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一步一步的走到屋外,天色已经渐亮,日出的阳光从天边倾泻而出,温暖的阳光洒在李斯的脸上,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成蛟㊣(4)如此的结局到底是为什么?因为樊於期的扇动?还是他李斯的进言?抑或是吕不韦吗……
李斯劝樊於期时,说出了燕丹,然后李斯成功了,可是樊於期说过,成蛟和他不一样,当时的李斯不明白樊於期是何意,可是现在的李斯也许明白了一些。
爱之深,恨之切……
嬴政追出来,随行的士兵将成蛟的遗体抬出,嬴政走在李斯身旁,他不敢伸手触碰李斯,只得陪在李斯身边一步一步的走着。
李斯看着嬴政英俊的侧脸,李斯在想成蛟是多爱这个男人啊,李斯在想到最后,成蛟又是有多恨这个男人呢。
樊於期和成蛟的不同,在于燕丹是樊於期的希望,而嬴政却是成蛟的绝望,李斯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可笑,怎么那么傻……
能让成蛟做出如此疯狂之事的人,除了嬴政还会有谁呢?那……让成蛟最后疯狂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眼前忽然变得白茫茫的一片,身体里的力气瞬间全被抽走,李斯想人死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呢,成蛟所经历的是不是也是如此的感觉呢……
嬴政接住李斯倒下的身躯,李斯紧闭着双眼倒在嬴政的怀中,苍白的脸色映衬着脖子上鲜红的指印,嬴政看着如此的李斯,神色严峻。
嬴政将李斯拦腰抱起,嬴政不知道李斯醒来会说什么,嬴政也不知道李斯会问他什么,可是无论如何,嬴政都不想失去李斯,因为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弟弟啊。
眼泪轻轻的划过嬴政的眼角……
第八十六章 残忍世界
李斯醒来的时候,颠簸的告诉他,他现在正在一辆马车之上,愣愣的看着车顶,一切恍然如梦,就像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一个梦境而已。
他还在去屯留的马车上,他还没有见到樊於期和成蛟,他也没有见到突然出现的嬴政和王贲,而……成蛟也没有离去……
李斯微微动了动脖子,可是脖子上传来的痛疼,提醒着李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发生了,李斯的脸苍白了,不知是因为脖子的疼痛还是因为什么……
靠在车窗闭着眼睛小憩的嬴政,听到声响就立刻睁开了眼睛,“你醒了?”嬴政凑到李斯面前,柔声问道。
李斯没有回答嬴政的问题,而是伸出手覆上了自己的脖项,不过触摸到了包裹着的布条。
“我已经让大夫给你包扎了一下,等回到咸阳我再让……”嬴政还未说完,就被李斯沙哑的声音打断。
“取下来。”李斯面无表情。
“斯……”
“取下来!”李斯有一丝激动,面色变得赤红,无奈之下,嬴政只好亲自动手,将缠绕在李斯脖子上的布条一点一点的取下。
布条剥离脖项时带着刺疼,可是李斯却笑着,因为这痛楚是成蛟留给他的,只有这个是成蛟最后留给他的。
剥离布条之后,李斯又闭上了眼,有些话他现在不想说,有些事他现在不想问,李斯知道成蛟的叛变成蛟的死,都和嬴政脱不了干系,可是现在的李斯不想问,他好累,真的好累……
嬴政看着李斯又闭上的双眼,神色变得难堪,可是闭上双眼的李斯什么也看不见,嬴政不可闻的叹了叹气,从一旁拿起药膏,细细的将其抹在李斯脖子上已经发青的指痕之上,李斯的身子微微的颤抖。
一滴眼泪滑落,迅速淹没在青丝之间……
长安君成蛟叛变之事终于尘埃落定,赢成蛟最后畏罪自杀,从犯樊於期和跟随成蛟的士兵一并被押解回咸阳,而在屯留,蒙毅将军率军击退了赵军,又将屯留收回秦国的版图。
整个咸阳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除去的叛臣,击退了敌军,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吗?可是总有一些人是注定不快乐的,比如李斯,比如嬴政,比如、吕不韦……
成蛟自杀的消息传回相府时,吕不韦就愣住了,他帮助嬴政瞒着朝中的大臣,他让嬴政去到临洮,不是为了让成蛟死啊!
吕不韦也想去临洮,他也想去到他的面前,可是吕不韦知道成蛟相见的不是他,好啊,吕不韦知道成蛟想要见到嬴政,于是他就让嬴政去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留下他的性命……为什么……
吕不韦将自己关在房中,一遍一遍的反复的看着《吕氏春秋》,苍茫的岁月让吕不韦流不出眼泪了,可是……子楚啊,吕不韦繁复低咛着心中那人的名字,从今以后不韦真的见不到了你了……
吕不韦对成蛟的思念是来自对庄襄王的思念,可是李斯对成蛟的亏欠却是发自心底的,那亏欠在李斯心中扎了根,发了芽。
回到咸阳的每个夜晚,李斯队徽梦到成蛟,梦见成蛟的嬉笑怒骂,梦见成蛟举着短刀对他说着诅咒,梦见成蛟最后如孩子般的笑容……
每当午夜惊醒,李斯总能看着嬴政在自己身旁轻声的安慰自己,可是嬴政对李斯越好,李斯的内疚就愈是不可抑制。
‘嬴政啊,嬴政,成蛟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为什么成蛟最后的结局要如此?为什么你能如此的呵护李斯,却如此的践踏我?’
成蛟刺耳的喊声回响在李斯的耳边,每个夜晚,看着嬴政关切的甚至小心翼翼的面容,李斯就想问嬴政,到底是为何。
李斯想问嬴政到底对成蛟做了什么,李斯想问在成蛟与嬴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斯想问,嬴政现在对李斯如此小心……是不是因为嬴政害怕知道真相后的李斯离开他……那么,嬴政啊,真相到底是什么?
可是㊣(4)每次话到了嘴边,李斯都又将它咽下,李斯怕,他不怕嬴政欺骗他,他怕的是,真相从嬴政的嘴里说出来……
李斯每天每晚的睡的不踏实,嬴政又何尝不是,李斯在怕,嬴政有何尝不是,可是,嬴政拥住李斯,嬴政最怕的,就是失去李斯……
屯留收回了,叛乱平复了,世界依然那样兜兜转转,清晨当人们醒来了,三公九卿们依然在咸阳宫的正殿议政,世界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少了一个成蛟,世界能有什么不一样。
从咸阳宫出来时,李斯没有去到甘泉宫也没有回到长史府,而是拐了一个弯,向天牢走去,世界就是那么的无情,少了谁他也不曾停止过转动。
可是李斯不是,李斯不是一个什么谈博爱的人,可是李斯禁不起这样的亏欠,至少李斯想要知道,成蛟的为什么。
跟随成蛟叛乱的士兵,最后都被处死,除了樊於期。
跟着狱卒的脚步,这是李斯第二次来到这阴森的牢房,不过不同上次,这次狱中的囚犯明显比上次少了很多。
李斯忽然想起来,王后身怀龙子,秦王嬴政大赦了天下,这天牢中的囚犯才变得少了,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牢房的阴森之气。
狱卒将李斯带到樊於期的牢门前后,就恭敬的退下了。
隔着木制的横栏,李斯看着樊於期坐在石床之上,穿着囚服,樊於期看着那扇小小的窗口,发着呆。
第八十七章 提出交易
“你终于来了。”正当李斯要开口时,樊於期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李斯愣了一下,“嗯。”李斯应道。
然后樊於期便不言不语,他坐在床边看着从窗口透进的阳光,成束的阳光中,能够看到飘浮着的尘埃。
“你能抓住它们吗?”说着樊於期就伸出手,收住手指,可是手中还是空空如也,“呵呵,李斯你看,世上总有那么多事情是徒劳的。”樊於期笑了笑,摊开一无所有的掌心,“就像这样。”
李斯的心不由得一疼,樊於期是说成蛟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还是说今日他李斯来到此处是徒劳。
“成蛟他为什么会叛变?”李斯将目光投向樊於期,可是不管怎样李斯都要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和大王有关?”
这是李斯不愿面对可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能让成蛟疯能让成蛟狂的人,只有嬴政。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樊於期的声音里透露着淡漠的情绪。
李斯是猜到了,李斯知道一定和嬴政有关,可是李斯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李斯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
为了混淆嫪毐的视线,成蛟入住丞相府,成蛟是为了嬴政,成蛟和赵高串谋陷害了王后和蒙恬,那时的成蛟还是为了嬴政,可是为何一到屯留一切就变了呢?
之前如此浓烈的爱,为何就变成如此深刻的恨了呢?
“是在屯留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成蛟才叛变的,还是……”李斯顿了顿,“还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呢?樊於期。”
“其实我不是樊於期,”突然樊於期转过头看向李斯,“我也不知道樊於期是谁,也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过樊於期,又或者其实我就是樊於期。”
樊於期的话让李斯皱起眉,难道现在牢中的这个男人不是樊於期吗,可是他的眼,他的脸,他就是李斯认识的那个樊於期。
“你是什么意思?”
“呵呵,你不用在意我的胡言乱语。”樊於期站起身来,走到横栏之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种话,其实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樊於期看着李斯。
看着樊於期,李斯知道他没有要回答的打算,不可闻的叹了叹气,李斯对樊於期说道,“你不会死的。”
“若不是为了等着你告诉我燕丹之言,恐怕樊於期也早就随着长安君去了吧。”
“你不会死的,”李斯坚定看着樊於期灰色的眼眸,“因为燕丹说,他不要你死。”
樊於期的脸上掠过不安的波动,不过随即他就平静了下来,“长史大人何必和樊於期开这种玩笑呢,燕丹殿下现在可在燕国。”
“李斯没有胡说,燕丹殿下现在是在燕国,可是他在离开秦国之时,向大王讨了一条人命。”
樊於期动容了,他带着脸上无形的面具开始碎裂,最心底的情绪,埋葬最深的感情叫嚣着宣泄而出,燕丹,永远都是樊於期的致命伤,可是叫他生,也可以叫他去死。
“他还说了什么。”虽然樊於期极力控制着,可是李斯还是听出了他声音中的颤抖,还有他紧握住横栏的双手。
“他对大王说,以后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他求大王看在他们多年的情分上,保住樊於期一命。”
“还有呢……”樊於期的手上青筋暴起,他在隐忍,他在压抑心中对燕丹的思念,可是……
“大王说燕丹的梦想就是开一家裁缝铺,不用太大也可以不豪华,能有一个小小的店铺就行,他自己是裁缝也是老板,能做出冬日里能够御寒的衣服,买买小钱。”
横栏上的木屑刺进樊於期的掌心,可是,一颗朱红色的泪痣跃然于他的眼前,鲜活的笑颜,好像燕丹就在他眼前,那个傻孩子……樊於期喉头一甜,红了眼眶。
习惯黑暗的樊於期不喜欢太过明媚的东西,那种东西会照亮他血液中最肮脏的一面,樊於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当樊於期看到那人的笑颜时,樊於期居然突然觉得连着刺眼的阳光,也变的很温暖。
樊於期陷入自己同燕丹的回忆当中,而李斯就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言不语,静静的看着樊於期。
安静了许久,樊於期松开握住横栏的手掌,樊於期看向李斯,“李斯,我们做一个㊣(4)交易吧。”樊於期的话惊讶了李斯。
“什么交易?”李斯沉声问道樊於期。
“我告诉你所有一切你想知道的,而作为筹码,”樊於期看着李斯目光灼灼,“作为筹码,你要将我放出去。”
李斯沉默了片刻,“你要去燕国?”李斯不答反问。
“是。”樊於期毫不犹豫的回答,“樊於期这辈子也要为自己活一次,疯狂也罢,痴傻也可,樊於期不悔。”
“若是你到不了燕国,若是你见不到燕丹,若是燕丹早已忘了你,你也不悔吗?”李斯觉得樊於期的爱太傻,可是当初燕丹也那样的傻着。
“我从来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而燕丹是我此刻存在下去的理由,”樊於期眼里情绪是李斯读不懂的,“若是你不愿放走樊於期,大可杀了我,因为对樊於期来说,不再见到燕丹,就是死亡。”
没有你的世界,再明亮对我来说都是黑暗,你不在身边,与天同长的生命,也是枉然。
“你高估李斯了。”最后李斯说出这样一句话。
“樊於期会在这里等着你,若是有一天你想知道真相的话,就来找樊於期吧。”樊於期对李斯说道,“不过,樊於期知道的太多,李斯要是慢了半拍,说不定见到的就是樊於期的尸骨了。”
李斯深深的看了看樊於期,便转身向外走去,忽然樊於期又出声叫道李斯,李斯停下脚步看向樊於期。
“长史大人,你想知道我原来的名字吗,”樊於期的双手耷拉在横栏之上,樊於期的声音里带着不合时宜的笑意,“我原名叫十一,是个杀手。”
第八十九章 路遇王贲
从天牢中出来,李斯的脑袋便的混沌起来,樊於期的话在他的耳边来回的回响着,樊於期是十一,樊於期就是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十一。
可是李斯不明白的是,樊於期是吕不韦的人,可是十一却是嬴政的人啊,李斯疑惑的是,樊於期和十一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咸阳的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繁华一片,可是李斯现在都无暇顾及,他在想樊於期、或者说十一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而且李斯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李斯温润的眉头聚在一起,要答应樊於期的交易吗?偷偷放走樊於期固然是要冒很大的危险,但是这并难不倒李斯,可是真的要如此吗……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太多,只顾着埋着头思考的李斯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呀,”忽然一个行人撞到了李斯,他连忙扶住李斯,一面急忙道歉,“非常抱歉,真是非常抱歉啊。”
李斯看着那人,“你……”李斯讶异的张开口,可是那行人勾起嘴角笑了笑,对李斯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这位先生真是抱歉,是在下莽撞了。”
李斯这才看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厮,李斯了然,于是跟着那人一起演戏,李斯说道,“公子客气了,无碍的。”
“先生真是豁然啊,另在下佩服。”那人一脸痞样的看着李斯,“在下王贲,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鄙人李斯。”李斯不知道这个王贲到底要搞什么鬼,不过今日的王贲和往日李斯见到的很是不同。
他换下了戎装,穿上了华丽的服饰,腰间还系着价值不菲的玉佩,配上他那痞笑,就完完全全是个纨绔子弟。
“真是好名字啊。”王贲一把搂住李斯的肩,“为了赔罪,王贲就请李兄到绝色坊去,好让王贲好好的补偿李兄吧。”
李斯很想把王贲放在他肩膀的狼爪给巴拉下来,不过看着王贲挤眉弄眼的样子,李斯忍住了冲动,附和道:“那李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哈。”王贲发出嚣张的笑声,李斯满脸黑线。
王贲身后的小厮们跟着他家公子和他家公子新搭讪上的猎物,不禁小声嘀咕着,“公子的口味变重了了啊,大叔也不放过。”
“你懂什么,”身边的另一个小厮鄙视的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个小厮,“公子是换个口味而已,天天山珍海味的怎么都会腻的,来点清淡的也挺好啊,况且那个大叔长的也不错啊。”
“也是啊,可是公子把他带到绝色坊干嘛啊?”那个小厮还是不是很明白,“要是老爷知道了,一定有免不了一顿骂吧。”
“公子不去绝色坊就不会被老爷责骂吗?都一样啦,”另一个小厮作了解装,“公子把他带到绝色坊嘛……估计是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嘛~”
李斯抑制住不住抽搐的嘴角,这些小厮都不知道小声一点么??
“这是什么个情况?”
“富家公子当街勾搭良家妇男。”
“…………”
当李斯跟着王贲走到所谓的绝色坊门口时,看着门口穿的薄凉,浓妆艳抹的女人……和男人们时,李斯才明白那小厮的意思。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