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所赐。
想到这里,袁崇焕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嫉妒之情,为什么一样是为国领军作战,姬庆文就能加官进爵,而他自己只能贬官下狱?难不成是因为姬庆文这人头上有神仙护佑不成?
不过眼下的形势,还不是酸姬庆文的时候。
主审官温体仁,从来就不是自己这条线上的,似乎有意无意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其他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自己又素来同他们没有什么交情,临到关头,他们能不落井下石就算是不错了。
这样左算右算,似乎就只有姬庆文同自己有些关系,袁崇焕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劫,现在看来就只能仰赖在姬庆文身上了。更何况,姬庆文身后,又会不会是孙承宗老师在有意关照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袁崇焕在一众衙役的“护送”之下,听着两旁刑部衙役们“威~武~~”的堂威喊声,袁崇焕再次登上了刑部衙门大堂,抬眼果然见姬庆文大大咧咧坐在温体仁的右手边,而他身上的衣冠服色已显然是堂堂伯爵的行头。
袁崇焕现在的心情又是欣慰、又是嫉妒,还来不及感慨,却听温体仁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所立何人?”
袁崇焕听了一惊,忙回答道:“罪臣袁崇焕……”
温体仁眼睛一抬,呵斥道:“既是罪臣,见到刑部堂官为何不跪?”
袁崇焕经过几个月刑部大牢立的折磨,原本浑身上下覆盖、流露出的傲气早已是烟消云散,听了温体仁的喝斥,立即跪倒在地,高呼道:“罪臣袁崇焕,还请温大人替我做主。”
温体仁道:“好。本官奉旨,来审明你的罪衍的,就是来替你做主的。本官有什么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懂吗?”
袁崇焕赶忙回答一声:“懂,懂,罪臣一定照实说话。”
姬庆文见到袁崇焕原本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元戎,现在竟变得这样猥琐胆怯,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怜悯的感觉,便插嘴道:“温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温大人能否答应?”
对姬庆文这么个政坛新贵,温体仁原来还有些看不起;可姬庆文现在却是正经的伯爵老爷,品级又偏偏在自己之上,是不能不正眼看待的。
于是温体仁含笑道:“姬爵爷见外了,有什么话爵爷尽管讲就是了。”
姬庆文笑道:“不瞒温大人讲,下官是个带兵打仗的,之前在战场之上脖子受了伤,到现在还在疼痛。现在袁崇焕跪在地上受审,下官要旁听,那就非得低着头身能观看。这么低头下去,我的脖子可就要断了……”
“那么姬爵爷要我如何呢?姬爵爷现在已是坐着在审了,总不能让姬大人躺着听审吧?”温体仁一边说,一边心想:这姬庆文果然不是个好对付,又不知想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姬庆文笑道:“温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哪有这样的派头?只请袁督师不要跪着,能站起身来说话,我能够平视于他,脖子就已然舒服了不少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姬庆文还挺讲情面的,看袁崇焕跪着不舒服,便想着法子让他站起身来,免得受这样跪着听审的罪。
内阁次辅温体仁大人,是个讲求实惠、不图虚名的人,袁崇焕是跪着说话、还是站着受审,在他眼里本就是件无所谓的事情,现在又听是姬庆文在给袁崇焕求情,便有心卖给姬庆文一个人情。
于是温体仁满不在乎地说道:“也好,那就让袁崇焕站着听审好了。不知周大人意下如何?”
又把皮球踢给了周延儒。
凡事温体仁的主张,周延儒是要习惯性地反对一下的,可在这件事情上,又牵涉到了姬庆文的面子,这让周延儒又不能不有所忌惮,便只能大度地摆摆手道:“跪不跪的也无所谓,只要问明案情就行了。袁崇焕,你起来吧!”
袁崇焕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又给堂上坐着的几个大人磕了个头,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垂手而立,连裤腿上粘着的灰尘都不敢伸手拍去。
“好,这样姬爵爷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好受一些了呢?”温体仁见姬庆文没有再说什么,便正色道,“那奉旨,本官就要审问袁崇焕了。”
说罢,温体仁用力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第一条,托付不效、专恃欺隐。袁崇焕,当年你在皇上面前亲口答应过的,答应五年之内平定辽东——哦,这件事情姬爵爷也在现场——可现在三年过去了,皇上支持不遗余力、朝廷百官也是鼎力相助,你却没有收复尺寸之地,不知如何向皇上交代?”
这还真是袁崇焕的软肋,一句话就将袁崇焕问了个哑口无言,沉吟了半天,这才拱着手、弯着腰,几乎要把脑袋埋到刑部大堂的青砖底下,说道:“这都是臣出言不谨之过。没想到满洲努尔哈赤死后,其子皇太极更加阴狠毒辣,气焰更加嚣张跋扈,非一时一日能够战胜。要是皇上现在再问起来,臣再也不敢如此轻言。这……这……这都是臣出言不谨之过啊!”
袁崇焕为人做官一向是目中无人,满朝上下除了崇祯皇帝之外,或许就只有他的老师孙承宗能入得了他的法眼。经过这么一番挫折,能将袁崇焕高傲的性格略微打压一下,也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于是姬庆文插嘴道:“袁督师,记得孙老师也曾经给你提过醒,要你谨言慎行来着,可你当时却是不以为然,可如今呢?你这不是在欺瞒皇上,分明实在不遵师命啊!”
袁崇焕听了一愣,心想:好个姬庆文,果然是向着自己说话的,不遵师命虽然道理上说不过去,可比起欺瞒皇帝却是要轻了不少,这是在替自己开脱罪名啊!
第三六亖节 你是怎么杀的毛文龙?()
袁崇焕虽然并不怎么畏罪怕死,可看到能够避重就轻的机会,也不愿轻易放过,于是便赶紧答应道:“是啊,是啊。都怪袁某当初没有听从孙老师的教诲。所谓‘修身、起家、治国、平天下’,袁某连修身都没做到,又谈何治国平天下呢?真是不自量力。这几句话还请温大人转陈皇上……”
温体仁却眉毛一扬,特意对刑部大堂负责记录笔录的主簿说道:“这些不是本官询问的内容,只是姬爵爷的插话,不必记录,知道了吗?”
那主簿指着温体仁吃饭,虽然知道这几句话十分要紧,却也只能将自己记录满了的一张纸扯了去,撕成碎片,堆在一边。
姬庆文见状,倒也并不担心。
他心里明白得很——主簿记录的笔录,崇祯皇帝未必会细细阅读,可周延儒这个温体仁的大对头,却会将这几句话,原原本本,甚至添油加醋地同崇祯皇帝讲了。
就这样,温体仁刚问了一句话,便落了下风,只好又接着往下审问道:“刚才是第一条。现在是第二条罪状:市米资盗、里通外国。你擅自将朝廷功能供应的米面粮食,出售给蒙古兀良哈部,最后这些粮食又由蒙古人转卖给了满洲人。相当于将朝廷的米面,卖给了满洲,同里通外国又由什么区别?”
谈到这个问题,袁崇焕瞬间就没了方才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眼中忽然间闪出一线灵光,凝神考虑了一下,说道:“温大人,是这样的。袁某当年身处辽东,那边是东北苦寒之地,几方势力却是错综复杂。且不论满洲内部那几部之间就未必团结,光大的势力,便有天朝、蒙古、满洲三股。其中满洲鞑子是铁了心的与天朝为敌,可蒙古人却是首鼠两端。因此,遇到蒙古饥荒时候,袁某也不得不视情出售一些粮食给蒙古人。否则,蒙古便会靠向满洲鞑子,同鞑子一道与天朝为敌。”
温体仁听了袁崇焕的解释,细心思考了一下,却道:“然而你卖给蒙古人的粮食,又辗转送到了满洲鞑子手里。就算你心中并没有资敌的动机,可粮食最终还是落到了满洲鞑子那边。即便如此,你是蓟辽督师,依旧负有失察不明之罪!”
袁崇焕毫不让步,说道:“温大人没有在前线待过,不知道前线的难处。军务不同于政务。政务不急于一时,可以缓缓商议,采纳众人意见之后再慢慢推行,对于重大事务,或许还可以找一两个小县试行一下,看看成效如何。可军务却不一样,危机和时机往往转瞬即逝,有时候决定做出了也就做出了,只要大方向是正确的,也难免会在细节上有些欠考虑之处。这点,还请温大人能够体谅。”
温体仁确实没有办过军务,但以情理推论,别说是袁崇焕口中的军务了,就是自己经手的政务,也未必就到了一切事务都无懈可击、天衣无缝的地步。
因此,温体仁打心底里是认同袁崇焕的这番解释的,可袁崇焕方才明里暗里是在说他不懂军务、不通军事、不明军情,这却又毫无疑问地侵犯了温体仁作为主审官的尊严和威仪,是不容接受的。
只听温体仁运足了气力说道:“罪臣袁崇焕,你这是……”
他话未出口,却听一旁的姬庆文淡淡说道:“温大人不愧是刑部尚书,审案的本事是一流的。依我看,袁崇焕失察之罪,可以坐实了。”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从温体仁一直到袁崇焕无不惊呆住了。
他们都以为姬庆文和袁崇焕,凭着孙承宗的同门师兄弟关系,乃是天然的政治盟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姬庆文定然是会百般维护袁崇焕的,现在又怎么会主动给袁崇焕定罪呢?
其实这是姬庆文这几天同李岩反复商量好了的对策。
姬庆文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对于袁崇焕这个在互联网上没个十天半个月就要被揪出来分析一番的“老网红”也是颇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在实际历史上,崇祯皇帝是异常痛恨袁崇焕的所作所为的,否则就算是袁崇焕罪该处死,那也应当手下留情,让他自尽留他个全尸、或者送到菜市口上当头一刀也算痛快,又何必让袁崇焕受那千刀万剐的凌迟之苦呢?
据此,姬庆文同李岩几经商议,觉得想要强行驳斥袁崇焕的一切罪过,显然是不现实的,并且极有可能会引火上身,偷鸡不成蚀把米。因此只有来他个避重就轻,定谳几条罪不至死的罪名,既打发了崇祯皇帝,又不至于让袁崇焕去死。
而方才所言的“失察之罪”,便是这一指导思想下的产物——毕竟当官办事,就没有谁办事是不犯一点错误的,无非就是犯的错大一些、小一些罢了,处罚起来也不会过于沉重。
在场审问袁崇焕的这些大人们,一个个都是得道多年的人精,转瞬之间便听出了姬庆文这话的用意。
只听首辅周延儒立即附和道:“没错。袁崇焕身为朝廷重臣,就连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没有意识到,真是有负皇恩理当受罚!”
温体仁的精明不在周延儒以下,自然也明白姬庆文的用意。只不过温体仁自以为留着后手,这条所谓的“市米资盗、里通外国”之罪也未必能将袁崇焕证到死处,能让他得个“失察不明”的罪过也算是可以接受的了。
于是温体仁点点头,算是卖姬庆文一个面子,对刑部主簿说道:“就按姬爵爷的说法记录,袁崇焕自己承认了,这是失察之罪。至于如何定明罪过,还需圣上定夺。”
那主簿见其余几位大人都没有意见,便赶忙提笔“唰唰”在笔录纸上记录下了温体仁的话。
“刚才说的是第二条。还有第三条。”温体仁又接着审问了下去,“第三条,擅斩边帅、自毁长城。袁崇焕,皮岛总兵毛文龙又有什么罪过,你要用尚方宝剑斩了他?毛文龙的皮岛在满洲后方,就好比是插入敌军心腹的一枚钉子,让满洲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不敢全力南侵天朝。而你袁崇焕,却不请圣旨便轻易斩杀了毛文龙,不啻于解除了满洲鞑子的后顾之忧,使其能不远千里奔袭京师而无后顾之忧。你袁崇焕乃是统帅辽东军务的蓟辽督师,这点粗浅的用兵道理,你不会不懂。你谁怎么把毛文龙杀了的?快给本官如实招来!”
袁崇焕这一辈子犯错无数,可要说是他犯的最大、最蠢的错误,无论如何也要提到斩杀毛文龙这件事情。
而袁崇焕为什么要杀了毛文龙,这也是历史上的一桩公案,正宗历史学家们、键盘历史学家们、历史发明家们提出的理由,没有一百种,也有七八十种。
姬庆文穿越之前,也曾经在网上看过网友们对这件事情开展的键盘乱战,现在他穿越到了明末,又成了当事人和旁观者之一,自然也有兴趣亲耳听一听袁崇焕是怎样评论自己做下的这件事的。
只见袁崇焕拱了拱手,道:“毛文龙确实是薄有才干,可在当时的辽东,杀了他既是机缘巧合,又是大势所趋!”
“哦?”温体仁冷笑道,“听你袁崇焕的话,似乎杀毛文龙也是别有隐情、迫不得已了咯?你跟本官好好说、照实说,若是有半句欺瞒或者巧言令色,信不信本官另定你个欺君罔上之罪!”
第三六五节 人人都有错、人人都没错()
袁崇焕听了温体仁这危言耸听之语,倒也有几分害怕,赶忙拱了拱手道:“罪臣不敢。”
说罢,袁崇焕低头沉思片刻,仔细整理了一下语言,才将斩杀毛文龙当时的情况向在场的周延儒、温体仁、姬庆文等人说了。
原来那时候袁崇焕刚刚被第二次认命为蓟辽督师,便去辽东一走,却发现辽东的情况,已同之前自己主管时候发生了巨大变化。自己原先熟悉的、提拔的、并肩战斗过的武将官员,早已是死的死、伤的伤、贬官的贬官、调任的调任,已剩不下几个了。而要将辽东的战况重新扭转过来,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统一事权,将辽东军政大权全部集中在自己手里。
而当时辽东的情况,同袁崇焕颇有些芥蒂的满桂、赵率教,分别调至宣府、山海关担任总兵,在辽东已经没有地位、资历可以同袁崇焕平起平坐的官员乐,只要稍加整顿调动,便能将辽东将领全部捏在手里。
而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便是皮岛总兵毛文龙。
毛文龙虽然官职、履历都差着袁崇焕一大截,可脾气却同袁大督师一样嚣张跋扈,更统领着皮岛周边十五六个大小岛屿。又仗着海运的便利,向东同日本贸易、向南接受山东送来的粮草补给、就近又与朝鲜做生意、似乎又与满洲人明里暗里也有一些联系。
有了这样的底子,毛文龙自然是谁也不服,待在皮岛上心情好了出兵登陆辽东,骚扰一下皇太极的背后,抢他几座城池、烧他几座粮库;心情差了,就猫在皮岛上,反正谁也打不着。
如此这般,只管着皮岛弹丸之地的毛文龙,竟俨然成了辽东的一尊大菩萨——皇太极恨他到了极点,几次想要设计围歼毛文龙,只可惜满洲人没有水师,没法跨海攻打皮岛,便也只能任由这根恼人的钉子,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朝廷也不是不想收回皮岛的军政权力,将其统一纳入关宁防线,可除了毛文龙换了随便哪一个人,都难以在皮岛这屁股大小的地方站稳脚跟;而朝鲜国王,即便将全国的人马加起来,也未必打得过区区一个毛文龙,便也只能让他杵在鸭绿江口,勉强忍受住他的颐指气使。
袁崇焕面对的,就是这么个难缠的,不是对手的对手。
一开始,袁崇焕倒也并不打算就这样除掉毛文龙,勉强压制住心高气傲的个性,只带着少数几个亲兵家丁,便前往皮岛去面见毛文龙。
他也不指望毛文龙立即就将皮岛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