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赞周和刘孔昭等的就是熊明遇这句话,立即点头答应,旋即在身边亲信的护卫下,离开战场往安全地方撤退而去。
可他们忙着逃命,竟没有一个人想到派传令兵去通知南京城中守将将全部城门关闭……
随着这三位大人的离开,南京守军的更加溃不成军,沿着城内纵横交错的小巷跑了个一干二净。
徐鸿儒见状大喜,带着五分高兴、五分惋惜,说道:“早知道南京守军这样不堪一击,本尊又何须等到今天?早一日起事,便早一日成功,说不定现在已经拿下大明半壁江山了。”
他身边的周秀英闻言大惊,以为徐鸿儒又有了什么别的打算,便赶忙劝谏道:“爹爹这话固然不错,可现在成立还有姬庆文的‘明武军’在,我们暂时还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还是先按原本的计划,撤出城去才是万全之策啊!”
徐鸿儒自失地一笑:“嗨,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现在还有一道城墙挡在我们面前,怎样通过城门跑到城外才是难题……”
他话未说完,许道清便快步走了上来,急匆匆说道:“教主,姬庆文这厮攻上来了!”
徐鸿儒闻言大惊,赶紧往身后望去,果然看见绣着“明武军”三个金字的大旗正不紧不慢地向自己这边靠拢过来——果然是姬庆文来了。
徐鸿儒刚刚同姬庆文交手过,对他手下这群将士的战斗力心有余悸,来不及多加考虑便传命下去:“快,快走,千万别让姬庆文这小贼给追上了!”
周秀英却害怕徐鸿儒这么一走,这些天尊教徒失去了主心骨,便会作鸟兽散,便赶紧建议道:“爹爹,这样乱走可不行。我愿意领着手下的女教徒们断后,阻挡一下姬庆文也是好的。”
徐鸿儒倒还有些舍不得周秀英冒险,说道:“不行,你的‘娘子军’,我还要留着打城门时候用,不如让道清领军殿后如何?”
许道清听了身上一凛——他是三人之中同姬庆文交手最多的那个,对他手下军队战斗力的了解也最为直观、最为深刻,知道自己这所谓“殿后”的任务太过凶险,凶险到了近乎“送死”的地步。
然而这许道清对周秀英颇有几分好感,若是现在畏敌推脱,就会在这位深受徐鸿儒信任的“女儿”面前跌份,只能咬紧牙关答应下来:“好,就请教主拨两千精兵给我,我一定替教主和圣女将姬庆文这小贼拦住!”
周秀英摆摆手:“现在不是争论这事情的时候。许道清,你还是护住爹爹再说,断后的事情交给我!”
说着,周秀英也不待徐鸿儒同意,便点齐剩下的“娘子军”女教徒原地转身,面相姬庆文挺进过来的方向,又扭头道:“爹爹,这里有我,你不要担心,还是快打通城门,我自然会过来接应……”
徐鸿儒沉思了一瞬,终于下定决心,说了个“走”字,便头也不回地率领军队向城外走去。
他已抱定了牺牲周秀英的决心,却没料到就是这样的颇为无奈的决策,最后不仅救了周秀英的命、也救了自己的命。
第二四六节 好自为之()
周秀英刚才说那段话的时候信心满满、信誓旦旦,可真到了面对姬庆文麾下虎狼之师的时候,她依旧有些心虚气馁,脸上勉强挤出尴尬的笑容,对苏柳、齐芸两个丫鬟说道:“你们……害怕吗?”
苏柳和齐芸两个女子,是周秀英在传教士时候,分别在南直隶和山东收留的两个孤女。她们早就忘了自己的姓名,便以结识周秀英所在的地方取了名字,因此周秀英对他们两个有救命之恩。
因此齐芸回答道:“不怕,要是没有小姐救我,我早就在街边饿死了……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柳却要实诚一些:“怕……也不怕……小姐护着我们,就是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周秀英听这两人说的都是真心话,感到十分欣慰,却并不答话,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从腰间抽出两口自己用惯了的匕首,倒持着握在手心里,耐心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那边姬庆文转眼之间也已杀到。
他一路之上处置了不少白莲教徒——负隅顽抗的,自然是乱枪打死、乱刀砍死;投降的则被收缴了兵器、扒光了衣服,扔在道路一边以示羞辱和惩戒。
因此,当突前的黄得功传来消息,说是前方有大股白莲教徒挡路的时候,姬庆文并不十分在意,随口下令道:“这种事情还要来问我?打散了也就是了。”
黄得功却道:“东家,这我可不敢,对面可都是女人啊……”
“女人又咋了?”姬庆文道,“女人要杀你,你就任由她把你杀了吗?”
黄得功抹了一把脸上由汗水和血水混合而成的液体,说道:“就怕女人杀得多了……不吉利……”
“不吉利个屁!”姬庆文又怒斥道,“你这厮杀人那么多,连黑白无常看了都害怕,哪个小鬼敢找你麻烦?你少跟我说这些废话,还不快给我到前头去……”
姬庆文口中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或多或少还存着些仁慈之心,刚要嘱咐黄得功“将那些女流驱散了即可,不必大开杀戒”。
可他话未出口,却忽然冒出了个念头:这么多女子是从哪里来的?
“周秀英!是周秀英!还有她手下的‘娘子军’!”姬庆文几乎是惊叫出这句话来的。
一路紧跟在他身旁的柳如是听了,轻轻拉了拉姬庆文的衣袖,在他耳边问道:“夫君,这位周姑娘……你是认识的吗?”
虽然身在可以多吃多占的明末,可柳如是这个问题却依旧将姬庆文问得有些脸红心跳,便半真半假地说道:“认得,还颇有渊源呢。周秀英姑娘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或者冥顽愚昧之人……所以我想再去劝劝她,劝她弃暗投明,或者脱身而出都是好的……要是就这样蒙尘在这里,未免就有些可惜了……”
柳如是乃是一个心思细密的女子,其实早就看出姬庆文同周秀英之间有些瓜葛,心中不免有些嫉妒,可听姬庆文这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竟对姬庆文有些理解和佩服——毕竟她柳如是本人,也是姬庆文从火海里捞出来了。
姬庆文见柳如是无话可说,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并不天真的笑容以示感谢,又叫住已然走出好几步的黄得功:“嘿,得功,你慢点走,我跟你一起去会会周秀英。”
姬庆文率领全军人马,走了不过片刻功夫,果然看见前头街道被一大群白莲教徒给堵住了——又定睛一看,果真如黄得功所言,全都是白莲教中的女教徒,而领头的周秀英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原来是姬大人来了。”
姬庆文见果然是周秀英,心中竟有些欣喜和激动,拱手答道:“便是在下了。周姑娘,贵教已然失败,不如干脆放下武器投降了我,我敢用性命担保,朝廷是绝不会将周姑娘怎么样的。”
姬庆文这话说得倒也十分真诚,可周秀英却丝毫没有被他打动。
只听周秀英两道英气十足的剑眉一耸,说道:“姬大人所言不错,我圣教子弟是临时起事,没有完全的准备确实不是姬大人的对手。然而世事无常,姬大人前两年也曾有受制于我的时候。我圣教休养生息若干时日,必然再次起事,到时候姬大人就未必能够赢得这样轻松了。”
她反抗意识甚是强烈,在现在这样单独面对自己手下这样的精锐之时依旧在考虑今后东山再起的事情。
这让姬庆文听了有些心寒、又有些心悸,倒吸了口冷气说道:“周姑娘,你又何必如此?我也曾听说过,白莲教头同朝廷为敌,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又什么时候成就过大业?周姑娘又何必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徒然伤了自己的性命?”
周秀英一张娇艳无比的面庞上毫无表情,摆摆手说道:“姬大人,眼下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如今我爹爹——也就是圣教教主就在前头准备突出城去,再谋大事。大人若是想要追击,小女子我是断然不会让开半步的……我们各为其主,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人就请下令攻击吧!”
姬庆文隔着二十来步的距离,将周秀英脸上坚决而又严肃的表情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西安城中第一次见到周秀英时候的那一段往事,那时候周秀英虽然武艺已成,却还是个略显羞涩、略显稚嫩的小姑娘,可经过了这三年的历练,周秀英已然成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沙场女将。
这么个厉害的人物,为什么要去相信白莲教那种荒诞不经的教义呢?
“若是她跟了我,我把半支‘明武军’交给她指挥,也不是不可以的……”
姬庆文暗暗想着,口中却说道:“秀英姑娘何必如此?你不如就跟了我吧,我现在富可敌国,又有皇上的信任,手中军队可堪称天下强军……姑娘想要建功立业,没有比我这边更好的……姑娘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姬庆文这话说得颇为突兀,让周秀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大人,我虽是个女流之辈,却也不是那种朝秦暮楚的无信小人,大人这话无须再提。好了,多说无益,大人还是下令攻击吧,有什么话,我们刀枪上讲。”
说着,周秀英便提了提手中两口短刀,护在随着呼吸的愈发急促,愈发激烈地起伏着的胸前。
其实以姬庆文麾下火枪之利,面对这种血肉之躯做成的防线,根本无需同对手短兵相接,只要下令施放火枪,便能将面前这些白莲教“娘子军”全部打死。
事实上,若不是由周秀英断后,而是换了徐鸿儒、许道清两人,姬庆文方才根本就不会同他们多废话,早就已经下令攻击,搞不好这徐、许二人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然而现在偏偏站在眼前的,偏偏是周秀英这样一个姬庆文颇有几分钦慕的女子……
思前想后,姬庆文终于苦笑着摇摇头,给自己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说道:“周姑娘,你走吧……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却也不愿屠杀妇孺……你们……你们走吧……今后好自为之,再同我见面之时,我未必有这样的仁德了……”
周秀英听了这话,先是一惊,旋即有些疑惑,确认性地问道:“姬大人,你说什么?说的都是真的吗?”
第二四七节 一箭()
“怎么?难不成你还希望我说的话是假的吗?”姬庆文反问道。
周秀英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这似乎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姬庆文摆摆手,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这一辈子说了不知道多少谎话,可这一句却的的确确是真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姬庆文这话说得倒也实在,说得周秀英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姬大人……你……你可真有意思……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么?”
姬庆文见周秀英在这生死关头露出的这莞尔一笑,比起同样是柳如是的恬淡隽永,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感觉,心中禁不住一阵感动,略带轻浮地调笑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姬公子,大人长、大人短的,多见外……”
受了姬庆文这样的大恩,周秀英只能改口道:“好吧,姬公子,那就请你信守诺言吧……”
话虽如此,周秀英依旧不敢完全信任姬庆文,亲自断后,缓缓向南京城外退去。
姬庆文眼看着周秀英带着一副又紧张又欣喜的表情,扭捏着凹凸有致的身躯,一步步向后方退去,竟有些陶醉了……
他陶醉了没多久,便听李元胤上前几步,在他耳边提醒道:“大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白莲教周秀英放走了,就不怕有好事的御史言官弹劾大人养寇自重吗?”
姬庆文脑海之中还在做他的春梦,眼睛看也不看李元胤,目送周秀英离开,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方才已经说了,我不杀妇孺的,这件事情就算闹到皇上面前,我也是这个说法。”
李岩书生意气,同大特务李元胤不同,也支持姬庆文的意见,附和道:“那些凶蛮之徒也就算了,要是面对这些妇女都要痛下杀手的话,那我们同那些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李岩支持自己,那到时候万一朝廷追究下来,也有李岩手中那支生花妙笔替姬庆文开脱。
因此姬庆文听了李岩的话,心中又是一定,便又说道:“谁说老子养寇自重的?我若是故意纵敌逃脱,我又怎么会紧追不舍地跑到这里来呢?走,还不跟我去追击敌军去!”
说罢,姬庆文便大踏步向前方走去。
姬庆文刚才放了周秀英,现在却又要追赶上去。他这略显前后矛盾的行动,让旁人看了个云山雾绕。
然而姬庆文现在是“明武军”的主帅,麾下将士们也只能一脸懵逼地迈开步子紧跟在他身后向前方走去——只有一介书生李岩的脸上带着得意而又轻松的表情,似乎洞悉了这位同自己亦师亦友的苏州织造提督的心思。
周秀英得到了姬庆文不再追击自己的承诺之后,依旧有些将信将疑,便亲自断后,在南京城中大路上拐了几个弯之后,才见姬庆文所部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却始终同自己保持了较远的距离。
至此,周秀英才完全信任了姬庆文,便命麾下“娘子军”快步向东南方的通济门赶去。
那边徐鸿儒和许道清行动得却没有周秀英这般迅速,一边劫掠沿街商铺,一边向东南挺进,又绕了个小圈子,将自己藏匿在一处院子里的魏忠贤的遗产带走,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望见通济门上修建的两层门楼。
徐鸿儒现在所率的都是白莲教中的顽固信徒,刚刚以少胜多,顺利突破了朝廷官军的拦阻,在南京城内纵横行走,如入无人之境。徐鸿儒又吸纳收拢了方才逃散的一些白莲教徒,让他手下的兵力重又回到三千人之多。
因此白莲教徒又慢慢恢复了士气,见通济门就在抬眼可见的地方,觉得只要通过了这道城门,便能脱身而去、逃出生天,在广阔天空之下重整旗鼓。
徐鸿儒离心似箭,再等不得同大部队一同行动,而是点起几个亲信卫士先走一步,快步赶到通济门外。
令他欣喜的是,通济门并未被关闭,而城门之内、门楼之上,只有少数几名守门的朝廷官军。
徐鸿儒是刚刚突破了朝廷兵马的堵截封锁这才赶到这里来的,因此对同是南京守军的通济门守门将十分轻视,又见通济门至今没有关闭,就好像是在开门迎接自己一样——完全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旁边的许道清也有些得意忘形,见前头是只软柿子,便也想上去捏他两把,便主动请缨道:“教主,我看对面镇守通济门的官军人数不多,似乎也没有做好准备。不如由弟子先带领几个弟兄去探探他们的虚实,徐教主也好心中有数。”
既然有人出头,徐鸿儒自然是高兴的,立即勉励了两句,便让许道清带了百十来个精兵,上前试探试探。
许道清满脑子都是南京守军不堪一击的模样,原本信心满满,却不料走了没有几步,面前忽然横飞过来一支羽箭,正朝着许道清的面门射来。
幸亏许道清也是跟着徐鸿儒学过两招的,见势不妙,立即向后一倒,羽箭尾部的雕翎将将擦过他的鼻尖掠了过去。
许道清躺在地上心有余悸,赶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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