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答道“公公你不是不识字吗?居然也想看这本书,看来这可却是是本好书,看来我的眼光没有错。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想扫了公公这份雅兴……”
姬庆文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方又说道“这本原本,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恐怕是不能给公公的。不过我过来之前,已经派人连夜刊印好了一百多本,公公要是真的想看,在下可以立即派人取几本过来。”
“什么?你已经印了一百本了?”沈良佐禁不住高呼道。
姬庆文笑着点头道“没错。奇文共欣赏嘛,这本书写得好得很,在下正想送给我在朝廷里的几个好朋友看看——内阁的徐光启大人、周延儒大人,山东巡抚孙元化大人,蓟辽督师孙承宗大人,还有辽东的几位总兵大人,似乎也都有兴趣。尤其是孙承宗大人,似乎早就听说过这本书,听他老人家说,这书里的太监,还私通满洲鞑子,可惜在下还没读到这一节,否则那可就太精彩了……”
沈良佐听了姬庆文这几句话,吓得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忙道“没……没……没那回事,一个小小的太监,又怎么会有里通外国、勾结满洲鞑子的野心和胆量呢?”
沈良佐不能不惊慌。
姬庆文方才所说的话半真半假,可所谓“三人成虎”,万一这新印的一百本书里真提到了沈良佐勾结满洲人的情节——虽然这些情节纯熟杜撰——并且这样的消息传到了崇祯皇帝耳朵里,那以崇祯皇帝急躁易怒的性格,自己根本就不会有辩解的机会,就让自己人头搬家。
不过沈良佐没有想到的是,姬庆文口中那一百本刊印好了的书册,其实是真的只存在于他口中而已。
原来姬庆文早就知道沈良佐收受了不少贿赂并记载成册,可他不愿打草惊蛇以至功亏一篑,因此等到沈良佐接受了寇慎的邀请并离开了淀山港之后,姬庆文才敢动手去取沈良佐的这本账册。
而以姬庆文在淀山港内的势力,以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的精明强干,姬庆文也不过是在今天一早才拿到的账册——真如他本人方才所言——不过是随意翻阅了两章而已,根本还来不及细看,更来不及去刊印成册。
因此姬庆文所谓“一百本副本”,不过是他信口胡说而已,只为了吓唬一下沈良佐罢了。
而做贼心虚的沈良佐,果然就被姬庆文这几句话给吓住了,眼珠一转,慌忙说道“姬大人真是大手笔、大手笔。不过杂家看这本书也是好书,能不能将这一百本书,先全都卖给杂家?”
姬庆文揶揄地笑道“怎么?沈公公也要送给朋友们去看吗?”
沈良佐答道“是……是……是啊,不是有句话讲,说
是秦桧也有仨朋友吗?杂家也确实是有几个朋友要送……”
姬庆文放声笑道“秦桧虽然冤杀了岳飞,可好歹也做了二十年大宋朝廷的宰相,沈公公用他来自比,似乎是有些不妥了吧?”
沈良佐都示弱到自比为遗臭万年的秦桧了,姬庆文还不肯放过他,这让沈良佐心中升起一股怒气来。
可他现在却有把柄结结实实地握在姬庆文手掌心里,却是不能同他公然翻脸,只能嬉皮笑脸道“是啊,是啊,是杂家说错了话。不过杂家倒确实是想买下姬大人手里这些书的……”
姬庆文闻言,又笑着说道“看来沈公公也是爱书之人,卖书给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一切好说。不过我等还是将收购织坊的事情先商量妥当了,再来商议别的如何?”
经过姬庆文这样一通又打又抚的作弄,沈良佐终于算是彻底屈服了,只能叹了口气,低头道“这件事情,姬大人已同诸位老板商量好了,杂家不再反对也就是了……”
此言一出,意味着沈良佐算是被姬庆文完全收服了。
因此姬庆文心中深深松了口气,金老板他们也松了口气,知府寇慎同样松了口气,在场之人,只有申沉璧不甚高兴。
只听这位沉默了许久的申家大小姐不甘心地起身说道“诸位,你们要卖织坊给姓姬的,我管不着。可申家名下的织坊,却是不买的,一根蚕丝、一只梭子都不卖!”
众商人都知道申家家大业大,织坊的收入只占了他家收入的小头而已,开不开根本就是给申沉璧这位大小姐解闷寻欢而已。
只听那金胖子又开腔说道“申小姐能这么想,我们就放心了。申家良田千顷,月入巨万,小小一家织坊亏损一些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我们开织坊却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再也赔不起钱了,现在只能先出售给姬大人了……”
正说话间,忽见苏州知府衙门堂下飞速跑来一个衙役,在知府寇慎耳边几句,随即带着紧张而又惊慌的表情退了下去。
寇慎虽然冷静一些,脸上却也禁不住笼罩上了一层惶恐的神色,起身说道“诸位,现在知府衙门外头,已经聚集了不少织工,人数少说也得有千人,似乎是专为诸位而来的……”
商人们一听这话立即就慌了,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嗓音明显地颤抖着,显然是被传闻当中门外的情况吓坏了。
。
第二七二节 这就是我的规矩()
自从同姬庆文打起“价格战”之后,苏州城里的织坊关闭了八成,由此失业的织工也有好几千,其中不少还给这些织坊老板白做了几天的工。
在没有《劳动合同法》和《企业破产法》的明末,这些织坊老板们,虽然平时吆五喝六的,可遇到这种事情,面对人多势众的织工们,却是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果然被这么多聚集起来的织工吓得战战兢兢。
这些人又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阵,照例由金胖子出来对知府寇慎道“寇大人,您老是我们苏州百姓的父母官,我们这些商人虽然名气不好,却也是照章纳税的良民,大人您今天可得保证我们的安全啊!”
这是寇慎的职责所在,他自然是责无旁贷,立即拍着胸脯答应道“那是自然,苏州这里也是教化之乡,织工们也大多通情达理,想必知道姬大人即将收购尔等名下的织坊之后,自然就会散去了。”
寇慎不愧是个在宦海之中漂摇了几十年的老官僚,轻轻巧巧的一脚,就将这烫手的山芋踢到了姬庆文面前。
姬庆文也不是吃素的,立即大包大揽地说道“对,待我将诸位商人名下的织坊收购之后,照例还是要雇佣这些织工的,让他们尽管放心好了……”
那金胖子听了这话心中一定“有姬大人这句话,小人们就安心了,不过这话光我们这些商人听到可不行,还请麻烦姬大人多走几步路,同门外那些织工们好好讲讲。”
姬庆文听了这话,眼珠滴溜溜一转,又同侧后站着的李岩商量了几句,觉得这是一个立威的好机会,又能看看到底是白莲教里哪个家伙出面煽动的织工闹事。
于是,姬庆文又满口答应下来“可以,也不必劳烦寇知府了,这件事情就由本官出面摆平好了。”
一时得意,让姬庆文用上了“摆平”这个现代词汇,听得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
可他们现在是有求于姬庆文,自然也不会去纠结这些细节,只见这位志得意满的苏州织造提督大人将面前半凉的茶一饮而尽,缓缓起身扭头对身旁的李元胤嘱咐了几句话,这才踱步往知府衙门外走去。
李元胤听了姬庆文的吩咐,一转身便往知府衙门后院走去——他是姬庆文的亲信,又是锦衣卫中的高级将领,在苏州知府衙门之中肆意出入,没有半个人敢出面拦阻。
姬庆文在李岩的陪同之下,不紧不慢地往知府衙门之外走去。
知否寇慎办事小心,却唯恐事态失去控制,这些织工们会公然殴打伤害姬庆文,便赶紧招呼起知府衙门里的衙役们,立即出门列队,虽不能立即驱散这么许多聚集起来的织工,却至少能给姬庆文站台助威。
姬庆文在这些衙役的簇拥之下走到门口,却见知府衙门大门被紧紧关闭住了,而门外果真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之声——应该就是寇慎口中那些织工了。
于是,姬庆文高声命令道“开门,本官要同织工们说话。”
知府衙门里看门的老头不知内情,赶忙开口劝道“姬大人,这些织工可厉害得很。记得是万历十五年……还有天启六年……那时候……”
这看门的老头也算是个资深的衙门看守者了,倒也是见识过一些世面的。
眼看这老头子就要回忆起往事来,姬庆文赶忙阻止道“行了,你给我开门就是了,别的事,轮不着你管。”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看门老头心中暗骂了一句,还是摇着头打开了知府衙门的那两扇红彤彤的木门。
见知府衙门大门打开,聚集在门外的那些织工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注目往门内看去,就要瞧瞧大门里头出来的是什么人物。
他们瞧见走出之人,既不是知府寇慎、又不是哪位织坊老板,却是织造提督姬庆文,无不觉得奇怪,立即有人高声问道“姬大人,我等是来找织坊老板的麻烦的,大人您出来做什么?”
“诸位稍安勿躁,我有几句话要讲。”姬庆文答道。
姬庆文在苏州经营了这么两年,素来出手大方,又替苏州百姓结结实实做过几件好事,因此倒也算是颇有些威信,织工们听他出来讲话立即放低了声音,听他继续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方才本官已同苏州商会打成了协议,他们名下的织坊,过不许久就要被我收购了……”
这件事情事关织工们的生计,织工们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爆发出“哦”的惊呼声音,又有个嗓门大的问道“姬大人,要是你收购了织坊,是不是还会继续雇佣我们呢?”
姬庆文等的就是这个问题,便立即反问道“跟着本官办事的孝廉公宋应星虽然是少见的能工巧匠,可他织造的织机却也不会自动纺纱织布,不雇佣你们,难道是要本官去请天上的织女星吗?”
众织工被他这话一逗,立即哄然大笑起来。
姬庆文待众人的笑声渐渐平息,方又说道“不过本官收购织坊之后,也不会继续零敲碎打,而是会化零为整,组成一个大的织坊,到时候有些新规矩,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叫“丑话说在前头”。
可既然是“丑话”,那自然没有几个人爱听——这些织工听了姬庆文的要求,心中忍不住打起鼓来“规矩?到底是什么规矩?”
姬庆文已猜出了织工们心中的想法,朗声说道“既然是大织坊,生产出来的东西便也不能良莠不齐。因此,本官要将所有的织工,按照手艺高下,分为几等——手艺强的,自然收入就高;手艺差的,自然收入就低。这就是我的规矩。”
他话音未落,便有织工开口问道“姬大人,听说织造衙门辖下的匠户织工,一个月能有一百两银子的收入,不知道我们手艺强了,能不能也拿到这么多钱?”
苏州织造衙门,是姬庆文立足的根本,是他的基本盘,自然是要区别对待的。
因此姬庆文也有言在先,说道“诸位,织造衙门的织工,看着本官赤手空拳来到苏州,一点点发展起来。说句实话,这些织工算是在下的恩人,在下自然是要报恩的。因此还请诸位不要同他们相比,不过诸位只要手艺上去了,月收入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这点,还请大家相信在下。”
此言一出,织工们便又窃窃私语起来,毕竟没看到真金白银,就算是姬庆文的话,也只能当成越来越不值钱的“宝钞”。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人群之中有人高呼道“大家不要相信这人的谎话,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
姬庆文之所以掺和这件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一是为了当众向织工宣布自己的政策,另一方面则是要打探一下到底是哪个白莲教中的骨干在煽动闹事。
而现在这个敢于出头挑战姬庆文的人,十有便是白莲教徒了。
于是姬庆文冷笑一声,道“方才那句话,是哪位仁兄说的?请上前一步,本官自会给你一个信得过的理由!”
当然没有人肯承认,织工人群之中立即冷寂下来。
可这样的冷寂并没有保持多久,便又被一人出语打破了“就是这个人,方才那句话就是这个人说的。姬大人,在下是李指挥手下的锦衣卫,方才就是这个人在说话。”
“哦?给我把这人抓起来!”姬庆文毫不犹豫地命令道。
。
第二七三节 本官很高兴()
那人听了这话却犯了嘀咕,双眼依旧死死盯着前方,口中却说道“姬大人,你是织造提督,我是锦衣卫,你给我下命令,似乎于体制不合?”
“体制?”姬庆文一听这话就急了,“你现在跟我谈什么体制?白莲教的匪首就在这里,你再多废话让他跑了,本官就教教你什么叫体制!”
他这威胁的话刚刚说完,便又听有人高声说道“我李元胤在这里,姬大人下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还不速速动手!”
那隐藏在织工当中的锦衣卫,一听是李元胤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便再不犹豫,纵身就往自己盯着的目标猛扑过去。
却不料那人并非单枪匹马而来,而是身边聚集了十五六个白莲教的铁杆教徒,见那锦衣卫上来拿人,立刻动手将他围了起来,七手八脚就是一顿暴打。
那锦衣卫从来只有打人的份,没有被打的道理,不一刻便被打得岔了气——晕了过去。
李元胤方才听了姬庆文的吩咐,从苏州知府衙门的后门溜了出去,就是为了绕开那么许多聚集起来的织工,跑到苏州城外召集起杨展、黄得功等人,带领“明武军”兵士前来救场。
而他当他看见自己手下的锦衣卫弟兄,竟被一群白莲教徒乱打,心中登时火气,旋即领着几个“明武军”兵士,分开众人便杀入战局。
这些白莲教徒哪是精锐的“明武军”将士的对手,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被好像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再看人群四周,杨展、黄得功两人已各领一哨人马,将众人围定,就差刀剑出鞘、子弹上膛了。
这些织工好几个月没有开张、没有收入了,早就心怀怨气,又被白莲教这几个人一挑拨,猛然间想起苏州织工有闹事造反的传统,今日聚集在苏州知府衙门就是为了闹事而来的。
然而经过姬庆文这一番闪电霹雳一般的行动,不但将几个挑唆的白莲教骨干当场抓了起来,更将局面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再加上姬庆文和“明武军”在苏州城内的积威,原本蠢蠢欲动的织工们更加不敢造次,只能童养媳似的呆站在原地,就等着姬庆文等人接下来的发落。
姬庆文一举得手之后心中不无得意,先撇下眼前这群失魂落魄的织工不管,却问李元胤道“李指挥,方才那位兄弟是你的手下吧?此人伤情如何?”
李元胤答道“还行,受了点皮外伤罢了,休息几日也就好了。”
姬庆文正要收买人心,便道“这位兄弟办事得力,也讲规矩,好得很。请李指挥先派人带他下去休养,我另有赏赐。”
说着,姬庆文话锋一转,又厉声道“把那几个白莲教的妖匪带上来给我看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姬庆文声色俱厉,全然没有方才说话时候那种冷静和温和的样子。
在场之人听了这话,禁不住浑身一颤,却已见李元胤派人将那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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