莲岛的人逍遥下去。”
秋初晴连连点头,一不留神便拽了吕飞贤衣袖擦着泪水。吕飞贤见状,也不愠不恼,神情倒像是一个看着孩子的父亲般温和。殊不知此时三人在屋内抱做一团,看起来仿佛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一般,让幽静的夜晚平添了几许温馨。
哭了一会儿,秋初晴终于平复了情绪,揉着肿得像核桃一般的眼睛道:“师父,我今天来,还想告诉您一件事,自来到闭月宫后,那假门主每晚都在房中与几个人谋划着什么,那几人行踪隐秘,我不知道他们何时来的,也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是么……大约是朱莲岛的人也混了进来。”凤盈花神色少有的正经,扶住秋初晴肩部,“初晴,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别再去偷听他们的谈话,为师担心你的安全。”
秋初晴见凤盈花如此,眼圈一红,声音又带上哭腔,“知道了。”
“好了,为师不是说过么,你已经二十岁了,别再像小时候一般动不动就哭鼻子。”凤盈花面容恢复柔和,一双凤眼凝满温柔,用指尖拂去秋初晴眼角泪水。
秋初晴急忙拭干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