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借了玉笛,可没有碰到他一分一毫!”虽然言不尽实,最终结果却确实如此,隐狐瞧司空半点也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叹了口气,眼珠忽然一转道:“你怎麽认出来的,我哪里扮得不像了?那天夜里我看得可是很清……唔!”
司空剑尖刺入他咽喉半分,道:“凌波虽挂名枫林之下,其实不是枫林中人,对这条路的机关并不熟稔。”
隐狐咳嗽不已,声音沙哑地道:“原来如此。”
“何况他对枫林之中地形完全不熟,眼睛不便,怎麽也不可能自己孤身一人进来乱闯。”
隐狐一笑道:“那是说我扮的其实没有破绽了?”
司空“哼”了一声,道:“有了疑点之後自然看得出来,凌波在外人面前可没有你脸皮这麽厚。”
话虽如此,他其实也不甚确定这点,否则也不必那麽犹豫不决了。他接著问道:“晓得了原因,你是否可以瞑目?”
隐狐瞪大眼睛道:“我这只是开个玩笑……咳咳!”
司空不为所动,手腕一抖便要下手,身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先别杀他。”
隐狐被司空那一剑逼得闭目,听见声音睁眼一看,失声道:“君主!”
来的正是司命,他怀中抱著被锁链锁住,昏迷不醒的君主,正自石阶走上来。听见隐狐的呼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他既然知道这条路的机关布置,那再好不过,叫他给我们易容,带我和他下山去,将这些情报交给山下的人便罢。”
隐狐立即苦著脸道:“这不是叫我背叛?”
他眼瞟著司命怀中的君主,心中那份挣扎还没有得出结果,司空已经咬牙道:“不行,这小子留著终究是个祸患。”
司命道:“你这麽担心,下山之後我替你杀了他就是。”
隐狐愈加气闷,不由振声道:“这於我到底有什麽好处?”
司命瞧了他一眼,道:“你不听话,现在就死於你更没好处。”
隐狐简直要哭了,司空忍不住瞪著他怒道:“先把凌波的模样去掉!”不可否认,虽然知道眼前这个是隐狐假扮,可是一颦一笑都顶著魏凌波的面孔,多少有点叫司空难以抗拒。隐狐晓得了这点,忍不住嫣然一笑,道:“我保证以後再也不跟你开这个玩笑,你叫少主不要杀我好不好?”
司空闷哼一声,剑一抖,便从隐狐面上划过,恨不得将他脸孔削了下来。
隐狐哀叹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将剑收回去行不行?”
给两大高手一齐盯著,他就是再功夫了得,也著实不敢轻举妄动。司空将剑收回,顺手夺了玉笛,愈觉得这小子可恨之极,手按剑簧,简直忍耐不住那股想立即拔剑砍了他的冲动。
可是如司命所说那样,这条路才能短时间内打通,更快见到魏凌波。
所以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冲动。
第一杀手(九十四)
见隐狐总算乖乖听话抹去了脸上易容药物,司空心头那股杀意方才淡下来,手好歹没再按在剑上,转而握著那管玉笛以指腹摩挲著,脸上忽然现出温柔缱绻之色,心思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司命正看著隐狐为君主易容,平台上安静下来,便清晰地听见山谷湖畔持续不断的厮杀之声。他回望司空一眼,蓦然开口道:“你不妨下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司空回过神“啊”了一声,不禁搔了搔头发,总觉得这位令主看起来虽然冰冷无情,实际上却十分温和,甚至比起君主那种宠爱还要更令人觉得温暖,因此道:“那这边交给你了?”
司命已经转回脸,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微一颔首算作答允。隐狐十根手指灵活地在君主面庞上动作著,却也没有忽略了他们这边的一席对话,再一转眼发觉司空果然转身就要走,急忙抬头叫道:“你先告诉他不用杀了我也行啊!”
司空一想,过河拆桥固然没啥愧疚感,但他现在心情大好,也觉得利用完毕之後还一定要杀了他却著实有那麽一点过分,因此道:“那只能看少主的意思了。”
隐狐愁眉苦脸地看向司命,司命的目光却转落在司空脸上,似乎是沈吟了一下,才道:“说过我不是少主了。”
司空当然还记得那几个突然奔出来叫他“少主”的杀手下场如何,只是直呼其名又太过无礼,不免有些迟疑,道:“那……”
司命道:“他不是说了,我们兄弟本该这样相处。”
司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个……”
司命道:“何况我们的想法也没有多大分歧,只是我要带他走,可能与你初衷不合……”
司空忙道:“没这回事!我根本压制不了君主不说,就是真的压制住他,也未必就能真将他杀了。”
司命道:“这就好了。”
隐狐快手快脚地给君主易容完毕,叹道:“你们倒是说得挺开心,我这颗心却什麽时候才能放下来?”
司空咬了咬牙,看著司命道:“那一切都得看大哥的意思了。”
司命好像不易觉察地笑了笑,隐狐眼骨碌著转到司命面上,一笑也道:“大哥──”
司命立即皱起了眉头,道:“谁是你大哥!”
隐狐只好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道:“不管怎麽样,我回到枫林还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司空立即冷哼一声,隐狐不等他开口又接道:“至少是还没有做成功。”
司命不耐烦地道:“动作快些,别浪费时间!”
司空也懒得管司命到底会怎样处置隐狐,将玉笛插在腰间,径自踏下石阶去帮萧俟他们。
魏凌波虽不知君主为何著急离去,但也知多少会与司空有点关系,因此一面指挥官兵们渐渐排列阵型将钩玄几人困住,自己则已退出人群之中,那两个萧家仆人早心惊胆战地等著,急忙将他接回马上。魏凌波微微喘了口气,换了号令,却让那些纵列成队的官兵们自内往外一圈圈将兵刃插在地上,自己慢慢退出,退到哪里兵刃便插到哪里。
阵法由人变为刀兵之阵,里面那几名杀手先不说,钩玄则连眼都红了,试图在官兵们退出之前冲出阵外。然而他无论尝试几次,跃出去的距离始终仿佛就围绕著圆心打转一般,直到周围慢慢从人潮拥挤变成兵刃围绕,也没能成功。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陷入阵法,然而这一次却是眼睁睁看著自己一步一步陷入阵法之中,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更加强烈,强烈到他几乎不堪忍受,因此他环顾著四面八方霎时间只剩下横七竖八插著的兵刃时,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啸!
悲啸声中,钩玄疯狂地再次跃起,扑向那些兵刃,掌力腿风中那些兵刃摇摇欲坠,他双脚落下,却又不禁厉鸣一声!一把本来似乎并不在他落脚之处的长刀刀锋朝上,他一脚踏下,刚好割伤了他的脚掌。
外围退出去的官兵们瞧见阵中几名杀手如癫似狂的举动,也不由骇然相顾。魏凌波低声向其中一名仆人吩咐了几句,扬声要官兵们听从他的话,接著便同另一名仆人拨转马头向萧家那边奔去。
他本可以进入阵中伺机杀了钩玄几人,然而此刻的他心悬司空,实在没心情去和钩玄周旋,长庆郡王这边刚遭到行刺,看来也没法轻易进去拜见,自然只能回去萧家那边想办法了。
所幸萧家那边真的有办法,雁轻等人充当运输工具也只运作了两次,正闲得无聊。听说有人易容改装闯入枫林,雁轻正跃跃欲试,立即就召集起第三批人手,自然带著魏凌波一起从水底进入枫林。
东南那条路上守卫的人却正迎来第三次易容术的欺骗。
事实上,他们已经连续两次遭遇到这种事情,要想取信此刻的他们可没那麽容易。而这一次那三个人则是从山上下来,能熟练避开机关的行为更惹人怀疑。这里守卫的人已经又增多了一倍,远远瞧见他们,已经如临大敌地防范了起来。
“好像是司空……”
“也许又是易容!”
司空脚步如飞地从蜿蜒的山路下来,神采飞扬地招呼道:“诸位辛苦了!我从神机的住所发现了枫林所有的机关图纸,特地送下来让大家能够轻松一些……你们这是怎麽回事?”他一看众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道:“隐狐易容术再怎样厉害,枫林也只有他一个而已,总不成你们对所有人都不再加以信任了。”
一顿转回头对身後跟著抱著一名伤者的人说道:“这样看来只给图纸也不太妥当,你先将这位兄弟送去休息,我对这条路毕竟比较熟悉,就将他们带上山去好了。”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越过他目不斜视地往山下走去。那些人瞧见他怀中那人的伤势诚然极重,他虽不发一言,却正是他的性格,这才稍微放松了警惕,让出路让他离开。
司空微笑道:“各位放心,就算我是易容,存心将你们带进触发的机关之中,也只可能先送掉自己的性命,跟我来吧,最好有人能记著怎麽走和机关位置,方便後面的人清除阻碍。”
第一杀手(九十五)
司空返回湖畔,萧家众人自然精神大振,见到他全身而退,所有人理所当然认为他是已将君主诛杀。萧俟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有所觉察,但他早知司空心情矛盾,此时也不好询问他到底对君主作了何等处置,因此并未作声。
好在司空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虽然没有当众宣布君主的下落,却也绝不似受挫的模样,足够叫人产生那些联想了。萧家士气固然大振,那些杀手们本就已有些灰心,此时更是心不在焉,拼死抵抗的心态十去八九,倒有十几个杀手突然回转身形,四散逃窜。
留下来的杀手顿感压力倍增,身体和心理都是。
但萧家众人到底也经过太长时间的厮杀,气力後继不足,依然是旗鼓相当。所幸萧俟带来的第二批人尚有余勇可贾,鏖战不休。
山路守卫的那一批人终於同意了司空的建议,派了十数个人随他一路上去。
他们对司空并没有熟到萧俟那种地步,不知道到底怎麽去分辨他的真伪,甚至司空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外几乎就没有别的标识,就连惯用的佩剑,也只是普通的兵器罢了。但既然他说要带他们上山,那其实也不妨一试。
司空果然没有任何要欺骗他们的样子,沿途指点机关设在何处,何种类型,如何避过,巨细无遗。那些个被他带上山的人一开始尚心存警惕,到得後来,倒是不再怀疑他了。
一行人一路小心谨慎,终於走到山顶大门,里面忽有几名杀手仓皇抢出,双方打个照面,都是一怔,其中一名杀手不禁脱口叫道:“你……”
司空那边却已反应过来,人剑疾飞,青光闪过,转瞬将几名杀手截杀当场,喝道:“看来他们试图逃跑!这里开始再没有机关,我继续去帮萧俟他们,先走一步。你们便下山去带其他人上来相助吧!”
说著不等那些人回答,已迫不及待地仗剑冲入门内,身形如电,瞬息无踪。
那十数人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但就算司空不这样吩咐,他们也确实需要回去向山下守候之人传递消息,当下只能依他之言展开行动,而那边司空早没了丝毫影子。
“司空!”
第二次听见那声呼唤,司空只觉心脏砰然一声,猛地便从胸口跳至喉咙一般大动起来,连随腰间插著的那支玉笛仿佛也正散发著一股热气,激得他无法自已地回头望去,瞧见的却是大群头发衣衫尽皆水淋淋沿著湖岸疾奔过来的人。
萧家自湖底送来了第三批帮手。
魏凌波其实正在这群人的簇拥之中,但他看不见路,由人引导,自然比他人慢了许多。司空一眼叼著了他,完全再没把面前这些敌手放在眼里,只匆忙跟并肩作战的萧俟说一声“抱歉”,转身一跃,直扑魏凌波而去。
魏凌波叫了他一声,没听到回音,哪知面前风声陡起,猝不及防给他一把搂住,直是吓了一跳,继而嗅到他身上汗水血腥混在一起的各种味道,一颗提起的心顿时落回原处,驻足停步。又不知他为何如此兴奋,微赧道:“叫你又不应,怎麽了,受伤了吗?”
司空抱起他一旋身,魏凌波慌乱中双手推他,总算让他给放回地面,却仍然紧抱著没有放松,像是要汲取什麽力量似的在他颈窝边上深深吸了口气,闭目叹道:“就是这个感觉,这个味道,你才是我的凌波!”
魏凌波一怔,明白过来,蹙眉道:“隐狐果然假扮我来找你了?”
“不过我当然不会上当。”
司空一摸鼻子得意扬扬地道,跟著痛惜地抚摸上他脸颊道:“这道伤是那个混蛋留下的麽,实在可恨,真该一剑杀了他!”
魏凌波摇了摇头,司空将玉笛抽出来按在他手里,温言安慰道:“君主的事你不用担心,一时半会虽然说不清楚,不过他绝不会再有机会来为难我们。”说罢一拉他右手,雀跃道,“我们终於可以并肩杀敌,来个剑笛合璧如何?”
魏凌波虽知方才给他抱著的一幕已经被旁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听他这话仍不由面颊一红,啐道:“你走远些,别来烦我!”一面给他拉著向前走去。司空喟叹道:“方才不知是谁那麽著急地喊我。”
魏凌波道:“你应一声也就是了,我又没叫你过来。”说著忍不住再次挣扎,想要挣脱他手掌。司空哪肯放手,紧紧捉著他笑道:“你就是有那麽大吸引力,一听你声音,我哪还能忍著不急忙跑过来?”两人边说边行,已经靠近战团之中,萧俟刚命第一批到的人退到後方休息,新来的补上战力,听到几句,不由一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瞟了司空一眼,道:“你再说下去,这里人的牙都要坏掉了。”
司空在他面前可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一面吐声喝气抖剑出招,一面朗声大笑道:“只要手脚不软就好!”
萧俟无奈地摇摇头,旁边魏凌波面红耳赤,随著他一同出招,手脚倒真是有一些绵软了。
新的生力军加入使得杀手那边溃不成军,节节败退。萧家众人在这边支撑了半个时辰左右,东南山路上忽地噪声大作,紧跟著一行行萧家人众自山路奔下,渐成围攻之势。领队之人同时高声通告,说道是西南山火亦正在熄灭,大批官兵随後便能抵达,枫林杀手已无路可走。
实际上他们不说,仍留在枫林中负隅顽抗的杀手们也均知晓自己的下场。他们中有一些试图逃窜之人,在发觉君主失利之後便已付诸行动。此刻仍然留著,拼死抵抗之人,却大多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萧家源源不断的助力,新得到的消息,原本应该是压垮他们意志的一块大石,在这时却陡然反成了他们奋起余力的引火线。
一开始只是一名杀手迸出厉啸之声,不要命地向萧家人众扑去;他身周的数个杀手亦被传染一般或狂笑或尖鸣,动作亦疯狂起来;这片疯狂之气瞬间席卷了在明在暗的所有杀手,猛力反扑中,萧家初来之人措手不及,竟给逼退数十米。
第一杀手(九十六)
嗥叫声此起彼伏,凄厉而恐怖,就是司空他们这一众高手也不免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
魏凌波听见心中一惊,只觉面前劲风凌厉,却拂面而过,显然是司空以剑将攻击全替他挡了下来。两人手仍相牵,魏凌波一怔之後心中不由泛起些微的甜蜜,道:“他们是怎麽了?方才在山下将钩玄困住时,他也好像发狂一样。”
司空先前虽开玩笑地说了并肩杀敌,剑笛合璧之类的话,实际上却不太放心,是以一力将魏凌波面前的敌人也都接过手来,一面全力对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