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是下旨年过古稀的老督师孙承宗原地起复,立即赶回京师,负责统领京师防御事宜;
其二是急令驻防密云的昌平总兵尤世威、驻防顺义的大同总兵满桂、驻防三河的宣府总兵侯世禄,立即向京师靠拢,增强京师外围防御;
其三便是下令驻防通州的蓟辽督师袁崇焕立即全军阻截皇太极的行动,防止发生满洲兵马围攻京师的窘境。
有了崇祯皇帝这样严厉的旨意,袁崇焕便慌忙调集起全部军队,又派出无数斥候轻骑,但凡发现满洲骑兵的动向,便立即派出精兵进行阻拦。
可皇太极此次全军出动,声势极为浩大,不过转眼功夫,战报便雪片似地飞进了通州城内、飞到了袁崇焕的书案之前,告诉这位蓟辽督师——皇太极这次并非缓兵之计、也不是诱敌之策,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攻打京师。
没法子,袁崇焕便只能留下少数兵马驻守通州这座小城,其余主力全军出动追击皇太极。
姬庆文现在名义上要听从袁崇焕的节制,自然也不能幸免,便召集全局五百军士,只随身携带两天的粮食、再将所有运送粮草的驮马全都用来牵引战车,便往京师方向行动。
姬庆文所部乡勇团练都是按照“戚家军”军法训练的,行动速度比起一般步兵来说要快上许多,却终究赶不上发疯了似地追击皇太极的辽东铁骑的速度,被前头的骑兵越拖越远,只有卢象升所部“天雄军”同自己一道行动。
这时候作战经验丰富的陈文昭上前提出建议:步兵行动速度再快,也赶不上骑兵,如果一路跟在战马屁股后面傻追,非但不可能追上前头的骑兵,反而容易被对手牵着鼻子走,从而陷入彻底的被动。
因此,陈文昭建议部队不应跟随在敌军身后行动,而是应该截弯取直,直接赶往京师,这样才能以逸待劳,不至于让五百精兵被敌军调动得筋疲力尽。
姬庆文听了这样的意见,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便让陈文昭带领队伍向京师方向赶路。
原本姬庆文还打算让随军一同行动的李元胤,利用自己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收集一下沿途的情报。可现在发生了皇太极全军攻打京师这样的大事,京师周围所有的锦衣卫都被指挥使骆养性征调,弄得李元胤一个弟兄都寻不到,让姬庆文顿时成了瞎子、聋子。
这让姬庆文意识到,收集情报信息这件事情,不能完全仰赖锦衣卫——不仅情报来源的稳定性难以保证,而且极易被人编造虚假的情报来蒙蔽自己——因此要想办法建立起自己的情报信息网络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摆在姬庆文眼前的首要任务,便是如何能将五百弟兄安然送到京师城下。
通州距离京师不过五十里地的距离,按照姬庆文所部的速度,急行军半天就能走到了。然而现在满洲骑兵就在附近,又没有可靠的情报通报前方消息,因此姬庆文、陈文昭也不敢下令全速前进,只能走一步、看两步,同卢象升的天雄军一同行动,向京师滚动前进。
这样一来,行动的速度便大大放缓。
虽然一路之上并没有遇到满洲军队的主力,可是走完这漫长的五十里地,依旧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而等姬庆文等人来到京师东南面的广渠门时,已是傍晚时分,广渠门外已驻扎了不少明军兵马。
这些人姬庆文大多认得——都是袁崇焕从关外带来的辽东铁骑,昨天还在同领军的将领吃喝说笑呢!
见到友军兵将,姬庆文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一半,便赶紧向他们打听袁崇焕的动向。
可袁崇焕现在并不在广渠门下,至于他本人具体位置在哪里,竟是谁也说不清楚。
原来是袁崇焕奉旨追击八旗骑兵,却又寻找不到皇太极的主力,只好将自己的兵力分解开来,要求其各寻敌军追击,并在广渠门外会合。
这样一来,便将袁崇焕两三万辽东铁骑的部署打了个粉碎,幸好命令还算下得简洁明快,这才在广渠门下陆陆续续聚集数千兵马。
久经战阵的陈文昭见到这副场面,忍不住大摇其头,暗自向姬庆文建议:现在城下兵马人数虽然不少,但是缺乏统一指挥,万一女真人乘虚而入发起突袭,明军必然混乱,因此自家乡勇团练还须做好应战准备,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
虽然从通州到广渠门这一路走得极为辛苦,但辛苦一些总比被杀了强。于是姬庆文便让陈文昭一边部署麾下将士列好阵型,一边埋锅造饭先填饱肚子再说。
因今日一早从通州出发之时走得甚是仓促,不少辽东兵将并没有随身携带军粮,因此他们走了整整一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故而他们闻到姬庆文所部烹饪米饭、鱼肉的香味,都不由自主地聚拢了过来。
姬庆文虽有意同他们分享饭菜,可他出门时候也只携带了一天的口粮,根本不够分给别人食用的。
自己吃饱了,总比大家都饿肚子强。
因此姬庆文狠下一条心,命令麾下乡勇团练先自顾自吃饱肚子再说。
正在这个当口,袁崇焕亲率辽东铁骑主力一万余人,会同祖大寿麾下六千多人,也终于赶到广渠门下。
姬庆文见其麾下兵马不单走得筋疲力尽,而且多有兵士负了轻重不等的伤势,显然是一路之上同八旗骑兵发生了一些冲突。
现在大军虽然已集结完成,却是不折不扣的疲惫之师,而神出鬼没的满洲骑兵就在附近不知何处虎视眈眈,让三军统帅袁崇焕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因此袁崇焕召集包括姬庆文、祖大寿在内的将领们略略商议一阵,便达成了共识——现在只有乘八旗兵马未到之时,先进入京师,让麾下将士得到休整之后,再或野战、或依城,同八旗决一死战。
做出这样的决策并不困难,然而执行起来却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别的不说,光横亘在面前的这道京师广渠门,袁崇焕就进不去!
第一五二节 进不去的广渠门()
袁崇焕见从通州出发的兵将已基本到齐,便严令麾下将官约束好所部兵士,在广渠门外列队准备进城,他自己则带着几个亲信亲自到广渠门下叫门。
不料守门的管兵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位蓟辽督师的要求,只听广渠门门楼之上传来拿腔拿调的回应:“城外一兵一卒不得入城,且在城下安营扎寨,城内自然会有粮草供应。”
袁崇焕听了立即高声骂道:“你是何人?我等转战千里、鏖战百阵,方才到此,你居然敢闭门不纳,这怠慢军心之罪,你吃罪得起吗?”
袁崇焕话音刚落,却见一人从门楼里探出头来,答道:“袁督师,你可别吓我,杂家是司礼监沈良,奉旨提督九门,也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太监!居然是个太监!而且居然还是个在满洲八旗逼近京师的时候,被任命为九门提督的太监!
崇祯皇帝登基以来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惩办魏忠贤、清算阉党余孽,又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任用太监守城呢?
姬庆文带着满腹的狐疑,继续屏息静听。
只听袁崇焕高声呵道:“你奉的是谁的命?叫他出来见我!”
楼上那太监“嘿嘿嘿”干笑几声,答道:“袁督师,杂家奉的是当今万岁爷的圣旨,他老人家现在在紫禁城里坐着呢,不太好出来见您吧?”
什么?居然是崇祯皇帝不让城外的大军进城!
姬庆文听了那太监的话异常惊讶。
袁崇焕的惊讶丝毫不在姬庆文之下,瞪圆了两只眼睛骂道:“阉狗,我劝你不要信口雌黄,假传圣旨是什么罪过,不必我来教你,信不信我这就请出尚方宝剑,将你的狗头给砍了?”
不料那名叫沈良的太监竟一点也不害怕,冷冷说道:“袁督师不要误会,这确实是万岁爷下的旨意。杂家抗旨是死,奉旨也是死,您老大人高抬贵手,就饶杂家一命吧!”
说完,沈良便将头缩了进去,而他脚下的这道厚重的广渠门依旧被牢牢关闭着。
袁崇焕见状,已是恨得咬牙切齿,骂道:“本督师从来不讨好内廷,想必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条阉狗,才让他在这时候矫诏害我,看本督师不启禀圣上,将这阉狗千刀万剐!”
他骂得正在兴头上,却听姬庆文在他耳边提醒道:“袁督师,依下官之见,这个姓沈的太监不像是在假传圣旨啊!”
袁崇焕听了,扭过头来,用两道冷得好似寒冰的目光盯着姬庆文,问道:“此话怎讲?”
姬庆文答道:“督师不妨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城内城外几万双眼睛盯着,几万只耳朵听着,沈良若是矫诏,立即就会被人检举诛杀,搞不好现在尸首已经被倒挂在广渠门上了……”
“这么说,真的是皇上不让我军进城了吗?”
姬庆文叹了口气:“恐怕果真如此……天威难测啊!”
“唉!”袁崇焕长叹口气,“可惜我现在进不得城去,否则必然能够劝服圣上回心转意……”
“袁督师不能进城,或许下官有法子能够进去。督师有什么话,下官可以代陈。”姬庆文淡淡说道。
“什么?你有办法进城?”袁崇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的圣旨你没听见吗?总不见得你是想用随军携带的火炮将城门轰开不成?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姬庆文并没有回答袁崇焕的问题,高声对广渠门上呼喊道:“城内的人,还有那个叫沈良的,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这里有道圣旨,尔等赶紧出来接旨!”
他此言一出,城上的太监、城下的将军,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只听袁崇焕低声说道:“姬大人你可想好了说话,本督师刚才说了,矫诏可是死罪!”
祖大寿也赶忙走了上来,扯了扯姬庆文的衣袖,提醒道:“大人,领军作战讲就虚虚实实,可假传圣旨这种心眼却是耍不得的……”
而门楼上的沈良却也不敢怠慢,重新将头探了出来,说道:“哪位将军说有旨意?可否拿上来给杂家瞧瞧?”
姬庆文高声反诘道:“你懂不懂规矩?从来都是臣下过来接旨,哪有圣旨上杆子去找臣下的道理?你下来接旨!”
那沈良本就是司礼太监,自然懂得规矩,犹豫了好一阵,这才坐在一个箩筐里头,叫守城的军士将自己吊下城墙。
而他落地的那一刻,立即就被无数辽东将领团团围住。
这些将领一路奔驰,边走边杀,终于来到京师城下。却不料等待他们的,却居然是封锁得严密异常的广渠门和一道禁止入城的圣旨。
这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将领心中必然不服,将满肚子的怒气全都发泄在了沈良身上,立即就有将官将他从篮子里提出来,脖子上架上钢刀,骂道:“就是你这太监假传圣旨?”
沈良已然后悔轻易出城了,慌忙解释道:“诸位军爷,诸位军爷!杂家也是奉旨行事,诸位刀下留情啊!”
却听袁崇焕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奉旨,也不打算全军入城,只请你城门开一道缝隙,让本督师领着伤员进城,再面见圣上即可。”
司礼监沈良早没了方才的神气活现,眼中湿润着说道:“袁督师,袁大人,不是杂家有意为难,实在是圣命难违啊!”
袁崇焕怒目道:“通融一下也不行?你先放我入城,你的事情,本督师自然会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你快下令开门放人,否则本督师手里有的是刀剑,足够将你剁成肉泥!”
沈良已然吓得脸孔脱色,可嘴上却还不放松:“袁督师,您老不待在皇上身边,不清楚万岁爷的性子。杂家只要一松口,脑袋可是妥定的没了。况且袁督师就算现在把我杀了,守城的将官也是不敢开门的啊!”
话说到这里,袁崇焕已是拿他毫无办法了,只得扭头对姬庆文道:“姬大人,你设计骗下来的这个太监软硬不吃啊!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姬庆文好不容易找到话头,赶紧说道:“袁督师这就误会我了,这太监,可不是我骗下来的……”
他特意在一个“骗”字上加了重音,却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皮夹,又从皮夹里谨小慎微地取出一封黄纸,送到沈良面前,对他说道:“这份旨意你恭敬些,仔细看看吧!”
那太监带着几分怀疑、几分好奇,接过这份东西打开来一瞧,便赶紧还给姬庆文,说道:“姬大人既然有这样的旨意,为何不一早就拿出来,杂家就是吃了十个豹子胆,也不敢不开门的!”
一旁的袁崇焕这才意识到姬庆文方才并不是用“假圣旨”将沈良骗下城来的,而是手里真真正正捏了一封“真圣旨”。
他姬庆文有密奏直呈之权,手里拿着一两封圣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让袁崇焕想不通是——这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竟能让眼前这个倔强得好似牛皮糖的沈良,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于是袁崇焕满面严肃地问道:“姬大人,你手里这份旨意是皇上什么时候给你的?上面又写了些什么?能让本督师也瞧瞧吗?”
姬庆文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便将手中的生意递给了袁崇焕。
袁崇焕只看了第一个字,就已吃惊不少,继续往下看去,更是无言以对。
原来这道旨意,乃是崇祯皇帝亲笔书写,特旨允许姬庆文所部能够进入京师休整。而圣旨书写的时间,竟是十一月初三日——要知道,袁崇焕本人是十一月初四才从进入山海关、抵达的京师!
第一五三节 朝中百官皆曰可杀()
“难道是姬庆文这小子有未卜先知之术,早就猜到会有大军出征在外却无法进城休整的情况,因此才提前向皇上请了这道旨意不成?”
袁崇焕脑海之中闪过这个念头,又随即消散了——他在战场之上厮杀了十几年,早就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总之,姬庆文手里拿着这道旨意,那么普天之下,除了皇上本人之外,再无第二个人胆敢阻挡他进入京师。
因此袁崇焕虽然心中颇有几分不服,却也只能将自己能够进入京师、面见皇上的希望寄托在姬庆文身上。
因此他努力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将圣旨还给姬庆文,口中又道:“姬大人能够皇上这样的偏爱,本督……袁某真是钦佩之至。姬大人既然能够进城觐见圣上,那就劳烦大人向皇上启禀一声,就说如何抵御皇太极,臣正有要事向圣上禀报。”
姬庆文见袁崇焕一脸的诚恳表情,便立即答应下来,便领着众军从缓缓打开的广渠门中进入京师城池,又目送广渠门重新沉沉合上。
京师本来就是大明朝监国之初用以镇守北方,压制蒙古、女真人的一座军事堡垒,并由太祖皇帝最善征战的四儿子朱棣负责镇守。
而朱棣靖难之役成功,从他的侄子朱允炆手中抢到皇位之后,念及北方空虚,因此便力排众议,将大明朝的都城从南直隶的南京迁到北直隶的北京——从此北京便也约定俗成,改称“京师”。
朱棣迁都之后,便大兴土木,一来是为了彰显永乐盛世的国力;二来是为了匹配九五至尊的身份;三来则是为了震慑盟国敌邦。因此便将一座北京城建设得更加坚固雄伟,形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
故而姬庆文所部进入广渠门后,不过是来到了京师的外城,还须走崇文门、宣武门、正阳门,才能进入京师内城。
而这外城修建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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