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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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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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易谦传人进来时,家奴回说,宫里下旨,要易谦和庄淮即刻进宫。

  还能跟过去一样吗(一)

  易谦一进宫就即刻去了御书房,瞧见的就是满朝文武几乎都跪在外头,最前头的就是几位皇子,而御书房的门紧紧闭着。
  周维见易谦过来了便即刻上前道:“九殿下快进去吧,皇上等了多时了。”
  众人目光当即落在易谦身上,连猜测都不曾有,就只剩下惊讶了。
  易谦在诸位臣工注目之下快步踏入御书房,瞧见的却是宁谨铭正伴在圣驾之侧。
  “父皇。”身后的门扇被阖上,易谦垂首,眉头已然拧结。
  皇帝将案上一只长匣递给身旁的宁谨铭,道:“接下去的事,就由宁相与易谦共同完成了。”
  易谦认得,那只长匣是当时皇帝用来放传位诏书的。
  “父皇这是……”易谦看着宁谨铭手捧长匣走到自己跟前,便不再多言,转身跟着当朝丞相出了御书房。
  门臼转动,声音沉缓,当易谦与宁谨铭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所有的目光便落去了宁相手中的那只长匣上。
  “众臣听旨。”宁谨铭捧出那只长匣于众人面前,肃容而语,威严刚正。
  本就跪倒在御书房外的一众臣工闻言皆是一憷,纷纷躬身伏地高呼吾皇万岁。
  易谦就站在宁谨铭身侧,看着当朝丞相宣读天子传位诏书,字字不错,句句犹如泰山稳持,不容置疑。
  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纵然如今易谦瞧不见众臣工的脸色,也多少能够猜得出几分,譬如这跪在队伍最墙头的太子易琨,在听见诏书内容后定然极其欣喜。
  易谦的目光落在队伍后头的庄淮身上,那人同样伏地听旨,却跟块木头似的,不为所动,那样跪着,不见丝毫动静,仿佛这天下易主的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刚才,庄淮还在为自己的主子威胁于他呢。
  待诏书宣读完毕,也只有易谦与宁谨铭重新回了御书房,新君协同那些皇子大臣统统退下。
  “易谦?”皇帝看着还有些失神的易谦问道,“还是不明白朕为什么要这样做?”
  易谦垂首道:“儿臣不知。”
  “时候到了,就不得不做。”皇帝与宁谨铭道,“将来就有劳宁相辅佐新君,料理朝政了。”
  宁谨铭当即跪于圣驾前,埋首道:“臣惶恐,谢皇上青睐。”
  “宁相不必自谦。”皇帝示意之下,易谦便将宁谨铭扶起,皇帝又道,“辛苦宁相了,且回去歇息吧,朕还有话要与易谦说。”
  宁谨铭就此退下。
  御书房中唯剩下易谦与皇帝二人,父子之间少了君臣之礼,相处起来也要轻松一些。
  “易谦,扶朕去窗口。”皇帝伸出手道。
  易谦便扶了皇帝走去窗下,稍稍推开窗扇,瞧见外头落了好些树叶的枝杈,连总有匠人精心修饰的花圃,也逃不过这秋日寂寥,如今看来要萧瑟凄凉一些呢。
  “时辰到了,撑都撑不住……”皇帝咳了几声,本就单薄的身子随之颤了颤,就像要散架子似的。
  “父皇保重龙体。”易谦扶着皇帝的手又紧了几分。
  “就是知道要保重了,才这样做的。”皇帝一手扶上窗框,木质的框子摸起来居然也这样凉了。
  “父皇……”易谦总不忍心看着病弱的帝王这样站着,便劝道,“儿臣扶父皇回去躺着吧。”
  “自己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这会儿还站得住。”皇帝勉力笑着,“就是当时知道易琨那么做的时候,有些错愕罢了。”
  “过去的事,既然父皇都不追究了,也就不必去想了吧。”易谦看着垂垂老矣的帝王,内心又生出愧疚来。
  “易琨的路,是朕一早就替他选好的,他那么做,朕也不怪他,毕竟太子当久了,心里痒痒,做点出格的事,朕能理解。”皇帝的声音沙哑,总像是要断在某一个音节上,不将这句话说完一样。
  阖眼的动作都做来相当缓慢,易谦看着,都怕下一个瞬间,眼前的皇帝就再睁不开眼了。
  “看了这么久,易琨能坐好这把龙椅,能坐稳这个江山,所以,朕就遂了他的愿,就是易筠心太大……”皇帝摇头叹道。
  “总是兄弟,大哥总不至于赶尽杀绝的。”易谦道。
  “你啊……凡事都往好的想,有时候朕还真舍不得你就这么出宫,要是能留在易琨身边,补上他缺的这份心,朕就当真放心了。”
  “自此之后与大哥君臣有别,将来大哥若真有用得着儿臣的地方,儿臣定当出力,将来天下是大哥的天下,也是易家的天下。”易谦见皇帝要转身,便扶着朝软榻走去。
  “有你这话,朕就放心了。”由易谦扶着躺下,皇帝却拉住紫衣皇子的手,问道,“你可还要回去你先前说的那处隐居佳境?”
  “儿臣要先去寻个人,等找到了……再看他是不是愿意回去。”易谦坐在榻边。
  “哪里就要那么麻烦地去找呢?”皇帝笑道。
  “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易谦诧异之余竟有惊喜涌上心头。
  “有什么事还能逃过朕的法眼?”皇帝笑着躺去床上,轻阖上眼道,“易琨得了自己想要的,若是再要为难你们,就真的是朕看错了人。”
  “父皇……”
  “不急,等朕有了力气,就与你一起去将那个叫阿夙的少年找回来,有朕在,你还怕有谁拦着不成?”皇帝眉间透出许久未见的安宁,这样阖眼躺着,竟就当真睡去,一觉沉湎。
  易家老爷子一天里有好多时候都要睡着,安详沉静,睡得很熟,好像谁也吵不醒似的。
  “该叫老爷子起来吃饭了呢。”阿碧端着才做好的汤朝夙涯道。
  “但……”夙涯犹豫着,只因这会儿易祯还未醒来。
  “我去吧。”易谦笑着走来,与夙涯道,“阿夙,你跟阿碧去将饭菜张罗下,我去把爹请出来。”
  夙涯点头,这便跟着阿碧过去做事了。
  几个月不见,夙涯又长高了不少,易谦还记得那天他回了忘川,到家第一眼见到那少年的背影时,竟没有立刻就认出来。
  “九哥哥!”还是阿碧从外头回来,手里挽着放了蔬菜的篮子,瞧见易谦时惊讶了许久。
  阿碧还是穿着那身红裙子,依然在他离开的时候陪在夙涯身边照顾着,说说笑笑,看把那家伙都给养胖了,那张脸比易谦回帝都的时候可要圆润一些了呢。
  “阿碧。”易谦笑着回应身旁的红裙少女。
  “九……”闻声回头的少年惊喜地看着就站在那盏红灯笼下的紫衣男子。出乎意料的重逢,在过去分别的时间里,他没有收到易谦的一丝消息,焦急过,紧张过,但因为当初那个人与自己说,要他安心等他回来,所以就在家里一直等,一直等,以为还要好久,但希望似乎就在明天——如今见着了,又仿佛是在做梦。
  秋光里那袭紫衣比过去消瘦了一些,但还是易谦,还是夙涯记着的模样。临近傍晚的霞光照在那人身上,暖暖的,再不是秋天那样凉薄的味道。
  “阿夙……”易谦叫着少年的名字,慢慢走近,一直近到夙涯跟前,几步路的距离,仿佛走了好久,将眼前人看了又看,看上好几遍,从头到脚,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最后只将他抱在怀里,揽住他的肩,轻轻摩挲着他身上的衣,再一次叫着,阿夙。
  “九哥哥……”夙涯迟钝得慢慢才感觉到从那怀抱里传来的温度,丝丝缕缕的,逐渐将他包裹住,就跟过去那样,并且更加深沉。
  “是我。”易谦伸手去揉夙涯的头发,心底的欣喜在听见夙涯方才那一声轻唤时满满地溢了出来,“是我,阿夙。”
  于是易谦就这样回来了,还带回了那位叫易祯的老人,易谦说,那是他的父亲。
  夙涯自然知道所谓易谦的父亲意味着易祯究竟是怎样的身份,他可以同易谦亲近,却无法想象王朝曾经最高的统治者出现在自己眼前,尽管面容清瘦却笑容和蔼地看着自己。
  面对陌生人总是有些胆怯的少年当时便往易谦身后缩,但肩头有那个人按着,莫名也就给了他勇气去面对,然而一想起易祯曾经是一国帝王,他便不敢说话,也不知要说什么。
  “这就是阿夙?”易祯朝夙涯伸出手,见那少年还有些害怕,那只手已经拽起了易谦的衣角,他便笑道,“易谦身边的人可都不是你这样的,过去的庄淮,现在的阿碧,阿夙啊,纵使有易谦护着,你也不该总是这样赖着他呀。”
  易谦这就将手从夙涯肩头撤走,见夙涯立刻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他只微笑着,又轻推着身边少年去易祯跟前,道:“连我都不怕了,还怕我爹吗?”
  如今的境况又不能跑,夙涯也唯有硬着头皮朝易祯靠过去,肩膀被老者扶住的瞬间,他便暗暗打了个激灵,听见易祯的笑声时,他更是不知所措地想要立刻钻回易谦身后去——然而正如易祯刚才说的,易谦身边的人,都不应该像他这样,总不能给易谦丢脸,是以他便克制着内心汹涌而起的忐忑,逼着自己站在易祯面前。
  “这孩子可是太害羞了。”易祯稍稍矮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夙涯,脸上皱纹有些深,在这样的表情下显得异常清晰,“日后就是处在一个屋檐下的,你总不至于老不跟我说话吧。”
  夙涯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易祯,完全没有做好要与眼前这初初见面的老人长久相处下去的准备。
  “一双眼睛却是跟你爹像极了。”易祯的笑眼里却有对往事的追忆,看夙涯的目光亦比方才多了怜惜。
  夙涯没敢问出“你还记得我父亲”这样的话,那些他与易谦都没有提及过的往事,在很多时候都因为易谦温和的笑意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过去或许太沉重,而他与易谦的现在又看来很幸福,不需要为了那些事再来破坏现在,如易谦为了他心心念念,他也可以为了易谦忘掉那些过去,那本也是家人对他的希望,只要活着就好,何况现今,他活得很好。
  “我扶您进屋歇着吧。”易谦说着就扶起易祯朝屋里走去。
  夙涯看着那对父子走进屋去的背影,心头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他忘记了易谦总还是有亲眷的人,至少此时此刻,易谦的身边还有易祯,纵使老者年事已高,他们之间却有血脉相连,而自己……
  以及,当初那道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圣旨,分明就是出自易祯的手笔。

  还能跟过去一样吗(二)

  没有亲眼见到易祯的时候,有些感觉并不那么强烈,再有易谦对自己的那些好,有些不该总是记着的东西也就逐渐被尘封起来,然而当真的见着了那个“罪魁祸首”,被淡忘的记忆忽然又在脑海里浮动,那些在易谦还没有出现的日子里有过的美好以及后来的流离,那样的落差,都是拜易祯所赐。
  当初渴望逃离那样的困境,所以在迎城街头看见易谦的时候,夙涯就萌生了依附的念头。小孩子能有多少心机呢,不过就是忽然遇见了而已,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桥头那一撞是早就预谋好的,只为试一试自己的运气。
  闭着眼就往那个人身上撞了,用力一抱,在易谦身上落下那样脏脏的污痕,然后那个人居然没有生气,还帮自己解围。只是不能来得这么容易呀,所以他又跑走了,在暗中偷偷跟着那时在迎城街头信步游走的少年,之后就有了第二次“偶遇”,这一回,是不能再轻易跑开了。
  可是谁能想到,就是那样看着风流潇洒的一个人居然会是当朝九皇子呢。母亲当时同他说的话,怕是很难履行了——易谦对他太好,好得他不想走了,但是那份对王朝最高统治者的怨恨还在心里。
  夙涯从未对易谦说过,其实小时候,他是生长在帝都的,跟那个喜欢穿紫衣的人在一个地方呢,只是后来不知怎的,父亲被抓,整个家族都被充军边塞,他是在母亲多番庇护下才逃出来的,走时母亲同他说,不要回头,以后都别跟官场里的人相交。
  但那样一遇,就教他遇见皇室子弟了,虽然易谦不与朝中众人打交道,但顶着易这个姓,他就是易祯的儿子——夙涯怕的,怕哪一天易谦就跟易祯一样“草菅人命”对他痛下杀手。然而那个人,对谁都笑吟吟的,对他更好,把他捧在手里当宝贝,虽然总爱捉弄他,却是真的好到骨子里的——这会儿,还将他抱在怀里,由着他这样发呆也不会受凉。
  “在想什么?”两个人躺在床上胼足相抵,易谦一手揽着夙涯肩头一手搂在少年腰际,凑在他耳边呢喃低语。
  夙涯摇摇头,只往易谦怀里靠,像在撒娇似的。
  “怎么了?”易谦感觉到夙涯抱住了自己,胸口贴着少年侧脸,教他不由笑了出来,道,“老爷子就是过来颐养天年的,咱们跟过去一样处着就好,不用太在意。”
  “我……”有些话想跟易谦说,但怕说了就什么都变了,这些年被易谦保护得太好,若是忽然没了这个人,他要如何自处呢?
  “我知道的。”易谦搂着夙涯柔声道,“你心里的事,我都知道。”
  “你知道?”夙涯惊诧地抬起头,恰见易谦满目柔光正含笑看着自己,登时便教他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再怎么说我都是堂堂九皇子,身边忽然多出个小家伙,能不查清楚吗?”易谦只将怀中少年搂得更紧,收敛了笑意,道,“柳太医家的小公子,也叫夙涯,跟阿夙你一个年纪的。”
  “虽然我跟柳太医没什么交情,也没见过柳家小公子,但当年帝都的抄家案我是知道的。柳太医失手弄丢性命的那个人,是我母嫔啊。”易谦听见夙涯发出的那一声惊叹,他却平和依旧,轻抚着少年的发,继续道,“事情远比告诉外头的要复杂一些,但皇家总有个把秘密不能与外人说的,不然单单以我母嫔的身份,还不至于要到让柳太医抄家灭族的地步。”
  “母嫔是死得冤枉,但柳太医也是受人唆摆,只是当时我新近丧母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事后了解了真相,柳太医已经被处斩,而柳家老小也都被发配去边境了。”易谦低头去看夙涯,瞧见少年那双原本清奇的眼此时尽是意外与失措,他便微笑道,“没想到能在迎城遇见你,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眉宇里像个人,后来我让庄淮去查了,才能确定你就是柳家的小公子。”
  夙涯愣愣地看着易谦,自以为瞒了这些年的过去,眼前这人居然全都一清二楚。
  “若是一命换一命,我们两个算是两清了,可是柳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就这么妻离子散,我也无能为力,就只好都补偿在你身上了。”一手托起夙涯的颊,易谦凑近过去,两人鼻尖相触,这样轻轻抵着,呼吸缠在一块儿,连接了心跳,“但是到了后来,就不止是想补偿这么简单了。”
  唇上忽然覆来的温暖教还在出神的夙涯顿时思绪一片空白,易谦软软的唇贴着自己的,从最开始的柔和到后来用情渐深,牙关被抵开,那人的舌慢慢引着他的去回应。
  许久没有过这样的靠近,尽管易谦始终温柔却总教夙涯难以适应这样的久别重逢,身子直僵僵地老半天都没有给过任何反应。倒是那人吻得忘情,不知不觉间已伸手探入夙涯衣襟,掌心触上少年肩头的肌肤,有些发烫了。
  “阿夙……”易谦停下手中动作,埋首在夙涯颈窝,一手还在衣裳外头搂着少年的身子,一手如方才那样握着夙涯肩头,“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九哥哥……”夙涯仰天躺着,看着烛光房梁,道,“把蜡烛灭了吧。”
  “嗯?”易谦游蛇一样贴着夙涯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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