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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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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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再记仇了,哪知他的心里,依然是化解不开,自己拿定主意,哪时遇着机会,非要坤厚的性命不可。可是眼前筵席上,却是大人长大人短的,很恭维坤厚一气。一个世家子弟的旗人,哪里斗得了他那跋扈飞扬的枭杰。大家吃罢饭,又谈了一刻,方才慢慢散去。耳顺单把章、马三人留在署中,又恳切劝了一回:“嗣后万不可再这样任性。做朝廷命官,处处要顾全自己的体面,更得处处顾全人家的体面。将来前程远大,不愁不到我的地位。倘要过于任性,于自己前程,也有很大妨碍。当初陈国瑞平定捻匪,总算一时最大的功臣,他如果不闹脾气,处处谨守官规,提督军门,早已就做到了。只因他不受拘束,当面辱骂上司,所以后来落一个发往军台效力,将以前的功劳,也全湮没了。你们想可惜不可惜?”三人齐说以后谨遵大帅教训,绝不敢再鲁莽任性了。耳顺这才端茶送客。三人回到栈房,九锡也是剀切地劝导了一回。从此春林的脾气,比从前和平了许多。紧跟着他们的队伍,全陆续开至省城。这三人本不明白营制营规,王九锡从旁指导,叫他们怎样编制。好在粮饷局有的是银子,随便领出来,置备一切军装。不到两个月,已经焕然一新。分驻四关,倒是逐日训练。宋大帅亲自阅了一回操,果然旗帜鲜明,人强马壮,不愧是东三省的第一劲旅。宋耳顺阅罢了操,自然是十分满意。回至署中,对王九锡大加赞赏,说这全是你的功劳,本部堂必然要专折保荐,不出两三年,你便可以开府一省了。九锡请安道谢,又对耳顺说:“职道在省城,耽搁了有三个多月。如今他三人队伍已经编练整齐,职道也该回任去了。今天就在大帅驾前辞行,明日早晨,就可以起身了。”耳顺道:“你何必这样忙?明天我略备薄酒,给你饯行,你索性后天再起身吧。”九锡一面道谢,一面回道:“职道这次住省,蒙大帅赏饭吃也不知有多少次,饯行的话,谢谢不敢当了。只是有一件事,还得求大帅为力,替职道排难解纷,将来回任才好办事;要不然,职道真有点不敢回去呢。”耳顺笑问道:“你有什么难事,自管对我说,我一定替你办妥。”九锡道:“职道这次晋省,实因喜成阿被章春林绑票的案子,特向喜大人讨了限期,前来拿贼。如今贼未拿着,空手回去,已经是交代不下;偏偏绑他的人,又被职道说降。想来坤大人一定有信告诉他,他如何肯同职道善罢甘休?这一次回去,必定得要怄气。他也是一位有势力的绅士,职道如何敢同他抗,早早晚晚这个气如何受得了呢?务必求大帅代为疏解,请喜大人不要同职道为难才好。”耳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有了有了。你回头去寻粮饷局总办荣厚,同他商量,叫他在章、马三个军头的编制费中,多报销十万块钱。这十万块钱,便由你带给喜成阿。我再加上一封信,说是特别馈赠,虽然不足二十之数,他总算得回一半,自然没得说了,这事岂不完全化解。”九锡听了,又是欣喜,又是感激,忙跪下叩头,拜谢大帅玉成之德。耳顺又对他说:“朝廷的旨意,早晚就快到了。是我又给军机大臣去了一封私信,催他们急速发表。你回来对章、马三人说,叫他们不要心急,功名一定是跑不了的。”九锡连声答应,方才告辞退下。一切遵照耳顺面谕,分头接洽,喜成阿这一关,总算是搪过去了。
  章、马三人,对于功名的事,当然是望眼欲穿。按说耳顺正在得宠之时,怎么折子上去,过了许多日期,不能发表呢?原来内中也有一段情由。因为耳顺的折子递到摄政王驾前,正赶上两湖总督祥呈的折子也随着一齐递到。耳顺是保荐章、马总兵副将种种职官;祥呈却是奏参湖北陨阳镇总兵兼第十三镇统制李天洪统带无方,军容不整,请开去总兵,以副将降补,并革去统制,降为协统,以示薄惩。这两个折子,同时递上去,倒闹得摄政王游移不定。自己心中盘算,宋耳顺因何看中了这三个平民,武的竟保为二品大员,文的竟保为知府,这也未免太破格了。至于那李天洪,我曾听项子城同铁木贤交口称赞,说是一员好将,并且为人清廉,惠爱士卒,在各镇统制中,是一个出色人才。为何祥呈到任未及两月,便这样厉害地参他,却是什么缘故呢?以项、铁两人素号知兵,难道还有错误不成?这事就未免太怪了。看起来,这两个折子,全有不实不尽的地方。我暂且将它押起来,叫军机大臣详细调查调查,然后再下旨不迟。主意打定了,第二天将恩王、拉同、余双仁,一齐叫上来,把这两个折子给他们观看,说:“我想这其中必有缘故,你三人可分头查一查。如查着真情,急速上来面奏。其中果有不实不尽,也要对他们略示薄惩,好杜一杜封疆大臣欺君枉上之心。你们想我这主意可是吗?”拉同本是最善逢迎的,他首先回奏道:“王爷圣鉴,如烛照犀燃,一点也不错。奴才必设法调查他们的内幕,决使物无遁情,以副王爷求治之心。”恩王奏道:“王爷虑的甚是。不过据老臣想,这宋耳顺老成干练,谋国心深,他未必肯做冒昧事。或者那三个人,全是捍边御侮之才,也说不定。至于祥呈,虽然资望浅一点,究竟在满人中,也算不可多得之才。他说李天洪不好,必然确有所见,似不至冒昧妄言。王爷既用他为封疆,对这一点小事,似乎不必再疑虑他。古人说,疑人勿任,任人勿疑。还请王爷再劳圣酌。”余双仁低着头,却是一声也不响。摄政王道:“你二人所说俱都有理,不过天下事总要细心一点的好。你们下去查一查再请旨吧。”说罢他便退朝,三人也各自回府。恩王忙传文案,给宋祥两人去信,述说摄政王不肯见信的情形,并告诉他拉同怎样回奏,余双仁怎样不言,叫他两人早早设法打点,别等临时真碰钉子。
  宋耳顺这一方面,暂且按下不提。单说祥呈为什么要参李天洪呢?这其中原来隐着一段黑幕。祥呈在旗人中,本是大员子弟出身,他父亲做过户部尚书、体仁阁大学士。他从小时便是一品荫生,十几岁就在工部当差,二十几岁便在料估所当掌印郎中。这料估所乃是工部第一个阔机关,料估所掌印郎中,是工部第一阔缺。因为他专管工程,比如皇太后皇上,要想修一处殿阁,或是建筑园亭,工部堂官领下旨来,得交派料估所承旨办理,再由料估所去寻各大工厂,画样包修。凡各厂的老板,先要巴结料估所司官,然后才能揽着官工。这一件工程,不定几万几十万,其实用到工料上,未必有十分之一,总得拿出十分四五来,孝敬工部堂官同料估所司官。掌印郎中一个人,可得十分三四,其余上下均分。祥呈做了三年料估所郎中,恰赶上慈禧太后大兴土木之时,他一个人剩了有三四百万,兀自于心不足,常对他家人说:“我必须凑足千万之数,才能罢手。古人说和峤有钱癖,我自信就是和峤重生。”因此有知道的,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就叫作赛和峤。
  他三年任满,按等级可以升御史。他说谁耐烦做那清苦官儿,在吏部花了七万银子,便选了江南扬州知府。这个府缺,在江南算最优了。他仍以为不足,又千方百计,运动苏松太兵备道。这个道缺,为全国第一,就是俗传的上海道。因为代管关税,又管买金磅还洋债,其中出入甚大。凡做过这个缺的,如盛宣怀、吕海寰、袁树勋等,哪一个不是富逾千万。祥呈到江苏来,所希望的就是这个道缺。不过他的班级还够不上,所以暂就扬州府。后来袁树勋升了臬司,他便放开手运动。真是天从人愿,买上买下,只花了二十万银子,两江总督便专折密保,说他“才堪大用,以之升补苏松太兵备道,必能胜任有余”。军机大臣又在太后前竭力推毂,太后也记得他在料估所时,办事敏捷,少年有为,居然准了。煌煌朝旨:“祥呈着补授苏松太兵备道。钦此。”祥呈接到旨意,又花了几个钱,并未入京召见,便即刻到任。向来上海道没有做满二年的,他居然做了二年零三个月,才升任广西臬司。在广西半年,又署藩司,由藩司便升了安徽巡抚,直是一帆风顺。从北京外放不到十年工夫,便开府皖江,做了封疆大吏。他本是阔少出身,对于钻营巴结的学问,世代相传,自然当行出色。自从载沣摄政、恩王当权,他是变着方法,不惜金钱,从各省及外洋购买种种奇珍异宝,按年按节必有贡献。并且对于八旗的前辈大老,也不时馈送礼品,格外讨好。因此朝内外的旗官,无不夸赞祥呈是后起之秀、头等人才。所以这次宋耳顺参倒了丁大声,载沣便想以他补授两湖总督。军机大臣,自恩王以下,无不赞成。第二天便降旨:“两湖总督着祥呈补授。钦此。”内阁一面降旨,一面给安徽打去电报。祥呈接阅之后,欢喜得手舞足蹈,忙叫文案处赶紧拟缮谢恩的折子同致谢恩王及各军机的私信。折子上当然说是要晋京陛见,面听圣训,有所遵循,其实骨子里早托了恩王。折子上去,便拟了几句御批,是“两湖地方重要,该督着即赴任,毋庸来京陛见。钦此”。祥呈奉到旨意,也等不得朱宝田来接安徽巡抚任,便先委了藩司代拆代行,自己领带家眷同许多随员,便到武昌来接印。
  丁大声知道新任到了,忙传谕赶办交代。又派中军副将李天洪,先见祥呈,请示某日接印。李天洪见了祥呈,告叩头行礼,然后请安,侍立在一旁。祥呈在上面坐着,昂然不动。按说中军副将,俗名叫督中协,便是总督的中军,以品级论,也是二品。在总督谦恭一点的,初见面也必要客气几句,让个座位。哪知这祥呈骄傲已极,他看这中军,仿佛就是他的家人,仰着头似睬不睬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李天洪躬身回道:“末将叫李天洪。”祥呈听他自称末将,便有些不悦道:“你为何不称沐恩,要称末将,是什么道理?”天洪道:“末将从前并不曾伺候过大帅,因此不敢冒称沐恩;以后如能常侍帅座,当然要称沐恩,不敢称末将了。”祥呈被他几句话顶回去,虽然心里不悦,面子上却没得可说。又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功名?”天洪回道:“末将是记名总兵,湖北陆军第十三镇统制,署理督标中军副将。”祥呈冷笑道:“你这官衔倒真不少啊!你今天来是什么意思呢?”天洪道:“末将今天禀见,一者是来给大帅叩喜;二者是奉丁大帅命令,特来请示大帅,某日接印,好预备一切。”祥呈道:“本部堂这次到湖北来,连皇上家全免去陛见,可见是一刻也不能延缓的。本当今天接印,姑念丁制军是老前辈,不忍叫他过于为难,明天再接吧。”
  李天洪应了一声是,也不便同他再说什么,请一个安,便退下去了。到督署禀复丁大声,说新制台明天便来接印。大声皱眉道:“哪有这样急促的?他也得容人家交代啊!”天洪叹了一口气道:“回大帅,不必同他怄这闲气了,明天将印交给他,随他去吧。”大声听天洪这样说,便追问祥呈是个什么样儿。天洪道:“望之不似人君,说出来的话,尤其没有人味;脸上的烟气,足有三尺多厚;而且青黄二色,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烟色之鬼;那种骄傲的声音颜色,尤其能拒人千里之外。这种人,朝廷也派来做兼圻大吏!沐恩说一句罪过话,大清的气数,也快尽了。”大声听了,忙向他摆手道:“老弟快不要胡说,我们做臣子的,岂可随便议论朝廷。他既明天接印,我们赶紧预备就是了。”正说着,门房上来回话,说新任祥大帅,特来拜会大帅。丁大声忙吩咐请至花厅,自己忙顶冠束带,出来会客。见面谈了几句客气话,大声看他的神气,果与李天洪说的一点不差,便也不同他废话,应许明天交印。唯一切交代,须半个月方能清楚;交代之后,携眷回籍,督署须到那时方能腾清;一切得要求格外原谅。祥呈的意思,似乎还嫌太迟,但是半个月转眼即过,又兼大声已应许交印,自己暂住外边,也是一样的发号施令;要再催人家早腾房子,似乎于情面上太说不过。只得也答应了,方才告辞而去。紧跟着丁大声又去回拜。各文武官僚,知道新大帅明天便接印,谁不争先恐后地去巴结伺候。因此新督行辕,倒是车水马龙;总督衙门,反倒门可罗雀了。这本是官场的惯例,并不足怪。唯有督中协李天洪,却是天生忠厚老成,不肯学那世态炎凉,他依然在督署中帮着办理交代。偏偏这时候,新总督祥呈也有种种事呼唤中军。因见李天洪不在行辕伺候,心中益发懊恼,便即刻挂出牌示来:“督标中军副将李天洪,着即停职如示。”又一个牌示,是“张豹着署理督标中军副将,此示”。
  你道这张豹是谁?便是第六回书中所叙南洋大臣庄之山的武巡捕。他后来随着之山,又回两湖总督原任。之山是特别爱惜他,三保五保,便保到记名总兵,实授督标中军副将,又将自己最得宠的一个丫鬟赏给他做夫人。这张豹益发气焰熏天,湖北一省的军权,差不多在他一人手中操纵。后来庄之山调至北京内用,总督换了丁大声。大声因关系庄中堂的面子,督标中军副将,仍命张豹蝉联。却在暗中查访,知道他的官声很坏,便将他调为十二镇统制,腾出督中协的缺来,令李天洪署理。丁制军看中了天洪,说他才堪大用,以督中协兼带十三镇。天洪为人,非常谨慎。虽身兼两项要差,却是勤慎奉公,丝毫不敢大意。并且他还有一样不可及处,是待下有恩。这一镇的军官士卒,无不爱之如父兄,真是同心一力,连一个烧火夫提起李统制来,也无不感恩戴德。丁制军在湖北住了三年,对于李天洪真是推心置腹,特别信任。李天洪也是尽心竭力伺候这丁大帅。可是这二三年中,在军界中却造成了天洪的势力,连张豹那一镇人,也无不心向李统制。本来这也难怪,天洪对于军队,不但每月的饷、四季的衣服,按时支发,有时候他还自己拿出钱来犒劳军队。那张豹可就不然了,月饷总积压一两个月不发;领出来的银子,却送在银行生息;额外三节、两寿,小姐的生日,公子的满月,还硬逼着军队里摊公份,送干礼,闹得怨声载道。大家提起他来便骂,提起李天洪来,无不交口颂扬。他不怨自己待下刻薄,反倒说天洪掠美市恩,心中非常的怨恨。天洪因为自己做协统时,张豹已经是统制了,总算是他旧日的属员,因此对于张豹,面子上还是非常恭敬,以待上司的礼待他。张豹虽然怨恨,但是寻不出天洪的破绽来,也就无可奈何。
  偏巧这次赶上新督祥呈到任,自己认为有机可乘了,便千方百计,想巴结祥呈,先交上了祥呈一个贴身的小厮。此人姓郭名叫二立,是北京唱小旦的出身,因为倒了嗓子,便改业充当家人,随祥呈到外任做了一名贴身的童仆。凡祥呈饮食起居,全由他一人伺候,比姬妾还得宠。这二立本是小人女子之流,见主人这样爱惜他,他便趾高气扬,藐视一切,什么招权纳贿的事,他全敢去做。因此那班宦场中无廉耻的人,全要争先恐后巴结郭二爷。自能将二爷哄欢喜了,一切运动差缺的,便可以手到拿来,无不各如所愿。张豹自从得了这一条门路,便立刻拿出五千银子来送给二立,又同他拜为异姓兄弟。二立问他想求什么差事?张豹诉说,督标中军副将,当日是他的缺,后来怎样被李天洪夺去。如今祥帅到任,无论如何,要求贤弟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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