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时候,姬庆文声色俱厉,全然没有方才说话时候那种冷静和温和的样子。
在场之人听了这话,禁不住浑身一颤,却已见李元胤派人将那几个白莲教徒押到了姬庆文面前。
姬庆文逐一分辨了一下,见这几个人里,既没有白莲教主徐鸿儒、也没有他的徒弟许道清、更没有自己朝思暮想的白莲教圣女周秀英。
这让姬庆文颇有几分失望,开口骂道“就是这么几个昏头昏脑的货,也敢在苏州城里胡闹?给我带下去,关在织造衙门里头,等有了空,老子要亲自审问他们几个。”
白莲教徒也是各有不同。
被抓住的这八个教徒之中,大多数已然认命,低头不语,静候即将到来的拷问。而有两个却是性格暴躁,虽然被扭着双手,依然挣扎着不停想要挣脱背后两个虎背熊腰的“明武军”军士的压迫。
李元胤正在气头上,岂能容这两个白莲教徒放肆?
只见他快步上前,解下腰间佩戴着的绣春刀,却不拔刀出鞘而是直接用刀鞘往这两个白莲教的死硬教徒后脑勺砸去。
这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也算是资深的大特务了,刑讯逼供自然有他的一套,这用刀鞘的攻击,不偏不倚正好打到了那两人的弱点。那两个方才还拼命挣扎的白莲教徒遭道这样的精准攻击,立即就瘫软在地上,仿佛两摊没了生气的腐肉。
姬庆文却怕这两人当场就被李元胤打死了,赶紧附身向下观看,却见这两摊烂肉还在一起一伏地抖动,应该还剩一口气在,便吩咐道“这两个家伙太难看了,还不给我抬下去,留在这里恶心人么?”
他面前几个“明武军”军士听了,赶忙答应一声,便押着能走的、不能走的白莲教徒,送到织造衙门里看管起来。
处理完了白莲教的事情,姬庆文也松了口气,抬头对众人说道“诸位,这几个是白莲教的逆匪,朝廷早就通缉在案,素来就爱做些鸡鸣狗盗的营生,今日终于折在本官手里。本官耳报神厉害得很,知道这几个逆贼撺掇过织工闹事造反,不过大家没有听信这几个逆匪的谗言,没有轻举妄动——这点,本官很高兴。”
其实姬庆
文方才那套措施摆在这里,就算是这些织工听信了白莲教徒的挑唆,他们也是不敢做出什么“轻举妄动”的事情来的。
只听姬庆文又说道“诸位没有公然闹事,那事情一切好说。葛胜何在?”
老织工葛胜听到招呼,立即举手答道“在!小人在此!”
姬庆文在人群之中瞧见了葛胜,立即伸手一指道“诸位,要是有意到我们名下做工的,可以先去葛胜那边登记造册,凡登记的,都能领十两银子安家。”
一听能够白领十两银子,织工们早已将白莲教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瞬间爆发出欢呼之声。
姬庆文见自己收买人心成功,脸上禁不住扬起笑容,却又瞥见申沉璧正飘然从苏州知府衙门里走出,便又补充道“诸位,要是不肯在我手下做工也不打紧。申家的织坊暂时不愿出售给我,大家若是有意,可以去申小姐的织坊里面做工。不过申小姐能给诸位多少人工、招募多少织工,我就不知道了。还有,打算去她那里做工的织工,十两银子的安家费,自然就不必到我这里来领了。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织工们起身答道“听明白了!”
说着,十个织工里面有九个半都跑到葛胜那边排队登记领银子去了。
申沉璧见到这样的景象,心中自然不快,可她却也是无可奈何。
原来申沉璧自小就喜欢女红刺绣之类的活计,申家上下便索性出钱给她开了一间织坊,既能赚些小钱、又能打发时间。
因此,织坊的营生,在申家的大产业之内,不过是些蝇头小利而已,既不会因为织坊的倒闭而气急败坏,同时也不会另掏钱出来给申沉璧扩充织坊的规模。
而在这为期三个月的价格战中,申沉璧为了维持自己名下的织坊,已经将自己几年来积攒下的利润全都投入了进去,已是根本没有能力再继续扩大生产,便也没有能力招收这些失业的工人了。
这样沉重的现实,终于将申沉璧原本高傲的头颅沉沉压了下去,让这位心高气傲的申家的千金大小姐,就好像吃了败仗的将军一般,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慢慢离开了现场,她带来的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也赶忙跟了上去。
姬庆文远远瞧见申沉璧落寞的背影,心头陡然间升起一丝同情怜悯之情。
然而他这份怜悯还没来得及发酵,便被织工们因为找到新工作而由衷发出的欢呼声、说笑声、感恩声冲洗得干干净净……
。
第二七四节 什么?五六万人?()
给失业织工发放生活补助,这是一件牵涉到钱的事情。
而凡是有钱存在的地方,就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纠纷和矛盾——哪怕是数额再少的钱。
因此,姬庆文打发这些织工每人十两银子,花出去的钱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两银子,可他却怕织工们领银子时候你推我挤地搞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来。
可好在姬庆文带来的“明武军”有足够强大的威慑力,而葛胜等人办事也极老成周到,姬庆文自己备下的银子也是足够有余,因此织工们领银子的秩序倒也十分齐整,没有人敢做出插队、冒领之类的事情。
姬庆文又见苏州知府寇慎也领了三班衙役过来维持秩序,便不愿继续呆在这里看人领银子,招呼起李岩、李元胤先回织造衙门审问一下刚抓住的那几个白莲教徒。
至于“明武军”将士,则暂时留在原地镇住场面,等银子都领完了,再回营休息不迟。
待回到苏州织造衙门之后,姬庆文草草扒了几口饭,便去后衙的柴房之内提审这几个白莲教徒。
姬庆文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知道刑讯逼供是一种违法犯罪的事情,便也下不了什么狠手。
可他身边的李元胤却是逼供、诱供的行家里手,见了这几个白莲教徒,先是不由分说分别拉过来暴打一顿,再将这几人聚在一起,又是一通暴打。
先前这一顿打一视同仁,且出手不轻,是要灭一灭这些人的威风,让他们知道苏州织造衙门的手段。而之后的那顿打,却是轻重不同,有的人被打得半死,有的人不过是随便招呼两下,还有一两个则是连手指都不碰一下。
这样的区别对待,让原本铁板一块的这几个白莲教徒瞬间分裂开来,开始互相疑心同伴已然出卖了自己。
经过如此这般的一顿收拾,再审问起这几个白莲教徒来,难度就低了许多,互相映照着将事情的本来面目陈述了出来。
原来这几个家伙,原本就是南京城内的织工,同苏州城里的织工既是同行,又在平素里有些联系。因此白莲教主徐鸿儒听说苏州城里的织坊出了事,觉得有机可乘,便派这几个教徒过来传教,想着能不能寻个机会,撺掇起苏州织工起事,自己也好火中取栗、浑水摸鱼。
听了上面的情况,姬庆文不由庆幸起来——没想到自己收购苏州商会名下的织坊,不但形成了苏州丝织产
业的垄断地位,更在无意当中再次挫败了徐鸿儒的计划,可谓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了……
因此姬庆文不无得意地说道“你们徐教主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盘。不过这件事情不小,徐教主为什么不亲自过来办理呢?”
一个白莲教徒呆头呆脑地答道“徐教主在南京城里受了点伤,到现在没有痊愈,一时半刻难以成行。因此这件大事原本是要请圣女和大师兄过来办的……”
“且慢。”姬庆文把他的话打断道,“圣女是周秀英姑娘我知道,那大师兄又是谁呢?”
那白莲教徒没想到姬庆文对他们教中的事务这样了解,料想自己今天不说实话是过不了关了,便只能如实答道“大师兄姓许,名道清……”
姬庆文这就有些纳闷了,追问道“不对啊,许道清这厮我认识,他应该投在徐鸿儒门下没有多少日子,怎么就成了大师兄了?”
另一个教徒抢着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本教排定座次,是不按照入教先后顺序的,而是看谁能耐大、本领强,谁就是大师兄。许师兄是徐教主亲传的弟子,自然本事最大,所以就成了我们的大师兄了。”
姬庆文倒吸了口气,又问道“这许道清有那么厉害么?连周秀英姑娘现在都打不过他了?”
“不,不,不……”又一个白莲教徒赶忙否认道,“圣女不在我们师兄弟之列,算是半个师傅了。而且要是真的比起来,恐怕打上一百次,许师兄就要输上一百次,绝对不是圣女的对手。”
听着这教徒的几句话,姬庆文又高兴起来,心想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还是周秀英能耐大,看我哪天收她做我二老婆,也算是给我找了个不花钱的贴身护卫了。
想到这里,姬庆文心情大好,脸上开始洋溢起笑容来,对面前这几个呆头呆脑的白莲教徒说道“好,很好。你们不要以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知道,本官不过是考考你们,看你们有没有在讲实话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本官方才听了一下,你们这几个人还算老实,算是捡回了半条命。”
这几个白莲教徒听了这话,无不松了口气,满是淤青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笑容。
却听李元胤厉声责问道“你们几个高兴什么?尔等现在不过是捡了半条命回来,还有半条命捏在姬大人手里呢!要是敢有半句假话,看我怎么叫你们求生
不得、求死不能!”
李元胤这个锦衣卫的手段,那几个白莲教徒都算是领教过了,被他这么一吓,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起来,赶忙回答道“不敢,不敢。姬大人问什么,我们就老实回答什么……”
姬庆文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好,我问你们,徐鸿儒自打从南京城里逃走之后,又跑到哪里去了?又做了哪些事情?”
一个白莲教徒唯恐被别人抢了先,便慌忙开口道“徐教主在南京城里搜罗了不少银子,出城之后又在附近劫掠了一阵,又拿了不少银子在手里。有了这些钱,徐教主就忙着招兵买马,现在手下已经有了五六万人了吧……”
“什么?五六万人?”姬庆文几乎是惊叫着重复了一遍。
站在一旁摇着折扇的李岩却道“姬兄何必惊慌?这徐鸿儒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这么短时间里就拉起这么大一支队伍?想必是这厮在虚张声势、胡吹海螺吧?”
那人唯恐姬庆文认为自己说话不老实,便赶忙澄清道“姬大人,姬大人,这人数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我们几个织工出身,是专门在队伍里负责给师兄弟们筹办衣服的,徐教主手下到底有多少人马,我们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另一个白莲教徒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不信大人派几个锦衣卫老爷去看看就行了。”
姬庆文点点头,灵机一动,忽然发怒道“好你们两个大胆的蟊贼,晓得本官只知道徐鸿儒在南边山里作乱,还不知道他的准确位置,所以想出这么个接口来羞辱本官。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指挥,把这两个白莲教妖匪的……把他们的手指头都给我剁下来!”
那两个白莲教徒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立即跪倒在底下,磕头好比鸡啄米一般,连忙答道“大人,大人,小的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徐教主人现在就在浙江和福建交接地方的大山里头,这地方虽不好找,可自然是难不倒姬大人手下几个神通广大的锦衣卫老爷的。”
姬庆文虽然并不精通历史,却也知道明末李自成、张献忠两位起义领袖,动不动就能从零开始拉起几万人、十几万人、几十万人的队伍同大明朝廷对抗。徐鸿儒用魏忠贤十分之一的遗产做本钱招募流民,两个月召集起五万来人,算是正常水平,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因此,姬庆文或多或少已是相信了这两个白莲教徒的供词了。
。
第二七五节 满意的回报()
于是姬庆文朝李岩、李元胤两人使了个眼色,便起身往柴房门外走去。
李岩立即起身跟了出去,问道:“姬兄,怎么?这几个白莲教徒的胡言乱语,难道你相信了不成?”
姬庆文答道:“他们几个说话语无伦次,却也不是前言不搭后语,看来不像是故意串通好了骗我,不由得我不信啊……”
李元胤也跟了出来,说道:“姬大人,我看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同大人你没有关系。大人是苏州织造提督,苏州或者南直隶这边的治安或许大人还有些职责,可浙江、福建那边同这里离开八丈远,同大人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姬大人何必为这么一件事情操心呢?”
李元胤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大明朝廷里的套路他也是颇有些心得的,他这几句提醒也颇出于几分善意。
可姬庆文却并没有领情,说道:“李指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八竿子打不着呢?朝廷那些军队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徐鸿儒要是真的拉起这么五万大军,骤然起事,朝廷在浙江、福建那些守军又怎么能够抵挡得住?浙江、福建离我们苏州这里近得很,徐鸿儒又是想要同朝廷划江而治的人,必然乘胜北上攻击,你说到时候,八竿子里头还能不能打得到我呢?”
李岩也附和道:“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且我盘算了一下,徐鸿儒在京师里得了魏忠贤的遗产大概在三十万两银子上下,在南京城外劫掠了一些,加起来不过五十万两银子。这五十万两银子要养五万大军,必然不能持久,一旦银子花得差不多了,就是他起事的时候。因此,我猜最迟半年、最快一个月,徐鸿儒便要大举发难了!”
李元胤同李岩的关系素来不冷不热,可现在听他这几句头头是道的分析,却也是心服口服。
却听李岩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李指挥的话,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姬兄,你是苏州织造提督,就算知道徐鸿儒的准确位置,难道还能亲率‘明武军’将士,召集起南直隶、浙江、福建的大军,进山围剿么?李指挥口中‘体制’二字轻飘飘就说出口了,实则重于泰山啊!”
这两句话,显然是顺着李元胤的意见说的。
这让李元胤在感动之余,不禁蹙眉道:“听姬大人和李先生所言,末将真是茅塞顿开。可徐鸿儒也不可等闲视之,到底应当如何处置,才是完全之策呢?”
“请示皇上,由皇上定夺,这才是万全之策!”李岩斩钉截铁一般说道,“姬兄有密奏之权,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姬庆文听了李岩这番话,禁不住骂起自己“蠢”来了——封建社会,皇帝是最大,只要是皇帝说了话还有什么人敢违抗——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还要李岩来教自己。
虽然姬庆文在后来的经历之中,发现这条道理并非是完全正确的。
然而他现在还没想这么深,一拍大腿道:“好,李兄言之有理。那就麻烦李兄动笔,这就给皇上写上一份奏章。另外,我军也要先准备起来,从明天开始要加紧训练,准备作战。”
李岩却道:“奏章,我自然可以替姬兄写,可训练军队却还不到时候。姬兄可别忘了,你现在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完。”
“你是说收购织坊的事情么?”姬庆文问道。
“对,没错。”李岩回答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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