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是温体仁的对头,立即反唇相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审案子自然是要听当事人的分辩的,温大人凭什么不让袁崇焕说话?”
温体仁立即针锋相对道:“周大人,你可别忘了。袁崇焕一案,我是主审,你是会审。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要抢着说话,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
“嗬!温大人你可吓着我了。”周延儒毫不示弱,“好一个主审官,了不起的主审官!难道你是主审官,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难不成这刑部是你温大人家开的?”
“我温体仁哪有这样的本事?刑部自然不是我温体仁开的。不过看模样,内阁倒好像是周大人你家的产业,从来都是自说自话,办起事来,何曾征询过我姓温的和徐光启大人的意见?”温体仁毫不客气地说道。
正当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听高起潜说道:“两位大人不要争论了。杂家看都是袁崇焕这厮不老实,看来非得动刑不可了!”
说罢,高起潜从座位里猛地站了起来,高声吆喝道:“来人呐,给杂家大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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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〇节 动刑()
刑部大堂审案从来就不是请客吃饭。
先别说是刑部尚书、侍郎几个大魔王了;也别说各位郎中、主事、员外郎之流的阎王爷了;就是几个站班的衙役也都是些不好对付的小鬼。
刑部的衙役们,虽然没有东厂、锦衣卫那么丧心病狂,可所用的刑具却是自隋唐设立刑部衙门以来流传了一千年的好玩意儿,堪称是人类身体极限研究的泰山北斗。
而在理论准备充分且极为正统的前提下,刑部衙役们也没有忽视实践的作用,受审的罪犯——无论是江洋大盗,还是贪官污吏,又或是鸡鸣狗盗之徒——只要回答不老实(或者是被认为不老实),总免不了挨上狠狠一顿收拾。
事实上,像今天这样,审问一个几乎已被皇帝钦定了罪名的犯人——虽然这个叫袁崇焕的犯人的身份极为特殊,居然不动他一根毫毛,且还让他坐着受审。这样的待遇,可以说是刑部自打成立以来所绝无仅有的。
因此分列大堂两旁的衙役们听见要动刑的号令,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而那衙役班头又例行公事一般,出班问道:“夹棍、竹签、老虎凳、辣椒水,到底用哪样刑具,还请大人明示!”
他话一出口,便知自己问错了人。眼下刑部尚书温体仁还正高坐堂前,作为吃着刑部饭的衙役班头没有去情势温体仁,居然去询问一个太监,这可犯了官场上的大忌讳了。
可高起潜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顺嘴就答道:“这种寻常刑具能有什么用?不如弹琵琶听听……”
“呵呵。”却听周延儒冷笑道,“闻大人,你这官当得可真是让本官开眼了啊!这里是刑部大堂,你一把手尚书大人没有发话,却让个阉人在这里发号施令,说去出去是不是太丢我们读书人的脸了?”
温体仁一张面孔涨得通红,先是教训那衙役班头道:“你吃屎吃昏了头了吗?本官没有说话,你出来胡诌什么?还不快给我退下!”
那班头生怕“夹棍、竹签、老虎凳、辣椒水”等刑具一样不落地招呼到自己的身上,便赶紧退了下去。
温体仁又扭头对高起潜说道:“高公公,你也太跋扈了,这里是刑部衙门!两位内阁大学士都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高起潜脸色一沉,道:“温大人你可别忘了,杂家还提督着东厂衙门。照例刑部审案,东厂是有权力参与审案的……”
“笑话!”周延儒立即驳斥道,“当今圣上登极以来,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一句铲除阉人魏忠贤及其党羽。同时为肃清魏忠贤的流毒,也对厂、卫大加限制。除了锦衣卫因还有对敌搜集情报的职能没有削弱之外,东厂责权已被严重限制。你高起潜还敢提什么参与审案,是想同皇上为敌么?不怕朝廷百官弹劾么?”
高起潜似乎真的是一点也不害怕,说道:“周大人,你是内阁首辅,还兼着都察院左都御史,想要弹劾杂家那是你的责任,尽管去弹劾好了。”
说罢,高起潜便又对堂上站着的衙役班头说道:“怎么?东厂的话不好使了吗?还不快给我动手!”
“你敢动手,信不信本官立即就捏死你?”周延儒恶狠狠说道。
那衙役班头在刑部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差了,东厂的厉害,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内阁首辅有多大的权柄,他也一清二楚。眼下这周延儒和高起潜这两位,都是拔根头发比自己腰还粗的人物,这衙役班头被顶在杠头上,实在是让他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赶忙偷眼往温体仁——这位刑部尚书——脸上看去。
温体仁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他虽然看不惯阉人嚣张跋扈的做派,却也是一心想要谋夺周延儒的首辅之位,所以才挑起了会审袁崇焕的事件。
可温体仁没料到的是,袁崇焕虽然已被问罪下狱,可能量却依旧大得很,将周延儒、姬庆文、高起潜等等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卷了进来,让事态几乎已失去了自己的控制。
可正在这个时候,温体仁忽然发现说话之间,围绕着袁崇焕一案,居然变成了文官集团和阉人太监的又一次大冲突,或许会引致自从魏忠贤坏事之后的又一次官场大地震、大洗牌。
而作为坐二望一的内阁次辅,他的心思同首辅周延儒却是大相径庭。周延儒一心想要的是维持现有朝政的稳定,而温体仁要的就只是一个“乱”字,以便乱中取胜、火中取栗。
而想要把事情弄乱,则必须拉一派、打一派,让两派打到不可开交之时,才能从容出手收拾残局,取渔翁之利。而拉的一派,必然得是争斗之中出于劣势的一方……
于是温体仁斟酌了一下,说道:“袁崇焕你站起来!”
袁崇焕好歹也是当过蓟辽督师的人,也曾发号施令、杀伐决断,如今被这样押在堂前被人呼来喝去,自然心中不快。可他现在生死未卜,只能对别人俯首帖耳,乖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却听温体仁说道:“袁崇焕,自审问开始,你便狂傲自打,对抗朝廷,看来对你是不能再客气下去了!”
温体仁已做好了暂时同阉人高起潜合作的决定。不过温体仁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比起高起潜来还是有些做人的底线的。
于是他高声呼喊道:“来人呐!二十大棍,给我打!”
底下站着的刑部衙役班头听了这话,心中立即有了底,低声招呼着几个衙役弟兄,立即七手八脚地将袁崇焕扑倒在地,脱下褴褛的裤子,抬起棍子就要往袁大督师的屁股上打去。
姬庆文一看不妙,立即跑到堂上,伸手捏住一根就要砸下来的棍子,说道:“不行,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打袁崇焕!”
那衙役班头赶忙在姬庆文耳边说道:“姬爵爷放心,胡乱打几下,我心里有数,不打紧的。”
姬庆文抬眼一看这棍子都有碗口粗细,分量怎么着都有二十斤以上,就是自由落体下来,加上重力加速度的威力也是十分厉害,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
可他不知道的是,刑部打棍子,也有打棍子的学问,而这学问全在主审官的发号施令之中。
譬方说:主审官说是要“用心打”,那抡棍子的必然得要打出些成效来,几棍子下去必定让你皮开肉绽、骨断筋折,却也不会就这样当场把你打死了;可主审官要是说“往死里打”,那可就对不起了,几棍子下去必然让地断了气,否则就该轮到抡棍子的该死了。
可温体仁现在下的命令,却是清水光汤好似阳春面一样的一个干干净净的“打”字,那操作空间就十分巨大了。只要抡棍子的班头留意,就是打上一百棍、两百棍也伤不到你的筋骨,说不定反倒能把你老寒腿的毛病给打好了。
这其中的区别,姬庆文是颇有些耳闻的,听这衙役班头说得这样直接,倒也放下心来,慢慢松开了紧握着大棍的手。
却不料又是那高起潜开口道:“打,就得用心地打。要是你敷衍了事……哼哼,东厂里的大棍子也有的是,不但要将袁崇焕重新打过,连你们几个衙役也一并打了!”
姬庆文听了高起潜这话,顿时怒了,三步并作两步跃到高起潜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阉狗,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第三八一节 老子得罪的人多了()
崇祯皇帝登基称帝以后,特别是魏忠贤被拿下之后,大明朝中太监的政治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同当年魏忠贤当权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监的地位再低,好歹也是皇帝身边的人,别说是寻常小官了,就是部院大臣也对他们颇有些忌惮,因此文官们对太监虽然是衷心的看不起,可在面子上倒还过得去。
因此高起潜作为太监之中的成功人士,从来没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骂过,在姬庆文的指责下一时有些发懵,嗫喏着说道:“姬爵爷,你……你……你做什么?”
姬庆文怒气值爆满,又接着骂道:“你问我要做什么?我倒是想问你要做什么!袁崇焕是什么样的人,是你说打就能打的么?”
高起潜毫不示弱,说道:“姬爵爷不要搞错了。袁崇焕现在可不是蓟辽督师,而是阶下之囚。杂家是东厂提督,凭什么不能对他用刑?”
要是死抠朝廷体制,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无理取闹的反而变成了姬庆文。可姬庆文穿越到明末来,却正是要打破这样僵化的体制。
只听姬庆文运足了胸中元气,呵斥道:“凭什么?就凭我,就凭我姬庆文一个人。只要我站在这里,你就休想动袁崇焕一个指头!”
高起潜听了一愣,盘算着眼前的姬庆文,无论是爵位、实力、财产、圣眷都不是可以轻易对抗的,同他正面交锋显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但若是就此认了怂、服了软,那自己这个东厂提督的面子就太搁不下了,眼下就只能先硬顶过去。
于是高起潜捏着嗓子咬牙说道:“姬爵爷不要这样说话,我们现在在办正经事,不是插科打诨、更不是幼 童儿戏,一个字、一句话都要负责,万万不能信口开河!”
“你是在给我上课么?”姬庆文冷冷地说道,“我又什么时候信口开河过了?倒是你高起潜,不过是一个旁听的太监,居然在这里反客为主、喋喋不休,真是莫名其妙。反正就一句话,今天谁也不能对袁崇焕动手,我话就摆在这里了。”
“姬爵爷,这里不是苏州、也不是松江,是京师城!你的话,在这里不管用!”高起潜冷冷说道。
姬庆文答道:“我说话管用也好,不管用也罢。总之只要我站在这里,就要保袁崇焕性命无忧,更要让他毫发无损。”
“哼哼。”高起潜冷笑道,“爵爷可不要忘了,皇上下旨审问袁崇焕就是要给他定罪。要是万岁爷下旨问了袁崇焕的死罪,难道姬爵爷也要抗旨不遵么?”
姬庆文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就是皇上亲自下旨,我也要力保!”
“好,姬爵爷好魄力,有胆识。你要是真有胆识,这句话,敢到皇上面前去说吗?”高起潜问道。
姬庆文听了一怔,心想:高起潜这厮不会是事先探听到了崇祯皇帝的心意,然后故意示弱之后再逞强,给自己下套来个“激将法”吧?
可他转念一想:历史上崇祯皇帝还真的就把袁崇焕给杀了,自己既然已经决定要力保袁崇焕不死,那有些话是肯定要说的,而这些话与其等到崇祯皇帝下定决心以后再说,还不如有言在先的好。
于是姬庆文咬牙道:“敢,当然敢,为什么不敢?有本事我们这就进京面圣去!”
高起潜被姬庆文这句话反将一军,反倒愣了,不知如何应答。
一旁的温体仁虽然心怀鬼胎,可在他心里,姬庆文既同东林党的徐光启交好,又曾正面对付过东林领袖钱谦益,像这样做事卓尔不群,又有超群实力的人,是值得自己用心结交一下的。
而他已经揣摩准了崇祯皇帝的心意,意识到姬庆文若是想要强行保救袁崇焕,那就是同崇祯皇帝过不去。而以崇祯皇帝的性格,万一姬庆文说话一个不注意,惹动了雷霆之怒,搞不好崇祯皇帝一着急就将这位新晋的爵爷连同袁崇焕一并砍了。
因此温体仁赶紧起身劝道:“姬爵爷可小心了,皇上面前有些话,也不是那么好说的,爵爷可要慎重啊!”
周延儒也难得地同意起温体仁的意见来了:“这些阉人都是些无耻无德的卑鄙小人,姬爵爷要是同他们动气,那还不得被活活气死?爵爷且稍息怒,我们有话好说。”
就连被按倒在地上的袁崇焕也努力支起脑袋说道:“姬爵爷何须如此?袁某虽是个书生,却也是行伍队里刨出来的硬汉子,一二十下棍子根本算不得什么!让他们打好了!”
姬庆文余怒未消,一摆手道:“袁崇焕你不要说话,我正有几句话要同皇上讲。选日不如撞日,今天高起潜这阉狗来得好,正好让我可以去紫禁城面圣。”
说着,姬庆文朝堂上扫了一眼,说道:“来来来,我们也别嫌日头迟,这就递牌子进皇城面圣,哪个不去,哪个就是王八!”
在堂审案之人当中,姬庆文是首先提出来要面圣去的,同他打擂台的高起潜自然也得去。周延儒、温体仁两位内阁大臣互相不放心,唯恐对手在皇帝面前给自己说坏话、下眼药,当然也想去探探崇祯皇帝的口风。只有大理寺卿位卑职小,莫名其妙卷入了这场纷争,抱定了就是当了王八也不去蹚浑水的决心,扯出了一大段理由来,就是不肯跟着进紫禁城。
将袁崇焕重新关押进刑部大牢,又拿好了墨迹初干的笔录,方才还在刑部大堂上撕逼的几位大人们,便已各自坐轿,排着队往紫禁城赶去。
在刑部衙门外等了大半天的小多子见姬庆文急匆匆出去,便赶忙追上几步,问道:“少爷,你这是哪里去?还回来吃晚饭吗?”
姬庆文心情正差,不耐烦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个屁的晚饭。你赶紧告诉李先生一句,说我这就进宫去了。”
一听姬庆文要进宫面圣,小多子心中一紧,忙道:“少爷我晓得了,我这就去通知李先生。”
说罢,小多子就要跑开了。
却听姬庆文又高声喝道:“你急根毛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快给我回来!”
小多子赶忙往回跑,问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的,就尽管说吧。”
姬庆文低声吩咐道:“你去通知一声李元胤,让他这就出动,出去打听一下高起潜有什么黑料、猛料,等我出宫时候就要立即告诉我。花多少钱我不管,最重要的是要准、要大、要机密。知道了吗?”
小多子点点头,又问道:“就是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不知道这个高起潜是哪个高起潜?可别到时候查错了人。”
姬庆文道:“你小子办事还算聪明。告诉李元胤,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起潜。要他用心去查!”
“妈呀!少爷,你得罪谁不好,怎么的得罪了这么号人物了啊?据说司礼监太监还提督着东厂,可不是好惹的!”小多子惊道。
姬庆文眉毛一皱:“你懂个屁!老子得罪的人多了,他高起潜算老几。别的事情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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