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糊涂,少爷冲动,你也跟着少爷一起吗?这是何等大事,岂容你随意说了算?别忘了。少爷虽是关家家主,可我们这位长老也有监督之责,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阻止少爷这么做。然而你却忘了本分,视我们于无形,做出此等祸事来。如今江湖上满是谣言,潼城中不知何时涌入不少江湖人士。其心可见,你当如何?”
几位长老一人一言,不给关腾任何开口的机会,已将他定了数条大罪。
关腾无话可说,即便知道有错,他也不后悔这么做。
他不能让少爷再遇上危险,宁愿让自己成为靶子。他也不会让几位长老看出他的用意,这件事,让他一人承担便好。
傲然的挺直了背脊,关腾倏地跪在几位长老面前,淡然的开口:“关腾知错。然而木已成舟,藏宝图既然是少爷给我的,我便不会轻易交出来。即便是几位长老,也一样。”
关腾逐字逐句说得分明,坚定的语气不容缓转。
这幅死硬的模样,惹得几位长老一阵不快。关腾是知道的,他心里有苦,却苦不能言。
见几位长老又有话说,他先一步抢先开口。
“各位长老,这次的事就交给关腾来办。少爷遇刺,是关腾的失职。关腾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将那行刺之人揪出。至于藏宝图之事,待少爷醒来,几位长老若有何说法,自然可以去找少爷说。关腾只是听命行事,别无其他。此事之后,无论如何关腾都愿卸去关家总管之职,自愿成为关家死士。”
“阿腾,你!”
听到关腾这么说,几位长老皆睁大了眼,却再也无法反驳一句。
关腾的脾气他们也知道。看来这次,是真的把这忠心的男人逼急了。
几人互相对了对颜色,继而由范长老开口:“阿腾,别冲动。我们也不是要为难你。死士之事,还是……”
“关腾心意已决。”
打断了范长老的话,关腾垂着的头默默起身。他与几位长老一一对视,最后倏地一笑:“一样是替关家尽忠,对我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死士为何?
“越凌那小子不会同意的。”范长老直言不讳。他是最清楚这对主仆俩间事的人,到了如今的局面,绝不是他所乐见的。
“不,少爷一定会同意。”
即便不同意,他也会让少爷同意。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再松开时,眼底的坚定依然如昔。
“各位长老,若无其他事,关腾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没有再多言半句,此刻的关腾不再是往日里温文尔雅,带着和煦之感犹如暖阳的关家总管。那一身的凛冽之气,让人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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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甘为情狂(五) 。。。
一意孤行换来的是沉痛的代价。
这一夜周详慎密的布置,完全是冲着他来。关腾清楚的明白这点,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嘲笑起自己的狂妄自信。
看来潼城此刻,远比他想的危险。
刺客的武艺高强,可这还不至于将关腾逼入狼狈境地,只是对方善毒,才令他此刻全身上下多处受伤,内力更是迅速的流逝中。
今日本来与南竹相约见面,连日来错综复杂毫无头绪的形势让他根本无暇去顾及其他。在没有找出刺客前,他也没脸去见少爷。
昨日饷午,他已从南竹口中得知了少爷醒来。自责自己无能的同时,关腾更不愿就这样去见关越凌。
而今日,那些暗中之人终于有了动作。在他孤身赴约的路上,安排了这场截杀。
以六抵一,他们还真给足了他面子。
调整呼吸,关腾背脊紧贴着墙面,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耳部。
轻微的脚步声从西侧传来。一二三四五,少了一人。
看来,刚才那场交锋只让他们损失了一人,而自己却换得一身是伤加之中毒。
此处离与南竹相约之地还有一段距离,正值夜半时分,为了避免城中骚动,他将这群刺客尽量带往城内偏远之地。
不过看来,这却将自己逼入了如今的绝境。
脚步声越来越近,关腾知道即便躲在暗处,也终究逃不过被发现的结果。乘着自己还保有五层功力,不如与他们一拼,可能还尚且有一线生机。
吞下胸口翻搅而上的腥味,压下绪乱的真气。目光死死盯着暗巷之外,突然提气飞身而出。
手中的长剑划出银芒,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下准确的刺穿对方心口。突如其来的攻击,令刺客措手不及。然而这也不过是一瞬得手,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下一刻。剩下的四人将关腾团团围住。杀气四溢的窄巷,生死不过一线之间。
谁都没有动手,谁都在等对方出手。
关腾的额头落下冷汗。终于,四名刺客忍不住先动手,来不及喘息,关腾的已经本能的做出一连串闪避与回击。
这并不是场单打独斗的比试,更无所谓光明正大。刺客的目的只是杀人,而因此不折手段。
关腾知道,他甚至从小便深刻体验。可或许在关家的庇护下过得太过安逸,以至于如今的他竟会让这些人得了卑劣手段。
“到底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这话问得毫无意义,然而却是拖延时间分散注意的最佳方式。
只是,看着四名刺客不言不语径自喘息的模样,关腾知道这次碰上的是真正的杀手。
不言不语,一切只为达到目的,甚至不顾原因。
潼城不该有这样的人存在。
异色重瞳渐渐显现,关腾抿紧了唇,浮动的情绪让他整个人看来起来阴冷可怕。
此刻,他的体内只剩下三层功力,若是按常理,他已绝无取胜希望。
然而……
唇角倏地露出一抹笑,衬托着苍白的脸色,使其诡异的显出妖媚。
缓缓举起右手,关腾左手持剑一挥,一道鲜红骤然出现在手臂上。滚烫的红色鲜血泊泊流出,印染了他整条袖管。
这样自裁的行为,令四名此刻一时怔楞。然而下一刻,关腾强烈的攻势已经骤然而至。
这个人疯了!
看着关腾不要命的打法,连身为杀手他们都不禁心底恐惧。
只是稍稍晃神,身上便添了新的伤口。
四人默契的形成包围之势,知道关腾已是强弩之末,正准备发出最后一击。
便是此刻,剧痛骤然而至,令他们整个身体开始痉挛抽搐,手中的武器纷纷掉落。
见此情况,关腾唇角的冷笑越发深刻。这正是他要的结果,危及潼城存在,他绝不容许。何况,他们丝毫没有利用的价值,他无法从他们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看着几人痛苦的在地上挣扎,关腾的身形晃了晃,以手中长剑支地,撑住自己的身体。
努力压抑,然终究抵不过胸口强烈涌上的冲动。一口血喷洒而出,来不及擦拭唇角残留的血渍,手中的剑松落的同时,人也跟着跌落。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凭空出现的人无声无息的靠近,并在最后一刻扶住了关腾。
意识有些涣散,关腾模糊的看着眼前扶住自己的那只手,不似男人的手,纤细白皙。
“没见过像你这么倔的人。”
好熟悉的声音,却又有些陌生。
关腾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提不出一丝气力。
背后有股内力传入体中,令他涣散的神智渐渐得到一丝清明。努力调转丹田,将那股气缓缓导入,慢慢吸取。
气行一周后,内力不再传入,关腾也再次睁开眼。然而,他看见了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人。
“婉儿?”
关婉儿,此刻扶着他一身黑衣的少女。
原来少爷说的竟是真?原来婉儿真的不似平常姑娘?或者,这一切都由她而起……
眼神渐渐转冷,昔日的宠溺不再,唯有留下的冰封掩藏起内在的伤痛。
“我不是敌人。”
关婉儿怎会不知道关腾心思,这个将什么都清楚写在脸上的男人。她不否认接近他确实是出于某种原因,却也绝对没想过要伤害。
不了解关腾时,对他嗤之以鼻,以为他不过是靠着关家庇护而苟且存活的异类。直到在一起生活,才渐渐知道了解这个男人,也为他感到心疼。无论过去,或是现在。
“我还能相信你吗?”
这分明就是一场阴谋,一个计划!关婉儿,不,她不该姓关。她也不再是他的妹妹,他的婉儿。
“为什么接近我?少爷是不是你伤的?”
这就对了。能进入城主府,又能神不知鬼不觉下毒。只是当真没想到是她,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天真单纯的女子。
看来自己当真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是他害了少爷,带回了这样的人,养虎为患。
婉儿脸色一变,黯淡了几分。扶着关腾的手稍稍用力,看着关腾的眼神不闪不避。
“我说了,我不是敌人。接近你的目的一言难尽,至于关越凌,我还没打算对他动手。”
她不想与个伤患动怒,尽管关腾的话着实惹怒了她。
“你的伤需要治疗,你的毒……”婉儿想替关腾把脉,却被关腾一把甩开。“怎么?就你现在这样还想逞能?关腾,我不会害你。”
婉儿双眉紧皱,被甩开的手再次握上关腾的手腕。
“你告诉我……”喘息有些急促,强忍着痛楚,关腾不依不饶要求对方给出一个答案。
“为什么接近我?目的何在?”
婉儿冷笑,眼底的不屑,语带嘲讽。
“现在才来质问我,不觉得有些晚了吗?况且,我说你便信吗?别忘了,我是个欺骗过你的人。”
她并非故意想让彼此关系更僵持,只是从未被人如此质疑,令她心里也难受起来。
不该,着实不该。她堂堂南崇巫族圣女,何必为了他大动肝火。
再看关腾有些发紫的唇,还有那毫无血色的脸。婉儿心里又一阵恼怒,还伴随着令她烦躁的莫名刺痛。
“罢了,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早说晚说总是要说的,既然是他主动提出想知道,那她便告诉他。
“我乃南崇巫族圣女,名唤闽织,小名婉儿。而你关腾,魅族遗孤,正是我未婚夫。”
“什么……咳咳!”
关腾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止不住剧烈咳喘起来。他无法置信,婉儿说的话太过令他震惊。
“不可能……”
且不说俩人相差甚大的年龄,再说他从未听父母提过他与别人有过婚事。还是南崇巫族圣女,想必地位非凡的女子。
“这是事实。”关腾的震惊乃意料之中,婉儿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他:“此乃我族疗伤圣品,能暂时压制你体内毒素与伤势。我与你之间的事太过复杂,想要听便先服下,让我慢慢说给你听。”
关腾只犹豫了一下,便接过药丸吞下。
婉儿松了口气,心中稍许安心。他扶着关腾往回走,示意边走边将此事说与他听。
南崇巫族与魅族自古以来便相交甚密。同为上古遗族的子嗣,相对于魅族人天生异色重瞳来说,巫族能保有而今的安宁,全是因为他们并没有魅族异于常人的外表。
然而,巫族人善于蛊毒,操控人心之术。而与之相生相克的,便是唯有魅族人能解白蛊之毒的热血,与解除操控人心之术的重瞳。
本该是相克的俩家,为了延续本就不多的血脉,不知从那一代起,两族首领开始了彼此联姻的协定。
之后,末代巫族圣女,必定会嫁与魅族中最出色的男子。
然而,这样的传统并未维持太久,魅族人特有的异色重瞳,最终给他们带来的灾难。
而看着魅族步向毁灭的巫族,学会韬光养晦,隐于山林。俩族的联姻也就此中断。
婉儿的母亲,原是巫族族长之女,少时因为顽皮下山,遭遇狼群险些遇难。幸而一对夫妇路过相救,并因此结下了缘分。
相处后得知彼此身份,巫族少女向那对夫妇许下承诺,定下了娃娃亲。显然,那对夫妻只是一笑置之,并在看见少女坚定的目光下,唯有答应。
只不过,他们定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中,也不会料到,少女会将此事牢牢铭记。
如今的婉儿,便是那名女子的孩子。而她母亲临终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让她找到关腾,并完成当年的承诺。
“你知道我是魅族人。”
在南竹未曾相告前,连关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我不仅知道你是魅族人,我也知道娘的恩公早就不在人世。”
婉儿直言不讳,并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在关腾面前打开。
“这是噬心蛊,将他中入人体,便能知道那人的心思。”
这也是巫族的镇族之宝,而婉儿就是靠他们得到她想要查的事:“我曾派人将这蛊中入一些人体内,在调查你身份的时候。所以我知道你在潼城,知道你在关家这些年的许多事。关腾,这代表着什么,你明白吗?”
关腾没有回答,婉儿脸色肃然,声音一沉:“有人在调查你,与我一样。并且这些年一直在盯着你,观察着你。关越凌的事,可能与那个人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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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风声鹤唳(一)(二) 。。。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再一次的相信。被人背叛的痛尚且清晰,眼前的女孩既然能欺骗他一次,当然也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只不过,他的身体比他的心更诚实地做出了选择。在吞下婉儿递来的药丸时,他心中的答案不言而喻。
如今她说出她的秘密,并将她的目的坦荡的摆在自己面前。若是此时再选择怀疑,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关腾扶着胸口的伤势,在婉儿的搀扶下摇晃着站起来。
刚才的打斗他孤注一掷,他的脑中还清楚记得爹爹与娘亲的教导,告诉他最后的保命之技。
启动血咒的同时,他感同身受,痛苦不堪。可是与一举铲除那些刺客相比,这些算不了什么。哪怕从今往后的半年内,他的内力会只剩下原来的三层,哪怕他的身体会因此落下病根。
婉儿自然感觉到关腾的变化,之前关腾震惊与她的出现,并心生抗拒。现在她把话都说开,见他退去稍许防备,一手不着痕迹的搭上他腕脉。
“你做什么?”关腾即使功力大减,但习武之人天生的警觉还在。婉儿的动作令他心生疑惑,在她搭上自己脉搏之前,反手拽住对方的手。
“不管你是何身份,从现在开始都不会再是关婉儿。明天天明之前,离开潼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关腾本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如今却面带狰狞的警告着婉儿。心里恼怒委屈,本就压抑的脾气不由冒了出来。
好歹她也是巫族圣女,若非这几日关腾行动太过招摇,她担心他会出事。今夜,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过早暴露自己的身份。
隐瞒关腾,是因为她根本不喜欢自己有个“未婚夫”;接触关腾后,她才渐渐真心将他当做家人,当做哥哥。
可如今呢?
心里有些悲哀,也有些怨气。婉儿冷哼一声,满脸不悦。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我本非敌人,我也不会对你出手。如果我真要杀你,刚才就不会救你。”
连这样的道理他都不懂,真是叫人心寒。
“欺骗我在先,利用我在后。即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你又如何让我再次轻信?你,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