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说?”连秋又是一声冷笑,“我是你第几个男人,你能说得出来麽?”
夏小唯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那我又是你第几个?”
“第一个!”连秋大声地指著夏小唯道,“你是我第一个同性恋人。”
夏小唯愣了一下,再开口时气势已小了七八分:“那你之前还跟好多女人上过床呢。”
“至少跟你在一起後我没有再和其他女人牵扯不清。”
“那我也没有和其他男人牵扯不清啊!”夏小唯不由拔高了嗓门。
“那你这里怎麽回事?”连秋再次毫不留情地伸手抓住夏小唯的脖子,侧头看那已几近消失的痕迹,“我还不知道徐坚什麽人?他会是肯轻易善罢甘休的善类?”
“反正那晚什麽事都没发生。”夏小唯耐著性子道,“我可以对天发誓。”
连秋突然展眉笑了,久违的笑容看得夏小唯眼睛都直了,然而那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回事:“你让我怎麽相信你?”
“你不信我。”夏小唯低低地控诉道。
连秋反诘:“你不是也没有相信过我麽?”
谈话就这样陷入了僵局,一如此时两人之间的关系。
末了连秋又重复了一遍开头说过的话:“听我的话,你去跟苏摩道个歉。”
“我不去。”夏小唯斩钉截铁地说。
连秋眉头微蹙,神色变得不耐:“那随便你吧。”
第二天清晨夏小唯是被门外嘈杂的人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披衣起床,顾不上刷牙便出了房门,只见连秋和苏摩的房间外站了数位高大的西装笔挺的保镖,还有好奇的剧组工作人员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观望。他走到人群後,通过缝隙观看房内的情况。他先是看到连秋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而後才看到连烨,以及趴在连烨肩头痛哭的苏摩。
连烨不停地拍著苏摩的背,等他哭够了才抬头问连秋:“谁干的?”他问得言简意赅,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剧组里一个小演员。”连秋答得云淡风轻。
连烨扬了扬眉毛,又重复了一遍:“谁干的?”
这回连秋沈默著没吭声,倒是苏摩抽抽搭搭地开口了:“是夏小唯。”
连烨皱起了英挺的眉毛,瞥了连秋一眼,冷冷地说:“又是他。”
苏摩紧紧搂著连烨的脖子,带著哭腔说:“哥,你一定要帮我教训他!他打歪我鼻子,不能就这麽算了!”
连烨轻轻抚著他的背,说:“你放心。我一定让他十倍奉还。”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痛哭的苏摩,连烨才站起身,平视著连秋说:“你把夏小唯带过来。”
连秋不慌不忙地点了根烟,说:“这件事是在我剧组发生的,就由我来办吧。”
连烨看了连秋一会,问:“那你准备怎麽做?”
“让我回去想一下。”
“不用想了。”连烨说,“在他脸上划三刀,我就不追究了。”顿了顿,连烨又补充道,“让他自己动手。如果他自己做得不好,我叫手下帮他做。”
听及此,站在门外的夏小唯浑身一阵颤栗。他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这回自己或许真的闯祸了。他连忙希冀地看向连秋,热忱地期待著那人的回应。
连秋轻轻弹了一下烟灰,看起来一派淡然:“划三刀算什麽?你回上海之前,我一定给你个结果。”
夏小唯听了,不由地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犹如末日来临,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瞧不见了。
不知是什麽时候离开旅舍的,夏小唯只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浑浑噩噩也不知要去往何处。他再一次来到了站台,他看著火车一辆一辆从眼前经过,思索著要不要跳上去就此远走高飞从此天涯海角流浪去。想到连秋他脚里如同灌了铅一般,重得迈不开步子。他抚著钝痛的心,无意地一回头,只见那人如昨日一般再次出现在了站台,好像料定他在这里一般。
“下午跟我去唱歌。”连秋开门见山地说。
“去哪里唱?”
“成都。正好剧组要到成都取景。”连秋耐心地解释道。
夏小唯想到清晨听到的话,不由地便有些害怕。“连烨和苏摩去麽?”
连秋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他们也去。”
夏小唯没料到这人竟答得如此爽快,心里的害怕更甚。他追问道:“连烨不会放过我的吧?”
连秋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一字一顿地说:“有我在。”
听了那人的话夏小唯的身体反而微微地开始发抖,他颤著声音问:“我可以不去麽?”
连秋突然提高了嗓门,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怒气:“我说了有我在,你在怕什麽?”见夏小唯又惊又惧地看著他,他怒气冲冲地指著进站的火车道,“不想去的话你就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夏小唯很想拔腿就走,留给那人一个潇洒的背影。然而他挪不动步子,名为连秋的沼泽太深,他早已无法抽身。因而他只有红著眼睛低垂著头如同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悄无声息地将那人付诸於他的委屈不安恐惧隐忍下去。
从仙宫岭到成都的路程於夏小唯来说好像是通往地狱的路,一路上他都扭著自己的手指不安地看向窗外,他看著窗外的风景不断地後退,心想或许明天此时他就不再是那个漂亮的夏小唯了。
这样也好。如果挨三刀能让自己从连秋的深渊里抽身的话,那就让他承受这肉体的痛苦吧,总好过漫长的精神上的折磨。
到了成都之後剧组的工作人员到事先预订好的酒店安顿去了,夏小唯跟著连家三兄弟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KTV。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连烨是不爱说话,苏摩是不能多说话,至於夏小唯和连秋则是各怀心事不愿说话。到了KTV之後连烨要了一间最豪华的包厢,包厢大得可以容纳几十人,长长的黑色真皮沙发上零星地坐了他们四人之後便显得格外寂寥。电视上正在放著新歌MV,是夏小唯不熟悉的歌曲。没有人点歌,也没有人说话。这寂静几乎要令人窒息。
过了一会,还是苏摩先开口了:“哥,我想上厕所。”他是对连烨说的。
“去啊。”连烨的表情看起来颇为无奈。
“你陪我去吧。”
连烨看了连秋和夏小唯一眼,领著苏摩上厕所去了。待他俩一走出包厢,夏小唯便忍不住道:“我知道你们想干什麽!”
连秋惊愕地看他一眼,问:“我们想干什麽?”
“不就是三刀麽?”夏小唯快被那焦躁的害怕逼疯了,“刀拿来,我现在就划给你看。”
连秋突然淡淡笑了,说:“原来你听到了,难怪早晨在站台上你那麽害怕。”
“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比不过苏摩,你们毕竟是兄弟,我不过是外人一个。”夏小唯说著眼睛泛酸,他连忙睁大了眼睛不让那可耻的液体流出来,“我早就知道,我在你心里什麽都不是。”
“什麽都不是……”连秋喃喃地重复著,竟莫名其妙地笑了。
“笑什麽?徐坚的事你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夏小唯越说越激动,干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朝男人吼叫著,借以发挥这麽多天来心中的郁闷,“你只不过是不够喜欢我,你要是真的喜欢我,怎麽会这麽对我?”说到後来眼泪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与他的激动相比,连秋不动如山地端坐著,俨然是局外人的模样。他皱著眉点了根烟,而後叼著烟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英吉沙小刀,往桌上一丢,冷笑一声,道:“对,你在我心里什麽都不是,不然我怎麽会这麽对你!”
说话间连烨推开了包厢的门,夏小唯悄悄抹了抹泛红的眼睛,连忙坐到一旁去。此刻他已全然心寒了。他闭上了眼睛,如砧板上的鱼肉放弃了抵抗。
连烨一坐下,便说:“现在给个了结吧。我只要三刀。”
“三刀是吗?”连秋说著拿起桌上的刀,夏小唯听到动静,害怕地闭紧眼睛,丝毫没有睁眼面对的勇气。只听连秋说:“哥你看好了!”说著手起刀落,只听到耳边响起苏摩的惊呼声,夏小唯疑惑地睁开眼,只见连秋左边脸颊上挂著一道长长的血痕,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连秋还要划第二刀,连烨劈手从他手中夺过小刀扔到地上,怒道:“你这是干什麽?”
连秋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依然笑著,流著血的脸使得他看起来如同修罗殿里爬出来的魔鬼。“不是说三刀吗?我替他挨,也是一样的。”
连烨指著夏小唯,大声质问道:“为了他,值得吗?”
连秋侧头看了夏小唯一眼,又是一笑。也不知这笑的含义,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此时还是苏摩明事理,他著急地说:“还废什麽话?先去医院啊!”
连烨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替连秋做了应急处理便和苏摩一人一边架著他下楼去了。夏小唯依然站在原地,早被方才连秋脸上那道血痕唬住了。
他从未想过,那人会给出这样一个结果。
他也不敢想。
19A
连秋那一刀虽只使了三分力,然而锋利的刀锋还是轻而易举地在他脸上划下了长长的一刀,从眼角直至嘴角处,斜斜地横亘在脸上,看起来异常可怖。一路上夏小唯都心急如焚地盯著前方连秋的後脑勺,却是无可奈何。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医生在连秋脸上缝了十多针才将汹涌的血止住了。只是伤口较深,恐怕日後都会留下一条疤痕。
夏小唯瞧得难过,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抱住那个男人的肩膀。只是碍於连烨在场,他只得愣愣地盯著连秋的後脑勺发呆。
从诊室出来的时候连秋一脸云淡风轻,好像脸上的伤同他无关似的。连烨微微叹了口气,既懊悔又惋惜地说:“要留疤了。”
“没事。”连秋脸上并无表情,语气淡淡的,“这下总没人说我长得像女人了。”
玩笑一般的口气,却没有人笑得出来。
连秋自出了KTV就没有再看夏小唯一眼,直到走下医院门口的台阶的时候,那人突然驻足停步,回头望了一眼。那双静若禅机的眼睛只在夏小唯身上匆匆停留了一秒,却令夏小唯心头一热。
就在连秋回头的刹那,他看到了那人左脸上贴著的纱布,那是那人为了他硬生生挨下的一刀,一想到这刀夏小唯就有热泪盈眶的冲动。就为了这情真意切的一刀,日後他甘愿为连秋做任何事。
四人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自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众人围著连秋问寒问暖,夏小唯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悄悄地注视著那个众星拱月般的男子。到酒店之後连烨只停留了片刻,叮嘱了连秋几句,便带著苏摩回上海去了。余下的人在连秋身边寒暄一阵,也各自散了。
一直到晚餐时间夏小唯都苦於找不到同连秋单独说话的时机,吃过晚饭之後那人独自坐在吧台边,身边始终有各色人等萦绕著。夏小唯辛辛苦苦地在自己的房里挨到夜半时分,直到走廊上再无走动的人影的时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连秋门口,叩响了那人的门铃。开门的时候连秋只在腰上松松垮垮地围了一条浴巾,一见到他便说:“你来得正好,过来帮我洗头。”
夏小唯听了有片刻的恍惚,那一瞬间他有种错觉,仿佛他们之前的争吵只是一场虚幻,而他们之间,也始终是争吵之前那般亲昵的关系。他跟著连秋来到浴室,那人靠著浴缸坐下,头微微後仰,示意夏小唯可以开始了。夏小唯在脸盆里接了一盆热水,轻轻地搁置在浴缸边,手拿著毛巾温柔地擦拭著连秋的头发。那人留著一头乌黑的短发,刘海已经有些长了,直蔓延至嘴角。夏小唯慢慢地用毛巾揉捏著那人的头发,直至头发全部浸湿了,才轻轻地将洗发露均匀地涂抹上去。
他的动作极轻极温柔,一时间室内只余下他手上揉搓头发的声音,以及呼吸声。这轻微的声响使得浴室更显得静谧,静谧得令人昏昏欲睡。夏小唯专心致志地抚弄著那人的发,一低头却见连秋闭紧了眼睛,好似睡著了一般。
夏小唯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著那人白皙的脸庞发呆。就在此时连秋突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猝不及防地对视,夏小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相形之下连秋表情并无什麽变化,只淡淡地问:“怎麽停下来了?”
“我以为你睡著了。”夏小唯红著脸继续替那人洗头。
连秋重又闭上眼睛,露出舒服的表情:“快了。”
夏小唯想了想,鼓起勇气说:“以後我天天帮你洗头,好不好?”
连秋再次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夏小唯看。夏小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问:“怎麽了?”
“这不像你说的话。”
夏小唯扭捏地说:“那你愿不愿意?”
连秋又看了他一会,才不咸不淡地应道:“好啊。”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那人脸上并没有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但夏小唯还是欢天喜地地笑了。他脸上洋溢著浓浓的幸福,一边替那人洗头一边哼起了欢快的小曲。他替那人将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又仔仔细细地将头发擦干,直到一滴水珠也无,才满意地放下了毛巾。连秋揉了揉仰得有些酸疼的脖子,看著他道:“谢谢你。”
夏小唯感到轻微的不自在:“那麽客气干什麽?”
这时连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久违的亲昵动作令夏小唯心头一暖。他涨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地问:“其……其它地方要……要帮你洗麽?”
闻言,连秋牵了牵嘴角,似乎想笑,终究因为伤口的关系嘴角边的笑容未来得及荡漾开便收拢了。“我自己洗过了。”他眼睛里有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
夏小唯亦步亦趋地跟著连秋回到卧室,见那人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既不开口留他过夜也不赶他回去睡觉,夏小唯尴尬地坐在床沿,思索著如何才能自然而然地留下来。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手上的遥控器被他无意识地摁得飞快,电视机里的频道换了一圈又一圈。
两圈过去後,连秋终於开口了:“你到底要看什麽?闪得我眼睛都花了。”
夏小唯红著脸放下遥控器,电视机里正在上演丈母娘选女婿的相亲秀。
“你要看这个?”连秋又问。
夏小唯拿起遥控器又放下,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这、这看起来挺好看的。”
连秋不再说话,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沈默。夏小唯心不在焉地盯著电视看了一会,发觉身後的人许久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料身後的人也正默不作声地看著他。偷看被抓了个正著,这使得他再次闹了个大红脸。他连忙回过头,回过头来之後却是一阵後悔,想再回头看但又不敢。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似要跳出来一般,只不知连秋有没有听到他的心跳声。
如此又过了一阵,夏小唯再次忍不住回头望,那人依然靠坐在床沿却已闭上眼睛。夏小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掀开被子默默地钻了进去。他的手刚一环上连秋的腰,那人便睁开慵懒的眼低头望了他一眼。依然是缺乏表情的一望。而後那人关了灯,也钻进了被窝里。
夏小唯在黑暗里紧张地等著,等著那人来亲他,如同过去一样,之後便会是久违的翻云覆雨。然而他等了很久那人也没什麽动静。或许那人是累了,这样想著心底的失望没有那麽强烈了。他闭上眼睛,很快便圈著那人的腰睡著了。
19B
第二天早上夏小唯是在无休无止的噩梦的侵扰下惊醒的。他梦见有人拿枪顶著自己的屁股,他拼命地跑啊跑,却怎麽也逃不开背後那把枪。醒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