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退可以左右逢源、独善其身,在多方势力里游刃有余——总而言之,就可以在这将乱未乱之世里,做一个富甲天下的有钱人!
姬庆文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崇祯却也另有一笔账。
只听崇祯皇帝说道:“姬庆文,朕派你去当苏州这个么个好地方去当织造,也不是让你去享福的,另有一项重要旨意给你。”
姬庆文听了,精神一震,问道:“皇上有什么差事要给我?”
崇祯答道:“你也知道,现在关外女真人闹得凶,朕有意收复失地。然而用兵第一需要的就是钱。原想多收几分田税的,可后来想想还是不妥。因此朕叫你去当这个苏州织造,就是想要你去江南这个花花世界里,给朕掏银子出来,用以供应东北战事。”
说到这里,乾清宫里始终沉默着的那个中年人终于开口说话:“皇上,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要从江南拿银子出来供应辽东?”
崇祯点头道:“不错。不过江南的浙江、南直隶两省税负本来就不轻,不能再加田赋上去了。我派姬庆文去做苏州织造就是这个道理——让他去从苏州那些官宦地主身上抠银子出来,不能苦了小民百姓……”
孙承宗却道:“皇上,不是臣泼冷水。苏州出身的朝廷官员太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要从他们嘴巴里挖银子出来,怕是有些不太容易吧?”
崇祯脸色有些难看,说道:“这其中的难处,朕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若是好办,我随便派什么人去就可以了,何必专找姬庆文这个狗才?更何况朕开口也不大,每年送京城二十万两银子就足够了,至于每年苏州织造进贡的绸缎、瓷器等物,数量一律减半。可以了吧?”
每年二十万两……
姬庆文开始盘算起来了:姬家在陕西是排的上号的大商人,一年的收入大概在两三万两白银上下;现在皇帝要自己一年上缴朝廷二十万两,就意味着自己要从江南每年赚十倍于姬家现在收入的银子出来。
这个任务可有些困难。
然而陕西是有名的穷困地方,而江南则是天下首富之区,富裕程度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按照后世课本上所说的那样——明末江南已产生了所谓“资本主义”萌芽,生产方式正从勉强维持了一两千年的小农自然经济中摆脱出来。
如果自己能够发挥穿越者思想观念上的优势,把握住这个时代变化的脉动,那未必就赚不到这二十万两银子。说不定还能依仗皇帝亲信的身份,赚更多的钱!
想到这里姬庆文信心大增,觉得去苏州走一趟也未尝不可。
然而孙承宗却不知姬庆文的心思,还在蹙眉说道:“皇上,现在朝廷一年的收入拢共才两百多万不到三百万两银子。其中一半出自江南,若再从那里筹钱,恐怕不太容易。臣的意思,将苏州织造和苏州浒墅关两相差事都交给姬庆文,这样每年多缴二十万两银子,应该就不难了。”
崇祯听了,断然拒绝道:“这样不行。浒墅关税收,同崇文门税收不相上下,是朕要亲自捏在手里的。两项差事都交给姬庆文,就怕这狗才能力不够,顾此失彼,反而要坏事。”
姬庆文是个聪明人,从崇祯和孙承宗一来一往的对话之中,便已听出——崇祯外热内冷,是个无情人帝王;而孙承宗外冷内热,却是个值得依赖的老师。
于是姬庆文接过话头,说道:“皇上,臣刚才盘算了一下。一年上缴二十万两银子,确实有些难度,不过也未必不能做到。具体怎么筹措,臣现在还没主意,不过到时候在江南为了筹措银两,有些事情做得不地道、不合规,那还请皇上到时候能够包涵。”
崇祯听姬庆文答应下来,脸上又立即露出笑容:“那是自然,只要你一心为国、忠于君父,又有什么事情是朕不能包容的呢?”
他又扭头朝那中年人笑笑,说道:“怎么样?我从江南每年调二十万两银子给你,从国库调三十万给你,你自己在关外筹措二十万。这样一年就是七十万两银子,足够用了吧?”
那中年人赶紧拱手道:“够了,够了,足够用了。”
崇祯听了这话,脸上立即挂上了笑容,说道:“那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朕用五年时间收复辽东。朕兵马钱粮也给你了,王命旗牌也给你了,尚方宝剑也给你了,你要是辜负了朕,朕到时候可是要找你算账的哦。”
说着,崇祯以为自己开了个极高明的玩笑,便放声大笑起来。
姬庆文听了却是一惊,向那中年人问道:“这位大人,可是原蓟辽督师袁崇焕大人?”
那中年人沉着脸答道:“我就是袁崇焕,表字‘元素’,赋闲在家的无名小卒一个,不知织造提督姬大人有何指教?”
姬庆文听袁崇焕话语之中对自己似乎有些不太友好,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想要陪个不是都不知从何处开口。
第〇五〇节 乾清召对之军事()
正在这时,却听孙承宗说道:“元素(袁崇焕的字),姬庆文不知道你的身份,更不知道你表字如何。直呼其名确实有些不妥,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现在同拜在老夫门下,是你的师弟,至于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吗?”
袁崇焕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拱手道:“老师教训的是。不过崇焕方才只是自我介绍罢了,并没有动气……”
姬庆文一边听,一边想:这个袁崇焕好歹也是历史上有名望的大人物,怎么心眼比针眼还小?自己有了这么个师兄,将来的日子可未必好过。
却听一旁的崇祯皇帝说道:“孙老师也未免太较真了些。袁崇焕虽是个读书人,不过带兵带多了,难免沾染上一些粗性,说话有时候也直接了一些。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今日我们四人彻夜长谈,谈得甚是投机。朕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我朝历代皇帝之中,人品、资质都不是顶尖的。可朕愿意以勤补拙,宁可多花功夫时间,也要将前朝失误恪正过来。”
孙承宗听了,赶忙一揖到底,说道:“皇上励精图治之心,臣感佩莫名。不过皇上的龙体乃是社稷的根本,还请皇上节劳,不要过于操劳了。”
崇祯答道:“朕知道了,不过朕年纪尚轻,一向身体也好,还是折腾得起的。另外寿命长短,同操劳程度似乎也不甚相干。比如孔夫子蹉跎一世,不也活到了七十三岁?古往今来的帝王之中,能有几个比他辛劳的?又有几个比他高寿的?”
孙承宗拱手又道:“皇上德才能够追比圣人,臣不能望圣上之项背。可孔夫子也说过‘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还请皇上留意。”
崇祯微微一笑,说道:“孔夫子的话从孙老师口中复述出来,那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朕还听说过另一句话叫做‘不凡之子,必异其生;大德之人,必得其寿’。朕恪遵天理、爱民如子,顺天道而行,那上天必然会赐长寿于朕的。”
崇祯所说的,乃是天人感应的道理,逻辑虽然简单,却是自西汉董仲舒之后儒家学说的基础。孙承宗虽不是那种固执死板的腐儒,却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自然没有办法反驳崇祯的话。
可姬庆文听了崇祯这番话,却是别有一番感慨——这位年轻的崇祯皇帝,虽然城府还浅了些、做事急躁了些、胸怀也未见得有多么宽广,然而他这一片匡正社稷的赤子之心,却是确确实实没有半分虚伪。
这让姬庆文也颇有几分感动,忽然想起历史上这位战战兢兢坐了十几年龙椅的崇祯皇帝,最后不是死在女真的铁骑之下,而是被攻破京师的李自成逼死在景山的歪脖子树上。
想到这里,姬庆文已是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忽然说道:“皇上,女真固然可恶,可却要小心陕西、山西的民军起事。这才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啊!”
崇祯闻言,眉毛一下皱了起来,说道:“这几年陕西、山西一代年成是不好,可据下面陈奏上来的情况,地面还算平稳,没听说还有什么大的变乱。你这未免就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孙承宗一看崇祯又要发急,便赶紧劝说两句:“皇上,姬庆文这狗才目光短浅,在陕西看到一些风吹草动,就当了真,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不过这狗才虽然所奏有些不实,却也是他一番至诚之心啊!”
崇祯听得十分认真,待孙承宗说完,这才说道:“对,孙老师说得对。朕要做一个开明之君,不怕臣子说坏话、也不怕他们说好话,就怕他们不说实话。山陕这几年年景不好是事实,待朕想好人选,便将延绥巡抚、山西巡抚给更换了,叫他们用心赈灾理政。”
姬庆文按着规矩躬身谢恩,心中却一点也不服气:“我这叫目光短浅?我这一句话,说不定已经救了崇祯皇帝好不好?不过现在历史已发生了一定变化,李自成和张献忠已然提前合流,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动静呢!”
却听崇祯皇帝又道:“姬庆文是陕西商人出身吧?你们那边既然贫困,那商人地主多出几两银子、多让几分佃租,帮一帮那些贫农佃户,也算是替君父分忧分劳了。”
姬庆文没想到崇祯轻飘飘一句话,就将矛盾转移到自己头上来了,忽然又有了个念头,说道:“皇上,臣还有一句话,恐怕有些悖逆,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不耐烦地摆摆手:“朕刚才已经说了,只要是你的肺腑之言,就要直抒胸臆,朕自然能够包容。”
姬庆文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接口道:“皇上要臣说实话,臣就说实话。其实陕西最大的地主不是别人,就是西安城里的秦王府。如今朝廷财政困难,可从没少了秦王府一分钱的俸银。皇上是不是也请下道旨意,叫他们出点钱?”
崇祯尚未回答,孙承宗立即附和道:“姬庆文说得原也不错,朝廷养活各地诸位亲王、郡王压力实在太大。记得前年臣遇到河南巡抚,听他说河南一省收上来的税收,将将好养活周王一家。河南想要将文庙重新修葺一下,居然拿不出钱来,反而要向周王借款。这也太不像话了……”
崇祯也是做过藩王的,这其中的弊政他再清楚不过,然而宗室的荣养制度乃是祖制,他也不能随意更改,只得说道:“朕也想削减一下宗室的支出,不过宗室的俸禄数目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一个子也不能克扣。朕也只想着先从朕自己做起,稍微勤俭一些,希望各地那些王爷们,能够体念一下朝廷的困难、朕的苦衷。”
姬庆文却坏坏一笑,说道:“臣刚才的话没有说清楚。臣的意思不是去克扣王府的俸银,而是让王府拿钱出来。孙老师,我朝列祖列宗没有规定不许王府出钱吧?”
孙承宗先是一愣,又复笑道:“好好,你个狗才,果然不负皇上厚恩。皇上,姬庆文说得有几分道理。”
崇祯却为难道:“要他们硬掏钱出来,怕是有些困难。可又不能派兵丁去抄家讨债吧?难啊!”
孙承宗却道:“这也不难。王爷们不总是吵着要增加王府护卫吗?我们正好遂了他们的愿望,就让王府出钱来增加护卫,给朝廷用……”
“不行,那可不行!”崇祯断然否决,“王府拥兵自重,乃是祸乱之本,此事万不可行。孙老师也是带兵打仗的出身,怎么这点道理也不知道?”
面对皇帝的责问,孙承宗轻松一笑:“皇上这就错怪老臣了。王府护卫也是未必一定要待在王府里的。只要让王府把钱拿出来,再在当地募兵,然后即以作训的名义,将新募的护卫调到辽东去。那这些兵马,名义上还是王府护卫,可却是由兵部掌握的。至于军饷么,那当然是各王府出了。”
“好!妙计!妙计!”崇祯击节叫好两声,又扭头对袁崇焕说道,“袁崇焕,孙承宗和姬庆文的话,你都听见了吧?这些王府护卫,都是要送到辽东去当你的手下的,你回去先拟奏章呈上来,朕到时候照准就是了。”
袁崇焕拱手答应道:“是。”心中却在埋怨:这样得罪王府宗室的坏事,不叫孙老师去做、也不叫姬庆文去做,反而让我去做,难道不是给自己身上扣了个大黑锅了吗?
第〇五一节 乾清召对之人才()
想到这里,袁崇焕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沉着一双眼睛望向姬庆文。
姬庆文此刻也正抬眼往袁崇焕脸上在看,两人四目相对,顿觉尴尬,立即将眼神移开。
这时却听崇祯皇帝又说道:“叫王府出钱练兵之事,虽然没有违背祖制,却也从未有过先例,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妥善处理,才不会出乱子。”
姬庆文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也知道崇祯皇帝的心思,无非就是唯恐藩王们手上有了兵权之后,就会重演两百年前燕王朱棣“靖难之役”的好戏;可事实上经过这么多年的饲养,明朝那些宗室王爷早就同蠢猪无异,否则历史上崇祯皇帝死后,南明也不会亡得那样干脆了。
“好了。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们再加把劲,把一些杂事办了,几位爱卿就可以退下休息了。朕也要准备着上朝了。”崇祯又说道。
孙承宗听了却是一怔,眼中顿时迸出眼泪来:“圣上,人老了,话自然就多一些。不怕皇上嫌臣说话琐碎,臣还是要劝皇上一句,一定要保养身体,皇上的龙体安康,才是百官之福、社稷之福、万民之福啊!”
崇祯见状,笑着起身拍了拍孙承宗的肩膀:“朕知道了。”
说罢,他又高声招呼门外伺候的太监,叫他们端两碗参汤过来,一碗自己饮用,另一碗赐给孙承宗,至于袁崇焕和姬庆文两人,便只能侍立一旁观看。
待孙承宗含泪将一碗参汤喝完,崇祯又道:“孙老师吃了朕的东西,那可要再替朕办一件事情。”
孙承宗忙将手里的空碗放下,说道:“皇上尽管下旨。”
崇祯一笑,指着姬庆文道:“这狗才就要去当苏州织造,不能没有旨意。那就劳烦孙老师动笔,给这狗才拟一道旨意,朕再用印即可。”
乾清宫里有现成的笔墨纸砚。
于是孙承宗取过湖州进贡的御笔,沾饱了徽州制作的香墨,便在宣城能工巧匠精心制造的描金黄纸“悉悉索索”地写了起来。
崇祯皇帝站在一边观看,口中却不停下,絮絮叨叨说道:“拟制本应是内阁大学士的职责。可皇兄留给朕的那几个人,朕一个也瞧不上。现在朝廷这些官员里头,朕觉得只有温体仁、周延儒两人有些才干,其余都是些泥塑草人罢了。可听说这两人品行都不甚好。唉!想要找几个德才兼备的人才,怎么就这么难呢?不如启用几个赋闲在家的东林党人如何?”
孙承宗却没有答话,凝神静气,将一份圣旨写完,看了一遍又将墨水吹干,说了声“好了”,这才起身捧给崇祯,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皇上求贤若渴是好事,可人才也是要慢慢培养提拔了,急也不急于一时。”
崇祯接过圣旨,略略看了一遍,便拿着走到龙书案前,在落款处盖上了新刻的“崇祯之宝”印玺,口中还在念叨:“都怪魏宗贤这个阉人,要是杨涟、左光斗还在,何至于朕选几个内阁大臣,都这样捉襟见肘?”
孙承宗答道:“皇上提起左光斗,记得他有个学生叫史可法的,也参加了今科考试。他年纪轻,品行也好,就是不知才干如何。还请皇上留意。”
崇祯道:“左光斗的学生,东林党人嘛!可惜东林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