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小陶嘀咕:“你都快毕业了。”
“毕业生管得更紧,最近院里出事,生怕大家晚节不保。”段亦宏听到钥匙插进门锁里的卡卡声响,顿时有点着急,虽说被抓到了不会怎么样,可是他一定会被监督着把小陶送出门去,然后再偷偷溜回来吗?不会的,那小子多半就直接会公司宿舍里去了。
“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先走?”小陶指了指阳台。
“你穿成这样走什么走?”
陶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心短裤,嘿嘿一笑:“那怎么办?
“躲床底下去。”段亦宏急中生智。
“早说嘛……”陶涛一闪就没了影。
其实本来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院里的例行查房,想看看学生是否有私留外客的行为,可偏偏派到查房的那位年青讲师和段亦宏关系好,零零落落又拉了他说了很多毕业的事。段亦宏心里惦记小陶,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恨不得他马上走,偏偏那人说着说着还有坐下去的意思,段亦宏顿时无奈,生怕他坐低了视线一偏会看到什么,马上又坐到床头上去,好挡着一点。
夏夜湿闷,陶涛在床下呆了一会儿,身上又出了一层薄汗,他实在是无聊,断断续续的听了一点那两人的对话,发现完全外星语言,根本难以理解。
缩在空间狭小的床底下数了一阵手指,小陶恶劣的因子便开始爆动,小心翼翼的伸出一个指头去刮段亦宏的脚后跟。段亦宏第一下让他刮中的时候差点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小陶看他动静大,玩得更有成就感,指甲一点一点细细的刮上去,沿着脚踝爬到小腿上,段亦宏后背的冷汗都让他逼了出来,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他身爬,痒得从骨头缝里冒寒气,偏偏还不能躲,生怕那小子一个不小心把手给探了出来,只能咬牙切齿的忍着,心里把陶涛从头到脚的骂了一遍又一遍。
总算是那个白目的讲师还有点人品,自己一个人独角戏唱了半天终于发现唯一的听众貌似坐立不安,他关切的问了一句:啊,怎么了?
段亦宏马上抓住这唯一的稻草,嗓音压得又沉又软:是啊,今天有点不太舒服。
他说这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都快炸毛了快,眼下这屋子里的两个人他都想扁,面前的,床下的。
陶涛!你等着。
段亦宏嘴角抽搐着送走了老师,房门一锁就冲回去找小陶,那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正坐在床上笑,怀里抱着一个枕头,笑着笑着就翻倒过去。段亦宏杀气腾腾的扑过去把他压到墙上,小陶笑嘻嘻的拍他的脸:“怎么样?爽不爽!”
段亦宏不说话,凝眉盯住他,漆黑的眸子没有一点颤动。
陶涛脸上的笑一点点的僵下去,眼珠子转瞟,他心虚了。
“生气啦!”小陶眨眨眼,笑得更明亮一些。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别这么小气嘛……”小陶撒娇到一半发现效果不佳,无奈:“那你说要怎么办。”
段亦宏看了他一眼,抓过他一条腿,竖起指甲就一点点刮过去,陶涛忍了两下,很快就丢盔弃甲,笑得直喘气,嘴里哎哎的讨饶!
“不许笑!”段亦宏回头瞪了他一眼。
小陶眨巴眨巴眼睛,把枕头拿过来狠狠的咬在嘴里,表情很无辜,很委屈!
段亦宏在一瞬间被击中,马上就败下阵来,心软放过,随手拉下他嘴里叨的枕头,挑眉问道:“爽不爽?”
“哈!”陶涛哭笑不得。
“你个小混蛋!”段亦宏伸出食指在他脸上划了一下:“快点睡觉。”
陶涛刚刚才被教训过,不敢再作怪,乖乖的躺了下去,段亦宏看着他把眼睛闭上,起身到另外一张床上去睡,小陶听到动静,又偷睁开一只眼睛:“噫?不一起睡吗?”
“不热吗?天这么闷?”
“倒也是哦!”陶涛咕哝着,翻了个身,把毯子抱在怀里,很快就跌进了梦里。
后半夜,暴雨终于落了下来,噼哩啪啦的像炒豆子一样的爆响,段亦宏从睡梦中惊醒起身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了回来。陶涛似乎仍然睡得很熟,从暗夜模糊的天光中看过去,淡淡的眉目像是蒙了一层纱,有点虚幻的不真实感,段亦宏像是忽然想要确定什么似的,走近了过去。
在他的指尖离开陶涛还有两尺的时候陶涛蓦然惊醒,修长的手指像蛇一样缠到段段的手腕上,激痛传来,伴着一声模糊的几乎有如梦呓般的低喝:“谁?”
“我!”段亦宏哑着嗓子回答。
“啊!”陶涛马上松了手,一翻身坐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段亦宏艰难的活动着手腕,好在天色黑,乌麻麻的应该看不到他扭曲的脸。
“真没事啊!”陶涛内疚万分,手指又伸过来落到他腕上,细细的摸了摸:“还好,没扭到。”
“最近又出什么事了吗?”段亦宏坐到他身边,这样敏感,好好的哪里需要这种警觉性。
“前两天那单货……”陶涛吱吱唔唔的开口。他有一个好处,虽然瞒天过海的事儿他也常常干,可是陶涛从来不说谎,如果真的问到了,有一是一,有二是二。
“那个东西怎么了?”
“好像是一个翡翠吧,其实我也没看清,反正就是遇上人抢,还抢了两回,你没看报纸吗?哦,对,人还没都抓回来,报上没登。”
“没听你说起过。”
陶涛笑道:“我那又没受伤,有防弹衣呢。”
段亦宏眼前一黑:“他们有枪?”
“唔!M16,火力很猛的!”
段亦宏闭上眼,还是挡不住一重一重的黑影往他头上撞,胃里翻江倒海的,几乎有点恶心。
“段段?”陶涛拉他衣角。
“嗯,先睡吧。”段亦宏声音有点哑,抬手蒙上他的眼睛。
陶涛的手指绞在段亦宏T…恤的边沿上:“索性一起啦,现在又不热了。”
段亦宏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盖过了心脏沉重的跳动,他笑了笑:“好啊!”于是平躺下去。
陶涛满心欢喜的趴上去,把一只手臂搭到段亦宏的胸口,斜斜的横过心脏的位置,随着呼吸缓缓的起伏。
段亦宏低头看,渺茫天光下明灭的阴影,唇色特别亮,抹着一层高光,他轻轻覆上去抿了一下,陶涛觉得痒,蹭了蹭脸,翻过身熟睡。
第二天是周六,段亦宏原本打算晚上带陶涛去好好吃一顿,可是那小子居然百般推脱,这反应实在太不正常,陶涛一向都是杂食动物,而且无肉不欢,而且很贪吃。
段亦宏拎着他严刑拷打一番,终于问到了一个惊人的坏消息,这小子今天晚上居然还要打一场,这样的擂台怎么可以连天打?段亦宏脸色一下子沉下去:不行,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陶涛的眼神漂移了一下,还是转回来看定了他,声音虽然不算响亮,但是平静而坚定:“医生说,遇到合适的肾源换肾的话,可能要上千万的手术费。”
段亦宏顿时哑然,他学的就是外科,知道这个数字一点不夸张,他低头想了想:“那我跟你一起去。”
“啊?”
“我去看看,从来没看过!”
“这样不太好吧!”
“要么带上我,要么,你今天哪儿也别想去。”段亦宏扶着陶涛的肩膀,纯粹的璨黑色眸子在阳光下闪着棱光。
“哦!”陶涛应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
段亦宏的运气其实不太好,或者,应该说陶涛的运气真是不太好,这天一共有三场,前两场通通打得惨烈,陶涛坐在段段的身边看着血淋淋的人被抬下去,捏着自己手指的那只手就开始越绞越紧,一开始还能忍耐,到后来是真的有点疼了。
陶涛试着转动了一下,段亦宏猛得把头转过来,抿着嘴,脸板得很硬,眼神锐利得几乎有点凶狠。
“段段!”陶涛笑得尴尬:“那个……也不都这样的。你看哈……我不是都还蛮好的,那是他们技术差。”
段亦宏深吸了一口气,真的,快受不了,那拳拳到肉的打击,如果都落到陶涛身上……
前两场打过,陶涛被人叫去到后台去换衣服,服装其实很简单,黑色的背心,黑色的拳击裤,头上淋了水,每一根短发都倔强的翘着,湿漉漉的闪着光。
陶涛从后台里走出来,拨开拳台的围栏走了上去。
段亦宏坐在台下眯起眼睛,拳台上有无数的灯,全都聚在陶涛的头顶上闪着光,于是斯人的面目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全身上下都飞着一层金灿灿的毛边,那光线很硬,像锐利的剑一样割人的眼。
莫名其妙的,他又想到了那个词:灼灼其华。
陶涛的神色很平静,嘴角还带着一抹笑,完全可以称得上轻松。
一件事如果做过太多遍,人们总是会从容起来,所以说,经历很重要,所谓阅历,就是阅完还要历。
陶涛站在拳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他的对手就从对面通道里走了出来,很高大,非常的强壮,这种商业赛不管等级,也没有章法,没有护具,甚至连拳套都没有,只是在手上缠一层白布。上拳台就等于是上了战场,生死由命。
那人上了拳台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陶涛,眼中有点不屑:“我听说你很能打?”
“一般一般。”陶涛笑道。
“你才多重?有没有70公斤。”
“差一点点,”陶涛笑嘻嘻的:“你不会嫌弃我吧?”
对方显然是被他这种态度堵得有点恼火:“想活命就快点滚,就你这样子,你行吗?”
“可不就是不行吗?别欺负我……啊?”陶涛眨了一下眼睛,把拳头伸出来。
那人咬了咬牙,和他碰了一拳,然后迅捷的跳开,战火一触而发。
陶涛刚刚与他对了几个来回心里就暗暗叫苦,这人出拳极快,力气还大,躲起来很吃力。这种重拳如果击中要害,一拳就能把人放倒。而且陶涛总惦记着台下还有段亦宏在看着,出击时便有点犹豫,生怕被人一拳反扣了回来,他倒是没什么,段段可能会马上跳起来,可是高手过招,拼得就是一闪而逝的瞬间,他心里有了惦念反而成了负担,越不想受伤就越会受伤,双方探底这几拳,互有攻守,陶涛身上被扫到好几下,火辣辣的疼。
没有中场休息,比赛直到一方落败为止。
因为台上那两个人动起手来委实有点快,段亦宏不是此道中人,也看不出门路,他只看到两个人相碰又离开,周而复始,可是都还没挂彩,他也不知道谁占着上风,心里没底,忐忑纠结到死。
对方探完底之后马上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套组合暴拳,重量级对手轻量级最适合的策略。
强攻!正面作战压死你。
陶涛一路闪躲,动作虽然不至于凌乱可是一派狼狈,难得在商业拳里遇上这种迅速和力量兼济的高手,双方还差了十几个公斤级,他是真的很吃亏。段亦宏在台下看着风头不对,已经站到了椅子上,陶涛眼风一扫就能看到他,总觉得很不是滋味,打架的时候有个人老是牵着你的视线,那感觉实在不爽。
他一路躲着,手肘上已经挡了好几拳,一个不小心格得慢了一点,一下膝击顶到侧腹,整个人马上被撞得飞了出去,摔到拳台上。
‘轰’的一声,台下一声暴响,嗜血的看客们兴奋得挥起手。段亦宏被人群携裹着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这时候什么感觉都没了,只有一根针悬在心头上,试探着刺进去又拔出来,反反复复的折磨,像是要找到最痛的那个点,给出一下重击。
陶涛趴在拳台上喘了口气,在晃动的人群中找到段段的脸,真他妈的倒霉,往常的时候如果遇到这种对手,再撑个几回会,小挡一下,假装落败输了了事。不过是求财,他必须为将来考虑,为了输赢受了重伤这样不值得,可是现在莫名其妙的,台下有一双眼睛看着,他就不想输。他不想在段亦宏面前输掉比赛,这是一个古怪的念头,但是他执行的很彻底。
陶涛慢慢的从台子上爬起来,他从对方眼底看到一点惊讶的光,于是懒散的笑了一下,嘴角抿起来,眼中有了杀气。
其实太拼命是不好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他想赢,没什么别的办法。
主动出击的代价是更容易被打到,两拳换一拳,或者值得,或者不值得。
对方显然更擅长拳击,而陶涛是格斗的路子,手脚并用,侧踢时的力量即使是一个八十多公斤的壮汉也无法消受。
陶涛的嘴角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渗到他的嘴里,咸咸的甜腥滋味,刺激的神经末梢一阵惊栗,他挑起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汗水混合着血水在皮肤表面镀了一层的莹亮的膜,在灯光下晕起一片光雾。
节奏,节奏很重要,举手投足中暗合某种音律,像将军令的战鼓,陶涛一脚踏在重音上,下勾拳击出,侧身躲避直冲而来的长拳,没有躲尽,被拳尾扫到一下,肩膀上撕裂似的生痛。可是他那一下重拳把对方打得深深弯下腰,上半身的防护一下子被打乱,手肘没有护头,陶涛找到机会张开手臂把对方的脖子挟住,用力一提,一个八十多公斤壮汉被他倒着提了起来。
“断头台!!”
段亦宏听到身边有人在惊呼。
的确是断头台,但是陶涛只做了半个,如果在对方双脚离地时手腕施力,再坚硬的颈椎也会马上折断,不过陶涛直接放了手,把那人重重的砸到了地上。没什么大碍也没受伤,只是自己知道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再不认输,恐怕台下坐着的人也看不下去,索性就不再抬起头了来。
陶涛等了一会儿,终于确定是自己赢了,转回头冲段亦宏笑了笑,拨开拳台的围栏,若无其事的跳了下去。等陶涛拿了钱披了衣服出来,段亦宏已经走到门口的角落里去了,离开了乌烟瘴气的喧嚣,这城市的空气忽然变得可爱了起来。夜风中有种带着湿意的清寒,台风过境,让夏末变得像秋深。
陶涛心怀忐忑,有些战战兢兢的挪过去站到他面前,段亦宏低头抽着烟,街灯只照亮了他半张脸,从额头到下巴那一道侧脸的轮廓线看来特别的分明。
“段段!”陶涛唤了他一声。
段亦宏像是忽然被惊醒,抬手把眼前的烟幕拨散,黑漆漆的眼眸就这么看过去,像是夜空中的一口井,幽然不见底。
“疼吗?”他掰过陶涛的下巴,看他嘴角的伤,漂亮的淡粉唇色,对于一个21岁男孩来说过于稚嫩的一种颜色,而现在染了血,只是淡淡的抹了一层,陡然生出一种猝利的艳。
“不疼!”陶涛摇了摇头,放心的笑出来,段段果然是外行人,并不知道他身上哪里的伤最重。
“走吧。”段亦宏仔细的把他嘴角新渗出来的血迹擦干净,轻轻拍一拍他的后背。
陶涛跟着他走了几步,勾着脖子挂到他身上,一副得寸进尺的小人模样:“我累了。”
段亦宏一下子笑出来,转过头捏捏陶涛的脸颊,蹲下身去:“我背你啊。”
陶涛欢呼一声,跳到他背上。
段亦宏的后背宽阔,趴着很是舒服,陶涛懒懒的贴到他背上,胸口和腰侧的剧痛像是得到了某种抚慰,茫茫然远去。
他总觉得不安,于是抱着段亦宏脖子小声的问:“你不生气?”
“我生你什么气啊?”
“我受伤了。”陶涛心虚。
“又不是你想要的。”
“你会不会不让我再去打?”
“我不让你去,你就会不去吗?”
段亦宏在路边停下,转过脸去看他,陶涛在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为难的:“我,我爸爸……”
“我知道,所以,不用说了。”段亦宏空不出手来,只能用脸颊轻轻蹭了他一下,陶涛得到安慰,心满意足的把头埋了下去,他体力消耗过大,很快就有点迷迷乎乎的像是要犯困似的。
“晚饭吃什么?”
“你请客啊?”陶涛有点口齿不清的。
“我请。”
“那我吃得好一点。”
“你小子别太嚣张啊。”段亦宏故意一脚踏空,晃了他一下。
陶涛被碰到痛处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