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离歌长亭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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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阕离歌长亭暮-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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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的,所以他便不知道该去求谁。他想到两个人应当会站在秦小楼这边的,一个是顾肖峻,一个是赵平桢。只是他不知道秦小楼会有此一劫全是赵平桢一力所致。他原本也不愿去求赵平桢,便带病上门恳求顾肖峻救他哥哥。
  在这期间顾肖峻也没得片刻安生。当他知道秦小楼被刑部带走的时候,惊的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秦程雪来求他,他便去求赵平桢,赵平桢却连见都不见他一面,他又去求自己的舅舅王丞相,王丞相一向都觉得这个外甥脑子不大灵光,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秦小楼,还痴心不改了快十年,如今秦小楼终于落了难,他当然不肯伸手搭救。结果捱不住顾肖峻的苦求,他也算是出了点力,派人到刑部问了问,结果问出来的背后势力居然是赵平桢的人!
  这下顾肖峻是彻底傻了眼了。他不知道秦小楼做了什么事居然要让赵平桢这么狠绝。但他实在不忍看秦小楼受牢狱之灾,腆着老脸天天往瑞王府跑,直把个赵平桢气得牙痒痒,因此还特意吩咐刑部那边饿秦小楼两天出气。
  待秦小楼回到府里,秦程雪已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急火攻心、多日未眠、凉气入体……
  当他看到秦小楼走到他床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颤颤巍巍地向他伸出手。秦小楼一言不发地握住他的手,弯下身抱紧了他。
  两人无言相拥良久,秦程雪语未出,泪先流:“哥哥……”
  秦小楼不断抹去他脸上的眼泪,亲吻他的发际:“我在,我在。”
  秦程雪哽咽道:“你不要再离开我……”
  秦小楼发狠道:“我便是死,也要死在你身边!”
  自他回京之后秦程雪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不再对他纠缠,不过问他的事,不再在回廊下一日继一日地等着他回来,甚至他去赵平桢府也不闻不问,仿佛已不在意他的事。然而直到此刻,他终于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年来,他还是那个秦程雪,从来不曾变过。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等秦小楼将秦程雪安置睡了,自己干坐屋却毫无睡意,便披着风衣走到院子里。
  他突然觉得,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从未走对过一步。若是当初他不曾去拦赵平桢的马车,若是当初他狠下心将秦程雪丢给赵平桢,若是当初他得了五十两银钱便带着秦程雪远走高飞……
  他以为自己别无选择,以为自己每一步都走的最好,然而到了最后,竟没有一桩事做得对了。
  翌日一早,赵平桢出京,秦小楼前去相送。
  出人意料的是,瑞王离京和他彼时进京一般悄无声息,除了一队随从之外,没有任何官员相送。
  秦小楼站在城门口,风吹的他衣袂猎猎,头发遮了半边脸,削瘦的身形完全被勾勒出来,像是在风中摇摆,下一刻就要被吹散、吹走,只留下一缕青烟。
  赵平桢锦袍羽冠骑着马从城里出来,见他独身站在城楼下,高高在上地向他伸出手:“上马。”秦小楼抬头看他,只觉他的身姿是不可一世的,就像许多年前,他穿着狐裘抱着火炉坐在马车里,他穿着单衣满身伤痕地跪在雪地里。他们的距离还是那么近,又还是那么远。
  赵平桢见他迟迟不应,弯下腰双手夹着他肋下轻轻一提,将他提上马来。秦小楼徒然受了惊,惊呼一声,却化在风里——赵平桢已纵马驰骋起来,将跟随的那一队人远远抛却在身后。
  马不知跑了多久,在一片平原上停下。赵平桢率先跳下马,又搂着秦小楼的腰把他抱下来,从头到尾,好像在提纵一个没有分量的傀儡。
  秦小楼喘着气问他:“为什么没有人前来相送?”
  赵平桢猛地把他推到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用身体压住他,眯着眼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我告诉他们我未时离京……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巳时离开……”
  秦小楼微微一怔,旋即弯了眼反手搂住他,眼里却无半分笑意:“那这两个时辰里,贞卿想要做什么?”
  赵平桢猛地将他翻了个身,迫他俯趴在树干上,撩起他的衣摆,拽下他的裤子。秦小楼顿觉身后一凉,勉力镇定道:“我……”
  话音未落,赵平桢两只手指已经粗暴地捅了进去。
  秦小楼闷哼一声,登时将所有的话都咽下了。
  赵平桢一口咬住他的脖颈,恶狠狠道:“我今日不想看见你装腔作势的嘴脸。”
  秦小楼痛的额角渗出冷汗,却还是竭力用欢快的语气调笑道:“原来贞卿喜欢用强的……”
  赵平桢懒得理他,将手指拔出来,换上正经家伙捅了进去!
  秦小楼霎时倒抽一口冷气,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去,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赵平桢掰开他的嘴,从怀里抽出一条丝锦揉成一团塞进他嘴里,冷冷道:“别让我听见你装模作样的恶心的声音。”
  秦小楼心里凉凉的,苦笑着想:赵平桢到底是对他厌倦了……
  赵平桢这一次果真是异常的粗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情。待到事毕,秦小楼虽未出血,却早已痛得麻木了,仿佛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然而赵平桢只是冷漠地抽身而去,甚至连为秦小楼理一理衣衫都不愿,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恐怕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骑马回去。”
  秦小楼艰难地翻了个身跪趴在地上,使得自己的伤口不那么疼。这个姿势又滑稽又可笑,没有人能想到跟随了瑞王尽享风光的他还会再有这样失态的一天。
  赵平桢谑道:“用走的还是爬的,秦大人自己随意。”
  秦小楼不慌也不忙,还抬起头对着他挤出一点惨淡的笑容:“那明栋就只好在这里等着好心人驾马车送我回去了。”
  赵平桢道:“你且放心,三天之内,这条道不会有人经过。”
  秦小楼悠悠叹了口气,道:“那我就等三天好了。”
  赵平桢冷哼一声,果然调转马头要走,秦小楼却突然大声喝住了他:“赵贞卿!”
  赵平桢勒停了马,却不回身,只是背对着他。他等了很久,久到深秋的落叶就要在这一刻落尽,他终于听见身后人极轻声地问他:“何苦……”
  何苦……
  赵平桢走后秦小楼果然只是在那里等着。他是在赌赵平桢的狠心,先前赵平桢用瓷杯砸了他的脑袋,他没能等到朱立明;这一回赵平桢狠狠伤了他,说是要他等三天。那他就等三天。
  然而三个时辰后秦府的马车便来了,接上他回城,而那时赵平桢的马队早已离去了。
  三个月后,秦程雪病入膏肓。



  第六十章

  赵平桢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他走之后秦小楼彻底被洗白,并且还从一个罪人成为了检举揭发的功臣,赵南柯趁着这次机会又给他加官进爵了。
  赵平桢离京三个月后,秦程雪是真的快不行了。原本朱立明断他还有一两年阳寿,可经过秦小楼被刑部拘捕那事,秦程雪受了刺激,倒下了就再也没起来。
  历史是如此相似,赵南柯偶然亲自去了趟户部,意外发现发现秦小楼请假没来,听说是生了恶疽,向吏部要了十几天的假。赵南柯想着赵平桢和秦小楼的关系,觉得如果秦小楼真的病了自己或许去看一看比较好,于是带着宫里的御医微服去了秦府。
  和当年一样,秦小楼根本没有病,只是为了照顾病重的弟弟才贿赂大夫为自己做了这样的诊断。
  皇帝亲自登门造访,大大出乎秦小楼的意料。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拦,赵南柯又来的仓促,让他做准备圆谎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向赵南柯承认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赵南柯倒也不怪秦小楼,只说既然来了,便顺道看看秦爱卿弟弟的病。秦小楼当然不能拒绝他,只得领着赵南柯走进秦程雪的房内。
  两天前秦程雪发起了高烧,这些天始终高烧不退,赵南柯一走进房间,就因为那浓重的药味而皱起了眉头。
  秦程雪苍白的脸被烧的通红,人也烧糊涂了,躺在那里意识不清明,时不时蹦出两句胡话来。秦小楼领着赵平桢进了屋,只见秦程雪在那里难过地扭动着身体,把床上的被子踢掉,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皇帝了,赶紧上前去为他掖好被子,心疼地拿丝巾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水:“程雪,程雪,你哪里不舒服?”
  赵南柯走上前,只见秦程雪被病魔折磨的已脱了人形,瘦成了个纸片人,只二十多岁的年纪,脸颊上的肉深深凹陷下去,简直像个苍白的骷髅。他成了这样,虽还是美丽的,却不禁让人扼腕。
  因为赵平桢的关系,赵南柯这些年对秦家兄弟算是常常关注着,所以对秦程雪的生平也算是有所耳闻。他知道秦程雪往日几乎足不出户,把半生时光都耗在等待上。他等的人也只有他哥哥秦小楼一个,秦小楼去上朝了,他便等他回家;秦程雪上了战场,他便等他归乡。赵南柯如今见了秦程雪,心里只觉惋惜,这样美丽的一个青年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光阴。到头来,也不知他的等待究竟有没有意义。
  秦程雪突然醒了,难过地呻吟几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景象。
  秦小楼握起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程雪,皇上看你来了。”
  秦程雪也不知听懂没听懂,涣散的目光缓缓移动着,最后终于停到赵南柯脸上。他的表情起先是疑惑,突然变得惊恐,凄厉地喊道:“五殿下!”
  秦小楼和赵南柯都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这些天秦程雪病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嗓子一贯是沙哑的,秦小楼完全没想到他竟还能发出这样尖锐的叫声。
  秦程雪剧烈挣扎起来,爬向赵南柯所在的方向,瘦如白骨般得手向他伸过去。赵南柯受了惊,连向后退了三步,他的随身侍卫们立刻上前将他挡住,握着佩刀虎视眈眈地盯着秦程雪。秦小楼见皇帝的侍卫们动了,急忙抱住秦程雪,用身体为他隔开那些凶神恶煞的武士。
  秦程雪还在挣扎,哭泣着把手伸向赵南柯,仿佛是在乞求着什么:“五殿下,五殿下……”
  秦小楼道:“程雪,你病糊涂了,他不是瑞王,是皇上啊。”
  秦程雪哭的几乎断气,断断续续地抽噎道:“五殿下,我求你,求你将长寿面还我。我要吃哥哥的长寿面,我要他这一辈子……长长久久的……”
  秦小楼和赵南柯都愣住了。
  当年赵平桢因争一时义气,把秦程雪的那碗长寿面吃了,又名随从把秦府所有的面食全部搜走。之后甚至还命人去威吓附近所有的面点摊及百姓们谁也不准给秦府的人一根面条。官大顶天,那是秦程雪第一次没有吃上秦小楼的长寿面。再后来,秦小楼离京北上,秦程雪错过了他几个生辰,却在每一年都算好了时间给秦小楼寄去一副画着长寿面的画。然而托了赵平桢的福,秦小楼一次也没有收到过。
  秦程雪还在哭:“五殿下,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冲撞你,只求你不要带走我哥哥……你把长寿面还我……”
  赵南柯长长叹了口气,命众侍卫退下,走上前握住了秦程雪的手:“他已经把你哥哥还你了。”
  最后赵南柯离开那间屋子的时候,一脚跨出门槛,连叹三声作孽方才扬长而去。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一直病重的秦程雪突然有了精神,烧也退下去许多,甚至能下床走动了。秦小楼扶他坐到轮椅上,亲自推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然后陪他坐在檐下赏夏末的桃花。
  秦程雪忽道:“哥哥,你替我去书房将纸笔取来,我想画画。”
  秦小楼片刻都舍不得离开秦程雪,命几个下人将小桌、文房四宝都安置妥当,兄弟两人肩并肩坐着赏花描画。
  秦程雪寥寥几笔便勾出院里的桃树,用笔调了桃色的墨,将笔尖沁到不干不湿的程度,轻轻一洒,纸上便出现了一副桃瓣飞舞的场景来。然而画到此处还不算完,他换笔调了墨,小心翼翼地在树下一笔一划地勾勒着,半晌才现出一个人形来。
  秦小楼笑道:“我要不要站到树下让你画?”
  秦程雪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却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他咳的远不如前几天厉害,只是极轻的两声,秦小楼却眼看着一滴血溅到画纸上,恰染红了一朵淡色的桃花。再看秦程雪,只觉他先前泛白的嘴唇突然有了血色,真正是白面朱唇了,依然还是当年那个美人。
  秦程雪咳完之后,轻声道:“不必。真正的画匠便是眼盲,也能画出心中所想。”
  秦小楼鼻腔酸楚,心中不断默念:“面对病重之人,不可哀伤,不可哭泣,不可诉一己之情衷,方可不使患者恸情伤身。”如此默念三遍之后,他温柔笑了起来,靠过去搂住秦程雪的肩膀,与他额角相抵。
  秦程雪搁下笔,缓缓地喘了两口气:“我画不动了。”
  秦小楼看着桌上画了一半的人物,脑中不断盘旋着“不可哀伤”一句,笑道:“那就明日再画。”
  兄弟二人坐在回廊的屋檐下,谁都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一丛桃花。秦小楼握着秦程雪的手,才发现八月的天里他的手却凉的像是腊月的雪。他开始摩挲着秦程雪的手,想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程雪。”
  “嗯。”
  “程雪。”
  “嗯。”
  “程雪……”
  “哥哥,我在。”
  秦小楼吞回眼眶里的热泪,一字一顿地将那句话念了出来:“不可哀伤,不可哭泣,不可诉一己之情衷……”
  秦程雪微笑起来,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秦小楼的虎口。
  秦小楼道:“程雪,你再等我两年。两年之后我带你走。只有我们两个人……”
  秦程雪开心地笑了。他把头靠在秦小楼的肩膀上,缓缓闭上眼,轻声道:“哥哥,我会等你一辈子……”
  太阳落山了,天边的晚霞将世界都映成了桃花儿一般的红;月亮升起了,弯弯的上弦月,好像秦程雪的笑眼;朝阳在地平线上露了个头,天地都是青色的,唯有那一束桃花还是那样的美丽。
  秦小楼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痴痴地眺望着北方的天空,不断地呢喃着:“程雪,你再等我两年……再等我两年……”
  然而这一次,靠在他肩上的人已不能再回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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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第六十二章 。。。 
 
 
  第六十一章
  
  半年后,游荡十数年的浪子韩诩之进了临安城,向人打听了秦侍郎的住处,当天晚上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秦小楼已熄了灯,正站在床边更衣欲睡,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他心头一凛,还未来得及叫人,房里的火烛复又亮了起来,一张阔别已久的笑脸出现在他面前。
  
  秦小楼不急不缓地将惊吓化作一口气吐出来:“韩诩之。”
  
  韩诩之身形一晃就到了他跟前,搂着他的腰转了一圈,还是当年不羁浪子的轻薄:“小楼,小楼,好久不见。”
  
  秦小楼从他怀里挣出来,也不避嫌,自顾自地脱去中衣,只留下一件睡时穿的里衫。他在床上坐下,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故人,与此同时,故人也在打量着他。
  
  韩诩之如今见到的秦小楼已不是当年十六岁时嫩的可以挤出水的少年了。彼时秦小楼灵气逼人,只消坐在那里,一颦一笑都引人入胜。而如今他身上的灵气已消失殆尽,虽还是美貌,却已美得俗气了。韩诩之只道他这些年官场里摸爬滚打,被世俗之气所濯也在常理,却不知若是他早来半年,秦小楼绝不是现在的秦小楼。
  
  韩诩之调笑道:“好久不见,你可想我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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