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愿离去,宋老先生再懒得跟儿子开口,也终于忍无可忍。
面对父亲的冲冲怒气,宋家声没说话,从兜里摸了烟盒,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后,吐出长长的烟圈,说:“爸,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挂了电话,他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好像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造孽”两个字怎么写。
到了法庭,所有人就位,两位律师更是显得自信满满,宋家声突然有些奇怪,觉得这些律师都不是一般人,明明不是他们的事,却可以说得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甚至激愤异常,比他这个当事人都要在意许多。法官简单总结了一下案子此前的发展情况,正要开始今天的内容,宋家声突然站起来,说:“法官大人请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十双目光或惊叹或质疑,纷纷注视着他,宋家声好像也习惯了成为众人焦点,没有丝毫不自在,脸上反而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语气云淡风轻,“法官大人,这个官司我不打了,没意思。要离婚,我离;要赔偿,也没问题,无论多少我多赔,就到此为止吧。”
满座皆哗然,辛仲远更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内心早已翻腾不止。若不是现在还在法庭上,他一定会问个究竟。始终觉得他是故意的,为什么?让自己感谢他的恩典?还是让自己后悔,发觉其实错的一直是自己。对他苦苦相逼,结果他不是不愿奉陪,而是大人有大量放自己一马吗?对方短短的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把自己摆在一个无风起浪的小丑的位置上?宋家声啊宋家声,难道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最后告知天下,是自己不懂得珍惜,“红杏出墙”吗?
手上突然一热,辛仲远回神,原来是被身边的庄林握住。看看庄林那双坚定的眼神,自己的不安和慌乱,即使没表现出来,也都被他看见了么?
许律师自然是高兴,很明显,官司赢了。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从美国深造回来接的第一场官司,无论从当事人的社会影响还是最终的结果来看,都为他今后的职业生涯迈出了非常坚实且精彩的一步。刘律师还在意外,心里暗暗埋怨自家能折腾的大少爷,你既然决定不打了,难道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非要在法庭上耍个帅才甘心吗?法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宋家声开口,他也免得自己麻烦,按事情的情况做了最后的宣判。
而辛仲远早已没有心情去听这些东西,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是以这种方式落幕的。对于宋家声,他今后是该感谢,还是继续怨恨,还是当做路人呢?
宣判完毕,持续了半年多的案子终于了结。辛仲远从座位上站起来,眼前瞬间一黑,就要摔倒,幸而庄林及时扶住,将人揽在怀里。
“没事儿吧?”
辛仲远摇摇头,头重脚轻的感觉没了,但不想离开这个怀抱,眼神,却依然望着远处那个男人。
庄林搂着辛仲远走出法庭,突然一小团人扛着相机如幽灵般出现在面前,印有各大媒体logo的话筒直直戳在辛仲远面前——
“辛先生,关于宋先生自愿认输的举动,你有什么想法?这里面还有其他内情吗?”
“辛先生,离婚之后,你跟宋先生还会继续来往吗?”
辛仲远有些无力地拉开庄林的手,站直,正想给这些在他耳边不断嗡嗡的苍蝇们一记暴栗,不妨身后突然拐出来一个人,还是那一贯的黑色中长款风衣,抬手按住其中一个人的相机,力道大得几乎能生生捏碎,冷冷地说:“这个人,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有关我的事,不用问他。”
即使戴着墨镜,在场的记者们也看得到宋家声那双犀利的眼睛,都吓了一跳,饶是辛仲远也有些震动。庄林拉了拉他,两个人趁着记者们转移注意力的时候走了,背后的嗡嗡声仍旧持续不断——那些人都缠上了宋家声,辛仲远突然有些不忍,这算不算是帮他解围呢?
庄林开车,辛仲远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一直闭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这种时候或者是应该把曾经的一切回顾一遍的绝佳时机,但他没这个心情和精力。
他突然睁开眼睛,说:“找个地方停一下吧,有点儿晕车。”
庄林一愣,然后把车停在路边,扭头看看辛仲远的脸色,的确不太好。他从来没有晕车的毛病,这次怎么会……其实也难怪,辛仲远心里一直有块大石压着,又经历了怀孕生产这个很伤元气的事,打了官司后,压力就越来越大,甚至没有一个晚上好好睡过觉。如今总算尘埃落定,突然间彻底放松,身体的跟不上节奏便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庄林侧身过去揽过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辛仲远照做,浑身有种大仇得报后的空虚感和无方向感。半晌,他暗暗问自己:“终于离了婚,开心吗?”
“……还可以吧。”
求婚逆袭
辛仲远的人生走进了一个新的阶段,温柔的爱人、可爱的孩子、优厚的工作,似乎没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了。那天和庄林一起请许律师吃饭,既是例行公事,又算是多交一个朋友。不过宋家鸣没来——可以理解,如果说当时宋家鸣站在他这边是出于公义和对朋友的关心,那么现在再来的话,就多多少少有些对自己哥哥落井下石的意思,真成了胳膊肘往外拐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宋家鸣帮辛仲远搞定后,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宋家声和老爸道歉认错。宋老爷子没说什么,毕竟这事是宋家声搞出来的,宋家鸣最多只算是多事,并不是错。宋家声也没怪他,从他在法庭上自动认输的那一刻起,这事儿就完了,事后也没必要追究。反而对弟弟说:“你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总该来公司帮我了吧?”
饭桌上除了宋家声之外的所有人都很吃惊,宋夫人吃惊之余,更有些抵触,不过公司的事她一向不插手,宋家鸣又是堂堂正正的二少爷,即使出身有问题,只要宋家承认了,她也无可辩驳。
见没有回应,宋家声又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那些个老家伙们,倒是都很看好你呢。”
宋家鸣突然觉得浑身汗涔涔的,牙齿打拌,僵硬地笑道:“是……是吗?”
“是啊,”宋家声也笑了,“在他们眼中,我就是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你才是不骄不躁能够担起宋家大业的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新星。”
突然听到自己大哥用这种方式这种语气说话,他差点儿被噎住。试探性地看了看父亲的脸色,老爷子放下碗筷,清咳两声,说:“你也不小了,是该进公司锻炼锻炼,看看你在国外几年都学了什么真东西回来。再有就是,帮我看着点儿你哥哥,别再让他稿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宋家声郁卒,他最近已经够规矩的了,还想怎么样。
宋家鸣低头偷笑,说:“好吧,那爸爸,不过我应该从哪做起呢?”
宋家声突然插话:“你的名字往那儿一摆,就没人敢让你从基层做起。”
宋老爷子想了想,说:“先在你哥哥身边帮忙,尽快把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有各个部门的人熟悉起来,一个月之后,我会亲自考核你,再决定你的去向。”
宋家鸣点点头,看来,还是不能做空手拿钱的逍遥公子啊。
“我现在老了,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做不动了。你们年轻人思维活跃眼界开阔,公司的发展就要靠你们。你们一定要尽快学会怎么相互默契配合、取长补短。都是大人了,就不要再让父母跟着操心,怎么想着把公司把事业搞好才是正理。我说句为老不尊的话,以你们的身份地位,想要女人男人,还不容易吗?”
宋家声低头吃饭,对最后一句话充耳不闻。宋家鸣本来还想表示赞同受教,听到最后一句,想笑又不敢笑,心里埋怨宋家声,因为,搞得好像自己也成了花花公子。
一切步上正轨,生活被辛仲远布置得井井有条,看似忙碌,实则安逸。公司里如果没有大生意,他一般不用亲自出马,大部分是办公室里就能搞定的工作,闲了很多;回家后三餐有庄林操心,如果恰巧二人都很忙,还有保姆操心——保姆并不是常住他们家,只有在他们两个都没空的时候才会来打理家务照顾孩子,因此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夫夫生活。
以前他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里上网或者看一些工作上的东西,现在不同了,吃完晚饭后,他会跟庄林和宝宝一起看看电视,还会拿着玩具一起逗宝宝,给他讲故事。庄林但凡上夜班,只要他有空,他还会特意送去精美的爱心夜宵。庄林顿感自己堕进无数个梦幻般的粉红泡泡中,辛仲远对他而关爱总是在不经意间爆发,无从寻找,可一旦出现,就足以将人融化。
不久后宋家声的赔偿款到了,数目很大,担辛仲远没有收,而是转交给了宋家鸣。毕竟曾经的爱情、决裂、憎恨、仇视是不能用物质来衡量的,伤害也并不能用金钱弥补,他从一开始需要的就是解脱,而不是宋家声的钱。他有时也会问自己,为什么当时爱得轰轰烈烈,突然之间就形同陌路了?当年的那个和如今的这个,不同的两种感受,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爱?更直接点儿,他会问自己到底爱没爱过宋家声,可是如今他答不上来,甚至已经忘记了当初那种悸动的感觉。
或者,只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吧。
那天哄着宝宝睡着后,他跟庄林窝在沙发上看无聊电视剧,因为太无聊了,电视的声音就成为陪衬,他们俩自顾自地聊了起来。当他感慨终于可以轻轻松松闲下来的时候,庄林突然很严肃地看着他说:“你错了,其实我们还不能闲下来。”
辛仲远不明白,问:“你什么意思?是说宝宝吗?”
庄林摇摇头,“现在,我们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做。”
“什么?”面对庄林的故弄玄虚,辛仲远还是不懂。
庄林有些失望,心里大叫没默契啊没默契,这还是一对情人一对夫夫应有的状态吗?
辛仲远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说:“你怎么又撅嘴?快收起来。我告诉你,十岁以上的人对我撒娇就不顶用了,你……”想了想,他说,“晚了十七年。”
庄林推开辛仲远的手,有些失落地靠在一边,胳膊放在脑后,喃喃道:“仲远,我们……该那个什么了吧?是时候了。”
“什么?”辛仲远暗叹,你有话不能直说嘛?
庄林又扭过头,上上下下把辛仲远看了好几眼,突然十分不满地扣住他的双肩,瞪大眼睛怒吼道:“辛仲远啊辛仲远,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自觉?我们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宝宝都快一岁了,难道你丝毫不觉得我们应该结婚了吗?还是你根本没想过跟我结婚,你说!”
辛仲远一愣,明白了,跟庄林的激动认真相比,他倒显得很不在乎,眼中甚至带着些调笑。捧住庄林那张肌肉紧绷的脸,他说:“原来你是等不及想要个名分啊。没问题,我一定会给你的。不过,还不是现在,我想再歇歇。”
“为什么?”庄林一听,一脸苦相,完全没注意辛仲远已经在不经意间占了他便宜,“你还没休息够吗?最近又不忙,正好啊!如果你突然又忙了起来,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不能用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敷衍我,快快快,说正经的呢!”
庄林就像个等不及要出嫁的小媳妇,看得辛仲远一阵好笑。他又把庄林的脸拉近了一些,几乎是鼻尖碰着鼻尖,双唇近得不能再近。辛仲远嘴唇微动,用有些沙哑而带着诱惑的嗓音低声问:“那你说,跟你结婚后,我有什么好处?说的我心动了,我就答应你,立刻结婚。”
仿佛魔咒般摄人心魄的声音,让庄林顿时失去了理智的思考,婚姻不是做生意,哪能有什么特别的立等可取的好处?可是他已经忘了,只记得一点,只要自己开出的条件让辛仲远满意,就能结婚了。被冲昏头脑的小傻瓜,好像马戏团的动物,只要给吃的,就会卖力表演。
“嗯……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宝宝。”
辛仲远摇摇头,“不行,这句话我听过无数遍了,完全不具有杀伤力。”
“那……我会每天给你做好吃的。”
“我又不是某种肉食动物,对吃喝的需求不高,这条也不通过。”
“我还会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一直陪着你。”
“那我岂不是要被你烦死了,这个也不行。”
“那就……你要我出现我就出现,你不要我我就不出现。”
“……”
辛仲远无语,这还是那个狂妄自大的庄林吗?难道自己真会催眠术不成?
连续PASS掉无数条之后,庄林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反客为主,轻轻抬起辛仲远的下巴,直视他的双眼,温柔的、深不见底的眼神,让辛仲远震动。突然发觉,刚才他的傻气他的无赖样,其实全都是故意装的,是用来麻痹自己的。紧接着,腰被他紧紧环住,动弹不得,强大的力量在他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突然压上来,一时间,辛仲远暗喊糟糕,他确实不该小瞧庄林这家伙,他大概,是属狐狸的。
然后,只见庄林若有若无地啃着他的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给你一个家,一辈子爱你、守护你,这样,可以吗?”
此话说完,庄林就毫不留情地将双唇压了上来。辛仲远对庄林的吻技了如指掌,可是今天,他超常发挥了。由于事前有一句让人一时无法淡定的甜言蜜语做催化剂,再加上高超的吻,辛仲远就更容易被打败了。更重要的是,突然被逆袭的惊慌失措和心有不甘,反而给庄林造成了更大的偷袭成功的契机。把辛仲远吻得气喘吁吁胸口起伏,庄林终于停下来,一如刚才辛仲远施“催眠术”时的语气,问:“愿意嫁给我吗?我、的、女、王……”
辛仲远仿佛灵魂出窍,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在看到庄林突然露出的那个得意的微笑时,仔细一想刚才那句话,终于明白过来。
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连带一声惨叫,以及庄大医生今夜不许上床睡的惩罚后果。
大攻小受的幸福生活
“宝宝慢一点儿,拐弯儿啦拐弯儿啦!”庄林牵着婴儿学步车的另一头,控制着方向和速度,而学步车里的小辛悦却异常活泼,即使走不稳当,也要蹦蹦跳跳地前进。
辛仲远靠在沙发上,手上拿着报纸,注意力却一直在客厅里的那对父子身上。辛悦矮矮圆圆的小身体穿着一件白色小毛衣和一条牛仔背带裤,小脑袋摇摇晃晃的,十分惹人疼爱。
今天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他走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步,好像他自己也知道似的,高兴地咧着嘴挥着双手,只会发几个单音节的嘴里咿咿呀呀地往外蹦字。磕磕绊绊地走了两圈,他扶着小车往辛仲远这边看过来,大叫:“爸—爸——!”
辛仲远笑了,这明显就是在给自己炫耀嘛!
“宝宝真棒!现在爸爸来扶你,让你老爹休息一下好不好?”他走到庄林跟前,接过他手上的绳子,让他到沙发上呆着。“宝宝加油,咱们再走两圈就休息,让老爹去给你洗草莓吃!”
小辛悦口中呀呀喊了几声,大概是表示赞同,迫不及待地推着车子又走起来。
被使唤的庄林只能任劳任怨,去厨房给家里地位最高的宝宝准备劳动后的甜点。
关于宝宝怎么区别称呼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