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遭却让宸飞心里的秤偏了,原先他以为宁由会背叛他是情理之外的事,宁由忘恩负义在先,所以他就算肆意地对着宁由发脾气,用对待叛徒的态度对待他也无可厚非,可如今听宁缘一席话,却让宸飞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在意他的,却还要选择背叛,或许就像宁由自己说的那样,他原是容念亭的人,所以终究是要回到容家去的。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宸飞会想起那七百多个有宁由陪伴的昼夜,望着如今空空如也的枕边,会觉得有点落寞。
所以他宁可跟自己说,可能,宁由背叛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然而这样的说辞,竟是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回到尹家的时候,希言也已经回来了,宸飞问他许哥怎么罚他的,希言却也老实,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许哥让我写了一份检查。”他说。
宸飞愣了愣,继而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浅笑,“就这样?”
“是。”希言低下头,怕宸飞觉得许哥刻意放水,则又跟上一句,“二少爷若是觉得罚轻了,我就再去惩戒室跪两个时辰吧?”
宸飞的嘴角更往上翘了翘,一手拍在希言的背脊上,“跪什么跪?也不瞧瞧都几点了,赶紧去睡吧!”
“二少?”希言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事情居然就这么了结了。而宸飞气也气过了,打也打过了,这会儿倒也不打算再责怪,只故作严肃地道:“以后少跟宁由那小子来往,免得连你都被他带坏了。”
宸飞的表情虽然认真,但口气中却更多了几分玩笑,希言听他这么说,便知二少是在吓唬他,不过说实在的,经此一事后,至少短时间内,他是真不敢再背着二少爷去见宁由了,不然下一回再被逮着,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
这件事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而容念亭就像突然沉寂了似的,大半年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宸飞曾派人去查过,发现容少并没有离开上海,只是暂时没有行动罢了。
容佩死后,宸飞深刻反思了一下,觉得在处理尹、容两家的矛盾上,自己的确有做得欠妥的地方,他年轻气盛难免会凭着一时的冲动去做一些事,当时没有仔细地考虑后果,等完事后才发现其实在畅快淋漓的报复之余也给自己造成了损失。
容佩这一死,尹氏与Revive的生意往来全部中断,这其中所流失的收益绝非一个小数目。对此父亲倒是没怎么责怪他,反倒是他哥把他狠狠训了一顿,不过宸飞听得出来,哥到底还是心疼他,所以即便自己挨了一枪,也不希望他去冒险。
事后尹宇颢说:“对付容佩是我默许的,真要怪罪的话我也有错。”
这话是明显的护短,沐扬歪歪斜斜地窝在沙发中,望着正坐在电视机前看晚间新闻的父亲,用极其慵懒的语气道:“你就包庇他吧!”
尹宇颢闻得沐扬此言,立即将视线投向了大儿子,“不和Revive合作,这难道不是正中了你的下怀吗?”
“是啊!”沐扬接过逸凌给他刚泡好端上来的咖啡,浅浅抿上一口,“Revive这种说不定哪天就会爬到我们头上来的合作伙伴,不要也罢。”放下咖啡杯,他一把搂过逸凌,又道:“我只是吃醋而已,你从没这么护着我。”
恰逢此时宸飞下楼来,看父亲和哥好像在说什么,便随口问了句,“聊什么呢?”
尹宇颢与沐扬相视一眼,笑骂道:“亏你还是长子呢,和自己弟弟吃醋,丢不丢脸?”
“吃醋?”宸飞走过来时正巧听见父亲的这句话,于是他又含笑问沐扬:“哥,你吃我什么醋呀?我可没勾搭嫂子。”
本来沐扬还觉得有些尴尬,可忽然听见宸飞这句画蛇添足的补充后,气得拎过沙发上的一只靠垫就往宸飞的脸砸了过去。
宸飞笑嘻嘻地接住,然后将靠垫抱在怀里,款步走到沐扬边上坐下,“看看,恼羞成怒了。”
沐扬狠狠瞪了他一眼,继而佯装不悦地别过脸,倒是逸凌在一旁瞧见了,不由笑出了声。
宸飞说:“哥,你还没说到底跟我吃什么醋呢!”他这话虽是对沐扬而问,可视线却是落在了逸凌身上,后者旋即会意,毫不客气地揭了沐扬的短,“你这个哥哥呀,嫉妒他老爸更疼弟弟咯!”
逸凌此言一出,宸飞唇边的笑意更浓,而沐扬却使劲拧了逸凌一把,当作了报复。可怜了逸凌被如此一拧,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只好委委屈屈地闭了嘴,不敢再和小叔联合起来打趣他了。
宸飞见他这动作,一时没忍住大笑了出来,“哈哈,哥,当你媳妇儿还真不容易,整天要被你欺负,嫂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沐扬没说话,倒是逸凌先抱怨出声,“你还幸灾乐祸。”他揉了揉自己被捏疼了的左臂,心想我还不是帮着你才被欺负,你小子居然还敢笑!
宸飞看出了逸凌的小心思,便收敛了些笑意,“好好,不笑就是了。”说着,他展开双臂,一手揽着他哥的肩膀,一手扶在沙发靠背上,感慨道:“还是家里好啊,有亲人陪伴的日子也是最开心的。”
宸飞这一句话,把气氛顿时引向了温情,沐扬勾起唇角,望着宸飞的目光中写着满满的宠溺,“那是当然,家里你最小,大家都宠着你。”他伸手摸了摸宸飞的头,语气越发显得柔和,“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你,哥哥也不会不要你。”
很肉麻的话,在宸飞的记忆中好像是头一回听哥这么说,但却是真的被感动了。感觉到眼眶略有些湿润,宸飞连忙抬手,将哥的手从脑袋上拿下来,他说:“酸死人了。”
沐扬笑笑,“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尹宇灏在一旁瞧着他们兄弟俩彼此打趣调侃,心里亦觉得暖暖的。
那天晚上,尹宇灏说他过两天要去趟香港,沐扬和宸飞得知后都让他玩得开心,说尹家有他们在呢!
尹宇灏解释说:“我这回不是去玩的!”
宸飞说:“我懂我懂。”
尹宇灏又说:“是真有正事儿!”
沐扬说:“我懂我懂。”
尹宇灏有些郁闷了,不打算再理这两个臭小子,站起身就往楼上走,等回到卧室关上了门,他才隔着门板低声问道:“懂什么?老子是应邀去出席宴会。”只是他终究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而后半句应该是,“虽然,是联谊派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入v了,感谢仍在追文的亲,鞠躬~
ps:霸王全变小受受╮(╯▽╰)╭
34、Chapter 33
今年的夏季天气很反复,明明前两天都还是三十多度的天,突然间来了一股冷空气,温度就骤降到了二十五摄氏度以下,如此忽冷忽热了一阵子,宸飞终没能抵抗住风寒生病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病,就是感冒发热,整天昏昏沉沉的难受得很。
沐扬本说要留在家里照顾他,结果却被宸飞打发走了。宸飞说:“最近尹氏事儿挺多的,你还是去公司吧,家里有希言伺候着也一样。”
尹氏这会儿确实很忙,宸飞没生病时,沐扬连着好几天加班到半夜,奇怪的是沐扬那样拼命都没垮下,反倒是宸飞先病了。
宸飞见他哥杵在床边犹豫不决,则伸出无力的手虚推了沐扬一把,“快去忙你的吧,我睡会儿就好了,你陪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沐扬又考虑了片刻,才妥协道:“那好,我先去公司看看,要没什么事再回来陪你,你好好躺着,有什么事就叫希言。”
“嗯。”宸飞应了声,而后沐扬就走开了。
没多久希言进来,服侍宸飞吃过了药,又扶着他躺下来,将一支刚消完毒的体温计插到宸飞口中,继而坐在床边陪着二少静静地等。
大约三分钟以后,希言将体温计取出,宸飞却是心急,瞧希言在看刻度,便着急问道:“还没退么?”其实退没退烧他自己的感受最真切,如今头脑涨得厉害,显然是发烧的症状。
“392℃。”说话间,希言甩了甩体温计,随后拿左手摸了摸宸飞的额头,“确实很烫,不如先睡会儿吧。”
“该死!居然这时候病了。”宸飞愤恨地将被子的一团握在手里,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小声骂道。
希言将体温计拿去洗手间冲洗,完了后又用酒精棉花擦拭干净,这才放回盒子里。待一切都收拾好了,复又看向床上的宸飞,见他仍旧睁着双眼仿佛没有丝毫睡意的样子,希言问:“睡不着吗?”
宸飞摇摇头,“不是。”他抿着唇角,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希言,你没有提醒我哥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没有。”希言帮着宸飞掖了掖被角,将他裹得更牢一些,转而对上其眼眸,低声询问:“下午……一定要去吗?”
宸飞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地启口,“非去不可,他的忌日我从不缺席。”
希言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片刻之余,才又劝道:“睡一会儿,到点了我叫你。”
宸飞微微颔首,乖乖地闭上眼睡了。到了中午,保姆来说粥熬好了,问要不要先端上来晾一会儿。
希言“嗯”了一声,没多久保姆就把粥端了上来,另外还拿了一袋肉松,将餐盘放下后她便离开了,而希言并没有马上叫醒宸飞,却是让他又睡了半小时,随后才轻轻推了推他,“二少,到点了,起来喝点粥吧?”
宸飞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拿手揉了揉惺忪的眼,本以为睡一觉会舒服一些,可如今仍觉得头昏脑胀,下午还有事儿,他真担心,不知自己这身体还能撑得了多久?
但无论如何,阿策的忌日他都必须要去给他上坟的,这是他一向的坚持,或许也已成了习惯。
宸飞支起身,希言端着粥坐到床沿,倒了些肉松在碗里,拌着粥挖了一勺送到宸飞嘴边,“来,张嘴。”
宸飞很配合,任由希言这么喂他,只是他没什么胃口,才喝了半碗就不想再喝了。
希言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粥,又抬头看看宸飞,“再喝一点吧,不然过会儿要饿了。”
宸飞勉勉强强地又喝了几口,之后就再也不肯张嘴了。希言看他一副坚决不喝的毅然表情,也不好强迫他,唯有把粥放在一旁,递了张纸巾来给他擦嘴。
而后起身走到衣橱前拉开门,他问宸飞下午要穿哪件衣服,宸飞说:“挑一套低调点的暗色系就好。”言下挣扎着起身,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依然很高,却没有出汗。
希言给宸飞挑了一件黑色小西装,宸飞记得去年他就是穿这套衣服去给容策上坟的,而去年的今天,也是他与念亭重逢的日子。
说起来,很久没见容念亭了。
有那么一瞬间,念亭的容颜从脑中忽闪而过,宸飞没来得及捕捉,他而今也没有力气去深入想,只是自顾自地换上衣服,然后拿了钱包和手机,慢吞吞地走到楼下。
希言送他出门,心里终究是放不下,于是又开口,“二少爷,还是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宸飞摇摇头,“不了,阿策他怕生。”伸手拦下一部出租车,他上了车后却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复又降下窗子对希言吩咐道:“我哥要是回来,让他不必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嗯好。”
宸飞甩甩手,示意希言回去吧,然后他给司机报了墓园地址,便整个人瘫软在后座中。
路途很远,途中宸飞又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倒是差不多快到了,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竟然都一点多了。
车子又开了一段路,最终停在墓园门口,宸飞付完钱下了车,想要甩上车门,却发现手上没力道,甩了三次才给关上。
容策的墓碑设在比较高的位置,宸飞在门口花店买了一束白菊,捧着一步一艰难地往上爬。以前并没觉得这阶梯难走,实在是今天病得严重,脑袋晕乎乎的,好不容易爬到上层,早已是喘息连连。
他略微歇了会儿,才接着往里走,远远地好像隐约瞧见了墓旁的石凳上有人坐着,他估摸着是容伯父和容伯母。
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心想正好去打个招呼,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待他走近后,才发现原来坐在石桌旁的除了容伯父容伯母之外,还有那个他有大半年没见过的人。
“容念亭?”宸飞愣了愣,脑子开始胀痛。
念亭见到他,莞尔一笑,“好久不见了,尹二少。”他称呼宸飞为“尹二少”,哪怕只是一个称呼,已能叫人感受到其中的疏离。
宸飞没想再理他,却打算跟伯父伯母问声好,结果他话还没说出口,容伯母却突然跑上来,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手中的白菊落在地上,宸飞被一下子打懵了,好一会儿才觉出火辣辣的疼。耳边是容伯母悲恸且尖利的声音,“你这个骗子,你是杀人凶手!”
宸飞的眉头紧紧蹙起来,他没有说话,而容伯母见他不吭声,则越发气愤,“我们阿策是被你害死的,你竟然还有脸过来!亏我们之前被你骗了那么久!”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失控,她捡起地上的那束白菊,朝着宸飞的脸就砸了过去,“你滚!带着你这肮脏的花滚!阿策不想见你,你再也不要来了!”
容伯父瞧妻子情绪激动,连忙上去劝她消气,说不必与这种小人计较。
宸飞手里接着被扔得有些散了的花束,眼眶突然湿润了。他不清楚容念亭究竟同容伯父和容伯母说了点什么,但此刻二老的话无疑戳中了他的痛处,这是那么多年来他最不愿碰触的伤口,今天却是被人硬生生地揭开,并残忍地撒上了一把盐。
宸飞傻站在原地,脸庞已经不怎么疼了,但却觉得麻木。他杵了许久,方才说道:“对不起。”
“滚啊!”容伯母的眼泪流下眼眶,歇斯底里的叫喊之余,透着的全是一个母亲对已故儿子的疼惜。
宸飞对着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又对着容策的墓碑鞠了一躬。花终究没能送出去,他苦笑着转身,沿着阶梯一步步往下走。
背过身的那一刻,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下来。宸飞的每一步都迈得很慢,眼泪肆无忌惮地顺着脸庞滑落,他手里死死抓着那束花,不知道在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快走出墓园的时候,手臂突然被身后追来的人一把拉住,宸飞不用回头也能猜出是谁。
他自嘲地笑起来,用沙哑的声音哽咽着道:“容念亭,你真的很了不起。”他回过头,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你向阿策的父母揭露了真相,将我最后所拥有的一些东西也夺走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念亭查过容策,知道这人和宸飞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但为期不长,这次的行动他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如果能给宸飞一点打击,也算是一种报复。但念亭没有想到,宸飞竟然真的那么在意容策,甚至会为了那人掉眼泪。
在念亭的记忆中,宸飞很少这样放纵地哭泣,唯独见过的一次,是去年的今天,宸飞喝醉酒,抱着他哭得就像个小孩子。
“容策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念亭问道。
宸飞笑起来,这又哭又笑的一张脸瞧着委实怪异,“是又怎样?他已经死了,你还能把他从地底下挖出来分尸么?”他摇摇头,又接着开口,“除了告诉伯父伯母阿策的死与我有关,你什么都做不了。”他洒脱地耸耸肩,笑得更欢乐了,“我该恭喜你,终于毁掉了我对你的最后一份情。”转过身,宸飞将花丢进了前方的垃圾桶,仿佛真的不再有任何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