讶。
烁兰挺着浑圆的大肚子,衣裳华丽,气势慑人,而她的五官,以及脸上飞扬跋扈的神采,与她的母亲,柯王妃是如出一辙。
而她们,又都是赵国维的后代……只要一想到这个,柯卫卿就会不舒服。
赵国维杀了他的父母、族人,又想篡位谋反,可矛盾又讽刺的是,如今,他也是叛臣一名了。
「都免礼吧。」烁兰在跨进门的那一刻,都是板着脸的,在对上柯卫卿的视线后,立刻绽放出极为美丽、又妖娆的笑容来。
「唷,都这个时辰了,弟弟你才吃早膳啊。」烁兰熟络地说,在外人看来,她和柯卫卿的关系可真好啊。
「罪臣,给兰娘娘请安。」柯卫卿想要下床。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快别跪了,坐着吧,我们的身子都重。」烁兰说这话时,透着强烈的鄙夷,可是经由她柔媚的嗓音说出,倒像是真的关心。
「皇上他……知道您来这儿吗?」柯卫卿问。他已经惹了一身的麻烦,不想再连累别人了。
「皇上不知道。不过,不碍事。」烁兰显得非常了解煌夜那样,笑吟吟地说,「皇上疼我,是不会阻止我来看弟弟的。」
然后,她的目光一转,集中到那才吃了一点点东西的膳桌上,笑得更妩媚了,「不怕你笑话,姐姐那儿,也是这几样菜品,可见皇上的心眼儿啊,实在得很,不偏不倚的呢。」
见烁兰一再把他比作「妃子」,柯卫卿的心情很复杂,或许,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宠妃吧。
不,不是。煌夜对他好,是因为他怀有龙种,否则绝不会对他这般客气,煌夜对烁兰才是真正的好,看烁兰的装扮与气色就知道了。
「谁说不是呢?您们两位主儿,皇上都很记挂。」也许见柯卫卿缄默不语,李德意便打圆场道。
「好了。既然你还在用膳,姐姐就不叨扰了,一会儿皇上还要寻姐姐去,可就扑了个空,呵呵。」烁兰的凳子都没坐热,就又站起。
「请娘娘慢走。」柯卫卿还是下了地,躬送她离开。
「奴才躬送娘娘!」李德意对于兰贵妃的突然驾到,虽然感到意外,但又觉得她不过是来炫耀一下,自己很得宠罢了。
这在后宫很常见,便没放在心上。
柯卫卿又喝了一些粥后,竟然呕吐起来,搜肠刮肚的,冒出一身冷汗。北斗闻讯赶来,仔细切脉之后,发现并无大碍,只是问柯卫卿昨夜是否没睡好,似乎有些着凉了。
柯卫卿想了想,脸色微红,然后摇头否认。
「说起来,」柯卫卿像要掩饰什么一样,说道,「我昨晚梦见了大海和日出。」
「哦?」北斗听了,哈哈地笑了,「好意头啊。」
「什么意思?」
「大海代表儿子,日出可是天子。」北斗毫不掩饰地道,「您怀的可是太子呢。」
「北斗!」柯卫卿连忙道,「这话说不得!而且,这只是一个梦,还有些荒唐。」
「荒唐?还梦见什么了啊?」北斗眨着眼睛,好奇地问。
「那……没什么。」柯卫卿转过头,看着阳光灿烂的窗外。
「呵呵,你好好休息。记得我说过的话,别太担心。心伤了,身体也跟着受累,吃多少药都没用。」北斗提醒道。
「嗯。」柯卫卿点了点头,「劳烦你了。」
第六十五章
六人抬的大轿里头,有着百花的芳香,兰贵妃眯着眼看似在打盹,心里却有着另外的盘算。
在一旁坐着的李嬷嬷,手捧着银炭暖炉,小心伺候着兰贵妃,还讨好地问,「老奴都安排妥当了,娘娘您何必亲自去一趟?多累啊。」
「呵,亏你还是个老嬷嬷。」烁兰倏地睁开眼,低笑着说,「倘若柯卫卿出事,你以为,皇上最先怀疑的人是谁?」
「这……」李嬷嬷十二岁进宫,是老宫人了。她犹豫再三,才说,「恕奴婢斗胆,现在就您和柯卫卿怀有身孕,他若是流产了,得益最大的人便是您,所以……」
「本宫就得背这个嫌疑。」烁兰叹了口气说,「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是……。」可李嬷嬷还是不明白,问道,「既然如此,娘娘为何还要主动送上门去?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错!这叫做「光明磊落」。本宫没有异心,自然不怕去探望他。将来他要是滑胎,死了,也与本宫无关,自有其他人担待。」
烁兰在宫里,早就学会了如何攻于心计,她不但要柯卫卿一尸两命,还要那碍眼的丽妃跟着殉葬!
而她自己,则一点事都不会有。
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故意做给其他人看。别人若问道,柯卫卿是在她去过西暖阁之后,不久流产的。她会说,她才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又自掘坟墓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她去看望过柯卫卿,她会笨到明目张胆地去祸害未来的皇子吗?这显然是有人栽赃嫁祸!
皇上查不到她的头上,只有丽妃会倒霉。所以,明知道柯卫卿活不过今晚,她也要冒险走这一趟。
「娘娘英明啊!」
「哼,跟着本宫,自有你的好日子过。」烁兰得意洋洋地说。这个老嬷嬷可比那些笨手笨脚的宫女丫头好使唤多了,而且也够忠心。
「这是当然。老奴以娘娘为天,小皇子为地,一辈子孝敬您们。」李嬷嬷满脸堆笑地应着。
「呵呵。」烁兰依靠着裱花的椅背,抚摸着浑圆的肚皮,说道,「皇儿啊,该替你扫清的道路,娘都做了。接下来,就等你平安出世了……。」
轿子一晃一晃的,烁兰头上的凤冠羽翼也振翅颠簸,似在预示她会母凭子贵,飞上至尊的皇后之位一般。
※ ※ ※
「都什么时辰了,才把粥送来?」守在西暖阁门口的一个老嬷嬷,没好气地对御膳房的使唤宫女说道。
「对不起了,嬷嬷,这第一锅八宝粥熬坏了,奴才又熬了一锅。」被骂的年轻宫女不急不恼,反而还笑着说。
「好了,快端进去吧。我们那位大人矜贵着呢!凉了不能吃,太热也不能吃。」柯卫卿的身子与别的孕妇不同,忌讳多多,加上心事重,身体不适是经常的。不过在宫女们看来,是在是麻烦事一桩吧。
加上他稍有一些头疼脑热,皇帝就会大发雷霆,她们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是,嬷嬷。您去忙吧,这里有我看着呢。」宫女可爱地笑着,看上去十分单纯。
「那好,我还得去趟司制坊,你小心点。」嬷嬷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宫女自个儿进了门,太监看了看她,什么也没查。
西暖阁里堪比春天,到处都暖融融的,还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屋里的陈设更是精雕细刻,都是稀罕玩意儿,翡翠茶具、象牙托盘。由此可见,这个柯大人在皇上的心里真是不一般,都犯了这么大的事,还能衣食无忧的,排场比兰娘娘还大!
不过,宫女也明白,她来这里不是评头论足的,而是要办「正经事」。
李嬷嬷与她是同乡,两人平时关系就不错。若是这事成了,李嬷嬷就会调派她去锦燕宫里当差,她就不用再当那个灰头土脸,不见天日的烧火房丫头了。
尤其像她长相这么美、又这么年轻的,说不定还会被皇上看中,这可就是麻雀变凤凰,一跃上枝头了呀!
所以,宫女明知道她做的事,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也还是斗胆地来了。
要想翻身做主子,心就得狠!胆子也要大,这后宫啊,可容不下小羊羔。
宫女笑吟吟的,端着加了「无籽花」的桂圆八宝粥,走向奢华的楠木龙榻。
宝石蓝的床帐此时正放下着,柯卫卿正在休息,不过他听到了脚步声,便主动撩开帐子,直坐起身。
宫女们的埋怨和议论,他不是第一次听见。有时候,就算她们当面不说,眼神中的鄙夷和嫌弃,也是很明显的。
她们当他是「怪物」,很少正眼看他,而他动不动就发烧、呕吐,让她们彻夜不得休息,还要被皇上怪罪,她们的压力就够大了。
「柯大人,原来您醒着,正好,这是下午的粥点,不冷不热,快用吧。」宫女柔声说,笑得很甜,和其他人大不一样。
「谢谢。你先放着吧,我等下吃。」柯卫卿微笑着说。午膳时,他就被李德意劝着吃了不少,现在一点都不饿。
「不,奴婢要看您吃了,才放心。」宫女更走近一步,贴心地说,「八宝粥健脾养胃、益气安神,对您和小皇子都好。」
「是吗?」柯卫卿又笑了笑,想想还是不要为难她,省得她被老嬷嬷责怪,于是说,「那我吃一点吧。」
「是。」宫女喜上眉梢,动作麻利地勺了一金碗的粥,端到柯卫卿面前,「大人,请。」
可也许粥碗有点烫吧,宫女的手指微微发抖着。
「嗯。」柯卫卿接过粥碗,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质软香甜、滑而不腻,很适口。为了腹中的孩子,柯卫卿把一碗粥都吃完了。
「还要吗?」宫女问,两眼似乎发着精光。
「不用了,谢谢。」柯卫卿把金碗递还给她,宫女就接过碗,跪安了。
「奴婢这就退下了。」
「嗯。」虽然粥很香,吃下去后,胃里却不大舒服,柯卫卿皱眉,拿帕巾擦了擦嘴角,微微喘一口气,他不想才喝下,又吐出来,所以调理着气息。
卧室里,一个太监垂手立在暖炉旁,两眼动也不动地盯着燃烧的炉膛,只要火一小,他就放一根银炭进去,无声的烤着。
所以,当柯卫卿突然从床上探出身,并「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时,这个太监竟然完全看傻了,好一会儿才尖叫了起来,却如一声惊雷似的,响彻在西暖阁中。
「不好啦!柯大人吐血啦!」太监慌乱地逃出,却被门槛绊倒,整个人都吓瘫了。
「来人!快传御医!」稳婆面白如纸地冲进去,却看到柯卫卿昏倒在床沿上,而地上的鲜血比蜡烛油还刺目!
宫女、太监、稳婆,甚至连侍卫都出动了,西暖阁里满是大呼小叫之声,彻底地乱了。
※ ※ ※
如血的夕阳照耀着西暖阁的琉璃瓦,柯卫卿因为毒血攻心而昏迷,又因下腹剧烈的疼痛而醒来,北斗擦拭着他头上的冷汗,为他施针,柯卫卿的脸色白得吓人!
「怎么会这样的?!」北斗质问身旁的人,「中午还不是好好的吗?」
「奴、奴才们不知啊!大人饶命啊!」嬷嬷、太监,全都贵了下来,每个人都吓得六神无主。
「不、不要怪他们……。」柯卫卿虚弱地说,好像要压住下腹的剧痛,深呼吸着,可是豆大的汗珠就滚下额头,嘴唇都发紫了。
「快,拿药来!再准备干净的衣裳。」北斗见状大声说道,伸手解开柯卫卿的外表,这都能拧出水来!
北斗注意到,柯卫卿浑身发热,掌心发白,手指甲则略微发青,这是气血停滞的症状,或者说……是中毒!
北斗心里一沉,却没有立刻说出来。因为他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是什么人敢对柯卫卿下毒?下的又是何种毒药?他必须马上知道。
「他吃过什么了?下午有谁来过?」北斗心急火燎地问。可是嬷嬷、宫女们一个劲地动摇头,神色仓皇,什么都想不起来!
「北斗!」腹痛得越来越剧烈,像是有把刀在里头剜一样,柯卫卿反手紧紧抓住北斗的手腕,呼吸急促地道,「保……保住……孩子……求你……我……啊!」
「卫卿!」北斗见柯卫卿痛苦万分,于是一把掀开被褥,看向他的下半身。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鲜血正从柯卫卿的双腿间漫出,弄湿了亵裤,到处是怵目惊心的血红!
「天、天啊!」稳婆见到这一幕,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快晕过去了。
「去禀报皇上。」北斗脸色暗沉地说,他不得不镇定下来,吩咐道,「准备热水、剪子、干净的被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煌夜正在与宰相贾鹏,及其他几位大臣一同用膳,以犒劳他们近些日,为朝廷所作的贡献。这时,稳婆就跌跌撞撞地想要冲入,被守门太监一把擒住,「作死呢!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乱闯!」
稳婆说了几句颠三倒四的话,那太监好半天才听明白,是柯将军不行了,也急坏了,连忙带她进去,这一来二去的,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皇、皇上!快去看看柯将军吧。」稳婆扑通跪在地上,说话时,已是哭腔。
「怎么了?」煌夜的肩头震动了一下。
「晚了,可、可就来不及了。」稳婆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皇上,臣陪您过去。」贾鹏当即说道。
可是煌夜谁也没宣,甚至都没有摆驾,出了门,直接骑上一匹快马,迎着寒风,直奔西暖阁。
※ ※ ※
「呜!」柯卫卿又厉声尖叫,接着又痛得昏厥过去,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嘴唇干裂发白,无半点生气。
「大人!」一旁端着水盆的宫女,早就哭开了。
「拿寿胎草兑参汤,喂他喝!」北斗已是满头大汗,他指示一嬷嬷端起刚熬好的汤药,喂进柯卫卿的嘴里,然后自己依然在施针,首先得止血,胎儿的心跳已经弱得快摸不着了。
而柯卫卿却顽强地想要保住孩子,努力地与毒药抗争着,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痛昏,又挣扎着醒来。
「北……北斗……孩子……」柯卫卿似在梦呓一般,不停呢喃。
「我知道,你别说话,不会有事的。」北斗勉强笑道,心里却完全没有把握。
「皇上来了。」一宫女匆忙进来说。
「你看着他,我去一下。」北斗已经在柯卫卿的下腹部扎针,暂时保住柯卫卿和胎儿的性命,然后急急起身,去到外间。
煌夜正如一阵疾风,冲进外堂。看见宫婢们鱼贯出来,捧着满是血水的铜盆、布帛,而北斗的衣衫上也有血迹,惊心吊魄。
「这是怎么回事?!卫卿怎么了?」煌夜一把揪住北斗的衣领,大声叱问!
「这要问皇上才对吧?柯大人怎么会中毒?」北斗气不过,反问道,「微臣以为您会好好照顾柯大人。」
「什么?中毒?何种毒?」煌夜一愣。
「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现在只能施针,不能解毒。皇上……」北斗无可避免地问,「您要大人还是孩子?」
「什么意思?」
「柯大人失血太多,可能只保住一个。」北斗咬紧牙,面色晦暗,「毒药如果解不了,说不定两个都……」
「朕要你保住柯卫卿!」煌夜猛地一推北斗,「快去!」
「啊?」
「不管发生什么,朕只要卫卿无事!」煌夜的面孔就像修罗一样恐怖,沉声说,「你尽全力救他,毒药的事,我来查。来人!」
「在!」侍卫立马上前。
「把今日当值的人,全部抓起来,朕要亲自审问!」煌夜极快地说,西暖阁更是闹翻了天,除了两个要协助北斗接生的稳婆,其余人一概锁住了!
烧火房的宫女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或者说,她不知道御医这么快就知道柯卫卿是中毒了。李嬷嬷说这「无籽花」是无色无味,入肠胃即消失,最难查的了。此时,她六神无主地躲进柴房。
没料到,李嬷嬷就在柴房里等她呢,还有两个她从未见过的太监。太监身怀武艺,三两下就逼得她服毒自尽,还故意在她衣袖里留下包裹无籽花粉的纸,另外还有银票和丽妃常常佩戴的金凤簪。
这两样铁证,煌夜没过多久,就搜查到了,但是,一摸到纸上的无籽花粉末,北斗更绝望了。
众人皆知,无籽花对于孕妇就如同砒霜,常常是一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