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海镜也故意虚张声势,让海渊认为幽冥谷中来了许多帮手,殊不知实际控制外部情况的只有风相悦等三人。
见海渊脸色骤变,海镜从一旁取了笔墨纸砚,撩了衣袖慢慢磨墨,“大哥,我知道你一向很识时务,现在该做什么,想必你应该比我更为清楚。”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似是带着几分笑意,又隐隐透出威震之感。海渊心头一时涌上一阵胆寒,见海镜将沾了墨水的狼毫笔向自己递来,右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
海镜看他迟疑不决,干脆提了他的手,将笔杆塞入他掌中。随即,他将桌边靠椅一拉,冲海渊做了个“请”的姿势。
海渊瞧着堆在眼前的白纸,咬紧牙关。刘氏见他犹豫,忍不住嚷道:“渊儿!不要让这小人得逞!他根本不是你爹的儿子,只是他不知从哪里捡回的野种!和海澜庄没有任何关系!”
听着这话,海镜嘴角依旧噙着笑容,全无愠色。游眉却是手刀一扬,猛地将刘氏击晕,冲海渊娇笑道:“海庄主,事不宜迟,你再耽搁一阵,可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故了。”
花逢君手中利刃向下一压,海渊双膝一颤,霍地坐在靠椅中。此时他已完全明白,若是自己不将庄主之位让出,海镜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己方早已落入下风任人宰割,与其继续僵持,不如退求其次。
更何况,海澜庄目前不仅入不敷出,甚至负债累累,自己已难以支撑……思及此处,海渊握笔的手一紧,墨迹一串串落上白纸。
☆、第109章 披荆斩棘收故园(2)
待到一叠纸张写罢,海镜将其拿起轻轻一挥,冲海渊一扬首,“现在将庄内家仆聚集厅内,告知他们你将让位与我,并派人带这些书信通告天下各派。”
海渊拭了拭额上汗水,只得暂且按照海镜的要求行事。当庄内上下聚集厅堂,听闻海渊亲口说出这个消息时,心中俱是愤愤不平。但见海镜身在当场,风相悦等三人立于门外,游眉与花逢君各站屋内两侧,也无人敢造次。
时至下午,海镜便从海渊手中接过海澜庄一切,并将刘氏与海渊送入樱院。二人虽未被限制自由,但海渊也暂且闭门不出,除了海澜庄被夺走的失落与悲哀外,他甚至有些一丝期盼,希望看到海镜因无法解决庄子目前的困境而露出丑态。
房内,风相悦正坐于一张楠木桌边,翻看海澜庄账册。海镜伏于桌面,手执墨笔,正在纸上画着什么。费源光和凌沐笙则站在二人面前,时不时探头一看。
最后一笔落下,海镜将纸提起吹了吹湿润的墨迹,而后递于费源光手上,“费大哥,丰夜庄年久失修,杂草丛生,道路难寻,上一次我们走过的地方还略有些印象,便画一份地图给你们。”
费源光将地图卷了收入怀中,“好的,我们俩一定把丰夜庄每个角落都搜遍,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些蛛丝马迹。”
海镜笑了笑,“掘地三尺倒不必,上次我们曾在一间密室中听见过水声,但那附近并无河流,你们注意找一找那水声从何而来。”
费源光点点头,携了凌沐笙,冲海镜与风相悦一招手,笑嘻嘻道:“我们这就启程了,先向你们别过。”
凌沐笙一瞥二人,只是自信地扬了扬嘴角,没有多话。二人走出门扉,很快便消失于走廊外。
这时,海镜的目光落在坐于一旁的游眉与花逢君身上,“你们已服了解药,今后有什么打算?”
花逢君耷拉着眼,用他一贯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出了海澜庄,我二人必定会惹得那群正派伪君子喊追喊杀,虽然花某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麻烦事自然少一件是一件,因此我们决定暂且留在海澜庄了。”
游眉红唇一撅,向海镜抛了个媚眼,“正是如此,所以庄主有什么事,尽管向我们二人提出来,可别客气哦。”
海镜瞧着二人,也不禁莞尔,“既然你们要吃海澜庄的饭,我当然不会客气。”
花逢君长长“嗯”了一声,“说到吃饭,花某还真有些饿了,海澜庄多久开饭?”
海镜看了看天色,确实已接近晚饭时分,便引着几人来到厅堂用饭。
但到了第二天,海镜与风相悦便发现海澜庄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庄内资金仅能勉强支持平日生活,对于各处钱庄与门派则是负债累累,少则上百两,多则上千两,而这些内幕皆掩盖在海澜庄平静的外表下,毫不为人所知。
此后几日,海镜接连发现庄内各处失修没落,除海渊时常活动之处与刘氏院落外,其余地方似乎已很久无人问津,顿感不悦,便与风相悦直向庄内家仆所住的院落走去。
推开柴扉,院中虽是空无一人,但院内房中却像窑洞一般。只见一干人围着一张桌子直吆喝着什么,有人双眼圆睁,直勾勾盯着桌子中央,有人挽着布衣袖口,一副跃跃欲试模样。整个房内乌烟瘴气,骰子的响动夹杂着人们的污言秽语,不住回荡。
风相悦望了望这番场景,不知不觉皱起眉头,“想不到海澜庄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海镜神色少有的冷峻,猛一拍墙壁,震得灰尘扑扑落下,也惊得房中一瞬安静下来。
众人一见海镜,虽是惊惶不已,却也不怎么害怕,毕竟海镜在庄内久受排挤,一向不被他们放在眼中,此番更是强行从海渊手里夺走了庄子,众人皆是心有不服。
海镜眼光在屋中巡了一圈,突然又有了笑容,“看你们热热闹闹的样子,这里比起市井赌坊倒丝毫不差嘛,玩得可还尽兴?”
说着,他越过人群来到桌旁,将桌上骰子拾起,握在手中把玩,“这里领头的人是谁,站出来。”
一时间,四下寂静一片,竟无人回答,每个人神色虽各不相同,却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海镜微微蹙眉,手掌一握,再打开时,那几枚骰子已化为齑粉,飘飘洒洒自指间落下。
看着细碎粉末洋洋洒洒坠地,众人这才骇得脸色一白,寒意一寸寸爬上背脊,有人已开始浑身打颤。室内气氛一时更加低沉,仿佛空气都已凝固。
风相悦见仍是无人出声,不悦地哼了一声,“既然这里的都是哑巴,我就去找个能说话的人来了。”
说罢,他回身离开,不多时便带了海澜庄管家海彬前来。
那海彬生得细眼塌鼻,身子虽不肥胖,一张脸却宽如圆盘。他本已跟了海渊多年,一直对海镜心有芥蒂。而此次事出突然,海镜也并未来得及将他换下。
此时,他瞧着屋内场景,仿佛司空见惯一般,虽不敢造次,态度也称不上恭敬,“庄主,您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海镜知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揭穿,只是瞟他一眼,“看这房里摆设,和赌坊别无二致,恐怕不是一两天就弄起来的,这样的事情持续有多久了?”
海彬舔了舔嘴唇,“庄主,这是他们私自聚赌,我对此事也并不知情。”
“不知情?你这管家倒做得挺轻松嘛。”海镜眯了眯眼,冷冷笑起来,“你身为海澜庄总管,庄内仆从自然由你管理,不论事情大小,都必须安排妥当。而现在他们竟抛下庄内活路在此赌博,你还敢说自己不知情?!”
海彬被他语气一震,抿着唇不再言语。海镜继续道:“如此看来,你也是个玩忽职守之辈,怎能担当总管一职?今天若是不给你些惩罚,恐怕这里的人都会认为我海澜庄的钱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拿的!”
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一字一句却仿佛坠着千斤,沉沉压上众人心头。就如同风暴即将来临之前的平静,其中暗藏的危险让人只是想一想便肝胆俱寒。
见众人已被自己气势压住,海镜环手在胸,冲海彬幽幽道:“念在你初犯,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右手两根手指,以警示众人即可。”
海镜的声音不高,却尤为认真。海彬见他没有半分说笑之意,终于有了几分害怕,霎时冷汗涔涔。
见四下无人行动,海镜向一名立在一侧的家仆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取刀具来,记得要锋利的,可别让管家太过疼痛。”
那家仆瞅了瞅海彬,又将视线投向海镜,却刚好撞见海镜凌厉的目光,登时身子一抖,便向外走去。
海彬此刻已是汗如雨下,一把拦住那家仆,在海镜面前哆嗦道:“庄、庄主,这事还请听小的慢慢道来。庄内仆从赌钱确实已有一段时日,小的当初只当他们是闲暇之余找些乐子,没想到他们竟将活路也弃于不顾……”
海镜道:“这么说,你应该知道领头赌博的人是谁了?”
海彬嗫嚅着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海镜见状,也不强迫他,而是重新望向室内,声色俱厉,“你们也都看见了,谁是领头的,现在给我站出来,别让老管家为难。”
一阵静默过后,一个面皮蜡黄,龅牙突出的男子霍地站了起来,“庄主,这事一开始是小的带起的,有什么惩罚尽管冲着小的来!小的绝不会有一声怨言!”
海镜见那人瘦弱矮小,缓缓踱到他身旁拍了拍他肩头,“你这小身板里倒装着一副硬骨头,叫什么名字?”
“回庄主,小的叫李六。”那男子道。
海镜点点头,忽的笑了起来,“好,看你这般脾性,倒挺对我的胃口,此番我就不再与你们计较。只不过,现在你们必须马上将所有赌具和桌子毁掉,下次若是再犯,不论是谁,不论有多少人,我都绝不轻饶!”
众人本以为海镜会拿出手段惩罚,已开始各自打算,却不想海镜说出这样的话。人群正在愣神中,李六便轻轻一拍桌案,冲大家一招手,“Xiong…Di们,还等什么!快把这些东西砸了!”
到这时,众人心中对海镜有着惧怕,又因他的豁达感到异常庆幸。只听一声呼喝,人们站了起身,纷纷随李六将赌具与桌案摔碎,又迅速打扫。
海镜负手看着房内一干人忙忙碌碌,眼角一睨身边海彬,“今天这事看在李六的面子上,就到此为止,你可得好好感谢他一番。海澜庄今后依旧交给你来打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海彬已知海镜不好对付,面上冷汗一滴滴滑下,急忙抬起袖子擦拭,“是,是,小的今后一切全听庄主指示,定不会辜负庄主期望。”
海镜没有回话,只是满意地微微颔首。待房内清理完毕,他便携了风相悦将其余各处一一查看,用过晚饭后,入夜同回卧房。
☆、第110章 雪中送炭解危难(1)
掩上房门,海镜便是长长一叹,拉过靠椅一坐,整个人伏在一旁案上,一脸颓然。
见他少有的消沉,风相悦在他身旁桌上一坐,探手抚着他的头发,“怎么了?今天经过这一出,海澜庄再不会有仆从玩忽职守了。”
“庄内的人是小事,真正问题在庄外。”海镜握住风相悦的手,“海澜庄欠下的外债数额不小,我必须想方设法将其偿还,否则其他门派必会以此为借口来找麻烦。”
风相悦也是无声一叹,“你……后悔了么?”
海镜摇了摇头,“不,我下定决心取得海澜庄时,就已做好这个准备,只是海渊欠下的数目比我所想的多了许多。”
说着,他重新展露笑容,以指腹摩挲着风相悦手背,柔声道:“不必为我担心,我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风相悦顿了顿,突然道:“其实我有办法能够解决。”
海镜一喜,仰首看他,“是吗?快说与我听听。”
“你也知道幽冥谷在外开有一些经营,这几日我看过海澜庄的账目,所欠债务以幽冥谷的财力能够付清。若你同意,我明天就启程回到幽冥谷,同熊石罡前往各处取得银两。”
海镜怔了怔,心中虽有几分开心,却又尤为犹豫。即便目前二人是如此关系,但海澜庄始终是独立于幽冥谷的存在,若是接受了风相悦的钱财,会对将来产生何种影响?
风相悦见他迟疑,将他心里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不悦地偏了偏头,“你别误会,我可不打算白白送给你,重振海澜庄后,你必须全数还给我。”
海镜又愣了半晌,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风相悦是在为自己考虑,“好啊,就算用尽一生时间,我也会全部还给你。”
风相悦微微一笑,翻身跳下桌案,又凑到他面前,“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海澜庄庄主必须作为幽冥谷的一员参加之后的武林大会。”
“没问题,谷主无论下什么命令,我都一定遵从。”海镜笑着执了他的手,在他指尖一吻。
“那是自然,你敢不从。”风相悦扬了扬头,在他手上拍了一把。
“不敢不敢。”海镜连声应道,又贴近他耳边,“不过,除了这个命令,谷主就没有其他要求了么?”
“什、什么要求?”风相悦被他吹得耳根一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妨海镜将他一把搂起,二人一同倒在床上。
“你!”风相悦刚说一个字,腰带已被海镜解下,急忙一掀他的手臂。
见自己被推开,海镜执了风相悦的腰带遮住面颊,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眨巴着道:“怎么,你想自己脱?好,我等着。”
风相悦瞪了他片刻,心道双方都是男子,有什么好扭捏的,便半侧着身子褪了外袍,又将里衣一件件脱下。
衣衫慢慢在地面堆叠,平坦的胸膛、结实的小腹和修长的双腿逐一在空气中暴露,紧致的肌理在烛光下染了一层微光,显出一番别样的诱惑。最终风相悦将落下的亵衣一踢,扭头望向海镜,“该你了!”
他虽说得气势汹汹,面颊却已是一片通红。海镜在他脱衣期间,几次想扑上,终是忍了下来。而现在,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风相悦扑倒在床。
房中春色浓郁,喘息声与呻吟交织不断。直至深夜,二人不知云雨几番,才相拥着躺在床上。
风相悦将头埋在海镜脸侧,不好意思面对自己满身交错的痕迹。想到幽冥谷之事,他轻轻拍了海镜一下,低声道:“海镜,你折腾我半夜,累死了,明天把马车干粮备好,再侍候我起床,送我离开。”
海镜轻抚着风相悦散开的长发,手指缓缓将一缕缕发丝理顺,“好,明天我一定让你舒舒服服启程。”
说罢,他扬起一只手,掰着指头数道:“我在厢内铺上锦布软垫,丝绸被褥,放上青铜小柜,里面装着你最爱的桂花酒,再放些蜜饯水果,鸡腿油饼,备几个水囊……我想想还差些什么……”
风相悦不禁噗嗤一笑,“从这里到幽冥谷,脚程快的话不过一天一夜,那一夜还是在船上过的,哪里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不行,一天一夜我也要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海镜揉着他的头发道。
“给我听着,我不要车夫,不要软垫,不要被褥,不要酒只要水,吃的备些肉与油饼即可,你若是多准备一件,我明天立刻自己步行过去。”风相悦将他手一拉,厉声道。
“好好好,都听你的。”见他如此强硬,海镜只能应下,又忽的有了其他担忧,“相悦,没有我在身边,你一个人乘船进谷能行么?”
风相悦知道海镜担心自己对船心存阴影,为了让他宽心,故作不在意地道:“放心,那地方可是我修的,我总不会不顾及自己。”
见海镜还想说什么,他忙捂住海镜的嘴,“行了,别再婆婆妈妈的了,快睡吧。”
海镜也不再多言,只是在风相悦鬓边一吻,低柔的话语含满深情,“嗯,明天路上一定要小心,我等着你回来。”
风相悦闷闷一应,搂着海镜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