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他的心猛地震动！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见的就是孙袭缘万分阴沉的脸，在阴影下格外狰狞！仇恨的负面情绪冲击过来，让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仇天风咬住嘴唇，紧紧抱着怀中衰弱的人儿，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说“不是”，那么自己现在的举动是什么？
说“是”，可是自己唯一不应该爱上的人就是他！
那个仇人之子，那么应该由自己亲手送向灭亡之路的那个男人的儿子！
“你果然……还是……”
“不！不是！！不是那个样子的！！！”不能再让师傅失望了，不能让自己这动摇不定的情感来左右自己的行动。自己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的，什么七情六欲都是累赘，“只是因为他可能……他可能知道他父亲的藏身之处，所以……现在还不能杀他……”
低下头去，掩饰着自己慌张的神情，为了不让心虚的样子被师傅识破，他只有将头紧紧的埋在西门绯羽的肩膀上。
那里，满是浓浓的血腥气，正如当时……十年前一样，他抱着早就失去生命、死不瞑目的母亲，看着那大睁眼睛中的无声控诉，心魂俱碎……
不要！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滋味，他已经不想再去尝试了，可是，为什么老天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对待他？这究竟是为什么？！！！
看着他的举动，听着他所说的话，孙袭缘的面上毫无表情。眸光闪烁，往事浮沉，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青衫包裹下的残缺身体，抱着心爱的人哭泣的可怜人儿，祈祷着未来希望的往生之花，到头来却只是如此的幻梦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彼此？为什么你选择的人不是我？
拳头握紧，内力随着愤怒的心情旋转澎湃，难以平复。看着那昏迷中的苍白容颜，看着那不停流淌下来的鲜血，以及刚刚包裹上去，却已经濡湿好大一片的黑布，难以抑制！
就算知道面前的他不是“他”，但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所以……
“好！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不大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和回声重叠起来，却是格外的响亮。仇天风没有回过头去，仍然是紧紧抱着西门绯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看到他这个样子，孙袭缘的火气更大更猛，猛地拔高声音，“不过，自然有的是办法知道西门怜风的下落！所以，他的儿子，可以先到黄泉路上等着迎接他了……”
什么？
无法置信的回过头去，仇天风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孙袭缘冷冷的看着他，举起手来，将带来的宝刀轻轻抽拉出鞘。刀光雪亮，在这几乎被黑暗笼罩的洞穴里，似一道闪电，硬生生的劈开沉寂的空间，带来的是如此恐怖的感觉。
从来不知道“吻月”是这么的恐怖！
青白色的刀刃散发出冷冷的光辉，映照着他的脸色也是同样的清冷。看向刀锋上同样的眼眸中同样的惊恐，仇天风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拿起它来，亲手切向面前人儿的咽喉！
杀了西门绯羽！！！
第十五话：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杀了西门绯羽！！！
怀抱中的身体微微一动，西门绯羽发出细细的呻吟，眼睫颤动，睁开眼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仇天风黑色的衣服，手指触摸下结实的胸膛上下起伏，是自己在无数次梦境中最渴望的温暖。
小风，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虽然他看起来十分严肃、不苟言笑、面无表情、杀气重重，老是动不动就对自己发脾气，对所有的人都是冷眼相对，对敌人毫不留情，杀人如同切瓜，但是基本上还是一个好人。
起码他不会说一套做一套，起码一个真小人总比一个伪君子来的好，起码他活的自在，也活的诚实。
小风是他所见过活的最诚实的一个人，也是最痛苦的一个人。背负着这样大的重担，在爱与恨中挣扎，却无法摆脱。仇恨已经成为一张无法冲破的网，牢牢网住他这只渴望自己的黑蝴蝶，无法挣脱……
如果，没有那些仇恨，没有伤害他的人，他是不是就会活的轻松一点？活的快乐一点？
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充满了痛苦挣扎的双眸，以及犹豫不决的容颜，还有那抱住自己的肩膀紧紧的、紧紧的大手……
痛苦么？为什么而痛苦？
伸出手来，抹抹他的眼角，西门绯羽笑的温柔。
“小风……为什么那么伤心？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西门……”
他醒过来了？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柔笑容，再一次的悲从心来。这如花一样的人儿，为什么要是西门怜风的孩子呢？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宿敌呢？为什么注定要在自己手中凋谢呢？
虽然他对自己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但是没有一次是危及自己生命的……他只是会踩住自己的痛脚，威逼利诱，为的就是让自己屈服，看自己的笑话。
他邪恶，但是只是完全恶作剧的心态……
这样的他，一再撩拨着自己的心湖，无法忘记……
紧紧的抱着他的身子，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倾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还活着的事实。虽然他可恶的让自己无数次幻想将他杀害泄愤，甚至看到师傅被他所伤而想杀了他，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是的，他下不了手！
“天风！杀了他！”
身后，是致命的催促。回过头去，看向那跳跃着仇恨光芒的眸子，再看向那柄陪伴了自己十年的魔刀……
“杀了他！”
低声催促，是无法抗拒的威严！
一直缩在他怀里的西门绯羽，看看孙袭缘的表情，再看看抱着自己的仇天风的脸色，再努顿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况且他是如此的冰雪聪明。轻轻微笑，打的是关乎自己一生的赌，抓住面前男人的衣襟，他笑的温柔。
“小风……”
轻轻呢喃，如春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是你的决定，我绝对不会后悔……”
闭上眼睛，狡猾的将所有的一切都推给对方，西门绯羽轻轻微笑，心中空明一片。看着如此超然的他，仇天风心中乱成一团，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实在等不及看他这么磨蹭，孙袭缘迅速走向前来，伸手一把拉起他的胳膊，手中一凉，沉甸甸的刀柄就握在了他的手中！
刀，很凉，很冷，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感情。已经熟悉了它的手指，一接触到就卷了上去，牢牢握住！
刀锋旋转，清亮的刀光连成一片，西门绯羽轻轻闭上眼睛，嘴唇勾勒出微笑，蠕动起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你那时候一身黑哦~~好像一只黑乌鸦~~而且怎么和你说话都不理！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真的是好冷酷哦！而且那讨厌的山东四虎……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还不知死活的上前挑衅，被你两三下就清洁溜溜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心儿怦怦直跳呢~~~”
手指用力，紧紧握住刀柄，为的就是制止住这不停的颤抖。想要反抗，但是，师傅的命令无法反抗！
“啊啊，然后我就一直和你在一起哦~~一直一直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喜看着你悲，看着你痛苦挣扎，看着你对我无计可施，看着你为我嫉妒……真的真的好快乐~~~”
闭上眼睛，不想去回想，这样下去自己会发狂！
“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从真正见到你的脸开始，我就知道，我是再也离不开你了……”
“不要……说了……”细微而破碎的声音响了起来，拥抱着支撑着西门绯羽身体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黑发垂落，掩盖住了仇天风此刻的表情。
微微一笑，手指攀上，西门绯羽温柔的抚摸着情人的脸。
“真的有前世缘分这种东西么？我本来不相信的，但是看到你的一瞬间，所有的想法都改变了……说老实话，你长的和那个我讨厌的人一模一样。那个人夺走了温柔的父亲，毁了我的家庭，我应该是用残酷的手段折磨你的才对，但是现在却这么的喜欢你……这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什么也听不懂？
“天风！杀了他！不要听他在那里胡说八道！！”身后师傅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双手抬起，洁白的手腕上满是流淌出来的鲜血，分外触目惊心。手指摸索着他俊美的容颜，西门绯羽的笑更是美丽。
“所以，虽然不知道是谁对谁错，但是那毕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算是替父亲偿还他的罪过吧……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我不会怪你……”
手腕用力，将那张扰乱自己心湖的脸孔拉近，红唇微张，轻轻贴上他的唇瓣，碾压吸吮，如那天晚上一样。
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这么接近……
乱了！彻底的乱了！
手指松开，“吻月”坠落地面，清脆的响声也并没有制止他们的激狂！唇瓣开启，口舌搅动，互相汲取着对方的温柔，互相的气息，互相的心意。从来没有这么真切的感觉，从来没有这种心痛的想哭的冲动！
孙袭缘身体发着抖，实在无法想象事情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眼前的人们简直就是那让自己痛苦一生、痛恨一生的两人翻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明明将他们两个置于仇恨的地位，完全不可能相爱的地步，为什么事情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丽人紧紧抱着情人的尸体，喃喃的许下用一辈子去守护的誓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们的后代也走上同样的道路吗？
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们一定要再相遇，一定要相爱，一定要斯守在一起，唯凌，唯凌……对不起……对不起……
别开玩笑了！！！
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容许！！！
“天风！你忘记父母的血海深仇了么？你就心甘情愿为了这个‘毒公子’放弃所有的一切么？你有脸去见你惨死的父母么？”
高声大叫震动着山洞，宛如天空中突然劈下的一道惊雷，震醒了缠绵中的两个人！现实，是不容许他们在一起的，是不让他们幸福的，即使这是垂手可得的幸福，都是不被承认的。
只有死亡……
只有死亡，才可以让一切都划上句号么？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不可以！不容许！
手抓起“吻月”，只消轻轻的一刀，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结束掉！眼睛凝视着面前的秀丽容颜，以及那让自己心湖荡漾的笑容，仇天风闭上眼睛。
他是仇人！不可饶恕！
可是，他是最接近我的人，是我唯一动心的人！
他的父亲是让你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
但是那和他没有关系，那是他爹爹的错！
父债子偿，你没有听过么？
所以！杀了他！杀了他吧！
“杀了他吧……狄旭风！”
极限！
“吵死了！！不要干扰我！！！”
刀光闪动，如电如虹，夹带着惊人的刀势，冲向怀中的西门绯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感觉到冰冷的感觉扑面而来！破碎声起，冷哼声起，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是因为刀太快而根本来不及感觉到痛么？
还是……
黑发垂落，四散在自己脸颊上，是难以言语的冰冷。微微睁开眼睛，却看不清楚男人现在的表情。
刀已经落下，清冷的看了不止一次的刀锋，正稳稳的插在离自己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
没有杀我……
为什么没有杀我？
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让西门绯羽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看着上方的仇天风，嘴角慢慢扬起。
这说明什么？说明仇天风看他比看待纠缠了十年的深仇大恨还要重要么？比那个一直养育了自己的师傅还要重要么？
这么说，自己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了？
如此推论出来的答案，让西门绯羽的心情飞扬飞扬再飞扬，而手臂也自作主张的拥上了情人的脖子！
“小风……”
但是，仇天风一动不动的身子猛地后退，手指只来得及触摸到他飞扬起来的发，仇天风整个人就被拉到了孙袭缘身边！
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孙袭缘整张脸上阴云密布，杀气惊人！
“诶！你！放开小风！！！”
猛地爬起身子，西门绯羽脚步踉跄的冲向那个该死的男人！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横加阻碍的话，他和小风就可以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了！都是他提醒小风那些仇恨，那些束缚的！都是他让小风那么痛苦！
袍袖猛地一挥，卷起来的劲气让本来就身体过度虚弱的西门绯羽猛地后退，重重的跌回地上！
孙袭缘的心中此刻完全被仇恨、嫉妒、愤怒充斥的满满的，伸手拉过不动不反抗的仇天风，快速的走出洞穴之外！远远的传来他的声音，那是对西门绯羽的愤恨！
“西门！呆会儿就要你的命！！！”
“小风！！！”
想要冲出去，想要抓住那好不容易见到的人，却爬起来又跌倒！鲜血从紧缚的黑布中蔓延开来，红色映衬在黑色上，是诡异而不祥的预感。血越流越多，在孙袭缘面前不服输而强撑起来的那一口气，此刻也烟消云散……
好痛……
说不痛是假的！
血流了那么多，眼睛看东西都开始模糊起来，周围本来就暗，这下子自己就仿佛是瞎子一般了……
可是！不能这样子下去！
“绝对不能……！！！光看那个该死的黑罗刹就知道他是十足的色狼，脑袋有毛病的家伙，这种情况下，怎么可以让小风和他单独在一起……”
可是，如何逃脱呢？
光是自己的身体是否能支撑到那里就是一个问题，但是最大的问题还是……
看了看嵌在自己肩胛骨之上的那只铁爪，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想办法把它拔下来，那么自己绝对是寸步难行！！！
所以……
皱皱眉头，西门绯羽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微微苦笑起来。
“真没想到，我居然有用到这一招的时候……”
手腕被紧紧的拉着，整个身子跟着师傅的脚步前进，随后回到一开始呆的房间里。抬头看天，原本在苍蓝天空正中的烈阳，已经隐没在远处朦胧的群山中，被余辉映照的火烧云，红的如同洞穴中西门绯羽的鲜血一般。
没有杀他……
是的，早就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杀他的……
身体被拉扯着，师傅的手劲意外的大，想必手腕已经青紫了，但是奇怪的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门被狠狠的关上，周围的景物一花，紧接着就是身体撞击地板的顿痛，牵动着本来就没好的伤口，是无法言语的痛！
闷哼了一声，将声音扼杀在喉咙里，决不求饶！
孙袭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看师傅的脸，也知道他有多么的愤怒！
“为什么没有杀他？”
“……”
“回答我！为什么没有杀他！！！？”
“……”
怎么回答？该怎么回答？告诉师傅他还是敌不过那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毒公子”，他还是掉入了人类必经的七情六欲，他无法自制的爱上了仇人之子？
“你刚才是怎么和我说的？你为什么没有办法做到？你看到他为什么不就不恨他？他可是杀了你的那个人的儿子啊！！！”
我知道！师傅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看他，不去饶恕他！我的手、我的身体，都有自己的意识，他们全都爱上了西门绯羽，他们全都无法杀害他！就连我的心，我曾经以为已经死去的心，都向着他，我要怎么做？我到底要怎样做才好？
父亲！父亲……
我到底要怎么做？
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仇天风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过于懦弱的呻吟和询问！看着如此痛苦的他，孙袭缘眼中居然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