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吞吞吐吐,显然是他有了想法,可是却自己对自己的想法也很怀疑,所以才出现这样的情形。
我有点不耐烦,提高了声音:“甚么古怪?难道她是悬在半空中留下这个符号的?”
在我大声喝问之下,张泰丰显得更没有信心,他道:“有……可能。可是……可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白素就道:“不必‘可是’,留下记号的人,当时一定不是攀上山崖,而是以相当高的速度,贴近山崖升上去的。”
白素竟然作出了这样不可思议的假设,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而张泰丰却急不及待地回应道:“是!是!就应该是这样,她是飞快地升上去的。”
张泰丰刚才说话还结结巴巴,现在却流利之至。我没好气:“升上去!怎么升上去?她成了仙,白日飞升?”
张泰丰的想法可能和白素相当接近,可是并不成熟,所以在我的质问之下,无以为对。
白素笑了一下:“她和整个探险队是如何升上去的,现在我也只有设想。”
我停了一声:“乞道其详。”
白素道:“可以有很多假设,分成两种情形。”
她说得十分认真,我也“嗯”了一声,表示我认真的在听。
白素道:“第一种情形,和外星人无关。可以是有一架直升机在上空,放下了绳梯,探险队员抓住了绳梯,被拉上直升机去。”
我把白素所说的情形,在脑中化为画面。在这样情形下,人确然是靠近山崖而向上升。
我发出了表示可以接受这种设想的声音。
白素继续道:“第二种情形,和外星人有关,设想就可以更多,例如外星人的飞行器上发出了吸引力,把人吸上去等等,这种设想,你可以在一分钟做出超过十个来。”
我心中苦笑,一时之间也难以分出白素这样说对我是褒还是贬!
我想了一想,道:“单凭有一个记号留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上,很难达成留记号的人快速上升的结论。”
白素立刻有回答:“对,还有另外的证据,可以达成这样的结论。在最高的那个箭嘴符号上,这个证据尤其明显。”
那时候我就在那个最高的箭嘴符号旁边,听得白素这样说,我注视这个符号,可是却看不出究竟来。
我没有出声,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白素知道我不明白,她道:“第一个令我想到这样结论的原因是箭嘴符号的那一条直线很直──如果是一面在山崖上向上攀,一面喷出一条直线来,要超过一公尺而维持这样直,十分困难。”
白素一路说,我一路想,果然觉得白素所说很有道理。由于直线很直,所以设想人是在笔直上升的情形下留下直线的──在这样情形下,只要按下罐头的喷嘴,随著人上升,就会留下一条很直的直线了。
想到了这一点,我明白了许多,所以又发现箭嘴和直线这两部份之间,有相当的距离,这一点,用文字说明会很罗嗦,用图解比较容易明白。
正常的情形下,箭嘴符号应该这样子:
而现在,最高的那个和我看到过的其余各个,都是这样子:
在箭嘴和直线的衔接处,并不接触,有相当的距离。而且箭嘴的两边也是一边长,一边短很多。
这种情形,当然更符合留下记号的人是在迅速上升的推测。正因为人在上升,所以在直线和箭嘴之间出现了距离,而在喷了一边的斜线之后,再喷另一边,由于人已升高了,所以另一边就变得很短。
等我弄清楚了这些的时候,我对于白素这种细微的观察力十分佩服。同时我不认为张泰丰也有同样的观察力,虽然白素一提出人迅速高升他就表示同意。
果然在我想通了白素何以会有这样结论之后,张泰丰反而问:“箭嘴符号有甚么特别之处?”
我就把我观察到的说了出来。
张泰丰“啊”地一声:“这样看来,她是在一开始上升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越过山崖上天了!”
张泰丰的心中只有典希微一个人,所以他说起话来,也只是针对典希微一个人,而不是整个探险队。而事实应该是典希微的行动和整个探险队一致的。。电子书也就是说整个探险队在山崖脚下开始上升的时候,就知道会上天。
在那时候,天上有甚么奇异的现象?
是有一架飞行器?还是别的怪现象?
探险队是自愿向上升,还是被迫向上升的?
向上升并不是探险队原来行进的方向,必然有有力的原因使他们上升。
一时之间我想到了许多问题,都没有答案。
我期望白素会有解答,可是白素却投张泰丰之所好,道:“不错,她应该一开始上升,就知道自己会上天──正是由于事情太不平凡,她知道自己上天之后,行径就不可预测,她知道会有人来找她,所以才在急速上升,相当困难的情形下,留下了一连串的记号,告诉他人她不平凡的遭遇。”
我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是典希微一个人的不平凡遭遇,而是整个探险队的不平凡遭遇。可惜留下的记号无法令人知道,他们上了天之后,到哪里去了。”
白素停了一停:“留下的记号可以使我们知道他们上了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哼了一声:“你不觉得有了这些记号,问题更多、更复杂了么?”
事实确然如此──没有这些记号,探险队只不过是简单的失踪,而现在却是探险队上了天之后,才不知所终。单是他们如何会上天,已经叫人无法想像了。
白素道:“虽然复杂,可是却可以知道他们安全。”
张泰丰显然对白素有无条件的信服,所以一听得白素这样说,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则大表怀疑:“何以见得?”
白素道:“探险队带著很多物资,据资料,每人负重平均达到四十公斤,这许多物资都是探险队行程中必须使用的东西。如今探险队失踪,这些物资一点也没有留下来──”
白素说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头,因为我感到她所说的和探险队失踪之后是不是安全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道:“请说重点。”
白素语调很平静:“探险队既然还能带著大量的物资,就可以推断他们的处境很好,安全没有问题。”
我有些啼笑皆非:“这算是甚么逻辑!”
白素道:“很简单──如果遇上暴力对待,他们的随身物资必然不能保持,会散落得到处都是。”
白素所作出的推论,其实并没有实质的根据,只不过是一种“想当然耳”的结果。
然而却也很难将她的这种说法完全推翻。
我问道:“我们的推测是探险队上了天,他们是把所有的装备也都带上天了?”
白素回答:“是,这种情形,更可以推测令他们上天的力量没有恶意,不然要杀人何必还要顾及装备?”
对于白素这种乐观的说法,我始终不能完全同意,可是一时之间也难以反驳,所以我不再说下去,改变了话题:“你那面的情形怎么样?”
出乎意料之外,白素道:“我这里的事情,我想已经告一段落。我和红绫会尽快与你会合──我已经和回来加油的直升机联络过,他们会载我们来。”
由于很意外,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张泰丰倒已经发出了一下欢呼声。
当然我对于白素和红绫可以来和我会合,感到很高兴。我顺口问了一句:“我们对话很久了,红绫居然没有插口。”
白素道:“现在她不在身边,很快会来。”
我又心急想知道白素那边有甚么发现,所以提议:“你们等直升机来,直升机飞行,都需要很多时间,何不就利用这个时间把你们的发现告诉我。我一个人在山崖顶上,除了胡思乱想之外,无聊之至。”
白素笑道:“那恐怕要令你继续无聊了,因为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相当简单,很快就会说完。”
我也笑道:“不妨学学以前的说书先生,把事情拉长来说。听说有说书的高手,说到拚命三郎石秀劫法场,从酒楼上大叫一声向下跳,从开始跳到落地,就说了一个月,而听众仍然听得津津有味。”
白素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尽量试试。”
于是白素就开始说她那里发生的事情。在她说之前,我提醒张泰丰和那两人,仔细听白素的叙述。我相信白素的叙述一定有相当的吸引力,可以适当减少他们攀山崖的疲劳。
而我自己,则在山崖顶上,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靠著一块大石,坐了下来。极目望去,风光美丽,又可以听白素的叙述,山风习习,若不是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盘旋不去,可以说是赏心乐事。
白素在我上了直升机离去之后,第一件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并不是到银行劫案的现场去勘查,而是和费南度一起去找乔安婶婶!
我才听到这里,就忍不住道:“找这种乡下女巫有甚么用处!”
我一多口,白素就停止不再往下说。张泰丰和那两人一起叫:“别打断话头!”
我停了一声,不再说甚么,白素这才继续叙述,她说明了她去找那个乔安婶婶的原因。
白素第一行动就去找乔安婶婶,原因之一,是因为当时这位老妇人在现场,目睹一切经过,如果需要再一次知道事情的经过,乔安婶婶就能够提供第一手资料。
虽然我还是认为没有必要,因为一切经过都有录影带纪录下来,再真实不过。如果听一个乡下女巫来叙述经过,就算她记忆力好,在叙述的时候也必然加油添醋,绝不如录影带纪录的真实。
我只是这样想,并没有再出声。而白素解释她第二个原因,是为了乔安婶婶所说的“果报之神”。
她感到在银行中发生的事情,可以和所谓果报之神联系起来。她的根据是,“报应”这回事以许多不同的形式发生,而在银行中发生的事情,是很典型的一种“现眼报”。
所谓“现眼报”的意思是,报应立刻实现──匪徒要杀人,结果变成杀死自己。
既然提到了所谓“报应”,就当然一切都依照所谓报应的逻辑来推断,其间不存在普通的合理或不合理,只存在在报应的逻辑之中是不是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报应的最高原则是“恶有恶报,好有好报”。匪徒要杀人,是恶,所以应该有恶报。而匪徒就在要开枪杀人的那一刹间,变成了向自己开枪,报应立刻发生,这就是“现眼报”。
又根据报应的逻辑,是有一种力量在主持报应的运行。这种力量神秘莫测──凡是莫测高深的现象,就可以归之于神的力量。
所以有“果报之神”这样的神,掌握报应的运行,也是必然的事情。
白素循报应这个方向,去了解银行中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是完全没有其他设想可以成立的情形之下,才会这样做。
因为大家虽然常常把“报应”挂在口上,可是在实际上,恶有恶报、好有好报的情形,非常非常少见,少见到了可以凭此推断“报应”这回事并不存在的地步。
所以白素把整件事定性为报应事件,实在是虚无飘渺之至,没有实际可供追寻的线索。
事实也确然如此──白素的唯一线索就是乡下女巫口中的“果报之神”而已。
然而白素不但将银行中发生的事定性为报应事件,她进一步把探险队遇上匪徒的事件,也纳入了报应的范围,而且也是“现眼报”。
白素的进一步说明是:两件事情虽然发生的时间地点不同,是性质却完全一样,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要杀人抢劫,结果枪口却对准了自己,完全合乎恶有恶报的原则。
八、现眼报
白素花费了大量唇舌来说两件古怪的匪徒自杀事件和报应有关,尽管她说得很详细,可是立论的根据还是很脆弱。
她立论的唯一根据就是真有报应这回事。
而是不是真有报应这回事,完全无法证实,所以她的立论实际上也不能成立。
若是换了一个环境,我早已经出言反对了。而这时候我反正是在山顶吹风,就随便白素说下去,没有反驳。
白素基于这样的信念,又知道乔安婶婶提到过果报之神,所以她感到和乔安婶婶的会面很重要。
白素是在费南度的陪伴之下去见乔安婶婶的,她把这个过程也说得很详细,我不再重复,只指出她这样做的目的,是要说明这位乔安婶婶并不是我口中的“乡下女巫”那么简单,而是在巴拿马全国范围之内,很有影响力的一个掌握了一定神秘力量的人物。
相信她有神秘力量的,不但有一般的民众,也有像费南度那样的高级官员。
乔安婶婶住在一条长的一百公尺的巷子尽头,当费南度、白素和红绫去到的时候,狭窄的巷子中挤满了人,都是来自各地,甚至于有不远千里而来的人,带著各种各样的问题,来向乔安婶婶恳求指点迷津。
白素所描述的这种情形我完全可以接受。因为这种情形虽然很碍眼,可是在各地都有存在。
我就曾经在一个世界上第一流先进的大城市中,看到过类似的情景:在凌晨三点钟,就有看来衣冠楚楚的男女,在污秽的横街里排队等候,目的是求见一位盲者。据说这位盲者能知过去未来,具有异能。所以他会客的条件虽然很苛刻,例如不能预先约定时间,只采取先到先得的方法,而且每天限定会客的人数等等,于是想从他那里得到指点的人,就只好通宵排队。不过幽默的是,通过特殊途径,当然是付出更多的金钱,也就可以例外。
在一个普遍来说知识平均程度很高的大城市中,尚且有这种现象,何况是在巴拿马这种所在。
在这里要特别声明的是,我对于能知过去未来以及任何属于玄学范围内的奇才异能,都绝对不抱否定的态度。我只是不相信挂上异能的招牌谋生的走江湖者,真的会有他所声称的异能。
这两者之间很有分别。
为了使大家更明白我的立场,我再举一个具体的例子,例如“风水”。我绝对相信有风水这门学问存在,但是却不相信活动在江湖上以此谋生的众多所谓风水先生真懂得风水这门学问。
以上几段,纯属题外话,和故事无关。之所以趁这个机会说一说的原因是,由于我记述的故事中,有大量涉及玄学范围,而且加以肯定,历三十余年。所以有些跑江湖者,在打起玄学的幌子的时候,有利用“卫斯理也肯定”的情形出现。
所以必须讲清楚:卫斯理肯定的是玄学,卫斯理绝不肯定拿玄学来谋生的跑江湖者──说得好听一些是以此谋生,而实际上其实是招摇撞骗。
却说当时在巷子中的人虽然多,可是费南度地位不同,就有特权,他摇摆著身子,把原来在巷子中的人,都挤得背贴住了墙。有他这个大胖子开路,白素和红绫跟在后面,就很容易走动。
到了乔安婶婶的住所门口,屋子在外面看来很是简陋,推门进去,倒相当宽敞,而且现代化的家居设备,应有尽有。乔安婶婶正坐在一张宽敞的安乐椅上,伸手抚摸一个跪在她面前的妇女的头顶,口中在喃喃作声,也不知道她在说些甚么东西。
在白素眼中看出来,这乔安婶婶是一个典型的年老成精的老江湖,白素不免有些失望。
白素并不讳言她在见乔安婶婶之前,有一定的希望,希望这位女巫,至少通晓巫术,或者曾经和她口中的果报之神有过一定的接触。
等到进屋子一看,就知道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在失望之余,也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白素也不是没有收获,和乔安婶婶谈话不多久,她就知道在银行抢案发生的时候,正有大雷雨。由于大雷雨在当地十分常见,几乎每天都有,太平常的事情就容易被忽略,所以费南度在提到银行抢案的时候,并没有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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