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为人所制自然难受,尤其是刘孔昭乃是堂堂诚意伯爵爷,竟被两个小字辈三番四次地顶撞,更是让他无法接受。
然而崇祯皇帝的严旨当头,却又让他不得不依靠这两个年轻人来平定白莲教的叛乱,这让刘孔昭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说道“姬大人何须如此?我们都是替皇上办事,有些小小龃龉也不必放在心上,如何速速平定白莲教匪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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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〇节 瞻前顾后,能打什么胜仗?()
在南京城里,虽说军务是由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守备提督勋贵三人会同主管的,可权柄却也是有大有小。每逢有事,总是以南京兵部尚书为首提点军队,南京守备太监为监军使者,南京提督勋贵虽是兵部尚书的副手,却并没有什么发言权,往往是个摆设而已。
不过大明朝也有特例。
譬如世代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家,因兵权同云南巡抚衙门重叠,因此在嘉靖年间曾经闹出过一场大的风波。最后还是嘉靖皇帝出面,要云南军务尽归黔国公府节制,这才统一了事权。而沐家也因此在云南的势力更加稳固,滇人提起黔国公都不称其封号,而统称其为沐王府,堪称是一方诸侯了。
可诚意伯刘孔昭是显然没有这等地位的。
他已是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了,在南京守备提督勋贵的位子上也坐了二十来年了,却始终没有获得大展身手的机会。现在终于乘着原南京兵部尚书熊明遇问罪被诛的机会,由副提正,成为统领整个江南平叛大军的总负责人——这可是他一展平生夙愿、重振高祖刘伯温声威的最好机会。
因此这次平定白莲教叛乱,刘孔昭是非成功不可的。
为了这个目的,刘孔昭在姬庆文这么个老对头面前、在秦祥珍这个新对头面前稍微忍气吞声一下,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姬庆文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刘孔昭的心思,因此才能有恃无恐,说道:“刘大人,你这几句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眼下如何处置白莲教匪才是第一重要的大事。既然方才在下的诱敌入浙的建议刘大人觉得不妥,那不知大人又有什么高见呢?”
刘孔昭能有什么高见?
他不过是不愿背上让白莲教之乱进一步扩大的罪名,所以才会反对姬庆文的计划的,至于有没有更好的歼敌之策——答案很简单,那就是两个字“没有”。
因此,面对姬庆文这样一个问题,刘孔昭只能选择沉默。
他这样的态度,却惹恼了脾气急躁不下须眉的秦祥珍。
只见她眉毛一立,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白莲教的乱匪身在何处了,那只要发兵打过去,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就是了,又何必在这里多说废话?这样,你们告诉我,白莲教人在哪里,我领军过去将其平定了便好,我早去早回,还要听姬大人讲他是如何打伤代善的呢!”
姬庆文笑道:“秦姑娘,你知道白莲教匪一共有多少人么?你这两千人马,似乎难以取胜呢!”
一听这话,秦祥珍又被激起心气来,答道:“你以为我在云南没对付过白莲教么?我妈妈就同徐鸿儒打过几仗,老妈说白莲教咿咿呀呀虽然热闹,却是不堪一击。无论白莲教有多少人马,只要我们白杆兵列阵冲锋,就没有不溃败的!”
这话姬庆文相信,可现在的白莲教可不是原来的白莲教。
徐鸿儒以南京平民为主力,又在江南招募了不少白莲教的信徒。这些人论起单兵战斗力而言,未必能够赶得上贵重、云南深山里的那些农民和猎户,可他们的纪律、见识和对上级命令的理解能力,却比云贵山区那些人强多了。而这才是一支军队战斗力的源泉。
因此,即便白杆兵也算是天下最强的军队之一了,可要对付现在这支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白莲教匪,却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姬庆文心里虽这么想,却也怕话说得太直接,伤害到了秦祥珍的自尊心,便婉转地说道:“秦姑娘说的,我也是相信的。可要击溃白莲教固然容易,要全歼他们却难。白莲教为患已久,数十年来贼心不死,若是再让首脑之人逃窜出去,必然会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搞不好过几年便又要闹出大事来。难道到时候,又要请秦姑娘出兵助战么?”
秦祥珍虽然任性,却也在其母秦良玉身边颇学了些军务,知道姬庆文所言有理,便心悦诚服地赞同道:“姬将军不愧是能够打伤大贝勒代善的人,你这法子好,只有将敌军全部歼灭,才是斩草除根的好办法!既然如此,姬大人必然已有了定策,不如说给我听听如何?”
姬庆文一听有人是真心实意地同意自己的策略,心中顿时大喜,拉着秦祥珍便回到了中军大帐,指着那张地图指指点点地将自己方才提出的策略,又向秦祥珍诉说了一遍。
秦祥珍一遍听一遍点头,待姬庆文把话说完,这才击节叫好道:“姬大人,你这办法可行、可用。要是按你的计策,何愁白莲教匪不全军覆没呢?有这么好的法子,又为什么不立即执行呢?”
姬庆文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的主意虽好,可惜我的官却不够大,不是这里掌总的,做不得主啊!”
此时方才出帐去的人员都已回到中军大帐之内,让秦祥珍有了数落的对象。
只见这位年轻的女将军一指刘孔昭的脸,便呵斥道:“是不是这个姓刘的反对姬大人的意见?”
秦祥珍这一指甚是无礼,让刘孔昭几乎忍无可忍,说道:“姬大人这主意,在军事上固然是好的,政治上却是考虑不周。像这样将白莲教匪引入浙江,就不怕天下震动、皇上震怒吗?”
刘孔昭方才就是用这样的理由将姬庆文冥思苦想的主意否决了的,可秦祥珍显然没有姬庆文那么好说话。
只见她又习惯性地眉尖一挑,说道:“我们领军作战的,只问两件事:敌军在何处?如何战胜敌军?仅此而已。看你这样瞻前顾后,还能打什么胜仗?”
是啊!像这样瞻前顾后,能打什么胜仗?
这话提醒了姬庆文,让他顿时理清了思路、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营盘,高声呼喊道:“黄得功何在?快给我进来!”
正在外边闲的难受的黄得功听了姬庆文的命令,想也不想便答应一声,扛着自己那根长铁棍便走入了中军大帐。
刘孔昭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见又闯进来了个黄得功,立刻摆出爵爷的架子来,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军官正在商量军务,你一个匹夫也敢进来么?”
奈何黄得功只听姬庆文一个人的话,听刘孔昭在自己面前大喊大叫,却丝毫没有理会他,只回答姬庆文道:“东家,你叫我进来做什么?”
被一个武夫忽视了的刘孔昭,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然而他一看黄得功的体型和个头,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而姬庆文的“明武军”就驻扎在中军大帐之外,即便大举火并,自己也占不了半点便宜,只能暂时先忍气吞声。
却听姬庆文又对黄得功大声说道:“黄得功,皇上赐给我的那口宝剑何在?”
黄得功当即回答道:“东家,好好地背在我背上呢!”说着,黄得功便将一口缠金镶玉的宝剑从背上取了下来,恭恭敬敬递到了姬庆文手中。
这口宝剑,便是崇祯皇帝亲手赐给姬庆文的“天子剑”了。
按照大明体制,在外领军的将领,只要有了皇帝赐予的尚方宝剑,便能行使皇帝的权威,能攻便宜行事地斩杀违令不遵的将领。
当然,行使尚方宝剑的权威是有着一定的范围和一定的条件的,若是随意运用,则是惹祸上身之道——袁崇焕就是因为滥用尚方宝剑,杀了一个不能杀的毛文龙,这才渐渐失去了崇祯皇帝的信任,最终落到了身陷囹圄的下场。
第二九一节 立下军令状()
可姬庆文手里的却不是“寻常”的尚方宝剑,而是崇祯皇帝亲用的“天子剑”,而这口天子剑究竟能有多大的效用、多高的权柄、多少强的威力,没有一部典籍、没有一条规矩、没有一项惯例曾经提起过。
而这种“国之利器、秘而不宣”的神秘性,又给了这口“天子剑”平添了一份威慑力。
只见姬庆文从黄得功手中接过宝剑,双手高举过头,大喝一声:“圣上御赐宝剑在此!”
韩赞周从信王府时候,就伺候还不是皇帝的崇祯皇帝,这口崇祯皇帝亲用的“天子剑”他是天天在眼前晃悠,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
因此他一见姬庆文亮出这口宝剑,双膝立即一软,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而刘孔昭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口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宝剑,虽然无奈,却也只能屈膝下跪,表示臣服,同样呼喊道:“万岁!”
见他们两位拜倒在地,沈良佐、邹维琏、张延登三人自然也没有站立不动的规矩,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跪倒在地。
姬庆文见这几名高官——尤其是方才激烈反对自己意见策略的刘孔昭、张延登——都跪倒在自己脚下,心中说不出的舒心和乐意。
姬庆文手中有了宝剑、背后有了靠山、心里有了底气,说话自然信心百倍:“诸位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这口皇上亲用的天子剑,想必大家也都认出来了。皇上之所以赐给我这口宝剑,是为了斩除奸佞——”
他故意拖长了口音,吓得匍匐在地的诸位大臣无不战栗颤抖。
要知道,方才就在这中军大帐之中,得罪了姬庆文的大臣不在少数,万一这个年纪轻轻又手握重兵的苏州织造提督发起狠来,把自己作为“奸佞”,动用“天子剑”当场给斩杀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却听姬庆文话锋一转,又道:“然而我看诸位大人,都是一心为朝廷效力,不过是同在下有些意见出入而已,就根本不是什么奸佞之徒,自然也是不上这口天子剑了。”
在场之人听了这话,心中略一放松,却听姬庆文又接着往下说道:“这口天子剑另有一项作用,便是统一事权,在众人议论不下之时,便可用这口宝剑以圣上的名义下达命令。在下不才,看现在就是使用这口‘天子剑’的最佳时机。诸位,我便要用天子剑发号施令了,若有不愿奉旨的,现在就请提出,在下或留情面,不派任务下来也就是了。”
姬庆文以为自己这话说得算是给这些个心怀鬼胎的家伙留了一些余地,可这几位大人想得却更多了一些,认为姬庆文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只要谁敢不识时务跳出来不愿听从姬庆文的号令,这小子当即就能用这口“天子剑”以抗旨不遵之罪当场诛杀。
这些官员可不傻——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因此面对姬庆文这样的问题,他们几乎在同时七嘴八舌地回答道:“臣等不敢”、“臣定效犬马之劳”、“臣甘愿听命”等,算是表了态。
这几个官员自作聪明,反而给姬庆文行了方便。
刘孔昭、韩赞周、张延登、邹维琏、沈良佐,还有他们手下的南京守备部队、浙江卫所部队、福建卫所部队、京师营兵马,再加上姬庆文自己手里的“明武军”、秦祥珍麾下的白杆兵——这一众良莠不齐的兵马,现在终于全都归姬庆文统一指挥,自然就让他有了大展身手的资本。
于是不管这几个官员心中所想,姬庆文便按照自己同李岩、杨展等人商议下来的思路,将一条条命令下达下去。他又怕这几个官员阳奉阴违,又叫来在中军大帐之外等候的李岩进来,按照每个官员不同的任务,写成了不同的军令状,叫他们几个签字画押之后,才算放心。
在军令状上签下姓名之后,那几个官员也同样放下心来。
因为有了军令状这白纸黑字的文书,就相当于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些命令都是姬庆文用“天子剑”的权威下达的,那自己不过是奉命行事,就算将来战况不利,崇祯皇帝清算起这件事情来,那也是由姬庆文顶头负责,追究不到他们头上来。
如此这般,姬庆文没有想到,他原本的打算,居然是以这样一种形式实现了。
姬庆文自来刘孔昭的行辕商议事情,商议了整整一天,待将事情商议妥定,已然是黄昏时分。
错过了饭点的姬庆文已是饿得头昏脑涨。他一离开中军大帐,便招呼起全体“明武军”将士,立即回营埋锅造饭。
他手下这些亲信将士虽然口中不说,却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姬庆文下令,便立即起身列队,便要离开南京守备提督行辕,回到自己的营盘之内吃饭睡觉。
他们尚未出发,却见秦祥珍赶了过来,问道:“怎么?姬大人不驻扎在这座营盘之内么?”
姬庆文笑道:“那是自然。秦姑娘看看这座营盘,建得乱七八糟、七零八落,我麾下精兵要是住在这里,岂不是太委屈了些吗?”
秦祥珍听了这话,抬头四下一看,见这处营盘果然毫无章法,完全不像是一支精锐之师所营建起来的,便也自失地一笑道:“姬大人言之有理,那倒是我想得不周到了。不如这样,我手下的这些兵丁,也是修建营寨的高手,不如就让我在旁边新造一座,我等一同驻扎,也好听听姬大人说说当时是怎样打伤代善的。”
一提起重伤满洲大贝勒代善的攻击,姬庆文心中又瞬间好起来,中华民族谦虚谨慎的传统美德立即就被他抛诸脑后,说道:“这件事情倒确实有些说头。不过也不用秦姑娘另造营盘,我手下弟兄早建立起营盘,秦将军若不嫌弃,可以领军过来一同驻扎如何?”
秦祥珍方才见姬庆文领军极有法度,又听他部署军务起来也是头头是道,便也有兴趣瞧瞧他建设的营盘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气象,想也不想便立即点头答应下来,招呼着手下两千白杆兵,便跟在姬庆文的“明武军”身后,往福州城开进而去。
姬庆文所立营盘,一切均以戚继光老将军的兵法为依据。而戚继光领军作战的规矩,则堪称是冷兵器时代的极致,按照他的规矩设立下来的营盘自然也是一丝不苟、滴水不漏。
秦祥珍乃是四川土司秦良玉家的女儿,她所率领的白杆兵虽然战斗力强悍,但他们的战斗力更多地植根于川南少数民族悍不畏死的蛮勇之气,而缺乏科学的、系统的、理论的指导。
因此当秦祥珍见到姬庆文设下的营盘竟是如此严谨,也禁不住赞叹道:“姬大人终究没有诓我,若不是得了戚继光老将军的真传,姬大人有怎么会立起这样的一座营盘呢!”
姬庆文在建立营盘之时本来就留有余裕,又因他自己方才已定下了策略、下达了命令,明日大军便要开拔启程,故而秦祥珍所部的两千白杆兵只住一夜而已,因此稍微挤挤也就勉强驻扎下来了。
安置妥当之后,便是埋锅造饭之时。
姬庆文的“明武军”军饷充足、供应丰富,军粮自然也是十分考究——出征在外,不但主食吃的都是细米白面,就连蔬菜、鸡鸭、鱼肉等也是一应俱全;只有行军打仗不方便从容准备伙食的时候,才会取出事先做好的包子、腌肉、咸菜等物充饥;而这些包子、腌肉、咸菜也要比大明朝寻常军队的伙食不知要高到何处去了。
第二九二节 白杆兵的渊源()
而川军这边吃得就稍微寒酸了一些了。
四川虽然地处内陆、并不靠海,却盛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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