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见得就这样等着吧?”高迎祥问道。
李自成一双浓密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说道:“现在就只有同对手相持住,等着‘八大王’这个好大喜功的家伙,听到消息过来同我们争功,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高迎祥和李自成正在盘算,姬庆文却等不及了,对陈文昭说道:“陈将军,我们按兵不动、对面也按兵不动,这样拖延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先行进攻如何?”
陈文昭答道:“我们老‘戚家军’讲究固守而后动,等待敌军过来袭击再行应对。若要发动进攻,则非先用火炮轰击,挫敌锐气不可。不过今日敌军甚弱,我们正好演练一下进攻的法子。请大人在阵后观摩!”
说罢,陈文昭令旗向前一挥,军中鼓手见了,便一敲一顿地调整了战鼓的节奏,团练兵士们听出其中变化,立即随着鼓点慢慢向前走去,走了约有二十来步方才停下,队伍却是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陈文昭目测了一下,觉着现在的距离正好能够发挥自己队伍里火枪的威力,便又下令前排的狼筅手、盾牌手下蹲闪出空间,一百名火枪手装药装弹,仔细瞄准之后,便向对面一阵齐射。
只听得惊天动地般一声枪响,李自成队伍之中便有五六十人中弹——其中一半人被打中要害当场毙命;另一半人则被打中了肩膀、手臂、大腿等部位,有的勉力支撑、有的则疼得在地上乱滚。
火枪的威力远超过李自成的想像。
他见对面姬庆文的队伍一阵齐射,一眨眼之间便将自己的精兵消灭了四分之一——若是再这样打四阵火枪,岂不是要将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心腹精兵消灭殆尽了!
想到这里,李自成觉得再这样相持也不是办法,便下令手下弟兄,带着受伤的同伴和死了的遗体,慢慢向后撤退。
陈文昭见对手慢慢退出火枪的有效射程,便问姬庆文道:“大人,敌军已经退走,要不要向前追击?”
姬庆文不假思索地说道:“追,当然要追!不能跑了这个李自成!”
陈文昭点点头算是答应,便又挥动令旗,号令团练兵士收起火枪,依旧保持队形,紧紧跟在李自成等人的身后。
追击了一阵,李自成所部已到了榆中县城下,背后就是一道虽然破败却还算完整高大的城墙,已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终于停下了脚步,准备做困兽之斗。
姬庆文手下团练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却见城下都是成群结队的饥民,打起仗来难免伤及无辜。
于是陈文昭命令麾下兵士朝天鸣枪,又派出几个嗓门响亮的兵士,朝饥民们大声呼喊:
“官军剿匪,无辜百姓请速离开,否则以协同、附逆论处!”
“官军剿匪,无辜百姓请速离开,否则以协同、附逆论处!”
这样喊了一阵,不知饿了多少时日的灾民们,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努力调集起最后的气力,拖家带口地四散奔逃——只一眨眼功夫,原本城下成千上万的灾民,走得就只剩下聚集在李自成身边的两三百人而已。
李自成见其中有的是自己的亲信兵马,有的却并不认识,便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诸位,在下同你们素不相识,而且眼看就要被官军杀死,诸位何必蹚这趟浑水?”
第一一一节 “八大王”张献忠()
却听其中一人说道:“这位爷,我们已经一个月没吃上一顿饱饭了,眼看就要饿死了。与其饿死,还不如同官军拼上一拼,这样就算是死了,也能死个轰轰烈烈!”
“好!”李自成赞道,“好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们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那人大笑道:“我叫刘宗敏,情愿同‘闯将’李大爷同生共死!”
这两人正在说话,却见前头姬庆文所率的乡勇团练业已杀到,在李自成对面列好了阵型,只待一声令下,便好大开杀戒。
姬庆文穿越到明末明朝的现代人,心中还怀着几分人道主义精神,觉得就这样将李自成他们就地屠杀,有些太残忍了些,便亲自站到队伍前头,高声喊道:“对面李自成、高迎祥听了。你挑旗造反,已犯了十恶之罪。然而胁从之人却未必要死,你们要是还讲些义气,就自己出来自首,剩下的兄弟,我保证不会为难他们!”
“你少在这里收买人心!”高迎祥说道,“这里都是我们的生死弟兄,‘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死’!你有本事就将我们全给杀了!”
一旁受了伤的李自成却对左右说道:“诸位陪我到这里,已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家里还有老小妻儿需要照顾,自然可以出去投降。我李自成绝不见怪。”
他话音落定许久,终于没有一个人出来向官军投降。
姬庆文站在对面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摇摇头说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李元胤走了上来,在姬庆文耳边说道:“大人已给过他们机会了,没想到这些人果然都是些铁了心同朝廷作乱的逆贼。大人,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赶紧下令将他们全部剿灭了吧。”
姬庆文听了,叹了口气,慢慢退到阵后,朝陈文昭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动手吧!”
陈文昭听了这话,便深吸一口气,下令道:“众军准备,向敌军开火射击!”
话音刚落,一百火枪手立即开始装药、瞄准,正待扣动扳机,却听有人高呼一声:“将军且慢,北边来了一队骑兵!”
陈文昭听了一惊,赶忙下令手下兵士停止射击,朝北方望去,果然瞧见一队骑兵约有两三百人,正纵马向姬庆文这边疾驰而来。
姬庆文也是大惊失色,举起望远镜朝骑兵奔驰过来的方向望去,却见这些骑兵身上都穿着杂色衣装、佩戴的兵器也都互不相同,显然不会是正经官军。
于是他将望远镜递给陈文昭,说道:“陈将军,那边大概又来了一股民军,他们都是骑兵,不知应当如何对付?”
陈文昭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严肃而又为难的神色,说道:“若是北上时候带着那辆战车就好了……就指望这些民军的骑兵,没有满洲八旗骑兵那么精锐了……”
说罢,他赶紧下令,让全队向东南方后撤二十步,斜向列队,将退到墙角的高迎祥、李自成部和过来的那群骑兵都摆在正面,又严令麾下兵士严阵以待、不许有半点轻敌的情绪。
要知道当年“浑河之战”,老“戚家军”就是在满洲女真骑兵的冲击下才全军覆没的,陈文昭就是那场血战的当事人,自然十分紧张。
不过那些民军毕竟没有关外的满洲人那般精通骑兵的用兵之道,疾驰到距离姬庆文所部百十来步的地方,居然没有向其直扑过来,而是改换了方向,同退缩在城下的李自成会合一处。
只见领队之人骑在马上,向李自成放声大笑道:“哈哈哈!李自成,你动作也太慢了。跟你说你办事颠三倒四,招兵买马要先逼着百姓将县官杀了,他们成了朝廷钦犯,自然就跟着你造反了。你倒好,要先杀了贪官收买人心,这样得弄到猴年马月去啊?”
李自成懒得同此人多费口舌,便道:“我知道了,‘八大王’,现在朝廷的兵马就在前头,我们先一致对敌,别的事情日后再说!”
那位“八大王”仰天大笑道:“一致对敌?那些官军一共才几个人?我手下有三百精骑,还有三千步卒正在赶来,用不着你插手,一样能将这几个官军全部杀死!”
李自成却道:“你先将官军杀退了,再跟我讲大话。不过我好心劝你几句,对面那伙官军不好对付,你小心在阴沟里翻了船!”
那“八大王”却丝毫不领情,“哼”地冷笑一声:“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怪不得被人逼得山穷水尽。看我怎么把那官军头目的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于是他怪叫一声,领着手下三百骑兵,便开始在阵前列队。
姬庆文手里有从郑芝龙那里得来的望远镜,将眼前的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忽然放下望远镜,叫了声:“不妙!”
李元胤听了,忙问:“大人,怎么了?”
姬庆文答道:“那骑兵头目是我的仇家,就是山西碛口镇差点被我杀死的那个张献忠!”
张献忠的事情,李元胤曾经听姬庆文和李岩说过几次,多少也知道一些其中的故事,因此心中也十分焦急,慌忙说道:“看来今日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了,大人可要小心了……”
一旁的陈文昭将他们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忽然命令麾下军士向前十步,举起火枪向民军骑兵猛烈射击。
此事姬庆文手下的团练兵士,距离张献忠的骑兵有七十来步——也就是将近五十米——的距离,几乎已到了燧发枪射程和精度的极限。
然而对面连人带马,目标扩大了不止一倍,反倒为火枪瞄准创造了有利条件——只见姬庆文手下团练兵士发射的弹丸,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准确地命中了张献忠麾下的骑兵。
骑在马上的骑兵挨了枪子,多少还能勉强忍受住疼痛。
可他们胯下的马匹却克制不住本能的反应,立即疼得原地打转、乱奔乱跳,将不少骑兵掀下马背——张献忠好不容易排列齐整的队伍,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张献忠脾气暴躁,见状大怒,厉声呵斥道:“兔崽子们,好好给老子列队,谁还敢冲乱了阵型,看老子不杀你的头!”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枪弹袭来,将好不容易稳定住的阵型再次打乱,记得张献忠亲自挥刀斩了两个骑兵的脑袋。
然而人固然想要列队,畜生却不听话,就这样纠缠了一盏茶功夫,张献忠的队伍经受了姬庆文五六阵火枪的袭击,尚未接敌便折损了三四十个骑兵,队伍却依旧散乱不堪。
一旁的李自成见他这样狼狈,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却又想到自己同这位“八大王”张献忠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要是完蛋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李自成灵机一动,高呼道:“嘿!‘八大王’!你别在原地列队啊,一边移动、一边列阵,走到官军侧翼便向他们冲锋,这样就免受官军火枪的打击了!”
张献忠在马上听得清楚,口中不服气地答道:“老子骑兵纵横西北,还要你教我?”
然而口中虽还在逞强,心中却明镜似的——知道面对官军的远程火力,只有李自成的办法才是唯一可行的。
于是张献忠便传令下去,让麾下骑兵分别行动,一边向东边绕个大圈、一边集结军队。
这招果然高明,骑兵的高速运动,给姬庆文所部火枪瞄准造成了极大困难,上百支火枪一阵排枪打过,只能造成张献忠所部不到十人的伤亡。
眼看张献忠麾下骑兵已经运动到姬庆文所部的侧面空档,急得陈文昭慌忙下令变阵,将阵型平行旋转九十度,重新用正面面对张献忠,却不可避免地将身后一大片漏洞暴露在李自成的残兵败卒面前。
第〇一二节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正当姬庆文所部面临被前后夹击的险境之时,作为对手的李自成、张献忠部却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进攻。
原来他们两方心中各有自己的小算盘。
眼下张献忠的实力要比李自成强得多,于情于理都应由他的骑兵向对手发动冲锋。然而姬庆文所部战斗力并不羸弱,张献忠即便有骑兵的优势,想要击溃对手也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可这些骑兵,乃是张献忠废了极大的功夫才积攒起来的宝贝疙瘩,今日已经折损了近百人,不能再有更大的伤亡了。
而高迎祥、李自成所部已在刚才同姬庆文的交手中,被火枪打残,他们纵然能从背后发动攻击,其实也未必就有必胜的把握,最多只能在张献忠同官军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贴上去浑水摸鱼而已。
这两支民军各怀鬼胎,谁都想吃肉、谁都不愿去啃骨头。
就在这片刻犹豫之时,忽听东边响起一阵喊杀之声,战场上姬庆文、李自成、张献忠无不扭头注目望去,却见另一伙官军正向这边快步奔跑而来,总数在千余人上下,都是精力饱满的生力军。
这伙官军,别人不认识,姬庆文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秦王朱存枢率领的秦王府护卫。
他们按照事先的约定,紧赶慢赶,终于在这节骨眼上赶到了战场。
这样一来,将战场上的形势变得极为复杂。
一座破败的榆中县城之下,先是蜷缩着李自成部不到三百人的残兵败卒;他们的东边是姬庆文率领的两百精锐团练;再东边却是已做好了冲锋准备的张献忠部两百余骑兵;而在张献忠的东边则是快步奔驰而来的一千多秦王护卫——这样的局面用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若是李自成、高迎祥、张献忠都是一条心,应当立即前后夹击,将被压缩在正中的姬庆文迅速消灭,然后再转身对付秦王护卫。
然而他们却各有各的打算,都怕自己陷入官军的夹击。
尤其是张献忠更怕折损了自己手下来之不易的骑兵,略加犹豫之后,便带领麾下骑兵向后退却,方才好不容易将队伍整顿起来,立即就成了无用功。
李自成见张献忠放弃进攻,急得高声大喊:“嘿!‘八大王’,刚才大好机会,你怎么不去攻击官军?岂不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张献忠心中的小机灵,若是当众说出来,难免会让江湖上的人物议论自己胆小怕事,便说道:“你没见官军来了增援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后头还有三千步卒在赶过来,等他们到了这里,先将眼前这些官军杀了,我们再攻城抢粮!”
他倒并没有说谎,他话音刚落,果然见榆中县西北方稀稀拉拉跑来三千人左右的民军,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献忠手下第一得力的干将孙可望。
这三千人马来的正是时候,顿时让民军又对官军形成了三对一的人数优势。
张献忠见状心中一定,赶紧命令孙可望将民军排列好阵型,要同面前的姬庆文所部堂堂正正地正面对决。
民军的一时犹豫,也给了姬庆文难得的喘息的机会。
趁此机会,姬庆文在陈文昭的帮助之下,重新排列了队伍,又补充了饮食、弹药,已做好了同对手决战的准备。
至于朱存枢带来的千余王府护卫,陈文昭不知其究竟能有多少战斗力,便将他们分成两队,排列在乡勇团练的左右,护住自家两翼再说。
朱存枢是个没主意的,听陈文昭的部署也没让自己吃多大亏,便也点头同意了。
两方人马准备了一刻钟时间,终于还是张献忠率先发难,他也不搞什么阴谋诡计,大声呼喊着命令手下步卒全军出动,三千多人全部向姬庆文猛压过来。
姬庆文穿越过来之后,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大的场面,见对手山呼海啸般猛扑过来,不免有些心惊胆战,问身边的陈文昭道:“陈将军,对面来势汹汹,我们能有几分把握?”
陈文昭双眼紧紧盯住对面的行动,头也不回地说道:“敌军气势虽盛,战斗力却不强,只要谨慎应对,依旧是必胜之局。”
只见陈文昭不慌不忙,见对面民军步卒已冲到距离自己四五十的距离,当即挥动令旗道:“众军齐射!”
他话音刚落,身前瞄准了许久的火枪手齐齐射出一阵排枪,百十来颗子弹“嗖、嗖、嗖”地向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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