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记者垂头丧气地回到报社,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老大臭骂一顿的觉悟,没想到回到报社上面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冷静,只是大手一挥告诉他们:没拍到就算了,反正上头刚刚接到消息,有关于“袁谨然”这个人的所有负面新闻,一律不许发。
记者们很识相地没有问出“为什么”这样愚蠢的问题。
因为他们的眼睛没瞎也没傻,知道今天拦着他们的黑衣人配枪上刻着的图腾属于哪个家族,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当袁谨然从酒店电梯走出来的时候,走在他身后,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稍稍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说话的高大男人是什么人。
某报社记者a笑着调侃:“我们可以联合国外大明星和雷因斯家族少爷双双出柜的新闻做一周的专题,肯定大卖。”
“是啊,”该报社主编面无表情地说,“专题发出的第一天我们的报纸就大卖了,然后专题发出的第二天你就会发现我们的报社突然不见了。”
记者a:“……”
……
谨然上飞机之前跟罗成打了个电话,公司那边的意思是在警方结果出来之前他们除了请水军引导下网络上的舆论之外并不准备做太大的动作,因为时候还没到,冒然出手有风险,对于这一点谨然倒是深表认同,只是稍微催促了下让公司盯着警方的消息,万一那边拖延症犯病一个dna鉴定做一个多月,他得每天水深火热的被骂被黑一个月那还得了?等结果出来估计也没人关心了,思维定性以及信息传播问题,本来这年头传播谣言永远比传播辟谣火,到时候哪怕江洛成活蹦乱跳继续拍电影,走在大马路上他们估计也依旧能采访到认为“就是那个袁谨然害死了那个江洛成”的家伙……
罗成拍着胸口表示这是当然的,并说最多三天肯定出结果,最快的话,今天下午说不定就能水落石出。
谨然放下心来,挂了电话,一直阴雨连绵的心情才稍微变得好了些。
这时候他很感谢姜川以及《利维坦》剧组,很难想象如果他停下所有的工作且人在国内的话必须面对什么——每天躲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门外是无数扛着长枪大炮等着他的记者,除了吃饭估计就剩下发呆,打开电视机估计铺天盖地都是自己的事情……
想想都可怕。
乘坐飞机飞到拍摄地点,等谨然他们在下榻的酒店安顿下来已经是下午。
放了行李就马不停蹄地跟着剧组到拍摄地点的酒庄去踩点,正是雷司令白葡萄收货的季节,果园的葡萄蔓藤之上硕果累累挂满了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阳光透过浓密的葡萄藤照射在大地之上形成一个个圆形的光斑,深呼吸一口气,鼻息之中尽是果实的甜香夹杂着海风腥咸混合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瞥了一眼不远处,前来接待的酒庄老板已经拎着一瓶葡萄酒和导演以及男二号姜川在旁边攀谈了起来,说的也不知道是哪国语言,隔得太远谨然也听不太清楚,人群之中他只能辨认出姜川的声音,低沉平静的……此时仿佛是注意到了谨然的目光,男人停下跟别人的对话准确地转过头来,隔着人群两人对视片刻,男人稍稍举起手中的杯子,用口型问谨然:喝不喝?
微微眯起眼,紧绷了一个上午的唇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如果不是眼下一堆烦恼的事,谨然觉得自己会很高兴到这个地方拍戏。
当导演张罗着让道具组开始布景,谨然拿了剧本跟姜川蹲到一旁去看,今天拍摄的内容是,大副雷蒙德给妄想继承老爹位置夺回席兹号船长大权的兰多布置了个任务,并许诺如果他顺利完成任务,就让他成为正式的船长——任务内容是从一些当地的商人手中收购上好的雷司令运往其他地区,人们会用这种葡萄酿造酒液出售到各地,从中获取暴利……这项看似简单的任务兰多信心满满地接受,却忘记了自己的二世主名声扬名海外,在整个交易的最后,他发现自己被那些种植园主以次充好坑了个大爹,正为此抓狂时,大副雷蒙德从天而降,以救世主的姿态给他擦屁股来了……
谨然他们要拍的第一个镜头是当几百箱的葡萄运到码头,雷蒙德下船,要求自己的手下开箱检查。
当镜头各就各位,彼得也在导演监视器后蹲好,换好了戏服的姜川放下手中的剧本来到拍摄中央,这时候导演打了个手势,那些群众演员们都动了起来,黑须嘿咻地将空的木箱假装很沉重的样子从道具马车上搬下来,箱子零零散散摆了一地,当最后一只木箱也被卸下来,摆在一名扮演均属管的人脚边,那边导演助理挥舞了下手中的小黄旗,群众演员得令,统一转过脑袋看着姜川——
原本男人是背着手,背对着镜头的,而此时,只见他身形一顿,稍稍侧过身来——身上的长袍下摆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当他转过身来时,那张英俊的脸上浅浅勾起一抹嘲讽且霸气的微笑,而后,他言简意赅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开。”
雷蒙德让手下的水手们开箱箱货。
开不开箱,谨然是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他看见他家媳妇儿气场全开——这家伙简直就和雷蒙德一样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拽飞天那种。
稍稍愣了愣,直到看见场地那边的副导演上蹿下跳拼命跟自己打手势,谨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应该接台词了,黑色的瞳眸闪烁了下立刻收回了盯在姜川那张脸上拿不下来的目光,他作势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男人,然后挑起眉用自负的语气道:“用不着开箱检查了,这种小事我早就做过怎么可能忘记——”
“闭嘴。”
兰多一向是话很多的,但是在雷蒙德面前他就可以很没节操地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性,于是他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这时候扮演军需官的演员拿来铁锹,显得有些粗暴地将某一个箱子撬开,夹杂着海风空气之中立刻弥漫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水果腐烂后的臭酒味儿,余光瞥见某一号镜头转动对准了自己的脸给了个特写,黑发年轻人赶紧接戏伸脑袋去看,在看见箱子里状态糟糕的葡萄之后,他又作猛地变脸色状,紧接着狠狠地拧过脑袋,瞪向一旁矮胖的种植园主。
“咔!”
彼得在监视器后面叫了声,黑发年轻人立刻面部放松长吁出一口气,彼得微微眯起眼凑近了监视器去研究镜头最后定格的那一瞪视,看了一会儿后,宣布:“这条过了,状态还可以啊然,我之前还做好了准备给你浪费一点胶卷调整状态呢。”
谨然听见夸奖,抓了抓脑袋嘿嘿地笑,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拍下一个连续的镜头,在工作人员忙着整理道具的时候,他凑到姜川身边:“曼德罗没选错人,你扮演起雷蒙德那种凶巴巴的感觉很对路啊……”
姜川掀了掀唇角:“本色演出。”
谨然:“臭不要脸。”
姜川:“真的,以后带你去看我做生意就知道了。”
谨然摆摆手:“不看,怕吓着自己,我就是个普通老板姓——知道太多的人在电视剧里活不过两集,电影里活不过二十分钟。”
姜川强调:“乱讲,都是规矩的铁器生意。”
谨然嗤之以鼻。
不得不说他现在心情有点好,和媳妇儿第一次合作演戏,那感觉比他想象得还要好得多,有一种事业和感情突然都变成了一样东西等着他去追寻以及征服的感觉。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样说起来,有一些事情未免有点不科学。
比如明明是因为工作所带来的烦恼事情,最后这样的烦恼却反而只有在工作的过程中才稍稍得到缓解,当身边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搬运设备,熟悉的场记板打响提示着一场戏开始或者一个镜头结束,导演呼来喝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谨然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从一个次元进入了另外一个次元:在摄像镜头之下,没有人会问他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没有人关心他的性取向,甚至没有人在意在他的记者发布会现场那个从高楼上跳下来,将一切的事情彻底搅成一锅粥的人到底是谁……
他站在这里,只是作为一名单纯的演员,因为剧本中的某个人物存在而存在。
这种感觉很好。
“怎么了?”见黑发年轻人突然安静下来还露出个微妙的表情,似乎并不关心周围的人怎么看,男人微微弯下腰凑近了他,眼神专注问道,“太阳热?不舒服?”
“没有。”谨然耸耸肩微笑道,“刚刚你那个镜头演的不错,你演技进步好快,我有点惊讶而已。”
“……”
受到了夸奖也并不急着搭话,姜川保持着弯腰凑近谨然的姿势不动了——此时男人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人从远处看两个人的姿势就不难发现他们的脸挨得很近,近到让人觉得他们随时会来一个肆无忌惮的亲吻……而最糟糕的是,他们似乎谁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两人对视片刻,良久,终于轮到谨然将同样的问题甩回给姜川:“怎么了?”
“笑了。”姜川伸出手,飞快地戳了下谨然的唇角,“几天没见你笑。”
男人的语气平静,但是却能让人轻易地听出其中松了口气的感觉。
“胡说什么。”
谨然唇角边的笑容扩大了些,而后紧跟着又迅速消失——心中一暖的同时,眼角也有些微微发热——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几天姜川有在努力配合地没有主动提起任何关于国内的情况影响他的心情,他甚至是慷慨且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私人情绪……
给予了他绝对的空白让他足够安静下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虽然哪怕从姜川的沉默之中,谨然也能嗅出一些不安分的信息:比如男人虽然嘴巴上不说,但是实际上他多多少少应该还是有些在意谨然对这整件事的看法,毕竟事情从一开始单纯的怀疑有人为“谨然的性取向问题跳楼”到最后,莫名其妙就发展成了“谨然的前男友为他跳楼”。
而作为热腾腾的现任,姜川大概也相当受不了所谓的“前任魔咒”——他和谨然都清楚,如果跳下来的那个人真的是江洛成,那么无论是不是江洛成有错在先,接下来等着他们的除却各种腥风血雨之外,还有来自他们本身的心理上的更大的挑战。
尤其是对谨然而言。
用某涯的一个八卦贴的标题来说就是:有些前任,就是死了也不愿意放过活着的人。
虽然姜川嘴巴上不说,谨然知道他在担心这种事情发生。
而为了让他安心,男人却抑制住了想要纠结这件事的冲动选择老老实实闭上嘴——对此,一直心知肚明的谨然很感激——而在他本来就心存感激的情况下,现在这个家伙又用“你笑了就行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的语气,满脸认真地做出松口气的模样……
“收买人心”满级技能发动,瞬间会心一击。
谨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凑近姜川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满以为没有人看见,结果一回头发现举着喇叭的彼得正黑着脸瞪着他们,跟谨然的视线尴尬地对视上,导演保持喇叭放在嘴边也就是全场工作人员都可以听得见的声音说:“恩爱够了没?恩爱够准备下一个镜头。”
谨然:“……”
姜川:“……”
导演眼中的狗男男立刻分开,男人清清嗓子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下袖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站在他身边的谨然则低着头瞪着自己的脚尖,努力地回想接下来这个镜头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台词——
在他绞尽脑汁地琢磨自己的下一句台词时,彼得那边已经喊了“”。
……
站在原地,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不远处扮演雷蒙德大副的姜川往自己这边走来……当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余光瞥见拍摄镜头也转向自己这边,意识到应该到自己的戏份,谨然稍稍定了定神,与此同时,男人已经来到他面前站定。
根据剧本描述,现在该是雷蒙德大副教育造成了一大笔损失的兰多的时候了。
稍稍扬起下巴,与那双漂亮的湛蓝色瞳眸对视——后者的目光沉定,却偏偏像是可以看清一切,总觉得自己要被这样一眼看穿所有的思想,这一次几乎不用感情的酝酿,谨然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剧中兰多应该露出的紧绷情绪,然而还没等他仓促地将这不小心泄露的情绪掩饰好,下一秒,却突然感觉到眼前覆盖上了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刺眼的阳光消失,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打架打不过我,做生意做不过奸商,来武的不行来文的更不行——船队交给你,你是不是准备开辟一条新航路来率领我们走向新的未来?”
“……”
啥玩意来着?
……哦,这是开始念台词了。
谨然露出个傻乎乎的表情——幸运的是他这样依旧还是十分符合剧情中兰多应该有的反应,所以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掉链子而被喊“咔”,而是在一片沉默中顺利地拍了下去,此时只见男人轻轻压了压盖住黑发年轻人的眼睛上的手,似乎是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微微收敛,他翘起唇角问:“看见什么了?”
“一片漆黑。”被提问到的黑发年轻人十分老实地回答。
“嗯,答得好,记住这片漆黑,这就是所谓‘新的未来’。”
在黑发年轻人的沉默中,雷蒙德满脸嘲讽地将兰多跟种植园主签来的合同拿了过来,犯下大错的兰多此时心如死灰,只觉得颜面无存,乖乖交上了合同,而就在这个时候,转机出现了——原来早就料到兰多会被坑的雷蒙德已经早早就在和种植园主的合同上提前签下了一个印戳,这个印戳,是属于刚刚去世没多久的、席兹号的老船长也就是兰多的父亲巴塞罗罗船长的,而眼下,雷蒙德直接以“老船长去世”为理由,将这个合同判断为无效合同,当着一众彻底傻了眼的种植园主们的面,雷蒙德将合约烧毁,挽回了兰多差一点造成的巨大损失的糟糕局面。
犹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拯救苍生的男神雷蒙德。
在群众演员们非常到位的“目瞪口呆”注视中,高大的男人轻轻扬手将手中已经烧成一团火焰的羊皮纸扔在地上,厚重的皮靴踩在那火焰之上将火焰熄灭,他却看也不看,一双眼睛只是盯着面前面露羞愧的黑发年轻人,后者左顾右盼,似乎略有不安地看向那些对他面露异色的船员们,这个时候,下巴突然被捏住往回拧了拧,他抬起头不经意地与那双蓝色的瞳眸对视上,良久,只听见男人淡淡道:“你看他们做什么?”
“他们在嘲笑——”
“作为席兹号的继承人,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必要在意别人的眼光?谁不是爬着走,走着跑的?”
“……”
“对了,今晚到船长办公室来。”
彼得:“咔!”
众工作人员:“……”
谨然:“……”
彼得:“很好,一次过,作为非专业人员雷烈德你的演技让我吃惊,然的表现也不错,我还以为今天你会多ng几次——如果不介意的话稍微提议一下,雷烈德,最后一句台词其实真的没必要说得那么色。情,你这样搞我们的电影如果要在保守一些的国家上映估计要被砍得只剩下十几分钟……”
姜川正忙着脱下那热死人的戏服,闻言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导演,十分冷漠道:“剧本又不是我写的。”
编剧:“哦,怪我咯。”
彼得翻着白眼嚷嚷着让人准备下个镜头。
……
谨然拿着剧本站到一旁躲在树荫底下扇风纳凉,姜川拿过一瓶冰的矿泉水贴在他脸上,见黑发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