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沐,你真是卑鄙。
阿沐神情一凛,面前的方沐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了两名男人推开门。二人的打扮流里流气,其中一人手臂上更有道疤,不怀好意地朝这儿走来。
「怎麽了?」背对著他们的梅南生。
阿沐颤了颤,挪动双腿,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跑!
……
……
「你搞甚麽?」莫大哥皱眉。「很久没睡了?」
莫政言没说话。
下属体贴地关上门,办公室只剩下这对兄弟。
他的状况挺糟──精神不济、心不在焉、眼睛带有血丝,即使打扮得再整齐,也掩盖不了灰败之气。连下属都私下议论纷纷了,莫大哥怎会看不出来。
「是阿沐?」莫仲言沉吟半晌。
莫政言抬眼,又移开目光。
「大哥。」
他沉默良久,才声音艰涩地开口:「我好像……有点累了。」
莫大哥坐下来,面无表情。「我没听清楚。」
「我……」
莫仲言毫无预兆地一拳挥过去!
莫政言闷哼一声,嘴角破皮。
「我当没听到这种胡话。」他收回拳头,仍然面无表情。「莫政言。」
他「嗯」一声。
他像是受伤的野兽,粗喘著,任由伤口流血,右手掩著双眼,不想流露半点脆弱的表情。
「阿沐是谁的责任?又是谁下跪求我们成全的?」莫仲言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莫家从来把方沐当成家人,对二人的事也花了许久时间接受,幸好他们都很开明。「而现在你说累。」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陈述句。
莫政言猛地抬头。「我不是……」
他到底说了些甚麽?莫政言手脚冰冷。他有预感,再这样下去,大哥会通知父母把阿沐藏起来。
不可以。
怎麽可以!
他到底是为了谁才活著、为了谁这样拼命?
没了阿沐,他甚麽都不是。
兄弟对恃间,电话突兀地响起来。莫政言深吸一口气,掩藏住那一瞬的慌乱,调整情绪。莫大哥从头到尾都是表情冷冷的,右手食指指向脑袋,转一转,留下「好好想一想」的指示,就径自开门离去。
莫政言一拳打在桌面。
电话是接待处打来的,说是有人因为急事要来找他。莫政言一听到「梅南生」这几个字,心情简直是跌到谷底。
又一个带走阿沐注意的人。「我今天没有会议,让他进来吧。」
莫政言烦燥极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只想阿沐康复;接著,就想要跟阿沐同住;再之後,就想与阿沐有肉体关系;而现在,他烦燥的是得不到阿沐的心。
他一年比一年贪心,在阿沐的纵容下愈来愈贪心。
未几,梅南生急冲冲地进来,神色焦灼,风尘扑扑,急急开口:「莫政言!方沐、方沐出事了!我……我只能找你了!」
莫政言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断流了。
心脏快蹦出来。
「甚麽?」莫政言抓住他的胳膊。「阿沐怎麽了?」
「刚才阿沐来跟我讨论搬家的事,我……」
「慢著。」
莫政言的声音沉起来:「搬家?你说甚麽?」他的轻音很轻,轻得不可思议。「他在我这儿住得好好的,为甚麽要搬?」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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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圆(完)
梅南生愣了愣,忘了焦急,神情古怪。「就是搬家啊,方沐说的。而且,两个大男人也不能住一辈子啊,即使是多麽要好……」
莫政言压抑怒火,往前倾,眯起眼。
「我们是情侣关系!」
空气彷佛凝固了。
梅南生僵硬了,表情震惊。
随後他像是想到些甚麽,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强逼他的对不对?他以前明明那麽优秀、前途一片光明,人又好又温和,当时全校有大半的女孩都喜欢过他!」他眼睛通红。「你怎麽能、怎麽能把方沐……」
「没有了。」
「甚麽?」
莫政言一脸冷漠。「十八岁的方沐已经不在了,你们心中那个完美的偶像没了,没了!现在只有阿沐,那就是你现在看见的阿沐。」
梅南生的手不自觉松开。「我不明白……」
「你知道。」
梅南生力气渐渐流走,靠在墙边。
方沐与阿沐是不同的,莫政言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方沐已经不在了。
「不要再追逐那个虚幻的人了。」莫政言正了正衣服,整个气质改变了,像刚睡醒了的狮子,直视他的敌人。「那只能是我的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我的人。」
「你、你……」
梅南生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有种感觉,如果他再介入他们的生活,会招来祸患。
莫政言……变了。
也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当时的阳光大男孩只让方沐看见,高中时的他背地里干了甚麽勾档、与怎样的人混,同学间早有耳闻。
但那只是听说而已。
他从没这样真实地感觉到莫政言这个人的可怕。
「好了。」男人墨黑的眼珠锁定梅南生。「现在告诉我,阿沐发生甚麽事。」
……
……
阿沐一直很合作。
被带到指定的藏匿点时,他没有挣扎,也会自己走,像一尊娃娃般,一声不吭,被绑了手脚後,更是一动不动。
他被关在一个空置的废弃石屋,四周皆是郊野,旁边还有生绣的农业工具。
「你知道我这道疤怎样来的吗?」带走他的人咧嘴看著他,指向自己的手臂。「当年我是用这只手敲傻你的,进了牢後那家伙没少雇人关照我这只手。」他的眼睛渐渐盈了疯狂与快意。「还有我的背、我的腿、我的头……幸好我没被打成傻子。」他嘿嘿笑了一声。
阿沐抬眼。
随即被刮了一记耳光,打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闭上眼,脸慢慢肿起来。
「你知道我这几年过得如何?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乖乖牌,有钱了不起!」他一边说一边盯著阿沐。「可那又那样呢?我有命,仇不怕报不了!你要怨就怨姓莫那小子吧!」
被拖来的这一路上,阿沐没有因为顺从而少受点罪,他们高兴了不高兴了都落下拳脚,毫不含糊,每一下都出了力。
阿沐只能发出微小的呜咽声。
这下好了。他想。
不必搬了。
反正他支持不了多久,就能解脱了。
阿沐的意识愈来愈模糊,额上全是冷汗,手脚与脸倒是火辣辣的。身体像是生了绣,有些地方甚至失去知觉,也许是断了、也许是麻了,他不知道。
「石哥。」一名穿著背心的胖子站起来,叼著烟。「人抓了,你打算问那个姓莫的拿多少钱?」
「那种少爷,最好把他的所有钱都拿回来,愈多愈好。」男人阴狠,脸上不掩鄙视与妒恨之色。「反正我都不怕死了,动不了他,拉你这傻子陪葬也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赎金金额,末了就计划逃走路线。
他们没有商量到如何交人质。
或者完全不打算交人质。
阿沐的眼珠慢慢转动,张了张嘴,连一声哼都发不出来。
他想起了,在很久以前,他也恨过,恨自己的妈妈,恨那个离开他的爸爸,恨邻居为甚麽能那样幸福,恨莫政言有可以依靠的哥哥。
那是迁怒。
但很快他就恨不起来了,因为莫政言一直待他很好、很好。不过,到了後来,他不知道莫政言是真的想要对他好,还是因为愧疚。
他一直很努力。
很努力。
他以为努力的话一切会变好,可是没有,所以他现在累了,好累了。
「阿沐?阿沐!是你吗?」
闻言,阿沐缓缓睁开眼,头被扯起,贴近了电话,傻呼呼地听著另一端的嗓音。
「说话啊!」刀疤男不耐烦了,大喝。
阿沐一震,嘴唇抖动。「莫…政…言……政……言……」
电话那端静了,然後爆出巨响,未几,莫政言似乎已经目眦尽裂,情绪不稳地开口:「你想要多少钱,还是想要我的命,说!」
听完这句,阿沐就昏过去。
他断断续续醒过几次,一开始绑匪还面露喜色,不时聚在一起规划分钱,除了定时喂阿沐喝水外,再没看过他一眼,也很少对他拳打脚踢。可是後来几次阿沐醒来,则看见绑匪变得焦燥不安,有时更会踢桌椅、扔农具泄愤。
「操,威哥快找上来了!」
「不如收手吧,现在走的话……」
「不行,都走到这样了,没钱我不甘心!」
「你闭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沐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烫的。忽然,外面一阵骚动,他被强行拉起来,脑袋抵著些甚麽,冰冰冷冷的,冷得他心底发冷。
现场一片混乱,他听到许多不同的声响,但完全分辨不到。下一刻,就有些温热、带腥气的东西溅到他的脸上。
阿沐没有支撑,失去平衡,软绵绵地倒下。
又及时被抱住。
「阿沐、阿沐,没事了……我带你去医院……」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轻柔的、不安的叫著,到後来简直是带著哭腔了。「我们回家,求求你,看看我,不要闭著眼睛……」
他没有睁开眼。
十八岁那年,阿沐倒下时,就没想过自己会睁开眼。这一次,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有醒来的一天。
上一次他睡了一星期,这一次他睡了三天,就醒过来。
他醒来时,莫政言正盯著他。
他眨眨眼,愣住,二人对望几秒,然後绷紧的弦松开了,莫政言表情就像忽然惊醒的孩子一般,两行泪唰地落下来。
阿沐艰涩地开口:「不…要…哭……」
男人抱著他崩溃地失声痛哭。
「我……。爱……你……」
刚刚醒来,阿沐的声音沙哑又虚弱,粗糙不已。
但那是莫政言听过最美的声音。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也爱你,从很小开始就爱你,我不想把你交给别人,不想你离开我的视线,不想你对著别人笑。没了你,我甚麽都不是……」每看一眼他身上的绷带,莫政言就觉得自己的心被扯掉一块。「对不起,对不起……」
他悔恨自己的没用,即使事後如何将那些人折磨,也弥补不了对阿沐的伤害。当他双目赤红地将那些人的手脚折起来时,阿沐却只能躺在急救室生死未卜,发著烧,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他恨极了,他痛极了。
为甚麽……为甚麽他竟然曾经有一刻,想过放弃。
放弃他赖以生存的东西。
阿沐被暖暖的体温包围,舒适又幸福。他看见了门外的莫爸莫妈喜极而泣,看见莫大哥松一口气的模样,看见莫政言吻他,门外人却没有任何不对劲的表情。
阿沐眨眨眼,眼眶慢慢红起来。
他忽然发现,原来他们的感情是受到祝福的。
「阿沐……」
「嗯……」
「阿沐、阿沐、阿沐……」细碎的吻落下。
「嗯……」
如果说,之前莫政言还抱著阿沐会康复、变回去的心态,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执著了,过去已成过去。
一直横在二人中间的那个十八岁的方沐,永远地消失了。
他觉得,这样就够了,现在的阿沐就够了。
他们是相爱的,这样就够了。
(完)
作家的话:
呼,这篇算是有史而来码得最快的中篇,还转了黏糊糊风
这篇不是系列文,所以没有小花絮
不过接著应该会有一场肉番外
容我缓一缓再说
再说一遍
不!要!著!急!还!有!肉!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