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到了山脚下,听到前方有村民们的声音,似乎是要进山寻找自己的,他忙从沈千里身上挑过柴禾,看也不敢看他一眼,逃也似的跑了,一边高喊道:「二叔,别担心,我在这里。」
沈千里住了脚步,看见他高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觉怅然若失,在这个时候,他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坚定的一遍又一遍道:「李大喜,我要你,要定你了。」
这事情过了两三天,李大喜再也没见过沈千里,他也渐渐忘了树林中发生的事情。
这一日和伙伴们一起上山,路上听人说胡二麻子家里住的那些土匪终于要走了,今天一大早看见又来了一大队人,拉着几十大车东西,不知是从哪儿抢掠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是听胡二麻子家里的佣人们说那些土匪一看见同伙来了,都说这乡下日子总算住满了,要回山快活去了,然后沈千里就走出来,告诉胡二麻子他在这里还有点事儿,办完了,三天后就离开。
这消息听在李大喜的耳朵里,就如同三伏天吃了一个大凉西瓜般,胸口中的闷气全部一扫而空,连干起活来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他这里精神抖擞,却不知家中又来了上次那个讨厌的胡二麻子。
彼时李二叔正在编筐,见他来了,忙笑着往屋里让,一边吩咐兰花儿倒了杯水.胡二麻子如何肯喝,也不和李二叔兜圈子,开言便直奔主题,笑呵呵道:「老李啊,你们家上辈子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就对了咱们当家的眼,这不,当家的要走了,还惦念着你这屋里的人,让我来提亲,三天后上山时要带着花轿同去呢。」
李二叔手一哆嗦,手里的杯子掉到了地上,摔得稀碎,他也顾不上,颤着声音问道:「胡……胡老爷,不是说当家的不娶俺家兰花儿了吗?怎么?怎么这又改主意了?胡老爷……」不等说完就被胡二麻子打断,他摇头道:「谁说要娶你们家兰花儿了?不是我说狂话,就兰花儿那样子,上了山连烧火的差事都轮派不上她,俺们当家的……是看上你们家大喜了,虽说这事儿挺奇怪的,俺也难出口,但是当家的的话,那就是圣旨啊,俺也只得来传这个信儿,好了,俺不和你多说,家里还乱着呢,明天会有人把彩礼和新衣什么的都送来,不用你破费一点儿,你今晚把这个事儿和大喜说了就行。」说完站起身来,不管李二叔惊的目瞪口呆,抬腿就要出门。
眼看着胡二麻子快要走出大门了,李二叔才猛然回过神来,下了炕紧跑几步追上胡二麻子,他一下跪倒在地,猛磕头哀求道:「胡老爷,求您和当家的说说,别要大喜啊,俺们李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还指望着他延续香火,大喜要是在俺手里嫁给了一个男人,俺就是死了,也没有脸去见九泉之下俺那苦命的大哥大嫂啊,胡老爷,求求您开开恩吧。」
老人家真是被这个消息吓坏了,一张脸上老泪纵横,可惜这在胡二麻子的眼里,根本勾不起他一丁点儿的同情,话又说回来,就算他确实同情老李,也根本不敢去和沈千里说。
所以他把脸一沉,不悦道;「老李,别给脸不要脸,当家的看上你们家大喜,那是他的福气来了,下比在你们家一辈子受穷好,行了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俺劝你乖乖的听话,否则当家的性起,你敢忤逆他的话,他能把咱们全村的人都给杀了,鸡犬不留。」他做了一个拿刀抹脖子的动作,吓坏了老实的李二叔。
「那……胡老爷,俺……俺宁可让兰花儿上山伺候当家的,求您给俺们李家留下大喜这点香火吧。」李二叔的心都在滴血,天下哪有父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啊,可是他没有办法:兰花儿啊,爹爹对不起你了,别……你别怪爹爹啊。
「老李,你以为这事儿是你说丁算啊,别做梦了。让你送大喜你就送大喜去,啰嗦什么,反正后天花轿来抬人。」胡二麻子不耐烦了,一脚踢开李二叔,转身就走。
到街口时,正好看见李大喜匆匆白对面而来,手里小心翼翼不知捧着什么东西,看见了他,厌恶的眼神一闪而过,却又不得不勉强的打招呼:「胡老爷。」他上下打量了这个最多能称之为英俊方正的憨厚青年,摇头道:「真不知当家的看上了你什么地方,你啊,这般的不会掩藏自己心思,小心到了山上,有你的苦头吃,山上那些人可都不是吃素的啊。」一边自语一边摇头去了。
这些话倒把李大喜听了个莫名其妙,他也没心思管,兴沖冲的冲进自家院子里,高喊道:「二叔,二叔,你看俺挖到什么了?」说完手里高举着一棵人参来到屋子里。
李二叔赶紧擦去眼泪,抬头去看,只见李大喜手中的人参有两指粗细,最少也是棵百年老参,这若是在平时,一家人都得高兴的蹦起来,可是如今,李大喜就算拣到一箱元宝,老人也乐不起来了。抬头看看自己的侄儿,哪里有什么出奇之处,又憨又直又倔强的性格从不会看人眼色讨人喜欢,这样的孩子,就是上了山,还不是受欺负的份儿吗?那是土匪窝啊,里面哪有好人?
可是不去……不去也不可能,全乡这么多老少孩子的性命啊,要是他们一家人跑了,姑且不说能否跑出去,只要找不到他们,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是真可能挨个村子屠杀的啊。
「大喜啊……」李二叔欲言又止,看向李大喜乐开了花的脸,他实在是不忍心现在就把这个残酷的消息告诉他。
「干什么二叔?」李大喜转身看他,老人叹了口气:「你回去山上吧,在外面多玩会儿。」
就让这孩子再乐呵一.天吧,等到晚上告诉他这消息,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李二叔把旱烟抽的吧嗒吧嗒响,李大喜不疑有它,连忙答应了一声,将人参放在桌上,嘱咐道:「二叔,等兰花儿回来了让她把这参好好收起,快过年的时候拿去*铺,卖的钱就够咱们采办年货了。」说完他又噔噔噔出云,继续上山砍柴了。
土匪的当家的要娶大喜的事迅速在乡里传开了,刹时间掀起了滔天巨浪。男人娶男人这种事从来都是听说过没见过,比有几个到过城里见过世面的人开始在人前炫耀自己的经历,说城里有一种专门伺候男人的男孩子叫做小倌的。那是怎久怎么美,怎么怎么媚,比起女人还更要勾魂三分。说得乡里人眼睛都听直了,但仔细想想,李大喜似乎根本不符台这些条件,为什么那个潇洒帅气的当家的非要强娶他呢。
李大喜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一天内成为乡里的焦点人物,只不过在挑柴回家的时候,发觉一路上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他心里奇怪,赶着到了一个水潭边,前后左右照了照,没什么不对劲的啊,脸上也没氏花,大家这都是怎么了?
抱着这样的疑问回到家中,就听见屋里传来兰花儿的吵声和二叔的哭声,他人惊之下刚要冲进门看发生了什么事,却猛然听见二叔拍着炕沿哑着嗓子道:「行了,别说了,土匪头子要娶大喜,你以为俺愿意吗?可是不愿意怎么办?咱们全家和全乡人的性命都捏在人家的手心里,你让俺怎么办?」
李大喜愣了,呆了,他想起早上遇见胡二麻子时那几句没听懂的话,他想起回來的路上众人看自己的眼光和指手画脚的样子,他想起大牛结婚那天沈千里对自己做的那些奇怪举动,他全都明白了,可是他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他是男人啊,是将来要娶媳妇生孩子的男人,沈千里也是男人,也是将来要娶媳妇生孩子的男人,他们两个男人怎么能谈婚论嫁,那个混蛋他是疯子吗?
屋里兰花儿也哭了起来,一个劲儿的重复着:「爹,不能让大喜哥去,不能让他去啊,咱们李家就他一个男丁,爹,你去求求胡老爷,求求那个当家的,让他们放过大喜哥吧。」
然后是李二叔痛苦的声音:「俺怎么没去求过,可是那个少爷一样的当家的根本不理俺,他……他就像鬼一样,随手便把院子里的那棵大树给劈断了,他……他还说那种功夫劈人头更有意思,要是俺不想把全乡人部变成他的靶子的话,就不许再说废话,兰花儿,咱们……咱们惹不起他啊……」
屋子里兰花儿和二叔还在说些什么,李大喜已经听不见了,这个七尺的汉子,平生第一次无力的蹲在了墙角边:怎么办?他该怎么办?第一反应是逃,太清楚沈千里的可怕,他知道就算去和他拼命也没用,那家伙是连自杀的机会都不肯给他的,所以他只有逃,可是他逃了之后呢?乡里共十几个村子的人怎么办?他能带着大家一起逃吗?他不是神仙,根本办不到。
那么不逃的话,义正词严的拒绝,对,就在沈千里的面前,让众位乡亲给他作证,他死也不要像女人一样嫁给一个土匪,就算他当场杀了自己也不能逼他做这种事。
可是也不行,如果那些土匪拿乡亲们的命来威胁他呢?而且他如此触怒沈千里,那家伙可能根本都不用要挟,直接就吩咐人把他绑了塞进花轿里。李大喜左想右想,现在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笨,想了半天连一个好点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难道他只能认命的嫁给那个土匪吗?这个想法闪电般在他心中掠过,却让他全身都战栗起来:「不,俺不能像女人一样嫁给他。」他抱着脑袋大吼。屋里的声音一下子停了,半天才听到李二叔颤巍巍的说了句:「大喜……」只说了这一句,就没有下文了。
一家人就这么屋里屋外的坐着,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呼啸着的北风卷起地面,又瞬间冲上高空,尖厉的声音仿佛几十万只鬼魂在嚎叫呜咽。李大喜冻得全身发抖,兰花儿冲了出来,将他拖进屋去,一家人在油灯下相对无言,仿佛过了一年那么长,李大喜忽然站起身来,对李二叔说了一句:「二叔,别难过了,俺……俺嫁就是。」他说完,不忍心看二叔和兰花儿流满泪水的脸,回身进了自己睡觉的地方。一个踉跄就趴在了自己的床上。
沈千里,你这个王八蛋,俺为什么要在树林里还想救你,俺为什么不趁机给你几拳结果了你的性命,虽然你是在练功,但俺说什么也是好心啊,俺是为了救你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俺。他越想就越生气。
好,你就等着瞧吧。你想娶俺,是,俺家穷,俺也不会你的那种邪术,俺反抗不过你,俺还有全乡一千多条人命捏在你的手里,好,俺答应了,俺嫁给你,可是你就给俺等着吧,俺要把你的山寨弄得鸡飞狗跳,俺要暗中观察你们的老巢,到时候上报朝廷剿匪,俺李大喜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穷汉子,除了这条命啥都没有,俺就和你斗,输了的话大不了让你砍了脑袋,等到朝廷把你们给剿了,乡亲们就安全了,再也不会有后顾之忧,嗯,就这么办。
显然,李大喜这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其实他也只是为了能让不得不嫁给沈千里的自己心里舒服点,否则不这样想,他实在是死了的心都有,何谈什么嫁人。可是真死了,他又怕沈千里报复。
第四章
就这样辗转反侧,一夜也不曾睡,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实在忍不住困乏,打了一个盹儿,说起来这李大喜到底是个心宽无比的,属于天塌了能当被子盖的那种人,不然这事儿倘在别人身上,就是喝了蒙汗药也未必睡的过去啊。
天一放亮,送彩礼和嫁衣的土匪队伍便敲响了李二叔家的大门,兰花儿开了门,不由被吓了一跳,只见长长的十几车东西,周围也不知多少村民在围观赞叹。
那些土匪招呼一声,就开始往院子里搬东西,有米面,各种风干新鲜的野味,果子,绫罗绸缎,银子,农家用的工具等等等等,最后,一个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的女子走上前来,指着身后两个土匪抬的一个大箱子,对兰花儿冷冷吩咐道:「这是嫁衣,公子吩咐了,让你哥哥明天穿着这个出嫁,酒席在胡二麻子家里办,我们就不多呆了,还要赶着上山,你和你爹还有胡二麻子招呼来的宾客吧。让你哥哥明天早点准备,卯时初刻花轿就会到门口,然后立刻上山。」
「这……这么快?」兰花儿心里一痛,又要流下泪来:「能不能再宽限几日,这……也太快了……大喜哥……」不等说完,女子就漠然打断她的话:「不行。」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兰花儿不甘心,追了两步求道:「俺大喜哥……」只说了四个字,就听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兰花儿,不要求她,咱们虽然是穷人,但也有穷人的骨气。」
那女子听见李大喜说话,倒是缓缓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又长又弯又细的眉毛轻轻一皱:「你就是李大喜?」她有些不确定的问,在看见李大喜点头后,她的眉毛皱的更深了:「主人在干什么?你这种人带回去怎么见老太爷?他这几天是不是在乡下呆的,把品味都呆没了。」
这几句话一说出口,李大喜立刻眼睛一亮,瞧瞧这女子美的就像仙女一般,而且明显在土匪窝中有着不低的地位,因为她竟然敢说沈千里的不是,说不定她就址沈千里的大老婆,嗯,最不济也是个宠妾,这机会得好好利用。俗话说狗急了也公跳墙,李大喜被逼的太狠,此时一向憨直的头脑竟也聪明起来。
他一步跨上前去,对着那女子点头道:「没错没错,姑娘,哦,不,是夫人,你们家那个小混蛋……哦,不是,是当家的,他太欺负人了,俺……俺就是看了他两眼,就非逼着俺磕头认错,后来俺都照做了,他还是不肯放过俺,夫人,你看你这么俊,仙女下凡似的,那个……当家的他太不该了,把俺娶过去,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给夫人抹黑,你说对不对?不如夫人跟当家的说说,让他这次人人大量,放过俺吧。」
李大喜这是第二次示弱了,心里虽然憋屈的不行,但转念一想,只要沈千里不让自己以女人的身份嫁给他,再磕几个头也行啊。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忽然自嘲一笑:「你让我和他说?等我活够那天再讲吧,现在我对这世界还很留恋。还有,我不是什么夫人,我只是公子的使女,以后还要叫你一声夫人的。」她又用那种失望且不甘心的眼光看了李大喜几眼,然后迅速转身离去,一边自言自语道:「老天,以后就要叫这样一个人为夫人吗?公子的玩笑开太大了,希望上山拜堂的时候,不会吓出几条人命。」
李大喜看着那个女子宛如轻烟一般的快速消失,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比随之畑消云散了。其它的土匪放下东西后电都退的干干净净。一时间,只剩下滿满的一院子东西,他大略看了看,心里的怒火又窜起来老高,心想这些天杀的土匪,随便一出手就是这么多东西,还不都是抢俺们老百姓的,王八蛋,混蛋土匪,呸,一群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他心里正骂着,那些乡亲们看见上匪走了,可全都挤进来了,羡慕的看着这些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米面粮食,绫罗绸缎,一边和失神的李二叔况「看开点儿吧,好歹挣了这许多东西」等安慰话。
李二叔凄惨一笑,道:「老天不睁眼,让俺们生在这么个没处讲理的地方,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用俺家大喜的下半辈子换来的,要是不要这些东西就能让大喜臼由的话,俺宁可吃糠咽菜也不要它们啊,那些杀千刀的上匪。」老人捶胸顿足,李大喜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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