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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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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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可恨的事。当他做那事之日,便种了今日被杀的恶因。今日被杀,不过是当日杀人的结果。所谓‘杀人者人亦杀之’,这原是天理循环,并不足怪。不过今日杀他的人,即是当日授意,叫他杀人的人。此中万绪千头,鬼神莫测,彤云不便明说,想来诸位也能由理想推测而知。不过在当日他杀人时候,是秘密进行,不令彤云知道一字。假使彤云能于事前略知梗概,破除同他离婚,甚至破除这条性命,也不能叫他去做。直到后来,他犯了案,彤云方才知道,成事不说,又叫我有什么法子可想呢!幸而发纵指示者,不愿此事曝扬中外。我那丈夫桂生,也借此幸逃法网。出狱之后,他就想来京津。我也曾破除情面地阻拦他,说你一到天津,就怕要保不住性命,并解释种种道理求他觉悟。怎奈他是死神临头,置若罔闻,非到京津走一趟不可。我实在拦他不住,方才与之同来。实对诸位说,我此番北上目的,就为收尸而来。我们十载夫妻,难道还能盼他死吗?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一眼看到底,知道他到天津后绝不能逃出人手,却没料到发现得如此之快。他从天津到北京去,是瞒着我偷偷走的,彼时他要向我言明,我决然不能放他前往。如今人是死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过,我把经过叙完之后,还有几句至要的话想对诸位说一说。似殷桂生这种人,就他的行为说,本有取死之道。就他的罪状论,早应宣告死刑。在我是他的妻室,当然不忍说他一声该死。然而除去我之外,恐怕无论何人,也要说他一句死不足惜。不过死与死不同,假如把他绑至东市,明正典刑,他死而有知,也当然承认罪有应得,并不抱半分委屈。如今却这样糊里糊涂、不清不白地饮恨而死。而杀他之人,又是当日利用他杀人之人,这真应了古人的话,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也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为他当日要肯听我的话,纵然设下天罗地网,其如鸿飞冥冥,不肯投入何。然而话又说回来,如果这样,又何以见天公彰瘅之公!所以神差鬼使,领他一步一步地走入死路。由这上看起来,彤云很希望在站诸位,要以愚夫为前车之鉴,千万不要受人利用,做伤天害理之事,投入死途。要知杀人者即是自杀。这便是彤云对众演说之意,请诸位早早回家,如此惨状还有什好看的呢!”彤云演说完了,众人狠命地鼓了一回掌,便一哄而散。内中有几位上年纪的,咨嗟叹息,说:“这真是一位贤妇人,怎么竟嫁了那样一个匪类!俗语说‘彩凤随鸦’,如今只剩了一把鸦骨,还得这位彩凤衔回,看起来也太可怜太可恨了。”不提众人纷纷议论。却说站台上的许多扛夫,将棺木抬起来,在前面走。女仆搀扶彤云,出了车站,扶上马车。众官员个人乘个人的车,一齐送到中州会馆。德林指挥着停放在客厅当中。大家奠酒致祭,彤云在一旁陪礼。祭过之后,德林叫过宋尔忠来,说:“你是这会馆夫役头目,如今殷大人虽死,你们大家对于殷太太还要好好伺候,一切供给督署照常支应。你们众人如果有怠慢的,叫我知道了,我一定重重地办他。”又再三安慰彤云,说:“嫂夫人稍候两天,都督必来,那时自有善后办法。不过缉凶一层,德林自愧无此大力,还求夫人原谅。”彤云面上现一丝苦笑,答道:“算了吧,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德林也不敢再说什么,同着各客官吏匆匆告辞而去。
  过了两天,赵秉衡果然回来了。杨显功、黄显宗两人也随他一同回来。秉衡拿出一万现款来,叫他两人代表自己,去致祭殷桂生,并以此款送给殷夫人,作为赙敬及回南的用资。二人退下来。黄显宗执意不肯去,说:“桂生的太太,非常厉害。她若见了我,一定不肯轻饶,至不济也得挨她一顿辱骂,还是老弟一个人去吧,只把她送走,这件事就算完全结束了。”显功本是一个忠厚人。此次杀殷桂生,他心中很不为然,只因迫于项、赵两人的威力,无可奈何。所以他在北京送桂生上车时,几乎要哭出来。如今来到天津,他倒恨不得一时到中州会馆痛快地哭桂生一场,也可稍泄胸中的愤气。他见显宗不肯去,虽然满怀不悦,后来一想,他不去也好,我一个人倒许不至挨骂,要同他去,骂他还能抛开我吗?想到这里,便带着那一万元到中州会馆来。下了车一直进门。宋尔忠迎上去,显功问:“灵柩停在那里?”尔忠回说:“停在客厅。”显功一直奔到客厅,一踏进门,叫了一声桂生哥,便号啕大哭起来。一壁哭着,一壁还捶胸顿足,嘴里数数落落地说:“桂生哥,你死后有灵,可不要怨恨小弟。小弟实在是爱莫能助,有救你之心,而无救你之力。咳!我的桂哥,我是终身抱恨啊!”郑彤云一个人在屋中正在收拾行囊,忽听外面哭声,连忙跑出来,一看是显功,自己不由得也哭起来。两人哭了一阵,还是显功先止住悲声,劝彤云道:“嫂夫人不要尽管哭了,常言‘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商量善后要紧。”彤云拭了拭眼泪,先向显功跪倒叩头。显功忙还礼不迭。彤云让他到上房坐还有要事相求。显功拭一拭眼泪,随着彤云来至上房,两人对面坐下。显功劈头一句说:“桂哥的事,小弟是满怀痛愤,不能向嫂夫人说,也不敢向嫂夫人说。不过我们相好一场,维护不周,实在抱愧之至。小弟也不敢求嫂夫人原谅,但是我的心迹确是这样罢了。”彤云本是绝顶聪明的人,察言观色,知道显功的话确还不是虚伪。她一壁擦眼泪,一壁回答说:“愚夫恶贯满盈,祸由自取,彤云怎能怨及友朋!如今事已至此,彤云的意思只想急速扶柩回南。不过有一事尚未办妥,深恐沿路之上,盘查留难,多所不便,故此特特地候都督同杨先生回来。彤云别无所求,只求都督赏给一张护照,言明某人是扶柩回籍,请海陆各关卡一律放行,不得留难,使彤云得以顺利还乡,我就感激不尽了。”她说到这里,不自禁地眼泪又流下来。显功乘势把一万元钞票取出来,说:“嫂夫人自请万安,将来不但护照现成,或者还许遣派专员护送桂哥灵柩回籍,更免得嫂夫人辛苦照料了。”彤云再三致谢。说:“只要有护照,彤云尽可独行,派人不派人倒无关什么紧要。”显功将一大卷钞票放在写字台上,郑重地说道:“这一卷钞票,整整是一万元。方才赵都督特把小弟叫了去,说:‘桂生惨遭意外,我们做朋友的无可尽心,这是一万元,区区之数,不成敬意,权为桂生买几样祭品,兼助殷夫人回南旅费,你可带去,当面呈上,并代我致唁慰之意。’小弟敬谨携来,就请嫂夫人收下,赐一收条。这也不过是为名目好听,将来嫂夫人回南,所有车船旅费,仍然由督署支领,也决不由此款提用一文。”显功说的话,总算极委婉动听,立言得体了。哪知这位郑彤云女士,冷笑了两声,将钞票向外一推,说:“杨先生,请你将此款原物带回,上复都督,就说彤云绝不敢领。若问为什么不敢领,就请你说,郑彤云有言,不能以死丈夫换人家的金钱。假如我要收了,将来必有人说,殷桂生的性命是一万块钱卖的。慢说是一万元,便是十万百万,彤云不肖,还不至卖了丈夫的命去换此款。至于用资的话,我夫妻来时原携有三千元,并未花光。后来又承赵都督赏了两千,也在存放未动。及桂生遭祸,又从他身上检出五千余元,合计起来将近万数,足敷彤云扶柩回南之用,也就无须都督再费心了。”彤云这一推辞,倒出乎显功意料之外。在显功想,或者她是嫌少,然而听她的口吻非常决绝,又不含有嫌少的意思。我如果将这笔款带回,都督一定要说我不善说辞,这岂非自寻不是吗!只得又向彤云进言,说:“嫂夫人千万不要这样想。这完全是出于都督个人一番善意。您要不肯收纳,叫小弟何以复命都督!还是暂存在您这里好了。”彤云一听这话,脸上忽现一种惨厉之色,说:“杨先生,话不是这样讲法。实对你说,根本上我对于官府的金钱就丝毫不愿沾染。并非是争多论寡,别有存心,何况我丈夫做不义之事而换取不义之财呢!假如我要以金钱为重,电报条约俱在,我以此为挟制,足可稳取十万元。十万元我都不要,又何必要那一万元呢?或者您要说,你丈夫身上的钱也是官府给的,为什么那个可以要,这个就不可以要呢?您要知道,我丈夫身上的钱是他生时所得,我并未与闻,所以只能认他是我丈夫身上的钱,可以完全享受。至于今日送来的钱,是在我丈夫已死之后,受与不受之权完全操之于我。我本来对于官府的钱,就立志不愿享受,因为那是我丈夫杀人换来的钱。别人看着是钱,在我看着是血。我受了这个钱,就无异饮他人之血。饮人之血是最难堪的事,所以我丈夫活着时候,我都不乐意受,其原因就在于此。如今我丈夫死了,我丈夫究竟死在何人之手,杨先生心里明白,郑彤云心里明白。假如我要受这个钱,是不仅仅饮他人之血,而直然是饮我丈夫自身之血。未亡人虽然懦弱无能,不能为我丈夫报仇雪恨,然亦何至毫无心肝,以我死丈夫的血肉换取金钱,供我个人生活快乐呢?所以我劝杨先生及早把钞票拿走,不要使彤云看着心里再多添一份难过。我们生者死者,就全都感激不尽了。”彤云斩钉截铁地发了这一大套议论。显功听了,真是又惭愧,又佩服,又悲哀,又怜惜,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也不便再往下劝,只得仍将钞票卷起来放于怀中。一面向彤云道:“桂生哥是英雄,嫂夫人也无愧侠义。小弟与桂哥缘浅,自恨失此良友。惟嫂夫人的高风清范,也足使我终身景慕不忘。我回去只有将您的意思,婉转回复都督。护照明天一准可以送来。将来启程时,小弟再当恭送。”彤云叩头申谢。
  显功从会馆出来,便上院禀见。见了赵秉衡,虽然不能将彤云的话直然说明,然而隐隐约约,也略微地传述了一二,然后将万元钞票仍双手奉与秉衡。在显功心里,生怕都督抱怨他不善说辞。哪知秉衡将钞票接过去,眼中扑簌簌落下泪来,向显功点头说道:“我生平做事,永不后悔,唯独桂生这件事,清夜自思,实在太有点愧对良心了。然而这又何尝是我的意思呢?极峰手段太辣了。其实把他软禁在北京,又有何不可,何必一定总得要他的命,拆散人家夫妻,使这样贤良义烈的女子,独守空帏,抱憾终身?我又何能诿其过?咳!真不忍得说了。”赵秉衡这一席话,总算是良心发现。却不料后来竟因这几句话,种下了被人毒害的根子。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却说杨显功见都督流泪,说了这一大片忏悔的话,自己追想桂生在时,那种豪爽气概,也不觉伤心,几乎要流下泪来,又勉强咽回去。向秉衡道:“都督待人厚道,当然有此一想。不过桂生也有取死之道。他地下有知,当然也不能怨恨都督。”秉衡叹道:“以往的事,我们也不便说了。如今他的夫人却这样执拗,不肯领我的款,益发使我心里不安。你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把这几个钱请她收下吗?”显功道:“郑女士说的话太决绝了。假如有半分通融余地,职员也决不肯将这款原数带回。据我想,都督倒不必过于勉强,索性成就她的志愿好了,好在她手中尚有万八千块钱。最好都督替她办一张护照,再派上一位妥员连车船票俱都替她购妥,沿路照料,送她扶柩回籍,这样也就很对得起她了。”秉衡点点头,说:“如此甚好,回头我就叫秘书厅预备护照。至于送她的人,最好还是请你老弟辛苦一趟,也不枉他活着时候彼此相好一场,在郑女士当然也不至十分拒绝,这是一举两得事,你就替我预备一切吧。至于这一万元,我也不便收回。曾记得桂生在日说他手下的党羽,都希望分款,好各奔前程,从此散伙。你莫如把这一万元带到上海,交给他手下的头目,大家分一分,也算给桂生了得一桩心愿,并可免得他们再向殷夫人要钱,生出许多是非来,你想我这主意可好吗?”显功道:“都督所见甚是。不过职员无此胆量把款子送到上海给他们去分,因为那班人全是亡命之徒。他们不信只有此数,却疑惑职员干没了若干。到那时被他们纠缠住了,岂不是自寻苦恼吗?”秉衡点头说:“这样吧,你只管带去,同殷夫人探一探口气,相机而行。我想总不至有什么危险。”
  显功不便再辞,只可将钞票带起来,别了秉衡,亲自到秘书厅,立等着他们办了一张护照,又往督署账房支了一千块钱旅费。然后第二天早晨去见殷夫人,将护照给她看了,又说明船位不日定好,自己奉都督的命亲身护送到上海。彤云再三称谢,又说自己是由上海转湖州原籍,请显功可以不必远送。显功至再要送,说:“这一层是小弟同桂哥的私交,并不关系公事。再说还有一件事须到上海去办,也不能不走一趟。”随将都督要以一万元结束桂生部下之事,向彤云说了一遍,又殷殷请示彤云:“这件事究应如何处理才好?”彤云道:“这种事我根本上本不愿过问。不过杨先生待生者死者,确是一片至诚,我也可以局外人的身份,替您借箸一筹。这些人确乎应当结束一番,使他们早早散去。不过杨先生千万不可露面,最好我替你想一条法子。你在天津,就给上海我那寓所去一个电报,说‘桂生惨死,都督恩赏一万元,他的夫人不肯接受,因此交与他的小厮阿福带至上海,给他部下均分,阿福也同分一股。分过之后,将房子交还房东,家具由大家公平处理。他的夫人暂住京津,一时不能回南’。这样先把阿福开发走了,款子却由银行汇至上海,由阿福领取。阿福是一个老实小孩子,他们很信得及。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事办了,然后咱们再启程回南,也可掩蔽大家的耳目。杨先生请想,这个法子可使得吗?”显功道:“果然嫂夫人的主意又稳妥又周密。就是这样办吧。”二人商量好了,便按照这个步骤进行。将阿福打发走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在外国轮船上购好了舱位,代运灵柩,很秘密地一同启行。到上海并未耽搁,便转沪杭车回湖州原籍去了。到了湖州,早有郑女士的胞弟彤廷前来迎接。因为他已经接到电报,母子两人虽然痛惜桂生,却佩服彤云有先见之明。显功直送到原籍,方才告辞回津。这样交朋友也就算很难得了。殷桂生这一桩公案,到此总算完全结束。咱们再接着说刺杀桂生之人。
  公府头等侦探霍正义,自被杨德林获住之后,他很希望文士英替他说情,可以暂时松了他的绑绳,省得面子上难看。哪知士英推得干干净净,一概不管。正义心里真是气愤填膺,然而当着德林又不好说什么,只有低着头,闭着眼,在车板上一坐,倒看杨德林你怎样发落我。后来车已到站,德林便把他移交高步云。步云叫随身两个法警,暂负看守之责。后来都督电报到了,德林叫步云开释正义。步云偏偏不肯,反倒把正义又交还德林。德林一闹脾气,不但不肯释放,反叫司法科长白光莹,把他押回看守所。此时正义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有意向德林争辩几句。他很知道德林的脾气,僵上火来,说不定当时就许吃亏,反不如听其自然,安心忍受,到了时候,有都督的电报,他横竖得放我。想到这里,便捺着气儿,跟随押解他的警察一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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