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做切实回答。只说王将军你要耐一点性,静候几天,自然知道下回分解,目前也不便说明。总而言之,宫保并非不知兵之人,更不是惧敌之辈。只因内中有一种妙用,不能不先缓一步,你自慢慢等着,将来论功行赏,必使你同部下满意,目前且不必心焦。占魁听了,也不好再往下追问,但是他心中究竟不服。只好怏怏而回,对部下几个营官,竭力地安慰了一回,说军统有谕,将来必有特别升赏,请你几位不要心急,慢慢地等着,不日便可发表了。座中有一营官,名叫李培基的,他的资格最深,实指望此番成功,立时便可升任标统。如今不但没有信息,还叫停止进攻,他心里如何忍受得了。便厉声向占魁道:“统领所说的话,可当真吗?末将想项宫保绝不是畏缩之人,他万不能拍发这种电报。莫非是冯军统受了敌人的贿赂,故意假造电报,懈怠军心,以便敌人腾出工夫来,好做种种预备。要是果然这样,连统领帮他说话,也要处在嫌疑地位呢。”李培基这几句话,把占魁气得从座位上跳起多高来,连声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怎么连我也看成汉奸了。我姓王的,如果受敌人一文钱的贿赂,叫炮子儿随着我走,死无葬身之地。”李培基道:“这年头谁还拿起誓当一种正经玩意儿。要叫人不疑,必须有一种实在的表示,才能算数呢!”占魁益发急了,说怎么叫实在的表示,我姓王的,全能做得到。培基道:“既然这样,末将随统领到龟山炮台,请统领先发一炮,要打武昌总署的大堂。末将也发一炮,要打蛇山的头。如果统领能做到,末将情愿负荆请罪,拜统领为老师,从此以后,再不敢顺口污人了。”占魁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难处,我马上便可以随你去。”培基拍掌道:“好好。”座中有一位参谋长名叫张立德的,忙拦道:“这事使不得,宫保电令停攻,怎么倒去发炮呢?这件事如果鲁莽去做,将来宫保知道了,连冯军统全担当不起。统领同李营官还要三思而行。”占魁听了这话,也有点游移,尚未表示什么意思,却见李培基从怀中拿出手枪来,向张立德厉声喝道:“你敢阻挠吗?谁再多言,先吃我一手枪。”立德吓得连连倒躲,说李将军,你自请随便,我再也不管了。占魁忙劝道:“自己人,何必动这样的干戈。他劝咱们,也是为好。你既不赞成,咱就到龟山去,用不着玩手枪。”培基随将手枪揣起,笑道:“请统领一同走吧。”二人出了府衙,一齐上马,只带了四名马弁,转眼来至龟山炮台,驰马而上。守炮台的营长等,见是统领到了,一齐迎接行礼。占魁同培基到炮台前,问司炮的连长,里面可曾实弹吗?孙知芳道:“全实着弹呢,不知统领预备向何方开炮?”占魁也不理他,却问培基道:“是你先开,是我先开?”培基道:“末将怎敢僭统领的先,请统领先开吧。”占魁也不客气,把衣服结束了结束,先用千里镜向武昌城里看了一回,然后布好了米达,便自己伸手开机。只听一声响亮,炮弹已破空飞出。紧跟着用千里眼一照,占魁哈哈大笑道:“到底老手不弱,真真露脸。你不信来看,不偏不倚,恰恰揭了总督衙门大堂。”培基接过千里眼来,也仔细一照,不觉点头道:“统领真不愧开炮的圣手,末将恐怕没有你这样的绝技。”说罢又照了一照,扭动机关,向蛇山头打过。这一炮未打着头,却打过了头有一丈多远。占魁照一照笑道:“这也很难为你了。”此时培基方才心悦诚服,不觉五体投地,向占魁叩头请罪。又连呼老师在上,门生从此真服了,情愿在你麾下,牵马坠镫也是甘心的。占魁忙用手将他扶起笑道:“贤弟何必如此,愚兄实在佩服你的忠勇,咱们回衙去吧。”又嘱咐孙知方,好好看守炮台,没有命令,不准擅自开炮。知方诺诺连声,送他二人走后,也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心说这两个人,多半是疯了,贸贸然跑来开了两炮,又趴下磕大头拜老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真叫人不明白。
不提孙知方在炮台旁边纳闷,却说武昌城内李天洪,因为汉阳失守,华自强跑回来,他自己还不肯认错,硬说天洪不派人接应,所以才有此败。天洪心里很不痛快,说:“当日我湖北陆军,在汉阳守城,你无故全打发回来,一律换成学生兵。如今学生兵不中用,被人家杀散了,还占了城池,取了炮台,我不埋怨你,也就罢了,你反倒埋怨起我来。这是从哪里说起呢!况且龟山炮台一失,这座武昌城便十分危险。他们不开炮便是万幸,要倘然开炮,有半天的工夫,这一座武昌城便要化为碎粉,是闹着玩的吗?”自强听了这话,仍然不服,一味地狡辩。天洪本是忠厚人,只得忍气吞声。华自强不明白人家是让着他,还以为是怕着他呢,便索性专事同天洪为难,意思是想要喧宾夺主,把天洪挤跑了,他便是武昌一隅的首领。哪知天洪虽不同他计较,那部下的文官武将,如章兴文、荀文、姜赞文、蔡大猷等,全抱着满腹的牢骚,以为汉阳是武昌的门户,假如当日由湖北陆军驻守,王占魁决然夺不了去,生生被华自强断送了。要按照军法,就应当将他拘禁起来,听候审判。如今既从宽不究,他反倒得意洋洋,事事与我统领作对,这种人还要得吗?大家纷纷议论,预备驱逐华自强的方法。正当此时,龟山的炮弹,忽然打进武昌城来。大家全在督署后花园议事,忽听震天地响了一声,大堂的屋顶,早被炮弹打飞,大家吓得面目失色。天洪说屋里太危险啦,咱们快到假山后边,藏躲一时,免得白白送了性命。说罢自己当先跑至山石后边,一干人也全随着他躲避。正当此时,又是一声炮响,却打在蛇山前边。幸而两炮之后,便止住了,不曾再打,大家惊魂始定。第一个荀文,埋怨华自强道:“华先生,这全要念你的好处,你不把龟山送给人家,人家怎能向督署发炮呢!”自强听这话,不觉羞得满面通红。他又不肯服气,便同荀文顶撞起来,说胜败是兵家的常事,假如你要守汉阳,准能保不被人家夺去吗?荀文冷笑道:“不是在下向华先生夸一句海口,要是我们湖北陆军把守汉阳,他休想越雷池一步,至不济也得同他打三天三夜,才能将龟山让出。他不出相当的代价,恐怕不能伸手白得。这是遇着你先生了,什么不讲,总归是王占魁的时气好罢了。”这一套当面抢白的话,自强如何受得了,立刻瞪起眼来,便想同荀文打架。荀文笑道:“算了吧,勇于私斗,怯于公战,算不得英雄,别笑话了。”说罢,又哈哈大笑,直把华自强羞得无地自容。到底还是天洪忠厚,见自强无法下台,便拉着他的手,说咱们到旁边去,不要同他们年轻的人斗口了。随将自强拉进一间卧室,自强兀自恨恨连声。天洪道:“你何必生这愚气。他们一班才毕业的学生,知道什么,依我劝你,不如到上海去。听说陈起梅已经独立了,确是老民党,你到那里,倒可以展一展鸿才。在湖北住着,一来危险,二来也没有用武之地。这些陆军,你如何能调动他们,终日白跟着怄气,何如迁地为良呢。”天洪一席话,正打入自强心坎,忙答道:“承大哥替我设法,兄弟实在感激不尽。但是我自汉阳逃回,手中一个钱也没有,并且上船过江,倘然被兵擒着,岂不白白送了性命。这事我也早早筹划过,是左右为难,还得求大哥帮忙才好。”天洪道:“这两件事,你不必发愁,我早替你筹好了五万块钱,全是外国银行的钞票,你带在身边,将来到上海,也好帮着陈君进行一切。至于过江的事,我托付汉口美国领事,临时到码头去接,你决然担不着一点危险。你在汉口,千万不要耽搁,急速乘船到上海,免得清兵注意。”自强听了,不觉欢喜得连连作揖,说到底是大哥虑得周到。小弟到了上海,一定向孙大总统上条陈,请派你做大元帅。天洪道:“我可担不起这大的责任。还是贤弟你做元帅的好。事不宜迟,我这就给美国领事拍电报。款子也立时交给你,你可千万收藏好了。”说罢,打开密室中的铁柜,取出五叠钞票来。一叠是一万,五百元一张的二十张,叫自强查点好了。又送给他一支小小革囊,一柄盒子手枪,作为防身之用。然后自到电报处,给汉口美国领事拍一封电报。也是活该凑巧,当日恰有一个美国商人,从武昌乘船到汉口,天洪便将自强完全托付了他。两人坐在一间舱中,安然来至汉口。虽有稽查的清兵,但有美领事自来迎接,大家也就不再查问。自强当夜便住在领事馆中,第二天仍随美国商人,乘江轮到上海,一点惊恐不曾受着,安然至沪。此时陈起梅已经独立,所有上海青红两帮的人,全成了革命军。陈起梅自称上海都督,华自强到了,立时又现出十分声势来。大家推他做北伐总司令,华自强便也居之不疑。一方面又给南京去电,把失守汉阳的不是,完全推到湖北陆军身上,自言武昌恐怕不能久守,因此到上海来,帮同陈起梅组织北伐军队。临时大总统孙文,便正式任命他为北伐军总司令,从此自强在上海招兵买马,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北京,自从项子城做了国务总理,凡中央的政务,概由他一人负责。那一班亲贵,虽然心中怀恨,却又无法制服他。这一天湖北捷报到京,说是汉阳被王占魁克复了,武昌指日可下。项子城接着这个电报,立时在本宅中召集军事会议,所有文官武将,一律列席。子城把电报拿出来,给大家看。大家见了,一致颂扬,说是宫保先声夺人,将士用命,所以能马到功成。汉阳既经克复,那武昌一隅,便如釜底游魂,出不了十天,一定可以完全恢复。就请宫保,赶紧去电嘉奖,对王占魁更须破格超升,好鼓动三军的勇气。项子城点点头说:“你们说得很是,本总理还得细加斟酌。因为目前各省纷纷独立,并非武汉一方的事,必须通盘筹划,不专在一方上注意。”众人又顺着口音说:“宫保智虑周详,非常人能及,我们大家,只有遵命而行。”子城遂吩咐退席,自己却同赵秉衡在密室中私自议了一回,然后亲拟电稿,交电报处,拍与汉口冯国华,叫国华按兵不动,千万不可再取武昌。这个密电拍出去,表面上却大贺战胜。子城先具了一封奏折,述说克复汉阳的情形,请皇太后、皇上宽放圣怀,不必忧虑,革命党指日可平。皇太后见了,自然十分欢喜,对左右说:“到底是项子城,不愧国家柱石之臣,到北京几天工夫,居然克复了汉阳,这样看来,革命党决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既立这大功,朝廷必须有特别奖励,才能鼓舞他的忠心。这事我又不便自己做主。”随吩咐张得禄,叫他传旨召见一班亲贵,在慈宁宫开一次亲贵会议,决定怎么样封赏项子城。得禄奉命出宫,他本人仅就到醇恩两府,其余全由他派人去知会。当日午后四点,各亲贵一律到齐,只有醇王载沣负气不来,只说有病不能下床。其余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共到了六七十人。皇太后特御正殿,叫大家分班在两旁侍立。因为恩王是长辈,又兼他年纪过老,特降殊恩,赐以矮脚小凳,命他坐在旁边听旨。恩王再三辞谢,说老臣虽然有了年纪,脚力并不甚弱,怎敢在皇太后驾前坐着说话。这事关乎朝廷的礼节,老臣决然不敢奉诏。皇太后见他执意不肯,便吩咐座位自管摆设,你哪时站立不住,自管坐下,我决然不怪的。恩王谢过恩,然后大家排班侍立,敬听皇太后的旨意。太后对大家说道:“今天项子城有专折入奏,说是汉阳已经克复了,料想你们大家总该知道。”众人齐声回奏,说臣等早知道了,这是圣清的洪福齐天,皇太后睿智周详,所以能够马到成功。太后道:“话虽是这样说,但要不是项子城来京,恐怕也不能这样迅速。今天我把你们大家叫来,就是为商议酬勋的办法。我想朝廷对项子城,得要重重地有一次升赏,好鼓励他的心,早早把湖北内乱扫平,也省得各省生心。你们大家可议一议,究竟赏以什么名位,才合乎祖宗奖励有功的意思呢?”太后说罢,只见左班有一人答言,说依臣的愚见,克复汉阳,也不算什么大功。当日曾国藩弟兄,同李鸿章、左宗棠等,连克数省,不过酬以侯伯之位。以项子城这一条功劳,赏以一等轻军都尉,也就很对得过他了。大家一看,乃是贝勒玉朗。恩王摇头道:“你所说的话,与目前时势不同。曾、李立功,是什么时候?岂能拿来做比例呢。况且曾、李之功,本应封王,当日仅仅封侯,乃是皇家遏抑汉族的一种私心。如今汉族的人,全开通了,再用当日的手段,必至逼出反感来,反倒于国事不利。目前必须就着项子城的机会,用一点破格的手段,好收买汉族的心,才是正当办法,岂可再拘守从前的老例。”皇太后点头道:“到底是你老成练达,甚合吾意。依你的意思,项子城封什么爵位,才相宜呢?”恩王尚未答言,只见内中有一个少年抢着说道:“封他一个子爵,也就很不薄了。”众人看时,却是恭王溥炜。他的年纪很轻,可是排汉的思想却很富,平时对于项子城,极为不满。他却又不是效忠皇室,肚子里另有一种打算。因为他是亲支近派,当日德宗驾崩,以宗室的次序,溥伦是老四爷的孙子,本应当入承大统。既选不着溥伦,第二个就属着他了。因为老五爷敦王那支,当庚子拳匪之乱,端王澜公等推波助焰,几乎把清室社稷断送了。事后正名定罪,将端澜的爵位革除,连带将候补皇帝的大阿哥溥俊,也一并废掉。老五爷这一支,便如汉时的广陵王,是付之毋庸议了,自然应当由老六爷恭王这一支承继统绪,方才合乎天理人情。偏偏慈禧太后同光绪皇帝,全另存了一种私心,仍然由老七爷醇王那一支承继过溥仪来,兼祧穆、德两支,即了帝位。这一来可将恭王溥炜气坏了,在暗地咬牙切齿,恨慈禧办事不公,可是面子上,生米做成熟饭,也无可奈何了。他的野心仍旧不死,恨不即刻起了内乱,遇着机会,仍可将宣统推倒,他便出头做皇帝。这种存心,已经不是一日了。如今武汉的事,他并不乐意早早平定,因此对项子城的封爵,他总想设法抑勒着,使子城不能如意,自然不肯十分出力,这革命的乱子,便也因此可延长了。这原是他的一段私心,所以抢着发言,请以子爵封子城。在他想,玉朗许以轻军都尉,我如今提出子爵来,比他高出两级,太后当然可以允许了。哪知皇太后只是摇头,看神气很不以为然。老恩王也朝着他说道:“你们年轻的人,总是不能破除成见。处在目前的情势,那项子城还把子爵放在眼里吗?据我想,最好大大地封他一个亲王世袭罔替。这虽是破格的办法,到底为大清的社稷打算,非此不足以笼住他的心。”恩王的话尚未说完,只听班中哇呀呀一声,仿佛唱金钱豹一般。原来是贝勒载洵,忘其所以,竟把才从杨小楼学会的这一句喊出来,倒把皇太后吓了一跳。一看是他,不觉勃然大怒,指着骂道:“我把你这个混账东西,这是什么地方,今天议的是什么事,你竟敢在殿廷之上,这样放肆,还成个什么体统!太监们,先把他捆起来,回头交宗人府慎刑司从重惩办。”太监答应一声,一窝蜂似的拥上去,七手八脚便要捆他。各王公贝勒一见皇太后动了真气,大家不约而同地跪在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