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英也好奇起来,缓缓走到徐鸿儒近前,在床边坐下,说道:“爹爹,你有什么要紧事,就尽管吩咐吧。”
徐鸿儒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秀英啊,你看爹爹已然登极做了皇帝,可门外朝廷的鹰犬已经杀上门来,我这皇帝恐怕是做不久了。”
周秀英没想到徐鸿儒脑子倒还清楚,便忙鼓励道:“爹爹不要气馁,眼下虽然困难一些,却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爹爹振作精神,未必就一定闯不出去。方才进来的时候,我都看过了,姬公子兵马虽然精锐,可数量不足,全都集中在正门那里。只要我们发一支奇兵,砸毁院墙,再从城西的城墙缺口那里逃走……”
第三三二节 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样的计划,不仅需要自身完美的执行,更需要对手傻逼的配合,既不能发现对手的异动,又必须在紧要之地处处不设防,实在是有些太过理想化了一些。
因此说到最后,就连周秀英也觉得希望十分渺茫,越说声音越轻,最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徐鸿儒一双几乎睁不开的老眼里忽然闪出一道灵光,而这道灵光又似乎刺透了周秀英的心思。
只听徐鸿儒这位新任的皇帝说道:“秀英,你这法子,能有几成胜算?我看别说是一成了,就是半成也没有。外头姬庆文这小贼,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周秀英这几天只当是徐鸿儒已经昏了头了,却没想到他对形势的判断依旧如此准确,沉思了一下答道:“爹爹,现在的情形,试上一试,或许还能有些转机,可如果试都不试一下,那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徐鸿儒并没有被姬庆文的话打动,说道:“秀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几天爹爹想了许多,看来只凭我一己之力,怕是没法将白莲圣教发扬光大,没法建立起极乐世界了。要成就大事,将来还是要靠你们呢!”
这话说得周秀英极有触动,赶紧安慰道:“爹爹,你别说这泄气话,现在冲出去还有希望。想当年姜子牙七十岁才遇到周文王,爹爹明年才过七十大寿,还年轻着呢……”
徐鸿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朕自小练功,自诩武功天下无敌,却败在姬庆文这小贼两支巴掌大小的火枪枪口之下。唉!可惜我自幼投在名师之下,练就一身童子功,竟没有半点作用……”
周秀英不知道徐鸿儒在这样紧急的时刻,为何会莫名其妙地提起这种往事,正不知如何往下接话,却听徐鸿儒又继续说道:“可怜朕这一辈子忙于圣教事务,又醉心武功,竟没留下一儿半女。就算现在做了皇帝,也是一世而绝,岂不可惜?”
周秀英心里,徐鸿儒称帝这件事情本就是一场闹剧,至于是一世而绝,还是数代而亡,只不过决定了这出闹剧的持续时间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却不是同徐鸿儒吵闹的时候,她只能哄小孩似的说道:“爹爹,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只有先杀出去,才是真的。爹爹过往的一些经历,还有我不知道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讲给我听就好。爹爹,现在时间太紧了,我们早一刻杀出去,就多一分生机啊!”
“对!现在时间太紧了!”徐鸿儒难得地赞同了周秀英,忽然伸出一只干瘦得仿佛枯柴的手搭在周秀英的肩膀上,含笑说道,“秀英,你看现在正是时候,不如就在朕的寝宫之内,你给朕生一个皇子如何?”
此言一出,周秀英脑子里顿时“轰”地一响,似乎没有听懂徐鸿儒方才的话,又问了一句:“爹爹,你这话……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鸿儒忽然狞笑起来,虽不开口答话,那只搭在周秀英肩膀上的手,却慢慢向下移动起来,慢慢从敞开的领口往周秀英的胸口滑去。
此时真是九月初时,天气尚热,又经过一番搏杀、放了一把大火,周秀英早已是热得汗流浃背。现在她身上除了贴身的亵衣之外,就只披了一层单衣。这让徐鸿儒毫无阻滞地突破了这层薄薄的防御,灰暗龟裂的手触到了周秀英那如玉若脂的肌肤。
周秀英被吓了一跳,忙从床上跳了起来,伸手捏紧了衣领,惊呼道:“爹爹,爹爹,你这是要做什么?”
徐鸿儒脸上挂着凝固的笑容,道:“秀英,你不要怕,只要从了朕,你便是东宫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是能为朕诞下一个麟儿,你就是太后娘娘,就连皇上也得听你的,你就是天下第一人了!”
这样的空头许诺自然是无法打动周秀英的,只听她几乎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地说道:“爹爹,你这是病了,尽在说些胡话。我们先别管这些事,等冲出重围,我给你找个好医生,仔细调养调养……”
徐鸿儒沉沉看了周秀英一眼,忽然笑道:“好了,是朕方才那几句话吓着你了吧?现在先冲杀出去也好,有些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
说着徐鸿儒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又道:“来,秀英,拉朕起来。”
周秀英听了这话,方才放心,果然伸出捂着衣领的双手,就要将徐鸿儒从床上拉起来。
却不料徐鸿儒忽然使出一招擒拿手,捏住周秀英的手臂肘关节,又伸出左手,在她后颈上使劲一掐。
受了这两招,周秀英便仿佛被抽走了浑身上下的气力一般,整个人都瞬间瘫软了下来。
原来周秀英虽然武功超群,可她的一招一式都是徐鸿儒手把手教出来的——周秀英招式有什么软肋、身上有什么弱点,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将周秀英给制服了!
周秀英着了徐鸿儒的道,整个人瘫倒在“龙床”之上,眼看徐鸿儒带着不怀好意的奸笑慢慢俯身下来,急得她直叫:“爹爹,不行!不能!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的!”
她龇牙咧嘴地大叫,一口唾沫呛到了她的喉咙口,让他极速咳嗽起来,再也喊不出话了。
可守在“宫殿”门外的苏柳、齐芸两个丫头听见了周秀英的呼喊声,赶忙上前敲门,朝屋里大声喊道:“圣女姐姐,里面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周秀英听了这话,赶忙咽下唾沫,又喊道:“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苏柳和齐芸两个丫头听了顿时纳了闷了——自己自始至终就一直守在这里,不见有人进出,又是谁能为难武艺高强的圣女周秀英呢?更何况屋子里还有个武功更加高强的教主皇帝徐鸿儒在,又有谁能让她发出“救命”的喊声呢?
然而周秀英对这两个丫头有救命之恩,对她们而言,周秀英的命令要比徐鸿儒的命令更加要紧。因此她们来不及多想,立即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景象。
这两个丫头年纪尚轻,没有经过人事,看不懂前头发生了什么,还当是徐鸿儒在替周秀英疗伤,便问道:“教主,圣女这是怎么了?”
徐鸿儒心里发虚,骂了声:“你们作甚?在朕面前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说着,他暗暗从枕便摸出两支飞镖,一扬手便朝苏柳、齐芸脸上投掷而去。
徐鸿儒武艺高强,出手又极为突然,两枚飞镖悄无声息地朝那两个年纪不过十来岁的丫头飞去,正中这两人的要害。可他毕竟年老体弱,肩膀上受的枪伤又始终没有痊愈,发出的飞镖力道已大不如前。
他这一招过去,一支飞镖则插在苏柳的肋骨上并没有伤及心脏。可另一个丫头齐芸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一支飞镖正从她的咽喉射入,切断了她的咽喉和血管。
周秀英见状,虽然手脚不能移动,却即大呼道:“爹爹,不要——”
她这一声喊,将受了伤还在懵懂之间的苏柳喊醒了,吓得她立刻夺门而出,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可苏柳这么一动,那支正中她左胸的飞镖被她胸口的肌肉牵动,一下划破了她娇嫩的心肌,一个踉跄便骤然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坚守在徐鸿儒的“皇宫”之内的白莲教徒见状大惊失色,当即有几个有头脸、说得上话的教徒上前几步,朝着“宫殿”里喊道:“教主……不……皇上,宫里没事吧?”
第三三三节 最后的进攻()
徐鸿儒正待成就好事,听门外又有人打扰自己,顿时恼火起来,呵道“没事,尔等把守住门口就是了。”
徐鸿儒本来伤得不轻,这几天困守孤城心情又差,经过这样一通纠纷,已是颇为劳累,赶忙坐在躺在床上的周秀英旁边,不停地喘气。
周秀英、徐鸿儒距离姬庆文不过一墙之隔,墙内发生了这样大的动静,他不能不有所发觉,便问李元胤道“李指挥,里头似乎出了些事情,不知你在里面有没有耳目?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元胤挠挠头,说道“耳目确实是有的。不过现在两军交阵,就算得到了消息,也没法往外传啊!”
姬庆文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抬眼却见黄得功站在自己身旁,便对他说道“得功,看你手里这根棍子杵在这里碍眼得很。你把棍子插地上,然后爬到棍子头上,探出脑袋看看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得功难得开动一下脑筋,说道“东家,我出棍子没问题,可是我身大肉沉,就怕爬上去把棍子压弯了。东家不如再点个兄弟来爬杆,我给他顶住下边如何?”
姬庆文一听黄得功的建议还真比自己想的要强上不少,便即赞道“好个黄得功,看来你脑子里面除了浆糊总算还装了些别的。你这主意好,你看我队里那个人手脚灵活一些,就让他爬你的杆子好了。探得了情报,也算是一项功劳了。”
黄得功说干就干,点了明武军里一名身材略微矮小一点点的军士,将杆子插在一片不松不硬的泥地里,又双手扶住棍子,让那名军士战战兢兢地爬到了棍子头上。
黄得功天生神力,棍子扶得又稳又牢,那名军士爬在钢棍上,仔细看了许久,这才爬下来说道“大人,里面似乎打起来了,又似乎没有,总之奇怪得很。”
姬庆文脸色一沉,道“你们一个个都不会说话了吗?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我说说清楚。”
于是那军士便将看到的院子里的情况,斟酌着同姬庆文说了,还补充了一句“躺在地上那个白莲教的,似乎有些面熟,好像是一直跟着白莲教那个姓周的妖女的两个丫鬟里的一个……”
姬庆文听了一怔,还有些不太相信,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别跟我在这里瞎说。”
那军士拱手道“大人,白莲教,还有白莲教里的周妖女,同我们交手过多少次了,不说化成灰都认得,她们几个的脸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决计不会认错的。”
姬庆文点点头,已然相信了——他派出的那个军士乃是队中的一个火枪手,眼神自然是好的,心思也很细密,应该不会认错人。
可姬庆文越想越觉得可怕苏柳、齐芸两个是周秀英贴身的丫头,她们要是出了事,就意味着周秀英也出了事,可现在周秀英正在白莲教最后的“堡垒”之中,堡垒之外又有自己守护,只要姬庆文自己不发动进攻,那这里头就是个安全的地方,又能出什么事呢?
却听那军士又补充道“姬大人,还有。里面的白莲教的逆匪们,似乎真的碰到了什么大事,一个个手足无措的样子……大人如果想要进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这话将姬庆文给打动了。
他确实是有些担心院墙里的周秀英到底出了什么意外,而解除他这份忧虑的最好办法,就是杀进去瞧上一瞧。
于是姬庆文同手下几个骨干商量了一下,下定决心发动最后的攻击。
于是姬庆文便叫沈良佐手下的神机营镇抚成义,率领手下的京师营将士,叫他们放下武器,徒手将堵着原本是朝廷温州知府衙门、现在是白莲教皇帝“行宫”大门的杂物。在他们身后,则近有白杆兵的长矛掩护、远有明武军的火枪压阵,一点也不用担心围墙里的白莲教徒突然杀出。
白莲教里的两大首脑——教主徐鸿儒、圣女周秀英都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无疑是极大地动摇了白莲教守军的军心,面对朝廷的进攻,这些人既没有组织、也没有斗志,眼睁睁看着官军将障碍物搬运了开来。
姬庆文身边的杨展一看白莲教的应对如此拖沓、反应如此迟疑,顿时探出了其中的门道,便建议道“姬大人,看白莲教匪这般心不在焉,应该不是在使诱敌之计,大人尽管杀入就是了。末将愿意打头阵。”
杨展是正经的武进士出身,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对战场形势的判断也很准确。
他在姬庆文的允许下,杨展点起三十个明武军精兵,摆好了鸳鸯阵,又小心、又大胆地从已畅通了的“宫门”里头杀了进去。
白莲教徒乍逢大变,还在懵逼当中,忽见官军杀入,赶紧挥舞着手中简陋的兵器,便往官军身上杀去。
狭小空间之内的近身肉搏,乃是戚家军的看家本事,他们的“鸳鸯阵”就是为这种情况所专门准备和操练的。一见两旁白莲教这些乌合之众七零八落地冲杀过来,立即就施展出鸳鸯阵的战法——远的用狼筅、长矛扎;近的用藤牌
格挡、用倭刀砍杀——不一刻便将这群白莲教徒逼退下去。
紧接着,门外的大股部队也随之杀入,白杆兵用长矛、明武军用火枪、京师营收拾残兵败卒,转眼之间,便将屋内的白莲教徒杀的杀、抓的抓,清理了个差不多干净。
现在只剩下面前的一座徐鸿儒的“宫殿”没有控制起来了。
只见这座宫殿上下披上了乱七八糟、又红又黄的彩缎,四周窗户紧闭却又洞开了一扇正门,活像一个被砍伤了脑袋的人——头上流下鲜血和脑浆的混合物,却长大了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手看,真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的感觉。
这样的场面,就连打了头阵的杨展都有些心惊胆战,命人将宫殿围起来之后,便亲自找到姬庆文,禀告道“大人,院里已被我控制了,就剩下知府衙门大堂还没进去。末将已经问过这些白莲教的逆贼了,他们说白莲教的教主、妖女,就在里头。应当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姬庆文点点头,在几名亲信的护卫之下,走到屋前小心探出脑袋看了看。可屋子里的光线十分昏暗,远远望去根本瞧不出其中的虚实。
若是寻常军队,面对这样的情况,倒确实是有点心虚,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昏暗诡异的房屋之内,不知埋伏了什么技巧,又不知对手有什么办法对付自己。
可明武军却不存在这样的困难,他们手里有的是火枪,只要往放屋里一阵攒射,便能将屋子里的人不分良贱全部射死。
然而这样的齐射,固然能将负隅顽抗的白莲教徒打死,却也会导致周秀英的香消玉殒,这是姬庆文所不能接受的。于是他灵机一动,说道“这屋子里又黑又暗的看不清楚,来人呐,给我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了!”
众军听令,连退带拆地将窗户全部打开。
然而经过一整天的攻城作战,现在已是日薄西山之时,光线已变得十分微弱,姬庆文手下兵马又没有随军带着火把,因此屋内依旧被黑暗所笼罩,没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因此,姬庆文对徐鸿儒这白莲教主还颇有几分忌惮,唯恐他出什么阴招,因此便也没有立即探头往屋里观看,而是命令麾下明武军将手中所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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