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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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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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事?张豹诉说,督标中军副将,当日是他的缺,后来怎样被李天洪夺去。如今祥帅到任,无论如何,要求贤弟替我为力,恢复我那督中协的职官才好。二立想了想,说:“这件事有点不好办,一者督中协是大帅的头一道门槛,错非他自己近人,未必肯撒手这个缺;二者湖北督中协,是全国著名的优缺,你不破费几个钱,上边未必肯轻易见委。我们从安徽动身时候,那旧任的抚中参老鲍,也曾托人向大帅说,请把他调至湖北,仍然做中军,伺候大帅,大帅始终不曾认可。后来他情愿报效两万块钱,大帅说湖北督中协,岂仅值两万块钱,叫他收着他那钱罢。你听这口气,一定是嫌少了。这时候要想白得,如何能做得到呢?”张豹笑道:“我的老弟,愚兄做了二十年官,难道连这一点窍全不识得?银子该花多少,咱弟兄决不能比人家少花一个。如今只求有一位能通这消息,愚兄想除去贤弟,再也没有适当的人了。”二立道:“我固然能说,但是准不准没有一定把握。此事要成,我指给你一条门路,你自将这门路运动好了。我先提个头儿做引子,然后再叫她硬磨,不怕大帅不答应。”张豹忙问门路在哪里?二立道:“大帅纳的第七房姨太太,此人是安徽庐江人,姓马名叫凤兰,乃庐州府知府毕明圭特特进献给大帅的。大帅自从得了她,真是形影不离,直看成一种活宝。只要七姨太太说一句话,比当今摄政王爷降一道旨意还看得重呢。大哥你既想督中协,除去钻她的门子,更无二法。”张豹道:“这又难了!他是大帅的姨太太,难道我们做属员的,能够提着名儿禀见姨太太不成?”二立笑道:“你们做属员的,固然不能去见姨太太。但是你们的太太,还不能见姨太太吗?”一句话提醒了张豹,不觉拍手道:“到底是老弟的见识高、主意快。我回头便打发嫂子来,给太太请安。先厚厚地送一份礼物,作为进见之资。可得请老弟为之先容,要不然,也是徒劳往返啊!”二立道:“这一层你自管放心。回头嫂夫人来拜会,我能一直将她领进七姨太太绣房,你看怎样?”张豹再三致谢道:“果能这样,好极了!还怕不能成功吗?事不宜迟,我这就打点礼物去。”说罢告辞去了。
  回至公馆,同了夫人庄菊英商量。这位夫人名叫菊英,因为是庄宅的使女,所以冒姓庄,对外人并自称是庄中堂的侄女。有那知道底的,只在暗地里笑,可是面子上谁敢不恭维,都称呼她庄夫人。夫人自幼生长在中堂府,什么局面全见过,什么阔人全会过;又兼生得富丽堂皇,一口的京话,如呖呖莺声,又柔和又嘹亮。谁见了也得说是大家的闺秀,不愧统制的夫人。张豹的功名,本是由她来的,因此对于这位夫人,真是敬之如神明,畏之如师保。夫人只要说一句话,比奉到大将军令,还要尊重十分。
  此番由总督行辕回来,本预备烦他夫人去拜会七姨太太,但是见了面,却又不敢说,恐怕夫人不乐意去,反倒招她呵斥一番,只得先做出唉声叹气、不高兴的神气来。庄夫人见了,便迎头喝道:“你又是怎么了?平白的叹气做什么?难道新总督要撤你的差吗?”张豹忙躬着回道:“新帅并不曾要撤下官的差,只因下官有一件为难的事,委实解决不了,所以满腹愁烦,不知不觉地叹起气来,又招夫人生气。”庄夫人道:“有什么难解决的事?也值得这样。”张豹道:“下官新近结识一位盟弟,是新帅的近人。下官想求他运动运动,恢复我那督中协原官。他对我说:‘这件事不容易做,除非能面见新帅的七姨太太,只要这位姨太太答应,立刻便能挂牌。’夫人请想:我是一个男子,如何能见上官的姨太太?这件事简直是没有希望了,所以越想越难过,不由得叹起气来。”庄夫人听了,嗤地一笑道:“我当是什么重大的事,原来这一点小小问题。你不敢去见她,难道我也见不得她吗?”张豹一听这话,忙站起来深深请了一个安。笑道:“夫人肯去见她,这事便没有不成功了。下官原已想到夫人,但怕夫人不肯屈尊降贵,去会人家的姨太太,所以不敢冒昧开口。如今夫人既然愿去,这正是求之不得。但是如今运动此缺的,人数太多,夫人要去总是早一步才好,免得落在人家的后头。”庄夫人听了,发作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毛病太讨厌:人家不应许时候,连一个字也不敢提;等人家应许了,你们又一刻不等。早去晚去,是我的自由,用得着你说话吗?”张豹碰了这钉子,只得躬身赔笑,连认不是。说:“小官鲁莽,夫人不要生气。我这不过是多此一虑,其实夫人哪时去,哪时可以成功,哪有旁人争先的份儿呢?”夫人冷笑道:“你快不要用这高帽子扣我!成功不成功,我也没有一定把握,但是你叫我空着两手去吗?”张豹道:“礼物自然是要送的,但是送什么好,还得听夫人示下。”庄夫人想了一会儿,说既然想运动官,就得送她一点出色的东西。至于寻常金银珠翠之类,他做过封疆的人,又是世家,一定不稀罕。我当日随老中堂在广东时候,他老人家曾派兵到琼岛,深入五指山剿过生黎。那些黎人大兵赶跑了,全钻进山洞去躲藏。他们家里遗下的奇珍异宝,全被官兵搜了去。有的拿出来,献给中堂;有的便自己赏收了。说来也真怪,凡献给中堂的,全赚了个平安无事;那自己藏起来的,后来全受了蛊毒。有的将肢臂烂掉;有的将两眼烂瞎;更有那受重毒的,将性命全送掉了。中堂得了大小二百多件,全是轻易见不着的珍品。内中以茄南木雕刻的佛像,最占多数。因为那些黎人,全都迷信佛教,差不多人人身上,佩着一个木雕的佛像,而且雕刻的是鬼斧神工,五官飞动,栩栩欲活。我曾向中堂讨了四五个,至今还压在箱子底儿上。我把它寻出来,倒是一件绝好的礼品。再配上瑞士国的一对珍珠手表、一对西洋白金镶钻的戒指,这几样礼物,也足值一两千银子,而且全是稀罕难得之品。你看如何?张豹拍手道:“果然夫人心思灵敏。这几样礼物,他拿钱也未必有地方买去,真是极妙了。只是这些东西,全是夫人的陪嫁妆奁,如今为替下官运动,全白白送给人家,叫下官心中,着实不安。”庄夫人笑道:“罢咧!你何必闹这种假惺惺。咱们有约在先,将来官到了手,所有进款,全得交我存放,可不能由你做主。”张豹道:“那是自然的,还用夫人吩咐吗?就是眼前,下官也不曾有一个钱私蓄,哪一样不在夫人手中呢?”庄夫人被他说欢喜了,立刻叫丫鬟打开箱子,亲手将这几样东西取出来。自己换上二品官太太的补服,套好了马车,带了一名长班、一名女仆,拿了帖子,一直奔新督行辕。
  此时张豹早骑马先赶到了,再三托付郭二立,说你嫂子这就到了,回头连礼物带人,全要托你领进。将来事成之后,愚兄必厚厚地谢成贤弟。二立满口应承。不大工夫,庄夫人到了,二立亲自迎出来,先让到女客厅中。张豹替给引见,说这就是新拜的盟弟。夫人含笑万福,说外子的事情,全仰仗兄弟成全。愚嫂这次来,一者面托贤弟为力;二者拜会这里的七姨太太,也得求贤弟代为通禀。这微薄礼物,是送给姨太太,作个玩意儿,就求贤弟替我呈上去吧。说罢由女仆手中,接过一个锦匣来,先打开给郭二立观看。二立仔细端详了一回,说戒指手表,倒是见过不少,唯有这茄南雕像,生平还不曾见过呢!这几件礼物,保管能得姨太太欢心。请嫂嫂暂在这里屈尊片刻,小弟上去回话,这就过来奉请。说罢他一个人拿着礼物去了。
  果然不大工夫,笑吟吟地出来,向庄夫人说了一声请。夫人款步随他进去,穿廊绕槛,来至最后的一进房子,小巧玲珑,是两明一暗。二立到门前,高声喊道:“张太太到!”里面应了一声,立刻出来两名丫鬟,全在十四五岁,明眸皓齿,穿的衣服十分华丽。出了屋门,一个打起帘笼来,一个过去搀扶庄夫人。此时七姨太太已经迎出门来,彼此正走一个碰头。二人不免相看一番,这位七姨太太,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细长身条,瓜子脸儿,长眉细目,裙下两只天足,很有个时下美人的态度;庄夫人虽然三十多岁,却是天生少面,看神气也不过二十出头,面似银盆,天生富丽,很有个官太太的威仪。
  二立在旁边替给引见,说这位就是七姨太太,这位是张统制的夫人。七姨太太忙过去携了庄夫人的手,笑道:“我们新来乍到,还不曾到公馆去给张太太请安,怎么倒先劳张太太枉礼先施,还送给我们这样稀奇的礼物,实在太客气了。”庄夫人笑道:“宪姨太太说哪里话?我们做属员的,礼应先来禀安。至于微薄之品,更算不得礼物,何劳宪姨太太挂齿。”二人谦恭着已经进了住室。庄夫人一定要磕头给宪姨太太叩喜。七姨太太再三拦阻,说:“那可使不得,我一个小小年纪,怎敢受夫人的礼!还折受坏了呢。”庄夫人道:“这是国家体制所关,不能专论年纪的,一定还要行礼。”七姨太太拉住她的手,一死向屋里让。庄夫人见她这样恳切,只得罢了。一同进了里屋,分宾主坐定。七姨太太倒是有说有笑,并没有一点宪太太的身份。后来听说庄夫人是庄中堂的侄女,知道人家出自名门,益发动了钦慕之心。更兼庄夫人谈吐应酬,本是唯一的惯技,真是随机应变,处处能得人的欢心,所以七姨太太一面之后,便认为生平第一好友。自己首先开口,一定要同庄夫人拜为干姐妹。庄夫人听了,自然是喜之不胜;但是面子上不能不谦恭一番,先做出很惊异的样子来答道:“宪姨太太,说的哪里话?我们一个武职属员的家眷,怎敢同宪太太结为异姓姐妹,这真是拿职妇开心了!我们是万万不敢依从的。”七姨太太笑道:“你愿意也得依我,不愿意也得依我。这些假谦恭面子话,趁早不必说了。”说着便跪下去,一定要认庄夫人做姐姐。庄夫人也只得跪下还礼,便改口道:“既然妹妹这样抬举我,愚姐再不认可,真是不识抬举了。”两边的丫鬟们忙去扶她二人起来,又给她二人叩头道喜。
  登时间这个风声传出来,合宅的家人仆妇,全知道七姨太太同张统制的太太拜了干姐妹,谁不上来磕头讨喜钱?不大工夫,乌压压地站满了一院子人。庄夫人拉着七姨太太到外边受过礼,立刻从怀中取出票夹儿来,点了二百块钱交通银行的票子,交给丫鬟拿下去,给大家做赏钱。众家人仆妇,见庄夫人这样慷慨大方,立刻便歌功颂德,说:“到底是中堂家的小姐,与众不同。我们七姨太太结了这样一位好姐妹,真正可喜可贺。”不大工夫,连祥呈也知道了。因为要讨姨太太的欢心,便也跟着凑趣,吩咐厨房里预备上好的燕菜席,款待庄夫人。自己还亲身出来周旋,把姐姐叫得山响。庄夫人倒是规规矩矩,不肯失了她那大家小姐的身份。可是谈吐应酬,确比她那现任的两湖总督,还高十倍。
  祥呈知道他是庄中堂家的人,中堂在当日,曾做过十几年的两湖总督,而且政声卓著,在全国之中,全称为模范省。如今遇着庄家的人,自不免要探听一番。庄夫人借着他这一问,便竭力地铺张扬厉,说先中堂在两湖时候,两湖地方,真乃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且治军兴学,样样关系国家的命脉。我中国新军,是从湖北首先练起,所有军界的人才,全是他老人家创办武备学堂,亲手造成的,这一座武备学堂,每年经费,总需百万开外。凡学生身上穿的,嘴里吃的,下至漱口净面,一切零用之物,无不出自公家。学堂的规模,固然是很大了,至于内容的完美,连欧美各国人来参观,全称为全球第一,自愧不如。所以湖北学生,没有到外国去学武备的。先中堂常说:“外国的武备学校,还不如我这里设备完备。他们只能派人到湖北留学,湖北的学生,用不着到他那里去。”这就是湖北新军优胜的根基,全是先中堂的心血。至于各种学堂,如工业、商业、师范、美术,凡东西洋所有的,更是应有尽有。还有那兵工厂、制造厂、汉冶萍铁厂,更是先中堂苦心经营,成绩无不优美。到如今提起来,外国人还称叹不已。曾记得有一年,德国聘来一位工程师,是专门制造后膛枪的。定的是两年的合同,谁知他进了工厂,还未到三个月,便要求加薪。他的薪水本是一个月一千四百两,另外有二百两银子零费。他忽然提出条件来,要加三百银子月薪,一百两银子零费,共计两千两了。先中堂如何肯吃这个亏,立时驳斥不准。哪知这外国人竟自辞职不做了。先中堂听了,只捻髯一笑道:“叫他去吧!我工人会造枪,用他不着!”在外国人本是借此要挟,万没想到中堂竟自准了。他便搬出来,住在工厂旁边,倒看中国人会造枪不会造枪。又过了几天,他跑进工厂去实地调查,见中国人造出来的枪,同他手造的一般无二。自己又拆开了看,里面的机件也一宗不缺,一件不错。外国人到此时,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索性禀见中堂,当面打听。中堂对他笑道:“你们外国人,自以为心灵手敏,我们样样不如你;你却不知道,自是你造出来的东西,我们一样能造。实对你说,自从你到工厂,我便派了四个聪明绝顶的匠人在你身旁,作为伺候你的下人。你一举一动,全瞒不了他们的眼。这三个月中,将你那造枪的本事,早就毕业了。你出了工厂,有他四个人从旁指挥,一样照常工作。你以为辞了职,我就得停工吗?我劝你以后不要这样。我们中国人,哪一样也不落在你们后头。”那外国人被中堂奚落了一番,只落得垂头丧气而出。由这小事上,就可见出中堂的深心远略了。
  祥呈听庄夫人这样滔滔滚滚,诩扬先德,自己只有点头赞叹,却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庄夫人述说完了,只得又折到祥呈身上,说:“大帅此番到两湖来,预料德泽勋名,一定在先中堂以上。这也是湘鄂人民应该享福,所以才得到这样一位大帅,连我们当属下的,也受着庇荫了。”祥呈再三谦逊,说:“兄弟后生新进,怎敢比老中堂,姐姐真是拟于不伦了。”七姨太太在旁边插嘴道:“姐姐,你为什么只管他叫大帅?你既是我的姐姐,便也是他的姐姐;我是你的妹妹,他便是你的妹夫。你以后只管他叫妹夫好了!”庄夫人笑道:“那如何使得?这是皇上家体制攸关,我们当属员的,怎敢那样放肆!”七姨太太仍不答应,说:“这是我们的家庭,不是皇上家的朝廷,你等到皇上家,再招呼他大帅吧。在我们家里,不要闹这假酸文了。”祥呈见姨太太这样说,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内人的话,确是一点不错。以后姐姐不要这样客气了。”庄夫人听祥呈全这样说,便改口道:“既然妹夫不嫌我放肆,我便依实了,但是总觉过于托大,失了官场的体统。”祥呈笑道:“你们汉人,是拘谨惯了。却不知我们旗人,是海阔天空,没有这种计较。”庄夫人吃过了饭,告辞回去。
  这一次总算是马到成功,不但同姨太太联络好了,连座上的大帅,也随着认了亲戚。回到公馆中,张豹早就探听明白了,亲自迎出小门以外,不住口地道劳。随夫人来至屋里,又深深请安。说夫人的外交手段,果然超群绝伦。没想到第一次,就联络得这样亲密,将来下官的事,自然唾手可成了。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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