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除了这封回信之外,另带了崇祯给袁崇焕的秘旨。
崇祯给姬庆文的回信写得很简单,不过寥寥几个字:“知道了,写得好,今后常进密奏。”
而给袁崇焕的密旨也同样简单:“不可使皇太极大军攻击京师。钦此。”
这旨意虽然简单,态度却异常清晰,更将袁崇焕心中的一切逡巡犹豫之情全部打散,只能召集全军人马,尾随追击皇太极。
姬庆文没想到皇帝简简单单一道旨意,袁崇焕便会将苦心孤诣谋划的“关门打狗”之策全部推翻,忍不住问道:“袁督师,皇太极急于进攻京师,反而说明其补给已到了极限,现在放弃既定计划,未免有些太可惜了吧?”
全军上下,袁崇焕也只有姬庆文一个人可以推心置腹,便叹口气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一点姬庆文是同意的,却不赞成袁崇焕全军出击的命令,说道:“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全军追击皇太极,可留一部偏师在此,可以试探着攻打一下遵化城,或许就能将皇太极的退路拔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袁崇焕白了姬庆文一眼:“这道理我会不懂?可留谁、不留谁,可是一个大学问。跟着走的,势必要同八旗精锐展开一场血战;留下的,便能保全实力。哼!谁都想吃肉、谁都不愿啃骨头,所以我干脆带他们全都去啃骨头去!”
姬庆文不仅蹙眉道:“袁督师奉旨节制三军兵马,发号施令,谁敢不听?”
袁崇焕脸色黑的仿佛锅底,答道:“我本部人马自然能够调遣随意,可祖大寿、何可纲等人都是助战而来的,他们肯奉命固然不错、若不肯奉命,大军岂不四分五裂了吗?说句难听话,遵化城就在前头,本督师这就命令姬大人所部去强攻遵化,姬大人是什么想法?”
姬庆文听了一愣——遵化城虽然已没了皇太极主力的驻扎,然而城中守军到底有多少实力,谁也不知道。仅凭姬庆文五百人马,去攻打遵化城池,搞不好就是以卵击石。
袁崇焕见姬庆文也不免有些犹豫,冷笑一声道:“哼,既然姬大人也无意见。那我这就要传令下去,全军出动追击皇太极,姬大人所部都是步兵,也请早作准备吧!”
…………
袁崇焕全军追击皇太极主力虽然是出于无奈,不过也并不全不讲章法。
他并没有简单尾随敌军行动,而是利用自己熟悉关内地形的优势,截弯取直,从蓟州出发直趋京城门户的通州城。
袁崇焕此次带入关内的精兵,大多是骑兵,行动速度比起女真八旗铁骑落不了多少下风,后发先至,只用了两天功夫,便已进驻通州。
而姬庆文麾下五百团练,虽都是步兵,却在陈文昭的严格训练之下,无不练就了一双飞毛腿,行动速度比起关外铁骑也慢不料多少,不过是前脚后跟的功夫,便也进入了通州城——而他那辆装了火炮的战车,也在八匹驮马的牵引下,如期进入了通州城。
至于其余同样归袁崇焕节制的各地勤王军队,则被远远落在身后——袁崇焕本来就瞧不起这些杂牌军,自然也就懒得去同他们多计较了。
进城之后,袁崇焕照例派出斥候探查皇太极的情况,不久便知其大军正在通州以南四散劫掠百姓、收集补给。
袁崇焕觉得一味退守城池、消极避战,放纵皇太极四处劫掠,难免皇帝面上有些过不去,便点起几员战将,要其各领本部人马,出城寻机同女真人打上两仗,也好打压一下皇太极的气焰。
于是袁崇焕手下大将,祖大寿、何可纲、吴襄吴三桂父子,及其他将领,各率所部数千精骑,出通州城寻找同满洲八旗交战的机会。
至于姬庆文,袁崇焕虽然有意看看他用戚继光军法招募的团练的势力,却因他与袁崇焕同辈,又有遇事直奏圣上之权,不愿直接下令调动,而是专门将他请来,用商量的语气请姬庆文领军同女真人较量一番。
姬庆文倒也想试探一下满洲八旗的势力,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像后世的清宫戏里吹的那样不可战胜,便答应下来。
可一会自己营帐,姬庆文将自己的决定告诉陈文昭的时候,却引来陈文昭的忧虑。
陈文昭同女真八旗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知道在京师附近这样无险可守的平原地带,八旗骑兵如鱼得水,仅凭自己手下没有骑兵策应的五百团练步兵,恐怕难以在同八旗铁骑对抗中占有多少优势。
姬庆文听了陈文昭这话,不免有些后悔起来。
可是自己吹出去的牛皮,就是跪着也要实现。
于是姬庆文只能硬着头皮勉强率军出征——只求不要遇到八旗主力,以免陷入打不过、走不脱的窘境。
因此姬庆文所部五百团练,驾着战车、扬起战旗、扛上兵器、排好队伍,并随身携带两天的干粮,离开蓟州城,终于要迎来这支“戚家军”、“姬家军”成军以来最大的考验。
这时,姬庆文优于其他将领的另一个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别人家出征作战,都需要自派斥候侦查前方情况,而姬庆文身边站了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自然就可以依靠密布于京师周围的锦衣卫耳目,将情报信息源源不断地送到自己眼前。
果不其然,姬庆文原定以通州为圆心,走一个两天路程的为周长的圆周,再回到通州。
可他出城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便传来情报:东南方向有一队女真骑兵,人数在五百人左右,打红色旗帜,正往我军方向赶来。
姬庆文听了这消息,赶忙召来李岩、陈文昭商议对策,决定是先去接触一下,还是暂且避战。
却不料却是陈文昭主动提议道:“姬大人,打红旗的队伍,不出意料乃是满洲正红旗的人马,旗主是努尔哈赤的二儿子代善,皇太极的哥哥,最嚣张便是此人了。末将觉得可以乘敌军数量不多、轻敌冒进的机会,去打他一打,也好挫一挫对手的锐气。”
陈文昭原本谨慎得近乎胆小,此刻却来了勇气,不禁让姬庆文感到有几分奇怪。
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听李岩在一旁笑道:“我猜出来了。想必当年浑河一役之中,攻打戚家军的,也有这位正红旗的代善的份吧?”
陈文昭点头道:“李先生果然聪明。末将日思夜想,就是如何报仇雪恨。没料到今日不服吹灰之力,便抓住正红旗下五百人马,正好可以拿来开刀,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只是不知代善这厮,是否在阵中……”
说到最后,陈文昭已是咬牙切齿。
姬庆文认识这位昔日的戚家军游击将军也有一年多了,终于看见他作为一名铁血战将身上洋溢出来的杀气,想也不想便点头道:“那好,我还没见过真的女真人长啥模样,去杀他一杀正合我意!”
于是姬庆文便让李元胤密切关注这支八旗正红旗队伍的动向,又让陈文昭指挥五百团练这就取出干粮、清水,抓紧时间饱餐一顿之后,便向敌军的方向侦查前进。
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前头便有锦衣卫的探子传来情报,五百八旗骑兵就在前方三里之处,转眼就要赶到。
姬庆文赶忙爬到战车之上,掏出从郑芝龙那里取来的那只望远镜,朝正前方望去,果然看见前头烟尘之中,有一哨骑兵身穿皮盔皮甲,正飞速往自己这边赶来。
第一四二节 跪着也要实现()
陈文昭也已看清情况,赶紧下令道:“女真作战已骑射为重,凡暴露在外的兵士,无不中箭仿佛刺猬。想要保命的,全部给我躲藏于战车之后,不听号令敢于探头东张西望者,不待我施以军令,敌军便已将其射死!”
他话音刚落,五百兵士便排列好了齐整的队伍,带着颇为紧张的神情、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谨小慎微地躲藏在战车之后。
姬庆文也同样躲藏起来,并透过战车厚实的木墙上预留的观测孔朝外观察,却见八旗铁骑须臾之间便已杀到,在距离战车五十来步的地方勒住了战马,五百精骑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箭如雨下,将眼前的敌军统统射成刺猬。
却不料女真骑兵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从阵中走出一人,用颇为纯熟的汉语大声喊叫道:“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姬庆文心想:两军交锋,打就是了,为什么要通报姓名?难不成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尽学会了小说书上的套路?
于是他想也不想就答道:“我姓‘我’,单名一个‘爹’字,你们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话没屁,就赶紧开打!”
那过来传令的八旗兵丁倒也实诚,顺着姬庆文的意思说道:“‘我爹’将军,看你们队列齐整、旗帜鲜明,并非乌合之众,不如就投降了我军,大贝勒必然不会亏待‘我爹’将军。”
这人一本正经地“我爹”、“我爹”地说个没玩,逗得姬庆文手下兵士不禁窃窃发笑,原来紧张无比的气氛顿时变得松快起来。
姬庆文勉强忍住笑,高声说道:“要打就打,多废话什么?爹还忙着呢!”
正在这时,八旗阵中又见一员战将跨马上前,问那传令兵道:“说半天了,你打听出来对面是谁没有?”
这位老实巴交的传令兵回答道:“这位将军乃是‘我爹’,看来并不愿意投降,如何交战,还请大贝勒定夺!”
同样躲藏在战车之后的陈文昭,听见“大贝勒”三个字,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在姬庆文耳边低语道:“姬大人小心了,大贝勒便是代善,皇太极的哥哥,是满洲八旗里作战最勇猛凶悍的。”
姬庆文听了心中也是一紧。
可他这份紧张维持了没有片刻功夫,随即又放松下来。
只听代善扯着粗哑的嗓子大喊了一句:“你藏着做什么?‘我爹’,你出来说话!”
姬庆文忍不住放声大笑道:“乖儿子,你找爹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爹我忙着呢,没空出来跟你说话!”
话音刚落,姬庆文身后的兵士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陈文昭唯恐麾下团练起了轻敌之心,赶忙回头瞪着眼睛训斥道:“噤声,不许发笑!”
五百团练兵士,这才勉强忍住大笑,握紧了兵器,准备即将到来的厮杀。
代善那边有个似乎是汉人的军官纵马走到代善身旁,在他耳边说了好一阵话。
代善这位不可一世的大贝勒终于反应了过来,满脸狰狞地说道:“好个南蛮子,老子看你打了‘戚家军’的旗号,才同你多说几句,没想到你这蛮子居然敢调弄老子,活的不耐烦了!”
说罢,代善大喝一声:“给老子射箭,把这南蛮子射成刺猬!”
满洲八旗的战斗力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五百精兵更是代善统领的正红旗下的精锐,听得大贝勒一声令下,手中的箭矢便如飞蝗一般向姬庆文发射过来。
好在姬庆文花了大价钱,又集合了宋应星、汤若望这两位中西科学家心血的这辆战车,就是专门为防御女真人的骑射而打造的——不仅整车都用结实的桧木制造;木材表面又不知涂了多少层桐油,涂得光滑无比,就连苍蝇都没法站住;更在木材连接之处增加了铁皮的保护,变得更加坚固无比;车身更是高达一丈,八旗兵士无论骑在怎样的高头大马之上,都没法居高临下直射杀敌。
因此八旗兵数阵箭矢射过,只在战车表面造成了深深浅浅数百个凹陷,并没有造成姬庆文麾下团练半个人的受伤和阵亡。
李岩见状,忽然心生一计,对姬庆文和陈文昭说道:“现在正有个轻慢敌军的法子,可否用上一用?”
陈文昭觉得现在调弄一下对面的代善也并无不可,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五百团练将士按照李岩现编的词句,齐声高呼道:“大贝勒沉溺酒色,箭法大不如前,尽给我们瘙痒呐!”
代善是个性情粗暴急躁之人,听了这话顿时怒不可遏,冲着麾下的八旗勇士叫骂道:“你们中原的白米吃傻了脑袋吗?朝天射击啊!”
麾下八旗射手听命,立即目测了一下距离,举起弓箭便向天空射击。
这些弓手射速极快,虽只有五百个人、五百张弓,可向上发射的箭矢坠落下来,却依旧十分密集,仿佛下了一阵铁雨。
可是朝天射击,无论射击的精度、还是箭矢的速度、抑或是发射的力度,都远远不如直接射击。
因此这些弓箭带着明显的抛物线,直坠下来,最多只有三分之一落在姬庆文所部团练的阵中,而勉强命中的这些箭矢便已成了强弩之末,在盾牌的格挡之下,只造成了三四十个乡勇兵士的擦伤而已,未曾射死一人。
于是姬庆文麾下团练又齐声喊叫起来:“大贝勒沉溺酒色,箭法大不如前,尽给我们瘙痒呐!”
满洲八旗看家的本事,被眼前这辆奇形怪状的战车破解,气得大贝勒代善吹胡子瞪眼,却偏偏束手无策,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想从自己看过的《三国演义》里寻找出什么克敌制胜的妙计出来。
一味挨打了许久的姬庆文却再也沉不住气了,问身边的陈文昭道:“陈将军,这战车上的火炮,也不能闲着,放几炮给对面的女真人瞧瞧威力!”
原来是陈文昭只懂得明刀明枪地同对手交锋,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运用战车上火炮的意识,经过姬庆文这一提醒才想起这茬子来,赶紧说道:“好,好,让他们瞧瞧这西洋火炮的威力!”
说着,他便命令等候了许久的几个炮手,向对面的八旗骑兵放炮。
这几个炮手,是姬庆文专门送到汤若望那边,经过这位才学广博的传教士亲手教育的行家里手。
他们虽也是头回在真正的两军交锋之时运用火炮,然而技术却极为精熟,不过眨眼功夫便已装上火药、弹丸,略略瞄准一番,便点燃了引信。
只听惊天动地般一声巨响,炮身随之剧烈震动,黑乎乎的炮口之内顿时喷出鲜亮的火焰和漆黑的烟尘,四根炮管之中四枚“凌空开花弹”便向八旗骑兵飞射而去。
这所谓“凌空开花弹”,究其实不过用蜡丸包裹的无数钢珠钢弹,一旦发射出去,又薄又脆的蜡壳必然无法经受起火药的威力,当空破裂开来,其中的零散弹丸,便会直扑对手,专门用来杀伤敌军兵士。
果不其然,这四颗“开花弹”中爆裂出来的数千枚钢珠,劈头盖脸一般向八旗兵丁扑来,立即就造成了百十来人的伤亡,骑兵胯下马匹也被打伤无数。
代善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良将,虽然没见过能够发射炮火的战车,却也清楚火炮的威力,知道若是对面的明军再发射几阵炮火,便会将自己手下这五百正红旗精锐全部消灭。
要知道,代善自己便是正红旗、镶红旗两旗旗主,这两旗的精锐便是他能在皇太极跟前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决不能就这样被轻易消灭的。
于是代善咬咬牙,一声令下:“奴才们跟我上啊!”
说罢,一马当先向前方纵马冲去。
第一四三节 打伤大贝勒代善()
只见五百人的八旗铁骑之中,还能够活动自如的四百骑兵,分成了两队人马,一左一右便往战车两翼冲来。
在纵马疾驰的同时,这些射术、骑术同样高明的满洲骑兵,已在张弓搭箭,准备一旦冲过这辆坚不可摧的战车的掩护,就要向躲藏在战车之后的这些明军兵士发射箭矢。
却不料在他们眼中,失去了战车掩护便会如同待宰的羔羊的明军兵士们,也正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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