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作者: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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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作者:筱叶-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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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无比沉重。

    他担心张羽和吴子俊,却怎么呼唤也无人答应,便心存侥幸地认为他们逃出了此劫。而骂他的声音更是因此而越来越多,直似要用口水淹死他一般。他曾试图辩解,却发现辩无可辩,也就仍像从前般沉默以对。

    秋分当日,天色未亮死囚牢里已哀声一片,不久狱吏进来提人,更是痛哭怒骂震天。李章垂头坐在地铺上,听着杂乱的骂声中时时冒出的对自己的诅咒,无言苦笑。

    同牢的皆是文弱官宦,听见外面的动静都紧张地扒在木签门边向外张望,一待狱吏走近又呼啦一声尽数退至深处。狱官冷酷地唱名提人,又是一片混乱哭喊。有人死死抱住木签门不肯离开,被狱吏狠狠打断了胳膊,痛哭流涕地被拖出,剩下没被叫到的都惶恐不安地躲着狱官的眼睛,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狱官点完后,眼睛瞟向始终安坐不动的李章,坏坏地一笑,突然大喝一声:“李章,换监!”

    李章愣了下,慢慢扶着墙站起,一步一步挪了出去。他的断腿上仍绑着木棍,稍稍着力都像踩在刀尖上,不一会已是汗透囚衣。

    他被换入一个大间,刚一进去就被人狠狠地压在了门上,脖子更被死死地掐住。他抬手欲拒,又被其他人反拧着手摁到身后,压着他的肩膀跪了下去。伤腿猛然撞在地上,疼得他一阵颤抖,死死咬牙忍住,抬头去看袭击自己的人,没等看清,脸上就连着挨了几个重重的巴掌,直扇得他嘴角破裂耳鸣头晕,身上更是不断有拳脚落了上来。

    他根本挣不开死死摁住自己的人,更躲不开落在身上的拳脚,只觉得每一下都是极重,像是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心里明白说什么都是无用,干脆不再去看动手的都是些什么人,继续去想这几日的疑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事情怎么忽然就急转直下了?

    他仔细回想着那天在公堂上的司马逸,明明还是那么横,而成辙也明明不能把他怎么样。再说成辙一直逼问自己的,都只是赵祈南一事,尚和谋逆摸不上边,怎么突然就被坐实了谋逆的罪名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爷又怎样了?

    他不能确定司马逸到底有没有谋逆的想法,但有无事实总还是看得到的。张羽入军营后一直有信给他,所言所述俱是熟练军中战术战法的种种操练,更随定北军与北蛮打过几仗。依他的个性,如果察觉了王爷有所动作,必然会特意多嘱咐几句,事实却是他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方面的话意。

    可是从这几天挨骂的话意中听来,这些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同时以宁王谋逆案的同犯罪而被捕,而非如自己这般被曲意逼供。难道成辙还抓了别人屈打成招?会是谁呢?赵祈南的事只有自己是直接相关的,莫非……,他们把芷清也抓来了?!

    突然这么想到的李章心里一个激灵,急于想把事情问个清楚,便忍痛挣扎着,气运丹田,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来。狱吏闻声跑了过来,看见牢中情状,抡起棍子就是一通乱敲,震得木签门上的锁链哗哗直响。

    李章立时扬声喊道:“我要见成大人!”

    狱吏看清是李章,神色稍缓,再看见死摁住他的人,又竖起了眉毛:“放肆!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放开!”

    有人不忿地嚷嚷:“横竖是死,先打死这个贪生怕死卖主求生的混账东西!”

    “我要见成大人!”李章再次挣扎着喊道。

    狱吏刚瞪起的眼睛又犹豫地看向李章,道:“大人哪是那么好见的!”

    李章坚持地说:“你且去回禀,就说李章想清楚了,即可!”

    狱吏狐疑地看着李章,李章再次请求道:“请大哥代为转达,如大人怪罪,李章一人承担!”

    狱吏终于点头,临走前,瞪着摁住李章的那些人,骂道:“一群软蛋龟儿子,你们还骂他?他可是扛过大理寺十几堂大刑的好汉!连大人都十分佩服!你们算什么东西?还不放开他!”

    众人皆怔住,不由得都收手退后。李章失了支撑,晃了一下侧倒在地,咬牙搬平自己的腿。腿很疼,不知是否又动了断处,只是他也做不了更多。

    有人过来扶他,他抬头看清是蔡煜明,愣了一下才用力靠了上去。

    “谢谢。”

    “对不住。”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愣住。李章笑了笑,借着蔡煜明的帮助走向墙边的地铺。蔡煜明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李章。

    “到底怎么回事,能和我说说吗?”

    成辙听说李章求见也是一愣。说起来,当初他确实让李章好好想清楚自身的处境,不要再那么一条筋地跟着司马逸。只是,时移境迁,如今司马逸自己入了套子,李章的供词已经不再重要,他要见自己又为了什么呢?莫非当真想明白了,不肯再为司马逸卖命?

    他确实挺欣赏李章,了解到他的本事后更是大有招揽之心。九番阵指挥令,刘慕言的传人。仅这两项就足以让他帮太子拢住军队的人心,更有统帅千军的无限可能。如此人才,他也实在不舍得真在自己手上废掉。于是在取针后,他一度令医师随身医护好药尽用,断骨处更是小心接好,用了成家祖传的骨伤秘药,断骨愈合的时间比平时缩短了许多。

    成辙允了李章的求见,没有升堂,而是选了内室书房,让人把李章带了过来。

    李章在狱吏的搀扶下拖着腿进来,成辙免了他跪,让他在椅子上坐了。

    “谢大人赐坐。”

    “腿怎么样了?”

    李章一愣,见成辙当真一副关心的样子,简单地应道:“谢大人关心,好多了。”

    成辙点头:“你说你想清楚了?”

    “是。”

    “那么……?”

    “小人尚有一事不明,想请大人解惑。”

    “哦?”

    “我们王爷,真是谋反?”

    “呵呵,他亲口认的。”

    “怎么会?!”

    李章不信,成辙做了个信不信由你的手势。

    李章震惊半晌,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再问:“那赵祈南呢?”

    “这个已经不重要。”

    李章闻言盯住成辙:“大人一直想要小人承认的子虚乌有,既然已不重要,是否已是承认小人所言非假?”

    成辙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真也好假也罢,你家王爷终究是一败涂地。本官一向敬你惜你,太子殿下又是明君,你若弃暗投明,成就另一个魏国公亦不无可能。本官很高兴,你终于想明白了!”

    李章静静地听完,才淡淡地说道:“王爷虽然霸道,自以为是,也时常会任意妄为,但总是还未到如此连坐屠戮的程度。王爷是否当真认了谋逆小人不知道,小人只知道王爷去宁州至今,都未有谋逆之实,反倒是张大人对王爷一路追杀。小人是宁王侍卫,宁王蒙难而背主求荣,实为不忠不义不仁不信,请恕小人做不到。”

    “你!你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宁王那般待你,你又何苦死心塌地!”

    “王爷待小人如何,与小人如何做人并无关系。小人自小被娘亲教导,做人就当守住礼义廉耻。小人不敢有违亲训。”

    李章说得平和,成辙气得生烟,高声唤来衙役,又在看见李章清澈平静的眼睛时泄了气,挥手让人把李章押回刑狱。

    仍是那间大牢房,牢里仍是碰撞喧闹不已,狱吏似乎已经懒得管,由得他们横眉怒目,相互间指着对方秽骂不休。他们看见李章回来,一时都有些不自在,渐渐停了怒骂动作。有人想着之前的猜测,愤愤地啐道:“不去趁机投靠了,还回来做甚!”

    李章眼皮都没抬,默默挪到地铺坐下,曲起左腿枕着胳膊,慢慢消化成辙的话。

    谋逆。

    自己认了。

    一败涂地……

    他不由得苦笑。

    这个王爷,酒色逍遥不务正业,谋逆而一败涂地。还真是,自得其所。

    却是,白送了这许多人的性命!

    他一个个看向同牢中的人,不少是侍卫营的同伴,还有些军中的将官,都戴着重重的镣铐,形貌憔悴。

    他们本该是沙场上奋勇拼杀马革裹尸的豪迈汉子!却要背负着不属于他们的罪名冤屈地死去。他又怎能不明白他们心中的怨气和愤怒!

    他暗自长叹,看着离开前就埋头于膝的蔡煜明,轻轻叫他:“蔡都伯——”

    蔡煜明顿了顿,抬起头来。

    “王爷奉太子殿下的旨意回京自辩,进益州后,就一直被张澜追杀,直到与穆统领会合,方脱离危险。王爷此番遭人陷害,我等身为王府侍卫,自也难以幸免。李章……,吃过那些大刑的苦头,不敢对刑求下的违心之言过多责难,所以,蔡都伯也不必如此郁郁自责。”

    他说的,自是对之前蔡煜明所言的回答,也是对其他人把怨气撒在同伴身上的婉转劝解。众人听了俱是无言,想起受刑时的种种苦楚,皆是黯然垂头。

    此后,随着日子的推移,李章与旧时同僚们度过了平静和谐的最后岁月,而死囚牢中的人,则一日日渐渐减少。

    李章的平和,如暑天里的清流,消减了其他人满腔的怨愤。他们不再相互指责,画了押的、没画押的,都不再把怨气撒在同伴身上。他们渐渐又如在侍卫营时一般笑骂畅谈,互相开着粗鲁的玩笑,约定十八年后的慨然相聚,决意要以最浩然的九番阵,扫平奸佞,重振侍卫营雄风。他们越说越兴奋,戴着镣铐就比划起来,然后一齐瞧着李章的伤腿,摇头要他养好伤才能走,他们会在前面等着,等着他再来当他们的指挥令。

    李章扬起脸灿烂地笑着,郑重答应了他们。

    没有人再觉得李章长得太女气,也没有人不再愿意承认他。过去的点点滴滴都成了最想留住的记忆,在日日的分别中都希望能少喝一口孟婆汤,多记得一些今生的回忆。

    李章一个个送走了他们,这一日的蔡煜明已是牢中最后的一个。他们郑重道别后,李章已知很快就会轮到自己,不顾心口剧痛,细细地想了回娘亲,在心里轻轻道了别。又和张羽、芷清、吴子俊和表哥一一别过。

    天黑后,狱吏进来提人,李章虽是讶异,仍是平静地走出门去。却被带上马车,辚辚地驶过长街,入了诏狱。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心虚于李章的断腿,问过医生亲戚,说是石膏一般2个月能拆,于是已养了一个多月又用过特效药的,也就默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溜走~~~

    第46章 畅谈

    

    李章自上次在大理寺见过司马逸后,已近两个月未见,这时蓦然看到,两个人都有些难以相信的错愕。

    司马逸瘦得非常厉害,高大的身躯掩在厚实的织锦袍下都显出了伶仃的骨感,俊逸的容长脸塌了双颊后显得十分阴沉晦暗,眉更黑了,眼神厉得吓人,像是勾魂的无常。

    相比之下,司马逸眼中的李章,虽然仍旧瘦骨嶙峋,血色澹薄,一双眼睛已如从前般生活,虽静,却华彩暗动。

    司马逸莫名就松下了紧绷至今的心情,看了眼李章依然不敢太着力的右腿,指指桌边另一把椅子:“坐。”

    李章坐下,看着狱吏从提篮里取出四样小菜,一壶酒和两只酒杯两双骨筷,布好后自行退出,才探究地看向司马逸。

    司马逸默不作声地提壶斟酒,捏着酒杯出了会神,才惫然一笑,道:“上一回与你喝酒,本王很是失态。”说完,他仰头喝干,执壶再斟。

    李章静静地坐着,没碰酒杯,也不说话。

    司马逸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酒杯,神思不知飘去了哪里。

    李章慢慢地开口,问:“王爷,到底发生了何事?”

    司马逸突地一眼飞过,寒光熠熠,冷如飞刀。

    李章目色沉静,坚持地看着司马逸。

    司马逸终是低头撑住了额头,避开李章的目光,垮下了僵硬的双肩。

    “本王……遭人设计……”

    “谁?”

    “……凌…云…聪!”

    “表哥?!”

    李章万分震惊,刚想说些什么,看到司马逸伤兽般的神情立刻又咽了回去。他想表哥肯定是有苦衷的,但苦衷的结果却是如此沉重,无论是他还是表哥自己,都背负不动。

    司马逸自嘲地呵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悲凉,捡起酒杯再一次仰头喝干,重重放下,咬牙切齿道:“他,他竟然设计本王!和成统一起陷害本王!本王的一片心……呵,都喂了狗了!”

    李章暗暗叹气,不能替表哥辩解,也无法替他辩解。

    司马逸抬头,看着李章因消瘦而与凌云聪少了几分相似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犹记得,与你们初遇时,云聪光华熠熠,你却畏缩胆怯。到如今,本王已不知道,哪一面才是你们的真实,哪一个,才是本王真正的倾心……”

    李章微微皱眉,淡淡地道:“王爷想多了。”

    司马逸苦笑道:“本王当日一见倾心,及至云聪归心,更是如获至宝。本王……,从未如待他般待过别人,便是当日弃我而去,我也……从未恨他。他怎能,怎能如此待我!”

    司马逸重重地砸着桌子,神情重又变得冷厉狂乱,看在李章眼里,却是从未见过的伤心脆弱,让他不复害怕厌恶,而想靠近去安慰他。

    李章站起身,探手拿过酒壶,替司马逸满了。司马逸抬头,满是惊讶地看着李章的动作,见他执起了自己的酒杯,愣愣地也举起杯来。

    “李章……不胜酒力,今夜,愿陪王爷一醉!”

    司马逸呆呆地看着李章喝干了酒,好半天才回过神,一饮而尽。

    他重新拿回酒壶,边替两人斟酒,边嘟哝道:“坐下吧。腿没好还乱动……这点酒,醉不了你我!”

    李章莞尔一笑,司马逸正好抬头看见,愣了一下又低下头去。

    “你,从未如此对我笑过。”

    李章一愣,看见司马逸竟有些局促小心,不禁笑得更深了些。

    “是我太倔犟了。”

    司马逸微微一震,诧异地重新看向李章。李章垂目看着手中的酒杯,唇角依然弯着微微的弧度。

    司马逸缓缓地说:“我曾经,想过,你若死了,我将如何……”

    “我若死了,九番阵仍在。王爷自将继续立阵扬威。”

    “没有你的九番阵已不是九番阵。”

    “王爷错了。九番阵一直都是九番阵,我只是九番阵里的李章。”

    “你……,太让人意外……”

    “我一直都是如此。是王爷不愿看到罢了。”

    “怎么会!现在的你,正是我最想看到的!”

    “那也只是因为,现在的王爷,不是王爷。”

    李章说完笃定地看了眼司马逸。司马逸听着刺耳,脸色顿时沉了数分。

    李章见了又是一笑:“王爷不爱听,就算了。还是喝酒吧!”

    司马逸不甘地追问:“你是嫌本王落了势?”

    李章没应,侧耳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更鼓声,语气稍稍有些撒赖地说:“四更了。再不喝,天可就亮了!”

    司马逸顿时一震,看着李章心头涌起万般情绪。李章看着有些呆怔的司马逸,微微一哂,自己喝了杯中的酒,垂目轻捻着酒杯,说:“昨日,我送走了蔡煜明。侍卫营最后一个兄弟。”

    “你……”

    “今日,就该是我了吧……”

    司马逸蓦然抿紧了唇。

    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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