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相悦闷闷一应,搂着海镜闭上了眼。海镜轻拍着风相悦后背,目中光泽愈发柔和,宛若碧波春水,暖人心脾。
翌日,风相悦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待他洗漱完毕来到海澜庄大门口,海镜果然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只等他上车启程。
二人正道别时,忽见不远处尘埃飞扬,传来隆隆马蹄声。不一会儿,一辆马车飞也似地穿尘而过,倏地停在海澜庄门前,激起灰尘扑扑翻滚。
只见那门帘一掀,费源光从中霍然落出,扑通摔在地上,脸皱为一团,“小沐,你着什么急,摔死我了。”
他正欲爬起,不妨凌沐笙从车上跳下,正巧一脚踏上他后背,顿时痛得惨叫一声。
“你这呆子!下车都不会了么!”凌沐笙一把将他拽起,急匆匆来到海镜与风相悦面前,“谷主!我告诉你,我们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风相悦皱了皱眉,“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快说!”
“上次海镜不是提到丰夜庄内有水声么?我们此番仔仔细细搜查了一下,竟发现那庄子有一间密室通往地底,那底下开凿了一条地下河流,一旁还放着船只!”
凌沐笙说着,激动得搓了搓手,“你们猜猜,那河流通往什么地方?”
风相悦一眼瞪了过去,“现在你还有心情闹腾?一五一十给我说出来!”
“哎呀,谷主你真是没情调。”凌沐笙无趣地摆了摆手,“那河流通往蟠龙城幻龙帮一处崖洞内,我可是和呆子划着船专门确认过的,还好没被幻龙帮的人发现!”
海镜和风相悦听罢,皆是一怔,随即眉头微微拧起。海镜抚着下颚沉吟半晌,忽然道:“通过那条河流从丰夜庄到幻龙帮要多久时间?”
凌沐笙仰着脑袋想了想,“大概……三个时辰的样子,那河流应是走了捷径,专门为去幻龙帮而修的。”
“原来如此,那么我的推断能够成立了。”海镜环手点了点头。
“推断?什么推断?”费源光好奇道。
海镜轻叹一下,将乌兰得到的讯息略略一说,“幻龙帮的长老司马悟与丰夜庄庄主薛辛应是同一人无疑,只是平日用人皮面具加以伪装。这二人一向深居简出,极少见人,没被发现也属正常。”
风相悦的表情也有些沉重,“朱莲岛将他派出,分别充当了两个角色,既能渗入幻龙帮,又能以薛辛去世的事实掩盖许多真相,看来他们早已料到会有许多人发现薛家从属朱莲岛的秘密。”
“照这么说来,薛馥和薛樱又是怎么回事?”费源光睁大的眼中满是惊奇。
“我那日查看过他二人的尸体,发现上面皆有朱莲刺青,但朱莲岛的奴隶是绝不可能得到那种地位的,因此那两具尸体必定是替身,薛馥和薛樱并没有死。”
“但你也说了,那两具尸体上并没有人皮面具,难道薛馥和薛樱平日一直戴着和这两人相貌一样的面具?”费源光继续道。
“不错,薛家兄妹同薛辛一样极少抛头露面,来到海澜庄后,也很少有人进入他们的房间,恐怕他们身上秘密不少。死去的那二人只是他们的替身,并且在关键时刻能够作为棋子被舍弃。说到底,薛家只是朱莲岛布下的一团疑阵,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家族!”
风相悦神色一瞬严肃,“司马悟几十年前就已加入幻龙帮,如此看来幻龙帮内怕是暗波涌动,危机不小,我们得尽快告知吕飞贤才行。”
海镜“嗯”了一声,却是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司马悟藏了这么多年没有动手,现在一定也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必定在等待一个时机。”
“时机?你是说……”费源光眼珠一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摸着唇上八字胡直点头。
风相悦也目光一敛,“不错,现在我们先将海澜庄打点好,待到那时再慢慢收拾他们。”
凌沐笙却是一头雾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小爷怎么听不懂了?”
费源光挽了他的手将他拉到一旁,“来来,我私下告诉你,就别去打扰谷主他们了。”
风相悦不理那二人,握了握海镜的手,“我走了,这段时日你可得小心。”
说罢,他眼中悄然浮上一抹不舍之情,急忙背过身子上了车,驾马前行,以免伤感之色被海镜看见。
海镜凝注着马车远去的身影,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外,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才带了费源光与凌沐笙回庄。
☆、第111章 雪中送炭解危难(2)
直到这时,海镜才发现这半年间自己一直与风相悦在一起,没有怎么分离,早已习惯对方的存在。经此一别,到了夜晚瞧着空荡荡的床榻,心头便止不住地涌上思念之情。
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海镜依旧没能入眠,有生第一次被相思之苦折磨,心中满满牵挂的仅是一个人的安危。
又过了半晌,他仍是无法入睡,便翻身下床,来到窗边迎风望月,口中喃喃道:“相悦现在到哪里了?究竟有没有好好吃饭?唉,真是放心不下……”
过了几日,他时不时便会在海澜庄那红木大门前溜达,与门外分立两侧的石狮子为伴,向远方眺望。
不过七八天后,他没有盼来风相悦,倒等来了白渡风一行人。此时妙意身体已差不多痊愈,挽着白渡风的胳膊又笑又跳走来,满面春意盎然。而雪玉牵着柳馨跟在其后,柳馨一瞧见海镜立于门口,便弃了雪玉蹦蹦跳跳跑上,口中直喊着“海镜大人”。
海镜看见四人,正有些惊讶,柳馨便猛地撞进他怀中,亲昵地蹭了蹭。海镜摸了摸她的头顶,望向妙意,“你们怎的就赶来了?身体感觉如何?不然我再在茗城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妙意连连摆手,一双大眼睛机灵地眨巴着,“上官姐姐医术精湛,我早就没事了,你别为我费心,我会过意不去的。”
海镜笑了笑,温声道:“不必过意不去,当初你给我的香囊可帮了我大忙,我一直想着要答谢你呢。”
“真的真的?”妙意登时眼神一亮,往白渡风腰上一抱,扭头看着海镜,“要答谢我的话,就安排我和白大哥住在一块儿好了!”
白渡风一贯沉闷的脸顿时一红,推开妙意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轻浮,我之前不是说过了我要向荀先生提亲,将你明媒正娶后才能同住一室么。”
妙意委屈地撅嘴,跺了跺脚,“人家只是开个玩笑,你就说人家轻浮!那你快快去找个不轻浮的姑娘吧!哼!”
说罢,她一甩袖子便跑进庄内,白渡风面上一阵纠结,想追上又显得踌躇不前。
雪玉见状,笑着走过来道:“白公子别担心,妙意只是有些小脾气,她那么喜欢你,不会真生你的气的。”
海镜将门一让,指了指内里,“白公子快去吧,别让妙意等久了。”
白渡风点点头,闷闷说一声“失陪”,便急急迈入门槛。
海镜这才带了雪玉柳馨走进大门,漫步向里走去,“你们几人怎会突然来了这里?”
雪玉美目一转,“当然是听闻你当上了海澜庄庄主,便赶着来给你道贺,怎么?你难道不欢迎?”
“雪玉姑娘哪里的话,平时海镜多受你们照顾,你们能光临寒舍,可是我的荣幸,怎会不欢迎?”海镜笑眯眯道。
雪玉以袖掩嘴,吃吃一笑,“油嘴滑舌,我知道你心里只惦记着谷主。”
海镜不由失笑,“此言差矣,相悦是我的家人,你们自然也是我的家人,我也一直把你们放在心里的。”
柳馨眨巴着大眼睛,摇着海镜的手,“海镜大人,柳馨是不是你的家人呢?”
“那是自然,多了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我可是很高兴呢。”海镜俯下身揉了揉她的头顶,“现在我带雪玉姐姐和你去看看卧房,好不好?”
“好啊好啊!”柳馨兴高采烈应道,一手拽着雪玉一手拽着海镜,三人一同向客房处走去。
为雪玉柳馨安排了房间后,海镜也为白渡风和妙意各置了一间房。而妙意没多久便不再与白渡风置气,二人除了时而主动帮海镜打理些事务,其余时间都在院中赏玩嬉戏。
然而悠闲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几日后,二人正在院中赏花之时,就听得外院发出一阵阵呼喝。随即,一名小厮跌跌撞撞跑入,满面俱是惊惶,直往海镜院中奔去。
妙意见状,忍不住将他拦下,“哎,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认得妙意是庄主客人,只得停下步子,擦着脸上汗水道:“门、门外来了一群人,说是要庄主立刻还钱,否则便要拆了海澜庄。”
“什么!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妙意惊得一双大眼睁得圆圆的。
“还能是谁,全是咱们的债主,以苍梧楼和雪莲阁为首,还带了许多钱庄掌柜,一共几十个人,方才浩浩荡荡闯了进来。”小厮苦着一张脸,似乎被吓得不轻。
“真是岂有此理!这些人以为海澜庄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么!”妙意性子激烈,听见这话登时怒上心头,也忘了自己还是客人身份,冲小厮一招手,“你快去告知庄主,我们先出去看看!”
小厮连连应声,脑中混乱一片,也顾不得妙意和白渡风身份,健步如飞冲进海镜院落。
妙意拽了白渡风,便赶到外院。只见红木大门内,一干人立于院中,有人正环手瞧着四下景色,有人正大呼小叫让海镜出来,每个人脸上皆挂着不屑之色。
而人群正前方,苍梧楼楼主陶忘仙正鼓着他那铜铃般的眼睛,滴溜溜瞅着内里。他着了一袭青布直缀,双手交叠在胸前,右手食指缓缓在胳膊上轻点,一派胸有成竹模样。
他的身旁,则无疑站着雪莲阁阁主练行川。那练行川平素为人极为有礼,相当好面子,尤重声名。这种事放在平日他是绝不会参与的,但那日海澜庄一战,他与两个儿子接连输在海镜和风相悦手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跟了过来。
看八大门派到了两位掌门人,后方还有一干弟子与钱庄掌柜,妙意便猜到这群人定是受了君临越指示,一顿足指着他们道:“枉你们还自称行侠仗义的正派人士,海镜才成为海澜庄庄主,你们不但不来祝贺,反倒来砸场子,究竟是何居心!”
陶忘仙食指依旧点着手臂,耷拉着眼皮睨视妙意,“海镜若是正正经经当上庄主,我们自会来祝贺,只可惜,他这庄主做得不清不白,手段实在令人怀疑,我们此来也正想问问海渊,一切是怎么回事。”
妙意见他俯视自己,仰首挺胸哼了一声,“海镜本就是海澜庄的人,由谁当庄主是这庄子里家务事,哪轮得到你们来插嘴!先管好你们自己吧,不要污了先辈这么多年竖起的名声!”
练行川皱了皱眉,“这小丫头倒挺伶牙俐齿,不过,不论你再怎么巧舌如簧,也否定不了海澜庄四处欠债的事实!”
妙意一瞪眼,气势汹汹便要冲上。白渡风担心对方气急会对她不利,忙挡在她身前,对众人沉声道:“海澜庄而今百废待兴,诸位既是正道人士,行事也须有正派风范,想必该明白不可趁人之危的道理。”
白渡风平日很少说话,此时能说出如此长一段话,简直已令人极为惊骇。陶忘仙听着这话,也无言以对,眼珠转了转,干脆岔开话题,“‘飞蝠盗’白渡风,我记得你早就加入幽冥谷,现在竟出现在海澜庄,看来海澜庄已和幽冥谷勾搭上了啊。”
白渡风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妙意着急得直跺脚,正想说什么,一个幽幽声音便从后方传了过来,“各位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有失远迎实属罪过。”
众人一愣,便见海镜正施施然走来,一袭蓝色锦衣规规整整,面上带着一抹温和笑意。
陶忘仙见海镜终于出现,正欲开口,不妨海镜抢下他的话头,“不过,依寒舍目前的状况,无法供各位用饭夜宿,实在对不住了,还请各位就此打道回府,改日再聚吧。”
陶忘仙身后,一名长着招风耳,留着络腮胡的男子嚷了起来,“谁要吃你的饭,睡你的床!快快把我们的银子还来!”
海镜听罢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原来各位奔波数天就是为了找我还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倒真不假。”
练行川看见他本就不快,又听他出言讥讽,更是怒上心头,“你这是什么话!海渊曾承诺在三月二十之前将债务还清,今日已到最后期限,现在你是想抵赖么!”
海镜摊了摊手,“那是海渊承诺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口说无凭,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陶忘仙长长一叹,故作惋惜,“唉,看来今日海澜庄是无论如何都要失信于我们了。海镜,既然你如此不客气,也别怪我们不念旧情。”
“旧情?”海镜嗤的一笑,“我几时与你们有过旧情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还敢口出狂言!今日你若是不兑现海渊的诺言,休想我们离开海澜庄!”
人群中,突然暴出一声怒喝,一名雪莲阁弟子执了双环便向海镜扑来。铁环带着呼呼风声,直拍海镜面门,然而海镜却一动不动,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下一刻,只听“嗖”一声响,一个铁核桃凌空飞来,打在铁环之上,竟将那人震得手臂一麻,连人带环一起向后飞出,就像是被人猛推了一把。
电光火石之间,那弟子已摔入灌木中,痛得连连叫唤。众人正惊异,便见花逢君甩着另一个铁核桃,悠悠来到海镜身边,游眉、凌沐笙与费源光也陆续跟了过来。
☆、第112章 雪中送炭解危难(3)
见此情形,练行川冷笑一声,“想不到海澜庄已勾结了如此多的贼人!今日若不将你们除掉,怕是天下都要大乱了。”
海镜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你们方才不是说是来要债的么?现在终于肯说出实话了?真是好生难得。不过你们也不必如此杞人忧天,区区一个海澜庄还不至于祸乱天下。”
练行川咬了咬牙,一挥手又有四名弟子冲上。游眉媚笑着上前,十指一动,十根银丝便从袖中窜出,窸窸窣窣裹上四人,当空一甩,“砰砰”几声砸在地面。
苍梧楼弟子见状,也不甘示弱地拔了兵刃上前。他们手中兵刃十分奇特,明明造成弯刀模样,却是一把双刃刀,且刀柄比普通刀柄要长出几寸,其上还有着些许奇异机簧。
只见那几名弟子一拨机关,三柄弯刀便如飞镖般飞出,其后连着一条锁链,与刀柄相接。那弯刀刀刃锐利,速度极快,破空而来,一瞬便点到海镜身侧。
但那三柄刀刃方触到海镜衣襟,便霍然顿住,不再前行。循着锁链望去,就见凌沐笙直刃刀正直直打上一根锁链,白渡风手中暗标与花逢君的铁核桃也皆已出手,分别点上另外两根铁链。
下一刻,只听“当”一声响,凌沐笙直刃刀一转,裹了锁链借势一甩,便将那握着刀柄的弟子拉得站立不稳,一个狗啃泥扑倒在地。而另两根锁链则被暗标与铁核桃一震,“锵锵”两声断为两半,弯刀飞旋着钉入地面,尾部震颤不已。
四下花草被压得歪歪倒倒,费源光不觉心痛道:“哎,你们下手轻点儿,这些花儿多可惜啊。”
凌沐笙将直刃刀往肩头一搭,嘴角嚣张地勾起,“那真是对不住了,谁让这些花花草草不长眼,今天正巧撞在小爷手里!”
听凌沐笙出言讥讽,陶忘仙圆圆的眼睛已瞪得犹如碗口。但他料想身后弟子均不是眼前几人对手,自己与练行川联手也未必能胜过这几人,便道:“练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