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秦祥珍还纠结于数日之前同周秀英正面一对一交手的那场失败,这么着急忙慌从鲤鱼口北上赶到浙江,就是为了来报仇来了。
姬庆文是个聪明人,猜出了秦祥珍话中用以,便安慰道:“秦姑娘急什么?现在白莲教已被我堵在温州城里面了,已成了瓦罐里的王八,想什么时候去抓,伸手就是了。唯一要防备的,便是王八的那一张利口,小心王八抓住了,自己的手也被咬伤了,那可就不值得了。”
姬庆文把白莲教比成王八,婉转地劝说秦祥珍不要着急,满以为自己这话说得极有水平,一定能够劝服这位四川土司女将军。
却不料秦祥珍这个心情泼辣的川妹子却没怎么领情,说道:“姬大人以为我们四川没有王八么?咬就咬了呗,正好把王八的脖子给拉出来,提手便是一刀,把脖子砍成两段,岂不干净利落?”
秦祥珍这话颇有几分小孩子气,可转念一想,若是在她这几句话的基础上,再修改完善一下,不正是一出极为高明的打草惊蛇、调虎离山之策么?
可来不及姬庆文再多思索,却见锦衣卫指挥使李元胤快步跑来,禀报道:“姬大人,得到前头报信,说是白莲教徐鸿儒、周秀英、许道清三人,各率领精兵,从中、北、南三路向我军杀奔过来,距此处还有二十里左右……”
“好啊,胆子不小,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来找我们来了。正好!我正好可报这一箭之仇!姬大人,你就下令吧,一定要让我去打白莲教那个姓周的妖女。”秦祥珍忿忿说道。
姬庆文却不着急,说道:“秦姑娘何须急于一时?白莲教距离我们还有二十里地,他们行动速度不快,少说还得有两个时辰才能赶到这里。这样,我们先商议一下应对之策,同时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再同他们交锋不迟。”
秦祥珍虽然正在气头上,却也不是不通兵法之人,知道姬庆文说得没错,便沉下心命令手下白杆兵将士同其余朝廷官兵一同吃饭,自己则跟着姬庆文来到刚刚设立起来的中军大帐,同李岩、李元胤、杨展及沈良佐等人商量下一步的策略。
根据李元胤得来的情报,白莲教三路精兵,分别由徐鸿儒、周秀英、许道清率领向姬庆文这里直杀过来,人数在五千人上下;其余大队人马紧随其后,人数有四万来人,显然是准备上来围攻的。
对此,杨展拿出了个针锋相对的主意。
同样将队伍分成三队:明武军一队由姬庆文亲自领军,对阵徐鸿儒所部;白杆兵一队由秦祥珍率领,对阵周秀英所部;京师营禁军由沈良佐带队,对阵许道清所部。这三队的任务也是各有不同,因明武军和白杆兵的战斗力强悍,要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击溃各自的对手;而沈良佐的京师营战斗力稍差,只求坚守到另外两部过来增援即可。到时候只要击败了白莲教中这三支精锐人马,其余白莲教的乌合之众也就不攻自破了。
杨展不愧是当年差一点就中了武状元的人物,提出的战略果然有章有法,让李岩和李元胤都不住点头称是。
可姬庆文却不赞同,蹙眉道:“对手分进合击,我们分兵把手,这似乎……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姬庆文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说道:“诸位还记不记得当年萨尔浒之战,当时大明军队也是分进合击,满洲努尔哈赤却没有分兵攻打,而是……”
“而是用了,‘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之策,集中兵力将朝廷兵马各个击破。”李岩接话道。
“没错,就是这么一说。”姬庆文答道,“我在想,以我军的配置,到底是分别对付对面的敌军胜算来的大呢?还是合兵一处,同敌军全部主力对阵胜算更大?”
“当然是合兵一处了。合兵一处胜算更大!”说话的是沉默到现在的沈良佐。
他知道自己手下京师营的战斗力比较差,一对一对阵白莲教的主力,哪怕只是被动防守,也未必能有多少胜算,因此他是特别希望能够会同另外两支强军一同作战的。
第三〇七节 决心已定()
姬庆文同沈良佐打过不少的交道,对沈良佐这“抱大腿”的想法,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便笑着说道“沈公公这主意虽然有些私心,不过倒也同我暗合。”
“那么说……姬兄是想要将全军集结起来,来应战白莲教全军咯?”李岩问道。
姬庆文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却听李元胤说道“不是我给姬大人泼冷水。姬大人可别忘了,对手除了三路来攻之外,还另有大队人马正在过来支援。若我军抱成一团、静止不动,恐怕很容易被对手几路围攻,那可就危险了。”
李元胤的意见十分中肯,也算是给姬庆文提了个醒,说道“李指挥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这样,还请李指挥寻几个得力的弟兄,到瓯江北边去,告诉刘孔昭、韩赞周两个人,就说破敌之日就在今日,要他们立即南渡瓯江,赶来助战。”
“还有。”李岩补充道,“南边福建巡抚邹维琏的队伍,让他们不要渡江作战,就在飞云江驻守,防着白莲教输了以后狗急跳墙也就是了。”
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不愧是个负责任的资深老特务,来到浙江、福建一带不过十几天的功夫,便已将驻留此处的锦衣卫组织重新整合了一遍,还专门选了几个腿脚利索、办事可靠之人替他跑腿传令。于是他便按照姬庆文的要求,分别派人向南、向北传达了命令。
此时明武军、白杆兵、京师营军士都已吃喝完毕,迅速整理起装备、排列好队伍,就等主将一声令下,便要出阵平叛。
明武军自成军以来,除了北上勤王的京师之战以外,从来没有吃过什么大亏,每逢作战都颇有斩获,因此士气十分高昂,一听有大仗要打,丝毫不在乎对手人数多少,只觉得又有一笔大生意可做,吆喝着就要奔这场富贵。
白杆兵之前在鲤鱼口同白莲教交手过一次,虽然没落什么下风,却出了主将几乎被对手生擒的事情,可以说是大大地丢了一回人。如今匆忙从福建赶来浙江,便立即有了个复仇的机会,白杆兵的士气顿时被激发起来,吃饱喝足之后,便抄起手中两丈来长的白杆长矛,就等着上阵杀敌。
至于京师营兵士,自打从南下以来,几场不大不小的作战,都是同精锐的明武军并肩作战,说起来是数战告捷,可说到底却只是个作壁上观的角色。然而这次作战的对
手据说有数万之众,全军围攻上来,自己怎么着也得同对手短兵相接了。因此这些原先在京师里作威作福的京师营官兵无不战战兢兢、手足无措,拿着军刀的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姬庆文瞧见京师营这副窝囊相,一把扯过京师营名义上的主帅沈良佐,骂道“瞧瞧你带出来的这些兵,还没同敌军交手呢,自己就吓破了胆子,怎么打胜仗?”
沈良佐被姬庆文骂了个唯唯诺诺,赶紧低头认错。
姬庆文却不理他,伸手一指站在行列之中提点军队的一员禁军将军,说道“嘿,成义,还认得我么?”
成义乃是京师神机营五品镇抚,同姬庆文在北京和南京都有过接触,说话办事虽然没有什么过于出彩之处,却也是个靠谱的将军——当然了,指挥作战再怎么不靠谱,也比沈良佐要靠谱得多。
成义听到姬庆文招呼他,赶紧上前拱手抱拳应答道“末将在!”
“好!”姬庆文说道,“成义,据说你也是正经武进士出身,奉调离京,在个太监底下做事,是不是委屈你了?”
这话还真说到了成义心里。
然而当着沈良佐的面,成义却不敢有话明说,只能又拱手道“都是替朝廷效力,末将不敢有所怨望。”
姬庆文道“不敢归不敢,有还是有的吧?你当着上司的面,不方便说话,我也不勉强你。不过带兵讲究个赏罚分明,你要是真有本事,朝廷也不会亏待你的。”
成义忙道“末将三十多岁,就已是五品镇抚了,这品级在末将的同年里头,上进得也不算慢了……”
姬庆文没想到成义还是个不计较功名利禄的将军,便有意激一激他,忽然想起拿破仑的名言来,骂道“放屁!无能!不思进取!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你一个不上进的将军就不是好将军!要是想着这镇抚的位置挺足够了,那你这就可以致仕回家抱孩子玩老婆去,还打什么仗?”
成义被姬庆文这几句话骂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说道“姬大人骂得好!末将……末将今天豁出去了,把话挑明了说吧。末将也并非没有上进之心,可姬大人看看,去年袁崇焕督师千里奔袭来解京师之围,几次正面击败满洲八旗主力,这等战功海内无匹,可最后的结果呢?姬大人也是知道的——袁督师最后落了个下狱问罪!有
这样的殷鉴在前,姬大人还叫末将怎么上进?”
“原来如此!”姬庆文感慨道。
袁崇焕被崇祯皇帝凌迟处死,乃是明末的一桩公案。这里头的是非曲直,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始终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袁崇焕是被冤杀了,有人说他是罪有应得;有记载是天下冤之,也有记载说是京城百姓欢欣鼓舞;有人说崇祯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还有人说是中了皇太极的反间之计……
姬庆文在穿越之前,好像读小说书一般浏览过这里头的故事,袁崇焕之死的实情他其实也没个主意,但现在听成义的说法,又想起祖大寿几乎跑回关外的事情,这才知道这件事情在明末将领之中的反响极大,可以说是直接打击了明军的士气。
就在这一刹那,姬庆文已然下定决心自己既然穿越到了明末,那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总要查明袁崇焕到底有罪没罪?到底该不该杀?
不该杀,那就要从屠刀底下把袁崇焕救出来。
该杀,也得杀他个明明白白,也好让当世之人、后世之辈心服口服!
然而这都是后话了,姬庆文首先要做的,便是激励起成义和京师营军士的斗志。
于是他斟酌了语句说道“成义,你少在这里跟我扯别的。袁崇焕大人是我的师兄,我们同拜在孙承宗老师门下,他有罪没罪、罪大罪小,我比你清楚!我们现在就事论事,你要立了功劳,我姬庆文自然会在皇上面前保你一本,保你加官进爵!”
说完,姬庆文又对站在成义身后的那些京师营兵丁说道“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我手下的明武军,不是朝廷正规军队,而是我手下织造衙门招募的乡勇团练,打赢了仗、立下了功,自然是老子出钱犒赏。秦祥珍将军手下的白杆兵,是四川土司手下的兵士,赏赐自然也是由他们秦家负责。你们可不一样,你们是正正经经的京师营,是朝廷的精锐,打赢了仗便是给朝廷争了面子,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老子现在把话撂在这儿,这一仗你们肯卖命,想要升官,老子亲自写奏章给你报功、想要银子老子自己掏腰包赏给你们。就是战死了,老子花钱给你养活老爹老娘!若是临阵退缩?”
“嘿嘿!”姬庆文冷笑着从黄得功手中接过一口宝剑,平举在胸前,朗声说道,“老子就请出皇上钦此的‘天子剑’杀你个哑口无言!”
。
第三〇八节 先来他个下马威()
成义被姬庆文这几句话说得热血沸腾,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问道“姬大人,你此言当真?”
“屁话!老子说这种话,什么时候不当真过?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问问我手下明武军的弟兄们,看老子赏人的时候可曾眨过眼?可曾抖过手?”姬庆文当即骂了回去。
成义又被姬庆文骂了几句,脸色红得发紫,好像一块烧糊了的猪肝,赶忙转过头去,对背后已列好了队的两千京师营官兵大声呵道“姬大人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京师营军士早已是群情激奋,立即齐声高呼道“听清楚了!”
“好,听清楚了就好。”成义说道,“勇猛杀敌的,姬大人的赏赐少不了你的。要是敢后退一步的,也不用姬大人用天子剑杀你,老子就挥刀砍了你的脑袋,不仅杀你一个,回去老子还要杀你全家!你们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
成义这几句话说得就有些过分了,不过现在正在激励士气的时候,姬庆文也不能出言纠正或者阻止。
待成义把话说完,姬庆文才又补充道“好,有这份心气,很好。成义,京师营的指挥权,就暂时交给你,你敢接吗?”
成义当然敢接,他也想接,然而接不接是一回事,给不给是另一回事——京师营名义上的统帅还是司礼监提督太监沈良佐,要不要让成义代为指挥京师营官兵,还得要这位大太监说了算。
于是成义偏过脑袋去,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盯着沈良佐不放。
沈良佐在一旁已将姬庆文和成义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而他早已被姬庆文软硬兼施地收服了,因此对于姬庆文的建议,他是不敢、也不能有半点反对的,赶忙点了头,算是答应。
如此这般,成义便在姬庆文的支持下,暂时总揽了京师营的指挥权。
厘清三军责权之后,姬庆文便命中军擂鼓放炮,明武军、白杆兵和京师营军士以此开出尚只营建到一半的营盘,背靠着五垄山列阵,迎接就要杀奔过来的白莲教主力。
自从美国独立战争之后,现代陆战完全进入热 兵器时代,并且放弃了两军列阵用火枪互相“枪毙”的作战模式,而是渐渐采用灵活机动的散兵阵型。
这一点,姬庆文是知道的。
然而历史发展的进程是不可逆的,也是无法逾越的,明末的十七世纪,虽然也开始渐渐普及起火枪、火炮这种热
兵器来,可士兵的组织程度却还未进入近代,因此还不到采用散兵阵型的时候,依旧需要通过排列阵型来组织作战。
而排列阵型,姬庆文却是外行,全凭李岩、杨展,包括李元胤、秦祥珍等人会同商议决定。
明武军、白杆兵都是精锐之师,京师营略差一些,不过行动也还算迅速。不过片刻功夫,这三部分军队,一共五千多人马便排好了阵型。
只见这道大阵,以白杆兵两千长枪阵为核心;左翼靠河的一边则以明武军护卫;右翼靠山的一侧则排列着两千京师营兵士。同时考虑到京师营战斗力略差,而明武军战斗力强且有火器助战,因此左翼略微凸出,可以率先同白莲教主力接战,承受住对面的主要压力。
待阵型布齐,姬庆文又下令,将自己辛辛苦苦从苏州大本营运来温州的两辆战车推了出来,直接摆在白杆兵的正前方。
秦祥珍这就不高兴了,招来姬庆文就责问道“姬大人,你这两个木头疙瘩是怎么一回事?挡在我军面前,碍着我军同敌军作战了!还不快推走?”
姬庆文笑道“秦姑娘,这两辆车可不是寻常木头疙瘩,论起战斗力来,光这两辆车就抵得上两千精兵呢!”
秦祥珍敲了敲战车的车舷,说道“这玩意儿结实倒也还算结实,最多能挡挡敌军的箭矢罢了,要说能比得上千军万马,我怎么就不信呢?姬大人还是快推走吧,我还等着同白莲教那个妖女交手呢!”
姬庆文正待同秦祥珍细细解释这辆战车的威力,却听李元胤来报“姬大人,前头白莲教的先头部队已快到了。”说着,便朝东边的地平线一指。
姬庆文抬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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