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收拾这些四处作乱的匪徒,所要消耗的兵
力、物力、财力和精力,则要比正面击溃一个徐鸿儒来要大的多。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姬庆文才在之前作出了将白莲教堵截在福建省外,选择浙江温州地界作为决战之所的决定。
时至今日,姬庆文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因此,他并没有答应徐鸿儒的挑战,冷冷说道“徐教主,你要送死,也不必等在今日。我看你今日已是人困马乏,何不先回到浙江,休养生息之后再同在下决一死战?否则在下胜之不武,恐怕徐教主你就算是输了,也不会心服口服吧!”
姬庆文一口一个“送死”,一口一个“人困马乏”、一口一个“输了”,说得仿佛还未交手,徐鸿儒便已是必败之局。
这让徐鸿儒异常愤怒,然而在极端愤怒之下,这位饱经挫折磨砺的白莲教主却又陡然间冷静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在鲤鱼口这么个狭窄的、无法发挥兵力优势的山口,确实是对姬庆文手下精干的长枪兵和火枪手比较有利。而他手下最为得力的“白莲圣女”周秀英,现在更是为敌手所制,非但帮不到自己半点忙,反而会因徐鸿儒的挑战行为,而立即丧生于对手的长矛火枪之下。
要知道,在白莲教中,除了教主徐鸿儒之外,便是圣女周秀英的地位最为尊崇了。若是她当中被朝廷官军杀死,那对于白莲教弟子的心里打击可以说是毁灭性的。
于是徐鸿儒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姓姬的,你这话说的好听,可依我来看,不是你给本尊休养生息的机会,而是你自己手下兵马势单力薄,想要调集重兵来围歼本尊吧?告诉你,本尊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你想打就好好打,能调的兵就尽管调来好了!”
这就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搬梯子下台阶了。
姬庆文也是个心思灵敏之人,听了这话心中一阵讥笑,心想你徐鸿儒想走就走好了,我又不是不放你走,又何必说这么一大套话呢,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可姬庆文现在就想做这“放虎归山”之举,自然也就不愿意当面揭穿徐鸿儒,顺着他的意思说道“也罢,随徐教主怎么说。反正今日,我是无意再同你血战下去,还请教主这就原路退回温州,在下绝不尾随追击。”
“莫非这个姓姬的自以为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战胜自己?”
这是徐鸿儒给出的理由,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他也确实
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可以让姬庆文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胜利了。
然而眼下这个当口,理由不理由的已然不重要了,只有先离开鲤鱼口这一处死地,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于是徐鸿儒唯恐姬庆文改变主意,却还要故意装狠,说道“姓姬的,你这厮说话向来不算数,我凭什么相信你?罢,罢,罢,依本尊说,也不用回浙江了,我们现在就大战一场好了!”
面对徐鸿儒这样紧张的诘问,姬庆文回答得确实十分轻松。
“徐教主,你不相信我,那也是人之常情。不如我先表示一下我的诚意,放秀英姑娘回去好了。”
说着,姬庆文一举手,便下令站在最前排的白杆兵将士朝天举起长矛,将周秀英从白杆兵手持长矛尖端的短剑的威胁之下释放了出来。
姬庆文这么一命令,秦祥珍却不满意起来。
只见她眉毛一扬,道“不行!这怎么行?好不容易才捉住这个白莲教的妖女,怎么能轻易把她放了?”
姬庆文来不及向秦祥珍解释,说道“秦将军,这件事情你不要管。秀英姑娘是我捉来的,如何处置自然由我发落。秦将军刚才受了惊、又受了伤,且请下去休息,这里的事情,由在下一力承担就秀英好。”
姬庆文这话说得异常果断,又丝毫不留情面,让秦祥珍这个刁蛮而又目中无人的丫头,瞬间想起了自己方才正是被姬庆文搭救,才从周秀英的手里逃生出来的,终于让秦祥珍闭上了嘴巴。
姬庆文见秦祥珍再无反对意见,这才对身前的周秀英说道“秀英姑娘,方才我同徐教主的话,想必你也都听见了吧?你若想走,现在走也就是了。”
这已经是姬庆文第三次放周秀英离开了。
对周秀英本人而言,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可当着这数万大军的面,再次被姬庆文释放,这未免有些叫她这位“白莲圣女”的面子有些挂不下去,说道“姬公子何须如此?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乃是你死我活的对手,这样在两军阵前私纵敌将,恐怕不太好吧?”
姬庆文听她还没有改变对自己“公子”的称呼,便知周秀英对自己倒还有几分好感,便忝着脸笑道“秀英姑娘这就搞错了。放不放是我的事,走不走是你的事。你要走,我自然不会阻拦;可你不想走,一定要留在这里送死,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第三〇三节 约期决战()
生,或者死。
这个问题虽然重大,但结论却是十分明显——生而为人已是十分不易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没有人会选择死亡的。
因此,周秀英在眨眼之间便做出了决定——走,先走再说。
不过她倒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姬庆文。
只听周秀英问道“姬公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我出去,莫非是想要效仿当年的诸葛武侯,来一处《七擒七纵》的好戏不成?”
这故事可是家喻户晓,姬庆文之前虽然没有想到,现在经周秀英这么一提醒,还真的就这么恍然大悟了自己不就是想要通过不断地释放周秀英,以此在她心中不断积累好感,然后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于是姬庆文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没想到秀英姑娘倒也是好学问,在下就是想要学一学诸葛武侯,来一个七擒七纵。”
他顿了顿,又接着往下说“秀英姑娘论容貌、论才干、论见识,别说是在巾帼女子之中了,就算是在整个崇祯朝,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好像这样托身于邪教,明珠暗投、不得善终,岂不可惜?因此,在下想要秀英姑娘弃暗投明,虽不敢说百年之下留下令名,至少也能平平安安渡过一生,岂不美哉?”
姬庆文这几句话说得周秀英颇有几分心动,却又不敢完全相信,只说道“大明朝廷重男轻女,我一个女儿家,想要功成名就,谈何容易?”
“这个事情,秀英姑娘就请不用担心了。”姬庆文信心十足地说道,“现在不正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站在你的面前么?”
说着,姬庆文一指秦祥珍道“这位秦祥珍姑娘的母亲,便是大名鼎鼎的秦良玉将军。她老人家替朝廷立下了军功,现在已是一品诰命夫人了,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东有满洲鞑子、西有民变乱军,东南沿海的东洋人、西洋人、南阳人也未必太平。秀英姑娘一身的真本领、好本事,现在这个局面,过三五年之后,你未必不会凭借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军功名扬四海呢!”
一旁的徐鸿儒眼看周秀英几乎要被姬庆文说服了,便赶忙说道“秀英你不要听姬庆文这小子胡言乱语,朝廷说话向来不算数,他要诓了你投降,搞不好回头一翻脸,便将你处置掉了。这么多年,朝廷这德行,你爹爹是再清楚不过了。”
姬庆文立即针锋相对地说道“朝廷以前办事是不地道,你们不相信朝廷也是情有可
原。不过朝廷归朝廷,姬庆文归姬庆文,秀英姑娘可以不相信朝廷,可我姬庆文的人品,姑娘应该是知道的。我既答应了秀英姑娘,就算朝廷到时候办事不地道,在下一样可以保秀英姑娘一个太平。”
周秀英还真的被姬庆文这几句话打动了,从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双唇之间幽幽吐出两个字“是吗?”
徐鸿儒从小将周秀英带大,他这个“义女”的脾气,徐鸿儒是再熟悉也不过了。光从她口中说出的“是吗”两个字里,徐鸿儒便听出周秀英这个从来都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儿”已对姬庆文的“胡言乱语”有了三分动心。
这是徐鸿儒所不能接受的,毕竟周秀英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干将,她若是反了水,那徐鸿儒自己便毕生再无成功的机会了。
于是徐鸿儒忙不迭地说道“秀英,你别去理睬姬庆文这厮。这厮满嘴荒唐话,没有半个字是可以相信的,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周秀英毕竟跟了徐鸿儒将近二十年,远不是姬庆文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说服了的。
因此周秀英思揣再三,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姬公子,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教同朝廷积怨甚深,不是仅凭公子这几句话便能化解的。”
周秀英重重叹了口气“姬公子既然肯放我走,那我自然是要谢谢公子的。然而将来你我必有短兵交锋之时,到时候刀枪无眼,我也未必能够周全。还请姬公子保重了!”
护在徐鸿儒身边的许道清,听周秀英一口一个“公子”地称呼姬庆文,心中顿时泛起一股醋意,高呼道“圣女,还不快走!姬庆文这小子不是个说话算数的人,现在不走,要是这厮出尔反尔,可就后悔莫及了啊!”
周秀英却道“许师兄不要胡说,姬公子说话还是算数的。”
她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心中的立场却还未改变,含笑着冲姬庆文点了点头,便慢慢退回了白莲教的阵势之中。
指挥全局的教主徐鸿儒见周秀英已然安全地回到了自己身边,禁不住长舒一口气,说道“好,姓姬的,你也算是条汉子了。既然想要同本尊堂堂正正地对阵一场,那本尊便答应你这个要求。也不改换地方了,就在你所说的温州城下,我们约期决战如何?”
说罢,徐鸿儒也不待姬庆文回答,便率领着刚吃了败仗,然而损失并不十分巨大的白莲教徒,仿佛潮水一般,往北边浙江方向退去了。
众人目送着这数万白莲教徒仓皇撤
退,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听随军参赞的李岩低声在姬庆文耳边说道“徐鸿儒这厮是老糊涂了?还是稗官小说看多了?居然想出什么约期决战的事来,真是愚不可及。”
负责情报工作的李元胤倒要审慎许多,提醒道“徐鸿儒这人不简单,说不定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不过是用来轻慢我们的罢了。搞不好徐鸿儒离开这里,便会调转方向,不去温州城,反朝别的地方去了。”
这两人一正一反两方面意见都十分有见地,姬庆文综合了一下这两人的意见,说道“不管怎样,徐鸿儒算是掉头返回了。只要继续防备他从西面进入浙江纵深也就是了。”
李岩道“姬兄这话实在。徐鸿儒已经知道现在在西侧运动的不是我军主力了,那他若是有意往内陆逃窜,势必会立即向西攻击,而西面无险可守,狐假虎威的沈良佐怕是防备不住白莲教徐鸿儒的攻击吧?”
姬庆文道“没错。所以说,我们现在要立即行动,迅速北上,赶在徐鸿儒的前面进入浙江。”
“不过也要防止徐鸿儒虚晃一枪,佯装北上,却再次调转队伍,重新南下返回福建。”李元胤提醒道。
姬庆文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事好办。我留白杆兵留在此处,继续镇守住鲤鱼口要害之处。我手下的明武军则轻装简行,就算是走山路一样能跑赢白莲教那些乌合之众。”
白杆兵的主将秦祥珍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出来,现在还处于懵逼状态之中,完全无法带领军队。
因此,姬庆文便从白杆兵里找了个年纪大、能服众的老兵出来,让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带领两千白杆兵在原地驻守,并照顾心理上受到了不小打击的秦祥珍。
而姬庆文自己,则立即命令手下一千明武军将士,就地埋锅造饭,饱餐一顿之后,抛弃狼筅、盾牌等沉重兵器,没人只携带一把倭刀、一支火枪,及足够发射十次所用的子弹火药,便沿山路一路向被疾行而去。
行动速度也是战斗力的一部分。
姬庆文手下的明武军果然是训练有素,不但正面交锋时候的战斗力极为强悍,就连行军时候的速度也是十分迅捷。他们虽然出发比白莲教要晚了一顿饭的时间,可走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已追上了白莲教的主力。
待从贯岭西侧的山上下来之时,姬庆文所部已然赶在了白莲教前头,仿佛护送、又似监视一般,看着数万白莲教徒稀稀拉拉地重返浙江,往温州方向去了。
。
第三〇四节 体制()
徐鸿儒率领的白莲教徒,经过这几天先是北上、然后南下、最后再次北上,将从浙江到福建、福建到浙江的这条路走了有整整三遍,终于将白莲教徒的心气和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只见这五六万白莲教徒行动速度有快有慢,走了没多少工夫,便拖成了一个绵延十余里的“一字长蛇阵”,且组织十分混乱,首尾不能相顾。
要不是姬庆文有意将白莲教集中到温州城下,然后再聚而歼之、赶尽杀绝,否则他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起攻击,从而将白莲教从队伍正中间分隔成几段,并将其迅速击溃。
可这样一来,就会使原本指挥就十分松散的白莲教的队伍,变得更加六神无主,说不定还未同官军交手就四散奔逃了,而面对这等大水崩沙一般的局面,明末的官军却是没有任何办法来阻止这数万溃散的白莲教徒的。而这五万多白莲教徒,便是五万多个不安定因素隐患,分散到富庶的浙江沿海,便会立刻将此处闹个鸡犬不宁。
这是姬庆文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他要极力避免的,这也是他此次作战计划的出发点。
于是姬庆文率领了明武军将士,又联合了沈良佐麾下的京师营,一共三千多人,形影不离地在白莲教队伍的西侧运动。他们既不敢离得太远了,怕失去了对白莲教的控制;又不敢离得太近了,怕把已成了惊弓之鸟的白莲教吓散了;遇到开了小差的白莲教徒,还得催促着他们赶紧追上大队人马。
真是比当妈的还操心。
就这样,姬庆文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驱赶着白莲教全军队伍渡过飞云江,重新来到温州城下。
温州城照例是一座空城,然而浙江这里毕竟还是江南富庶之区,在城里、城外仔细搜罗搜罗,倒还是能够搜检出一些物资来的。
于是徐鸿儒便下令,将各个部分搜出来的衣物、兵器、粮食,乃至柴草等物全部上缴,再由许道清主持,统一发放下去,力争让每个教中弟子,都能吃上一顿饱饭。
这许道清倒也并非无能之人,办事也还算公道,他将所有粮食集中起来,计算了一下,足够五万多弟子吃上十四五天的。然而这十几天的粮食,也不过是最低保障而已,绝对不足以支持白莲教同官军长期对峙。
因此,比起姬庆文来,徐鸿儒更渴望着迅速展开决战。
于是徐鸿儒便亲笔写了一封战书,派亲
信得力之人送到姬庆文那边——反正姬庆文好找的得很,循着他那面异常引人注目的“明武军”大旗就能找到了他。
姬庆文却并不急于决战他现在正是兵精粮足的时候,又将白莲教主力全部集中堵塞在瓯江以南、飞云江以北的温州城附近,略微拖延一些时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因此姬庆文同李岩商议之后,便在自己深恶痛绝的“体制”二字上做起文章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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