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那就任由你们自行走散,可好?”
若是姬庆文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下来,那陈文昭还未必能够完全信任面前这个满嘴跑马的姬大人。可偏偏姬庆文加上了“一个月”的宽限期限,显得他这是深思熟虑之下做出的决定。
话说到这里,陈文昭终于放下全部戒心,朝姬庆文深深作揖道:“姬大人,既然你坦诚相待,那陈某也不能虚情假意。重新在义乌招募兵士的事情,我,答应下来了!”
姬庆文见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请动陈文昭这位戚家军的后人出山,自然是喜不自胜,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陈文昭的肩膀,笑道:“陈将军一言九鼎,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只是不知陈将军是不是还在军籍之内,要不要我上书皇上,恢复将军的军职?”
陈文昭面色坚定地摇了摇手,答道:“姬大人招募的是乡勇团练,又不是朝廷的正规军,恢复陈某的军职作甚?倒是关于招兵、训练、军饷、兵器之类的细节,我还要同大人好好商量商量。”
姬庆文也不去强求陈文昭,却道:“在下才疏学浅,那么多细务恐怕一时没法说清。更何况这里矿洞阴冷得很,也不是说话地方。我们还是回帐篷,同随我一道来的李兄一起商量好了。”
于是姬庆文和陈文昭又沿过来的路返回帐篷之内,命人取来几盏油灯,会同李岩、李元胤两人仔细讨论组建乡勇团练的细节问题。
第一是指挥权限问题。
对于这点,最高指挥权自然在出钱募兵的姬庆文手中,可是他虽然在穿越之前已经把《魔兽争霸》、《全面战争》、《三国志》等几个战争模拟游戏玩得精熟,可到底没有实际军事经验。因此一开始军队的作战由陈文昭代为指挥,待姬庆文学习得差不错了,再慢慢将指挥权移交给姬庆文。然而遇到重大军情,陈文昭依旧有权参谋军务,以免姬庆文脑子一热、胡乱用兵,凭白损耗了来之不易的兵力。
第二是招募和训练兵士的问题。
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李岩立即取出一本《纪效新书》,颇为得意地说道:“这几日,在下已将这本戚继光将军的兵书熟读过了好几遍,其中募兵和训练也是初窥门道,想必能够助陈文昭将军一臂之力。”
陈文昭却笑道:“李先生不妨想想,这部《纪效新书》不是什么禁书,刊行天下,远至朝鲜、日本、安南都能购买得到。可这世上,又有谁能编练出戚家军这样的军队呢?可见读书同用兵尽是两码事。所以李先生想要帮我,陈某固然欢迎,可这件事情必须由我主导,招募谁、不招谁,都由我一人拿主意。”
他这几句话,已尽量将语气说得客气了,语义却依旧极为生硬,让同样心高气傲的李岩听了好不舒服,偏偏他这话论据充分、逻辑严密,让饱读诗书又心思灵机敏的李岩也无从反驳。
第三是军饷问题。
姬庆文来寻陈文昭之前,就已打算好了军饷的标准——他织造衙门辖下的匠户织工,要是外出打工,一天能赚一两银子,一年出工一半时间便能赚一百八十两以上;然而织工毕竟有祖传的手艺在身,又要供养全家老小,兵士们不能同他们相提并论;因此他准备每个兵士,每年可以发饷银一百两,吃喝拉撒均由织造衙门报销。
陈文昭听了这个数目也是一愣,说道:“义乌虽也在江浙富庶之地,却地处山区,富裕程度远不比平原地带那些鱼米之乡,寻常百姓一年也就能赚二三十两银子。矿工收入略高些,能赚到四十两银子以上,却毕竟是个苦差事。姬大人许诺每位军士每年都有百两银子的收项,未免太高了些,可以减半发放。”
姬庆文却知道,无论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还是十七世纪的明末,最重要的东西首先是人才、其次才是银子。
只要有了足够的银子,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不惜代价将人才留在自己身边。
于是姬庆文仔细考虑了一下,想了个折衷法子,说道:“就按陈将军的主意,每个军士每年发饷银五十两。可我依旧按照每人一百两的数目准备,多出来的五十两,可以用作训练、作战时候的补贴,也能奖励训练认真、作战勇猛的兵士。至于军功赏赐,则还不在军饷之列。”
陈文昭听了这话,也觉得手上多谢能够随时赏赐给军士的银子,对士气多少也是一种激励,便欣然答应下来。
第三是兵器问题。
根据陈文昭的介绍,戚家军之所以具有超群的战斗力,兵员招募训练严格固然重要,使用的军械精锐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姬庆文从后世穿越而来,虽然不是纯武器论者,却也知道两支军队如果武器存在代差,那将会对武器落后的一方带来极大的作战压力。
于是他便让黄得功解下腰间佩刀,递给陈文昭,问道:“在下也带了一把刀作为样品,请陈将军品评品评,也不知道陈将军能不能看得上眼。”
陈文昭接过黄得功递上来的佩刀,眼中立即放出凶光,问道:“姬大人,这是倭刀!你从哪里得来的?”
戚家军成军于嘉靖三十八年,原意就是抗击当时肆虐于东南沿海的倭寇。戚家军嫡系出身的陈文昭见到当年倭寇使用的兵器,自然分外眼红。
姬庆文赶忙解释道:“是我一个托一个叫郑芝龙的朋友,从日本进口来的。他在日本那里人头熟、门路清,就连织造衙门的绸缎也是通过他销往海外的,应该是很靠得住的。”
陈文昭抽出倭刀刀刃,正面反面、上面下面地看了无数遍,不无感慨地说道:“据说当年倭刀锋利坚韧,戚老将军多次出重金命人仿制,却始终不得其法,造出的刀剑质量远比不上倭寇,不过勉强够用而已。今日姬大人手下的乡勇军士们能够用上正宗的倭刀,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在近身肉搏之中吃亏了。”
姬庆文听了高兴,便说道:“那好,我已经托那个郑芝龙照这样的倭刀采购去了。其实倭刀在日本价格也并不昂贵,好的自然还有,像今日我带来的这样的,大概十两银子一把吧……”
第〇八九节 这就是戚家军()
“十两,居然要十两这么多……不过十两就能在战场上换自己一条性命,值了!”陈文昭说道,“就是战场之上刀剑损耗颇大,还望姬大人购买倭刀能够多多益善,也好随时替换。”
这是理所当然的,姬庆文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陈文昭又道:“光有刀还不行,还需要有盾牌、长矛、狼筅、弓箭等兵器,此外火枪、火炮、战马、战车也是必不可少的。”
姬庆文将陈文昭说的暗暗记在心里,又问道:“盾牌、长矛好说,我花钱去购买最好的器械好了。可狼筅又是什么兵器?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陈文昭尚未作答,李岩却接口道:“这件兵器,《纪效新书》上是有记载的,不信大人请看。”
说着,李岩便翻开手里的《纪效新书》找到了一张图样,便指点给姬庆文看。
姬庆文定睛一看,原来这“狼筅”形状大抵类似于剪除了叶片的铁竹竿,专用“竹竿”上四散开来的铁矛尖刺杀眼前的敌人,一看就是一样颇为刁钻歹毒的兵器。
陈文昭又结识道:“别的兵器都需要操练招式才能发挥作用。唯有这件狼筅,只要所持之人胆大无畏,便能成为全军屏障。我戚家军在同倭寇和女真交锋时候,狼筅都派了大用场。只是这件兵器乃是朝廷禁物,市场上面没有出售的,需要大人派人专门打造。”
姬庆文点点头,答应道:“我自然会找手艺高超的铁匠,按照图样打造。”
陈文昭又道:“还有火器,火枪、火炮都是必须之物。战车也最好能够打造一辆,作为车营作战的依托。”
姬庆文蹙眉道:“火枪、火炮我懂一些,也可以让郑芝龙向西洋人购买,我们也能仿制一些。至于战车,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在姬庆文的心里,所谓战车,就是坦克一类的东西,难道明末就有了这样的大杀器?那女真人的骑兵还经打吗?
却听陈文昭说道:“这是步军正面抵抗骑兵的利器,可惜浑河一战之中损失殆尽。需要姬大人请能工巧匠重新织造。”说着,陈文昭便将战车的结构、材料、作战方式等向众人简略介绍了一番。
姬庆文这才恍然大悟,立即拍着胸脯说道:“在下在苏州织造衙门里有个叫宋应星的孝廉,他最爱摆弄这种东西了。我又认识一个叫汤若望的西洋传教士,懂得一些西方技术。战车交给他们制造,一定能够青出于蓝。”
…………
就这样,众人商议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早晨,帐篷之外已是风停雪止,大雪反射着初升的太阳放出的光华,将天地之间照耀得明晃晃的一片,似乎将这世上一切污浊、尘埃、黑暗全都压服在自己身下。
姬庆文撩开帐篷门帘,见到这样一番雪景,顿时诗兴大发,忽然灵机一动,吟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李岩跟在身后,有些惊讶地说道:“姬兄一直说自己没有文采,可这一首《沁园春》却是上品,不知还有没有下阙?”
于是姬庆文又接着吟诵:“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李岩听罢,更加惊异,说道:“下阙比上阙更好,这首姬兄这首《沁园春》气势滂沱、胸怀宇宙,比起苏东坡(苏轼)、辛稼轩(辛弃疾)填的词,丝毫不在以下。姬兄又是随口吟咏,这份才情,恐怕只有写了《滕王阁序》的王子安(王勃)才能相提并论。在下从此再也不敢在姬兄面前自夸文采了……”
所谓“文人相轻”,能得到李岩这位心高气傲的饱学之士这样一番由衷的夸赞,可以说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因此姬庆文十分得意,刚要半真半假地说几句谦逊的话,可突然想到自己抄袭竟抄袭到“他老人家”头上了,不禁心中一紧,吐了吐舌头,说道:“我肚子里这点墨水,哪写得出这样的好词?这是湖广省长沙府一位高人的杰作,今天兴之所至,这才忍不住背诵了出来。”
李岩心悦诚服地点头道:“那有缘我可是要向这位高人当面请教的……”
姬庆文却一点不愿将这个话题引申出去,支支吾吾说道:“恐怕……恐怕要见这位高人……也……也不是太容易……”
两人正在吟风弄月、吹牛扯淡,陈文昭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他看见这一场大雪,却没有吟咏诗词的兴致,赶忙将矿上的矿工喊了起来,纷纷部署下去,要他们即刻清扫大雪,检查安全。
姬庆文见这些矿工令行禁止,听到命令便行动起来,不禁称赞道:“陈将军,我看你矿上这些兄弟一个个身强体壮,又十分听从你的号令,年纪也轻,不如将这些兄弟带下矿山,跟我去苏州如何?”
陈文昭当即否决道:“不行。这些都是浑河一战中阵亡的兄弟们的子嗣,我不忍心他们父辈为国捐躯之后,连他们也死于非命……”
陈文昭这点心思,姬庆文倒也理解,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往下说,话锋一转道:“我们商议了一夜,还没定下需要招募多少人马的数量呢!我考虑了一下,先招二百人……”
陈文昭蹙眉道:“二百人……似乎少了些。戚家军全军战斗人员数量在三千零七十二人,另配伙夫、军医、工匠、马弁等后勤人员两百人。后勤人员一同参与训练,战斗人员减员即补,这才能维持完整战斗力。因此两百人……似乎太少了一些。”
姬庆文算了一下,如果按照陈文昭的讲法,保持一支满编的戚家军编制队伍,那一年光军饷就要差不多五十万两银子,还不包括兵器、赏赐等方面的支出——这样的开支,是他一个小小的织造提督目前没法解决的。
姬庆文刚要想办法拒绝,那边陈文昭却道:“眼下直接招募三千人马,确实有些难度。记得老一辈人说,戚继光将军养三千人的队伍,几乎耗尽心血,有时也不免欠发饷银。先招募两百人训练起来,然后再在此基础上慢慢扩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由于大雪封山,姬庆文等人和陈文昭在山上多待了一天,才在第三天勉强下山,待到他们下山之时,又已是傍晚时分,多亏陈文昭在义乌城内人头熟、面子大,才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次日一早,众人穿戴齐整、吃过早饭,便到义乌城门之外,设下桌案,准备招募兵士。
义乌虽是一座小城,却也是颇为繁华热闹,此时进进出出的行人川流不息,其中也不乏可以当兵从军的适龄男青年。
于是陈文昭纵身跃上桌案,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姬庆文说道:“陈将军且慢,我排场还没完全摆出来呢!”
陈文昭闻言觉得奇怪,却见姬庆文吩咐黄得功,不知从何处取出两面大旗,装在两支两丈来长的木杆上,用力插在泥土之中。
一阵朔风刮来,将两面大旗吹得迎风招展,却见这两面大旗一绿一红,绿色大旗上绣了个黑乎乎的“姬”字——自然是“姬庆文”的姓氏;而那面红色的大旗,却用金线绣上了个海碗口大小的“戚”字——不就是“戚继光”、“戚家军”的“戚”字吗?
第〇九〇节 戚继光的规矩()
陈文昭看着这面“戚”字大旗,顿时热泪盈眶,哽咽着问道:“姬……姬大人……这……这面旗……”
姬庆文笑道:“这面旗是我连夜派人做的。可惜义乌城里织工水平一般,旗帜的质量平平,待我回到苏州,一定请织造衙门手下最好的御用工匠,做一面更好的旗出来。”
陈文昭一个四十多岁精壮的汉子,脸上挂满了泪水,颤抖着说道:“好,好,姬大人能有这样的恩德,陈某先谢过了……谢过了……”
好半晌,他才平复了住了激动的心情,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轻咳了两声,终于用不再嘶哑的口音说道:“姬大人,时间不早了,那么我们就开始招募兵士吧?”
姬庆文点点头,算是答应。
此时已经有无数义乌青年,遥遥看见“戚”字大旗,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聚集了过来。
陈文昭见状,朝众人团团一揖,说道:“在下陈文昭,义乌城里多少有点名气,今日我同这位姬大人,在此处立起这面‘戚’字大旗,乃是有一样重要事情,想同各位商量。”
人群之中立即有人附和道:“陈大爷,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陈文昭颔首道:“这位姬大人乃是苏州织造提督,知道我‘戚家军’天启元年全军覆没之后,在这世上便再无名头。因此姬大人想在此重新招募义乌子弟,充做乡勇团练,饷银自然足额发放,绝不让军士寒心。”
“陈大爷说清楚了,当了姬大人的兵,一年能有多少饷银?”人群之中立即有人问道。
陈文昭立即回答:“一人一年五十两银子,吃、喝、拉、撒均由织造衙门供应。”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立即产生了一阵骚动——显然这一年包吃包住的五十两银子的饷银,已将众人深深打动了。
陈文昭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