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见状,不无得意地冷笑了声:“哼,满桂你……”
“好了!”未待袁崇焕开口,孙承宗便将他的话打断,“你也少说两句,现在皇太极不过是暂时退避而已,依旧还在城下虎视眈眈。你们现在就要起内讧吗?”
满桂赶紧低头认错。
却不料袁崇焕顶嘴道:“老师,您老人家可要看清楚了,这不是内讧,而是他满桂在无理取闹……”
“闭嘴!闭嘴!都给我统统闭嘴!”崇祯皇帝忽然歇斯底里地高声责骂起来,“孙承宗老师,你看看,你看看,看看你都教出了些什么学生!都到这个当口了,还在像两条疯狗似的互相撕咬!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孙承宗闻言,吓得赶紧哆嗦着跪了下来,谢罪道:“是老臣教徒无方,还请皇上降罪……”
老师既然已跪下了,学生自然没脸继续站着。
满桂和袁崇焕也都一先一后地跪倒在地,却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没有说什么谢罪的话。
其余站在广渠门门楼之上的官员,因大多有田产在京师城外,都恨袁崇焕等人御敌不利,导致其田产被满洲人侵略而损失惨重,再加上袁崇焕平日里居功自傲得很,颇得罪了些人。
因此这些官员乐得看皇帝的雷霆之怒降临到袁崇焕和满桂头上,无不置身事外、静观其变,连一个出头劝说两句的都没有。
这时姬庆文忽然想到自己还是孙承宗的徒弟,还是袁崇焕和满桂的同门,便赶紧上前半步,拱手说道:“皇上,眼下皇太极离城不远,还不是计较这两人功过得失的时候。就请皇上先将这两人的罪过放一放,让这两人戴罪立功如何?”
崇祯皇帝虽然冲动易怒,却也不是笨人,自然知道姬庆文这话说得有理,便也顺水推舟道:“你这狗才,这一两年挺长进的,办事得力,说话也有分寸。还不替朕,将孙老师扶起来?”
说罢,崇祯又对满桂和袁崇焕说道:“你们两个看看,跟着孙老师学了那么久,都是一品的武将了,居然还比不上姬庆文这个五品官,丢人不丢人?你们也给我起来吧!”
袁崇焕和满桂听皇帝褒扬姬庆文,心里都不服气,然而刚才崇祯皇帝确实是听了姬庆文的劝,才没有立即处置自己——这样的人情,他们两人不接都不行,便只好起身垂头,说了个“是”字。
却听满桂又道:“皇上,微臣手下的兵马,经过这样一场血战,已是伤筋动骨、不堪一战,还请圣上能够俯允我军入城休整。”
崇祯沉着脸,说道:“败军之将,还敢进城休整,不怕城里的百姓羞臊尔等么?你手下还有多少人马?”
满桂答道:“回圣上,能动的,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了,这可都是同我出生入死许多年的兄弟啊……”说着,满桂竟嚎啕大哭起来。
方才广渠门下,满桂会同卢象升同皇太极所率的精兵苦苦支撑的场面,崇祯皇帝是亲眼所见的。
现在他又瞧见满桂这样的神态,心中一软,答道:“也罢,你就下去领你的兄弟进城吧,不过你要小心约束军纪,不要闹出扰民的事情来。”
满桂听了,立即破涕为笑,千恩万谢地就快跑着下城楼去了。
卢象升见状,也顺势向皇帝求情,请让麾下新募的“天雄军”进城休整。
崇祯方才见天雄军的战斗力,比起满桂的宣府兵还要更强一些,便也欣然答应了下来。
袁崇焕看皇帝心情转好,便也赶忙伏地求道:“皇上,既如此,那臣也下去领军入城休整,定会严格约束属下,绝对不会袭扰良民的……”
第一七八节 自裁还是显戮,你选吧!()
“袁爱卿,你说你会约束属下……可你这话,朕究竟能不能够相信呢?”只听崇祯皇帝冷冷说道。
“皇上……臣诚惶诚恐……皇上乃是英察之主,臣岂敢欺君?”袁崇焕赶忙解释。
“哼!还有你袁崇焕不敢做的事情?”崇祯呵斥道,“朕两次下旨,要你回援满桂,你竟都敢置若罔闻,居然还敢发箭射击友军,这不是欺君又是什么?”
按说皇帝说了分量这么重的话,做臣子的应当立即磕头谢罪,求皇上原谅。
可袁崇焕岂是寻常的臣子,他只觉得自己所做事情异常有理,只不过是皇帝年幼无知不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罢了。
于是袁崇焕耐住性子,放平了语调解释道:“圣上,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时臣并非有意违抗圣旨,而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崇祯皇帝不待他接着往下说,“哈哈”大笑两声,打断道:“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的意思是,朕现在要是放你出城,那你就在城外,那朕的命令,你就可以不受了吗?”
袁崇焕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跪地讨饶:“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时情势确实是身不由己,皇上且听微臣解释……”
“哼!什么都是你占着理,你袁崇焕是我大明第一名将,你的战法战略,朕当然是没法理解的了。不如这样,满洲鞑子入关,京师内外应当如何防御,不如请你袁督师全权处理好了!尚方宝剑,王命旗牌你本来就有,金牌令箭、调兵虎符你也未必瞧得上,不如朕那块传国玉玺也交给你如何?”
崇祯皇帝越说越是气恼,说到最后,已近乎是在扯着嗓子喷射心中的怒火了。
袁崇焕被皇帝这样一通怒吼,终于服了软,连道:“不敢……不敢……”
可他话说一半,终究不肯彻底认输,又道:“皇上,臣有罪,臣有错,请皇上惩罚臣一人即可。可微臣麾下那些将士,却都是奔袭上千里过来勤王的,还请皇上能够念在他们浴血搏杀了这么长时间,又确实颇有功劳的份上,让他们能够进城休整吧!”
说着,袁崇焕便连磕了几个响头。
不料方才被满桂所感动的崇祯皇帝,却丝毫没有被袁崇焕打动,用牙缝之中挤出两个字:“不行!”
袁崇焕说了那么多好话,换回的依旧是这一句无情的“不行”,立即就被激起粗性来,忽然梗起脖子,用近乎质问的口气对崇祯皇帝说道:“皇上,为什么微臣麾下的将士就不能进城?为什么满桂率领的败军之师就能进城?为什么卢象升纠集的乌合之众就能进城?还请圣上示下!”
臣子同皇帝说话,怎么能用这样的口气?
门楼之上旁听的官员们听了崇祯帝和袁崇焕这样的对话,吓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还有几个胆子略小的官员,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了。
孙承宗有意缓和一下他们君臣之间的气氛,奈何袁崇焕将话说得太死,让他不知从何处插话。
而姬庆文则怕自己要是帮着袁崇焕讲话,搞不好崇祯皇帝迁怒于自己,那自己太太平平做一个有钱人的美梦就要破灭了。
于是广渠门门楼之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过了许久,还是崇祯皇帝说道:“好!你问得好!你问得朕哑口无言,真不愧是横扫辽东的蓟辽督师!”
袁崇焕此刻也已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赶忙谢罪道:“臣方才失言了,还请皇上恕罪……”
“不,你没有失言,你说得都是真心话。既如此,我们君臣今日坦诚相待,朕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说着,崇祯皇帝顿了顿,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朕问你,当初毛文龙驻守皮岛,乃是满洲鞑子的心腹之患、在背芒刺,你为何要将他杀了?你是蓟辽督师,难道不知道皇太极是有多么忌惮皮岛这颗钉子,你就敢轻易替皇太极将这颗钉子拔了吗?”
诛杀毛文龙,是袁崇焕矫诏做下的一件大事,虽然有部分原因是为了统一辽东事权,可也掺杂着他同毛文龙之间的私怨。而毛文龙死后,皇太极终于可以解除一切后顾之忧地入关用兵,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因此,崇祯皇帝的第一个问题,袁崇焕完全没有办法解答。
又听崇祯帝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是蓟辽督师,据说辽东有话讲,说是不认得朱皇帝,光认得袁督师。你有这么大的能耐,皇太极发动八旗全部精锐绕过你的防区先西进后南下,你为什么没有发觉半点动向?”
皇太极的动向,袁崇焕是发现了的,只是没有想到皇太极居然会孤注一掷,调集起所有八旗精锐南下,对其军事行动规模的估计不足,因此虽然也给朝廷发了预警,口气却也是不温不火,全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皇太极攻击京师的情况。
这一条,袁崇焕多多少少还能辩驳一二。
不料崇祯地第三个问题又紧随而来:“记得朕多次给你下旨,要拒敌于京师之外,要你死守蓟州、通州这几个要害。可你为什么任由皇太极轻松绕过这几处据点,直抵京城?你这样的部署,是堂堂蓟辽督师应有的吗?”
袁崇焕闻言,立即答道:“是臣准备依靠京师坚城之利,将皇太极主力吸引道城墙之下,再将其一举击溃。皇上,今日攻打我军的满洲右翼四旗确实已被微臣重创了啊!”
“你的意思是朕错怪了你了咯?你既是忠臣,那想必朕就是昏君了?”崇祯语气平淡得好似一汪清水,可语义却是澎湃得仿佛惊涛骇浪。
只听皇帝接着问道:“那朕再问你,你曾经答应过朕,说要五年之内平定辽东,这里你的老师孙承宗、你的同门姬庆文都是亲耳听见的。他们是你的自己人,总不会帮着朕来错怪你吧?既然如此,那朕又要问你了,现在时间已过去两年了,你将辽东平定得怎么样了?嗯?”
袁崇焕赶紧答道:“臣这两年里向北开拓一百里地,收容良民五万人,新募将士……”
“巧言令色!”崇祯帝毫不犹豫地将袁崇焕的话打断,“两年时间,朕就换来了满洲皇太极日益坐大,以至于侵入关内、威胁京师!自我朝正统皇帝以来,又有哪位皇帝,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袁崇焕终于意识到自己触怒崇祯皇帝的真正原因了,可他已是后悔莫及,被皇帝一连几个问题闻得哑口无言,汗流浃背。
只听崇祯帝又道:“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你袁崇焕让朕受了这么大的耻辱,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朕面前强词夺理、喋喋不休?哼!好一个主辱臣死,自裁还是显戮,你选吧!”
自裁就是自杀。
显戮就是当众砍头。
崇祯皇帝给袁崇焕的这两条路,竟没一条是活路!
袁崇焕听到这冷冰冰的旨意,脑袋“哄”地一响,顿时一片空白。
他的师父孙承宗听了,赶忙又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皇上,确实是袁崇焕这小子做得不对,可皇太极还在城外,现在就诛杀大将,实在是于军心不利啊,皇上!”
崇祯皇帝不知为何,已是双目含泪,将孙承宗扶起,用异常冷静而又平和的嗓音说道:“孙老师,这点道理朕还是懂的。可这袁崇焕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向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杀,今后朕还如何服众?”
孙承宗原本以为诛杀袁崇焕不过是崇祯皇帝一时激愤下所说的气话,却不料这已是综合了数年积怨之后,崇祯皇帝的深思熟虑之举,不免暗暗叹气道:“唉!元素(袁崇焕的字)这条命,看来是保不住了!”
第一七九节 祖大寿跑了()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一旁的骆养性高声惊呼道:“皇上,不好了,城外辽东兵马哗变了!”
“什么!”崇祯皇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忙快走几步来到门楼边上,凭栏远望,果然看见城下辽东兵马已是阵型大乱,旗帜东倒西歪,更有一票人马约有四千来人直接向东北奔驰而去。
崇祯大惊失色,忙问:“骆养性,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说清楚!”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忙道:“圣上,据城外的锦衣卫汇报,说是祖大寿听到袁崇焕督师被皇上杀了,因此畏罪而逃,据说是要返回辽东去……”
“胡扯!这是谁传的谣言?”崇祯厉声喝道,“袁崇焕虽然罪大恶极,但现在不还是好好在这里活着呢?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谣言?给我查明真相,此罪当诛!”
骆养性赶忙答应了一声,便立即退了下去。
崇祯是余怒未消,又指着匍匐在地上的袁崇焕道:“袁崇焕,你看看你带的兵,一个个都好像是惊弓之鸟,稍微听说一点风吹草动,就作鸟兽散了。”
袁崇焕已是吓得魂不附体,慌忙磕头谢罪:“臣有罪,臣有罪!”
还是孙承宗反应快,赶忙启奏道:“圣上,辽东铁骑虽然不懂事,可却是现在我朝最大的机动力量,可不能任由他们就这样走散了啊!”
崇祯皇帝这才意识到,眼下满洲鞑子还没有被完全击退,现在依旧不得不依靠辽东铁骑的力量,才能将其逐出关外。
于是崇祯皇帝铁着一张脸,说道:“袁崇焕,现在你一手养的这些骄兵悍将们都跑走了,你说有什么法子,能把他们再叫回来吧。”
袁崇焕依旧惊魂未定,答道:“皇上,祖大寿他们……并不是臣让他们离开的,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叫他们回来啊……”
袁崇焕这么说,原本是想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多多少少留点余地,可在崇祯皇帝听来,却是别有用心。
只听这位九五至尊冷笑道:“都说辽东只认识你袁督师,不认识朕这朱皇帝。辽东居然还有不听你袁督师号令的吗?难道是要让朕这朱皇帝来求你袁督师不成?”
“不,不,不敢,不敢,臣不敢。”袁崇焕的话已有些结巴,“若是皇上恩准,臣愿意单骑去追逃走的辽东兵马,一定将他们劝回来,继续为皇上效力!”
“哼!你打的好算盘!若是朕放你离开,你回到辽东军中又复有了兵权,恐怕又不会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了吧?”
孙承宗听这两人的话越说越僵,唯恐误了大事,便赶忙谏言道:“皇上,不如这样,让袁崇焕这就写封书信,老臣也写一封信,派一个可靠之人,送到祖大寿手里……皇上,祖大寿这人,老臣在他那里也有些情面,他是个粗莽武夫一时脑热而已,看到这两封信,一定会立即回心转意的。”
崇祯想了想,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便答应了下来。
须臾之间,孙承宗和袁崇焕便各写好了一封书信,交到崇祯手中。
崇祯皇帝看也不看,又问道:“信写好了,那可靠之人又在哪里呢?谁肯替朕将这两封书信送到祖大寿手中?”
崇祯环视了一圈站在身边的大臣们,竟没有一个人自告奋勇——他们都知道,祖大寿说到底是被皇帝处置袁崇焕给气走了的,现在要是去强劝祖大寿回来,搞不好会被这辽东的粗人当成撒气的对象,抬手一刀就给杀了……
崇祯见他们一个个畏畏缩缩的样子,顿时又发起火来,骂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肯替朕分忧的吗?”
他话音刚落,却听孙承宗叹息道:“唉!还是由老臣去跑一趟吧……”
众人闻言一惊——孙承宗面子虽大,可身子却老,以他年近古稀的高龄就这样离开京师,在危机四伏的原野上乱走,出的去,就未必回得来了……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姬庆文忽然想起孙承宗老师曾经对自己的提携之恩,忽然忘了自己“只想做个太太平平有钱人”的初衷,脑子一热,上前半步,跪倒在地:“皇上,微臣愿意出城走一趟,去劝回祖大寿。”
崇祯皇帝虽然刻薄,却也不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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