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二节 白杆兵的渊源()
而川军这边吃得就稍微寒酸了一些了。
四川虽然地处内陆、并不靠海,却盛产岩盐,将人工饲养的猪、羊或者山里猎获的鹿、獐,杀好洗净之后,再用盐腌、用火熏,放在风房里脱水之后,便制成了一种别有风味的腊肉。
这种腊肉因褪去了水分,因此分量不重、又不容易轻易变质,极适合长途运输,便也适合随军携带作为口粮。
然而此物口味太重,偶尔吃上个一片两片的固然是唇齿留香,可要天长日久地吃下去,却不免有些反胃。
也正因为这个道理,当川军看到“明武军”将士有新鲜的蔬菜鱼肉供应的时候,手里拿着腊肉就好像拿着一根干木柴似的,越吃越没有味道。
姬庆文见状,一面命令军中掌厨的炊事兵再做两千人份的军粮,一面招呼着川军将士过来一同吃喝。
白杆兵军纪也还算严格,见姬庆文招呼自己过去,虽然馋得嘴里的唾液泛滥得好似长江流水,却没一个敢私自移动半步的,直到主将秦祥珍点头答应,他们才兴高采烈地跑到“明武军”这边来,大快朵颐起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军粮来。
领军的女将军秦祥珍见手下兵士吃得高兴,又见四周确无危险,便也暂时放松警惕,除下身上穿着的厚重甲胄,换上一身轻便衣服,专程来寻姬庆文说话。
姬庆文一看秦祥珍的模样,顿时傻了眼。
原来秦祥珍虽是川中女子,可身材甚是高大,少说也得有一米八那么高,按照后世的眼光,便是标标准准的一个女模特儿的身材;再看她的脸蛋,却是一张十分清秀的瓜子脸,皮肤也被四川温润潮湿的空气浸润得仿佛掐得出水来。
光看秦祥珍的相貌身材,竟丝毫不会想到她竟会是一个性情爽朗干脆,又能带领两千人马千里转进,从四川赶来福建助战的一个女将军。
姬庆文盯着秦祥珍上下打量了几遍,看得竟有些痴了。
秦祥珍却一笑道“姬大人你这是怎么了?盯着我看,我很好看么?”
姬庆文一吐舌头,灵机一动道“我是看秦姑娘身上穿着的衣服,颇有几分苗家女子的风采,可一口汉话却只是略带四川口音而已。因此才觉得奇怪。”
秦祥珍“呵呵”一笑,露出满口细密洁白的牙齿,说道“姬大人果然好眼光。我们秦家虽是四川土司身份,却是当年秦始皇平定巴蜀时候落下的
根基,因此才以国为姓姓了秦,算是上千年的秦人了。”
姬庆文笑道“秦姑娘是小看了你家的祖宗了,若真秦家真的是从秦始皇那时候流传下来的,那恐怕已有将近两千年的历史了吧。”
秦祥珍点点头,顺着自己的思路接着往下说道“一千年也好,两千年也罢,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放到今日,我们反正是在四川这里立足成家了。可四川这边是苗瑶杂处之地,汉人反而是少数,只能入乡随俗,所以穿衣打扮多少都学着他们的样子。唯有汉话是历代祖宗口耳相传的。”
说道这里,秦祥珍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小时候就因为我说话里面带了些口音,不知挨了多少次先生的手板呢!”
姬庆文听了这话,倒也是颇为感动,心想秦家身处蛮夷之地,却能替中华文明保留一点星火,也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想到这里,姬庆文禁不住对秦祥珍和她的秦家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他正在感慨之间,却听秦祥珍说道“姬大人怎么谈论起我来了,倒是说说你是怎样把代善这厮打伤的?”
打伤代善,这可是姬庆文的高光时刻。
只见他脸上泛着光、眼中带着光、就连嗓音之中也似乎透着光,将自己这段光辉的历史添油加醋般说了一遍。
说到兴起之处,姬庆文又招来手下的神枪手孟洪,拍着孟洪的后背介绍道“秦姑娘,你瞧好了,这人便是孟洪,便是他一枪将不可一世的大贝勒代善从马上打下来的。可惜代善这厮走了狗屎运,除了孟洪打的这枪之外,又打了不知多少枪,竟没一枪打中他的要害的。后来又被这厮手下那个叫鳌拜的混蛋救了出去,这才算捡了一条小命回去。”
秦祥珍听了有些唏嘘,摇着头说道“一枪就能打中、乱枪却偏没法取了他的性命,看来是这代善命大,天不收此人啊……”
一旁摇着折扇的李岩却在这个时候插话道“秦姑娘,我看不是代善命大,而是老天长眼。是老天爷故意要留着代善一命,留着给秦将军来收拾呢!”
李岩就是李岩,不仅聪明绝顶,而且揣摩人心的本事已臻化境,一句话便说得秦祥珍转忧为喜。
只见秦祥珍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姬大人手下果然藏龙卧虎,这位姓李的先生的话我爱听。既然有人能打伤代善,那必然也有人能够取他的性命!哼,瞧着吧,姑
奶奶我一定要手刃了此贼!”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秦祥珍脸上的笑容已然烟消云散,却平添了一股杀气。
姬庆文被这份杀气吓得一怔,忙问道“秦姑娘,你家世代祖居四川,又为何会同辽东的代善结下了仇,还非要亲手报仇雪恨不可?”
秦祥珍听了也是一怔,问道“怎么?这件事情,姬大人不知道么?”
“不知道啊……”姬庆文一脸疑惑地答道,“我同姑娘是初次见面,之前也并没有见过四川秦家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
秦祥珍还给姬庆文的也是一脸的疑惑,说道“姬大人不是同陈文昭将军是生死之交么?难道这件事情,陈文昭将军没有在姬大人面前提起过么?”
“陈文昭曾经提起过?”姬庆文忽然恍然大悟,说道,“莫非当年浑河一役,同戚家军并肩作战,却最后被满洲鞑子分隔包围且一并阵亡的川军,便是秦家的兵士么?”
秦祥珍重重点了点头,答道“没错。不但我们秦家数千兵士损失殆尽,就连我的老爸马千乘也被鞑子杀死,据说领军全歼我军的便是大贝勒代善!”
听到这里,姬庆文方才知道秦家的白杆兵居然同戚家军有这样的渊源,而他们现在又是同仇敌忾,无论从历史还是从现实来看,“明武军”和白杆兵都是天生的战友和伙伴,是值得报以完全的信赖的。
如此这般,姬庆文忽然发觉,自己在明末也并非完全是孤军作战,至少四川土司秦家这支白杆兵,便是一支值得托付的可靠力量!
于是姬庆文有意再笼络一下秦祥珍,说道“秦姑娘请放心,满洲鞑子也并非不可战胜。在下这里可以答应姑娘,有朝一日必然替姑娘……哦,不……定然帮助姑娘报仇雪恨,让姑娘能够亲手杀死代善这厮。”
因秦祥珍自小是被母亲秦良玉带大的,而其父亲因在四川省内另有军职,往往一年半载才难得回家一次。因此秦祥珍同父亲马千乘的关系并不十分亲密。
然而所谓“血浓于水”,父亲毕竟是父亲。
而当秦祥珍听有人说要帮助自己报一报当年的杀父之仇时候,立即感动得热泪盈眶,勉强忍住哽咽的声音,说道“姬大人,这话我记下了。只不过满洲鞑子远在天边,而近在眼前的却是白莲教的叛匪们。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我手下的白杆兵定当全力报效!”
。
第二九三节 牵着鼻子走()
有了四川土司秦家两千白杆兵的并肩作战,有了沈良佐两千京师营可供直接指挥,有了浙江和福建两地巡抚大人的惟命是从,又有了南京守备军士阳奉阴违但还算过得去的配合——姬庆文实施起自己的计划来,便轻松了许多。
姬庆文的计划,是他同李岩、杨展这一文一武两位亲信商量了整整一个晚上才确定下来的,乃是一条可以将白莲教匪一网打尽的好主意。
而这一计划的核心,便是要将白莲教主力全部引诱到一个事先设定好了的地方,然后再围而歼之。
而此围歼之处,首先应当对白莲教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才会让白莲教徐鸿儒心甘情愿地率领主力人马,一头扎进这个事先挖好的陷阱里去。
而这个地方,便是浙江同福建交接的温州。
温州在明末,虽然论起繁华程度来,是绝对比不上南京、苏州、杭州这些大城市的,不过也算是江南的一座大城了,对亟需占领城市并以此获得补给、扩大影响的徐鸿儒而言,是一个不能拒绝的目标,也是一个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诱饵。
因此,姬庆文一方面让福建巡抚邹维琏继续催促手下部队向北推进,从而将白莲教匪从福建驱赶出去,进入浙江境内。
这样的安排,是邹维琏梦寐以求的,便立即根据姬庆文的安排,严令麾下福建守军延续之前的战法,继续向北滚动推进,一定要将尚且盘踞在福建北部的白莲教匪全部驱赶道浙江去。
而浙江巡抚张延登接到的命令,却并不是在浙、闽边境阻截白莲教匪,而是向北有序退却,先向北退出温州城南边的飞云江,然后继续退出温州城,再北渡瓯江,最后在瓯江北岸列阵。
当然,在这项行动开始之前,姬庆文便用天子剑命令张延登事先将温州城搬空,城中的金银、米面、牲口、家禽等,都随着温州百姓跑到别的地方暂时居住,只给徐鸿儒留下光秃秃、空荡荡一座温州城而已。
刘孔昭、韩赞周属下的南京守备军队,则要事先埋伏在温州城西侧,一旦白莲教准备改换方向,特别是当其打算变北上为西进之时,便要毫不犹豫地采取堵截行动,将他们继续封堵在温州附近地区。
除此之外,姬庆文手下的“明武军”,秦祥珍率领的白杆兵,以及沈良佐从北京代来的京师营将士,这三支精锐之师,则跟着姬庆文一同行动。姬庆文知道,徐鸿儒也不是什么
泛泛之辈,搞不好就看破了姬庆文的部署,也继续北上占领大城市了,而是立即改换方向、变更目标,直接寻找同朝廷兵马决战的机会。
万一真的到了这样的时候,光凭刘孔昭、韩赞周、邹维琏、张延登手下这些杂牌军,是完全不足以对抗狗急跳墙的白莲教匪的!
姬庆文这样的部署并非完全没有必要,就是这样的部署,打从一开始就给予了整个作战不可或缺的灵活性,并在关键时刻彻底打消了徐鸿儒狗急跳墙的最后一丝心气。
而现在的徐鸿儒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一张天罗地网,正在向着自己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
他原本就已下定了主意,要离开福建这处穷乡僻壤,北上往浙江、南直隶这样的富裕地区发展,寻找机会攻打一两个繁华的大城市,继续获取补充之后,便兵发南京,一举攻下这座大明朝在南方的统治中心。站稳脚跟之后,再以南京为支点,逐步蚕食和占领朝廷在江南的地盘,最后腾出手来将姬庆文这小子干掉,便能形成同大明朝廷南北对峙、分庭抗礼的局面了。
他自以为走的是当年明太祖朱元璋的成功道路,却没想到比起朱元璋来,徐鸿儒这位白莲教主,更接近于太平天国的洪秀全。
洪秀全,徐鸿儒自然是不认识的,可行动果断、作风狠辣的朱元璋,却是徐鸿儒打心眼里佩服的——虽说他想要推翻的,便是朱元璋老先生一手建立起的大明朝廷。
因此,徐鸿儒便也学着朱元璋的“行事果断、作风狠辣”,乘着福建守军压迫甚急的当口,立即挥师北上、进入浙江境内。
浙江方面。
浙江巡抚张延登听了姬庆文的命令,虽然有意要将徐鸿儒的白莲教往浙江地面上引,却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多少还是要假装抵抗一下、再假装往下败退,这出戏才算演成了。
可一上舞台,张延登却顿时将这出假戏做真了。
倒也不是浙江巡抚张大人演技出色,而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说起来白莲教都是些乌合之众,可张延登手下那些浙江卫所部队,比起他们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而白莲教除了那些临时纠集起来的普通信徒之外,另有徐鸿儒亲信的老信徒队伍、有许道清从新招募的信徒之中挑选出来的精干人马、还有周秀英身边那群“娘子军”的母老虎。
这些人的堪称白莲教队伍的骨干和战斗力的核心
,每次遇到恶战,白莲教总是用这些骨干力量进行冲锋突破,待其将官军的防线击破之后,再由大队人马一拥而上,便能将官军彻底击溃。
如此这般,不管是张延登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所成,总而言之徐鸿儒轻而易举便突破了浙东防线,杀入浙江温州地界。
而徐鸿儒之所以选择东线进入浙江而没有选择西线,则是因为姬庆文带着一千“明武军”、两千白杆兵、两千京师营一共五千人马,在福建和浙江西部大张旗鼓地游行示威,故意显示出朝廷将主力摆在西线。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徐鸿儒虽然不知道姬庆文出现在西线到底是何用意,但他唯一知道的却是姬庆文乃是最不好惹的一个对手,虽然迟早要同他决一死战,现在却还不是同他交锋的时候,反而应当尽量避其锋芒、积蓄力量。
于是徐鸿儒同周秀英、许道清商议了一下,觉得既然自己目标中的杭州、苏州、南京这些大城市都集中在东线,那便“柿子找软的捏”,索性便往东线运动。
因此,徐鸿儒全力攻打浙东防线,不到十天功夫便率领主力离开了福建,进入浙江境内。这让徐鸿儒颇有几分得意,可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姬庆文事先安排好了的,他状似行动敏捷主动,其实却是在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徐鸿儒按计划进入浙江境内之后,姬庆文便又连下三道命令第一条,要福建巡抚邹维琏加紧追击,继续将白莲教向浙江方面压缩;第二条,要浙江巡抚张延登继续抵抗后退,却放开大路,将对手接着往温州城方向引诱;第三条,要南京守备提督勋贵刘孔昭、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两人,领大军在温州城北的瓯江布防,防止白莲教进入温州之后又复北上,从而进一步扩大白莲教之乱的规模。
而姬庆文自己,则继续带领手下三个部分组成的五千人马,如影随形一般在白莲教匪主力西边活动,吓止其向内陆发展。
这样,白莲教徐鸿儒虽然貌似已成功地突破官军防线进入了浙江,可他东边是一望无际的东海大洋、西边是招惹不起的姬庆文部队、南边是自己刚刚离开的福建,只有北边才是堪可一战的浙江兵马。
至此,虽然徐鸿儒自在福建起兵以来,大小数十战没有输过一次,一切行动进展也似乎是在他的掌握之内,却不知怎么的,现在竟只剩下继续北上一条路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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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节 中了坚壁清野之计()
尽管如此,徐鸿儒却依旧没有从巨大的胜利之中清醒过头脑来。
要知道,现在这位白莲教主徐鸿儒,手中有兵马超过十万人,连续攻克数百州县,劫掠两座大城,可谓风光无二。更有不少江湖上本来就敬仰徐鸿儒威名的亡命之徒,听说这位传说当中的白莲教主正要夺取天下,便也纷纷赶来投效。
一时之间,徐鸿儒身边猛将如云、兵马如林,仿佛普天之下除了那个难缠的姬庆文还能或多或少地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之外,便再无旁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
而后的战局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从福建一路攻击进入浙江以来,白莲教的消耗极大,亟需劫掠一座大城进行补充。而徐鸿儒在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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