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北抬眼看了一下桌上的物件，有点茫然。
自从【知道】这个咖啡座是徐少的产业，阿沁就视如自家物品似的，怒其不争。过眼之处尽是毛病，随便一挑就能一天停不下嘴，他索性无聊就连边边角角的卫生状况都仔细检查了。
在他眼里，这么个破地方要徐少【御驾亲征】实在太不值得了。还没有一点上进之心，几个月来没一次改善的。连他这个做保镖的，都忍不住了。
“服务员！服务员！”
“你干什么？”徐泽北皱眉。
阿沁说：“徐少，你忍得下来，我可受不了。你瞧瞧，这些毛病不跟他们经理好好说说，真是憋死人了！您放心，我不会把您的事情说出去的。我去柜台讲！”说罢大步就走。
徐泽北见他一副不投诉会死的表情，颇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不过想了一想，反正阿沁呆着也是无聊，就随他去了。
于是又转过脸去看窗外。
河坊街的咖啡座位置不错，正对着一条覆有林荫的街道，使原本不怎么漂亮的咖啡座也有了彷如香榭丽里的艺术感。
此刻正是上午，街上人流并不密集，不远处有家修车行，平日里常常见到豪车进出，这会倒是只有几个修车的小弟在树荫下乘凉。
他们说什么徐泽北听不到，只能瞧见他们笑语晏晏十分高兴，还有勾肩搭背互相取笑的。
如果再走近一点，他自然会知道，这几个小弟说的是这个月的提薪。
“大章做的最久，出师都小半年了，这个月转正以后就是师傅了！”
大章被夸得不好意思，手搭在身边人肩膀上笑道：“大家都这样过来的，我学的早一点罢了。阿正才来一年也要出师了，不是么！”
他身边的人含笑不语。
“对啊，阿正，你出师以后会在这里吧？大师傅很喜欢你，说不准就把关门秘籍给你了！”跟阿正最好的哥们关心的问。
大家听得笑翻了：“你以为是练武功啊，还关门秘籍！”
阿正也跟着笑。
那哥们看到他俊逸的脸上洋溢出欢笑，顿时被闪得有点移不开眼，不禁靠近了问：“阿正，你不会出师就走吧？”
大章拍开他的脸，正色对阿正说：“大师傅教你的都是实在活，你学会了就甩手，可不地道！”
阿正没有一点介意，笑意不减说：“我还没想好呢。”
“那你也该想想了。都要7月了。”
阿正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是啊，一年了。
徐泽北专注的看着窗外，哑剧看的津津有味，没察觉到咖啡座里的动静，当他被吵闹声惊到时，阿沁已经被老板娘模样的女人逼到了前排座位，哗啦一声撞到了桌子。
幸亏这时候店里客人不多，这么大动静也没引起大喧哗。
徐泽北默默移过视线。
“你找碴的是不是！”女人指着阿沁，大声骂道，“真是吃饱了撑着，不喜欢来就别来！”
阿沁不愿意了：“意见也不能提了吗，现在这样的服务素质怎么可以呢！”
“你这是提什么正经意见啊？根本就是找事！”
老板娘拿起一个清洁用的水桶，翻过来指着底部给大家看：“这个家伙到我这里投诉说这个桶的底没擦干净，你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大家定睛一看，老板娘手里的分明是个清洁用的普通水桶，平时放在卫生间的墙边，自然没那么干净。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阿沁，都拿他当神经病了。
阿沁没来及说什么，老板娘又继续道：“我又不是拿这个水桶给你装咖啡，你投诉水桶干嘛！”
这下子大家都被逗笑了，阿沁更窘的说不出话来了。
徐泽北了解自己这位保镖，虽然看上去很厉害，其实性格忠厚。围观到这里，他站了起来。
……
“这位是老板娘吗？”看热闹的人后面有道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啊，”老板娘还没收住脸上得意的表情，随口应道，“你谁啊？”
站在前面的人纷纷散开，后头说话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出奇英俊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从他走来方向看，应是店里的客人，老板娘做生意多年，从衣着打扮上看人还是有点经验的，一瞧就知道这个男人非富则贵。
她露出笑容，态度也好起来了：“您怎么说？”
徐泽北走到她面前，拿过那个水桶看了看，说：“这个桶是要投诉。”
“什么？”
“这是店里用来清洁时装水的吧。我来过你们咖啡座几次，见过你们的清洁工用它。”
“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个桶只是清洁用而已！”
“清洁工洗地擦窗擦柜台都是用它装的水……”
“当然了，它就是个水桶嘛！”
“洗地的时候当然放在地上，擦柜台上面的储物架时就放在柜台上，擦窗的时候就放在桌上……”
老板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狐疑的看着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徐泽北微微一笑：“我看你们的小厨都把糕点咖啡豆都放在柜台上处理，客人们用餐时偶尔掉了点在桌上也会拿起来就吃……”
众人瞧着桶底的黑色污垢，开始变色。
“所以你这个桶底这么脏，你说该不该投诉？”
老板娘实在没想到一个破水桶也能被他扯出这么大堆问题，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服务员见势不妙，赶紧夺过徐泽北手里的桶丢到里面，作势要赶人。
阿沁已经恢复过来，一把推开徐泽北前面的人，喝道：“都走开！”
俊美高大的帅哥和在他面前护着他的高壮神气的男人都不是小城市常见的人物，这场面一看就觉得很带感，围观的人反而不舍得走了，还有偷偷拿出手机来拍的。
老板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绿的，十分难看。
“你们是谁，大白天，是来找事的？”
阿沁严肃：“本来只是见到点问题投诉，你搞那么大阵仗是店大欺客，论理论输了要打人？”
他心里想这个店不过是徐氏的产业，老板暗访查事理直气壮。
老板娘被投诉不卫生，犯了做餐饮业的大忌，心情哪里愉快的起来。不过她也是辛苦创业过来的，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当下就按捺住吵架的火气，勉强温和起来。
“绝没有店大欺客的事情。我们也是小本经营，这些事情没考虑周全，是我们不对。这个水桶的事情，还要谢谢你们的指正，我们立刻就改。”
阿沁见她服气了，一下子倒不晓得说什么好，转过来看徐泽北的脸色。
徐泽北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阿沁只得对老板娘说：“那你也记得把插头边缘的灰尘擦擦，脱落的墙纸贴回去，柜台边锋的黑垢……”
一口气居然又说出了七八处问题，把老板娘惊得目瞪口呆。
她要是知道最近78个月阿沁每回来这里都无事可干，以为徐少是来这里暗访，无聊间只能【帮忙】盯着咖啡座溜眼，也不会奇怪为什么他能戳出这么多毛病了。
老板娘旁边的服务员们仔细打量他们俩，都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虽然来的不多，但是每回都能坐上大半天的就是这两个吧？
因为平时他们都低调的呆在窗边喝咖啡，所以并未引起老板娘的注意。但是服务员对出色的客人倒是有点印象。
还没弄清楚他们是什么来头，老板娘只得先道了歉，说会把反映的问题都一一处理，才让阿沁满意的点了头。
徐泽北也不回座位了，径自出门就走。
阿沁跟的屁颠屁颠的。
“老板娘，他们不会是卫生局来检查的吧？”一个新服务员愁眉苦脸的问。
老板娘呸一声：“卫生局？你见过哪个卫生局里出明星帅哥啊？还有中南海保镖似的跟班？快去买个新水桶！打把水把店里给我擦擦干净！”
“哦！”服务员立马滚了。
第六十章
暗访（二）
徐泽北本来打算在咖啡座呆一天的，被阿沁的投诉风波搞得呆不下去，心里正窝火，走出咖啡座一看，停在路边的车子还被抄了牌，马上就脸色发黑，闷头上车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就算阿沁人高马大也不顶事，他被徐少的神色吓得矮了一头，差点不敢上车。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我暗访的不对吗？”
他试探性的问后座的徐泽北：“徐少，我们去哪里？”
徐泽北黑着脸：“车上！”
阿沁这边厢肯定没好果子吃，咖啡座也不大平静，老板娘装作没事人似的回办公室去了。服务员们三个一堆开始唧唧歪歪起来。
先前被吩咐去买水桶的那一个小姑娘正好从出纳手里接过钱，回头对其他人说：“老板娘说那两个人不是卫生局的，我看可不一定！”
其他人也有同意的：“不是卫生局也是食物监察局的……”
“总之……是来检查的吧？”她满脸好奇，“不过现在的公务员怎么都跟韩国明星似的，帅呆了！”
“你是想人家天天来查吧……看老板娘知道以后怎么收拾你！”出纳取笑她说，“你太过分了，对面那个帅哥不是昨天还是你的梦中情人吗？今天就想着另外一个啦？”
其他人接着起哄说：“想见应该也不难！那两个人不是第一次来，隔段时间就会到店里坐上一整天，你呀就好好等着下一次吧……”
小服务员拿着钱逃也似的出去买水桶了，不过顺路走过修车场时扭头看到里面的人，又忍不住偷个懒绕了进去。
“咦？小珍，你又翘班啊？”修车工看到她，调笑道。
小珍不理他，直往休息室走。隔着玻璃墙就能看到阿正和大师傅坐在里面喝水呢。
“阿正，师父不是催着你，能留下来就把合同早点签了，也好让老板不要请别人……”
“唔……我再想两天。”
小珍伸进头来，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大师傅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小姑娘：“小珍，来找阿正啊？”
“不是。我路过……”
后面进来的人推一把小珍，把她推进了休息室。
小珍不喜的回头一看，是大章和几个学徒。
“干嘛！”
“没干嘛，想来看帅哥就进来嘛，还在门口杵着……”
小珍嘴巴一撅：“要看帅哥我不会去我们咖啡店看啊，还轮到你们！”
学徒小弟们一边端水喝一边嬉笑：“这你就不必骗人了，方圆一百公里，是找不出比我们阿正更帅的帅哥了！”
换到平时小珍可能真的反驳不了，可今天不同了。她腰板一挺大声说：“那你们是没见到，刚才我们店里就来了个比明星还帅的大帅哥！跟阿正比起来……”她装作仔细观察的样子眼珠子转了三圈说，“更超过哦！”
“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了，人家西装名表，还带着保镖，哇，那个保镖可是又高又壮，带起墨镜就像黑客帝国里的杀手！”
阿正眼色一动。
“咱们一个小地方，帅哥怎么就全被你看见了？”大章抹嘴，放下杯子。
小珍见大家不信，就把刚才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尤其是徐泽北把老板娘驳的无言以对的那一幕，更加生动无比，说的她口干舌燥。
恰好就有一双手雪中送炭递过来水，她感激的喝了，转头道谢时发现水是阿正递的，顿时心头一甜。
“谢……谢你啊。”
“你说他不是第一次来？”
“嗯。我到咖啡座上班才三个月，不太熟悉客人，其他服务员说他们隔段时间就会来喝咖啡……”
“来了很多次？”
小珍为难的想了想：“这我也没注意啊，应该是吧。他们来了就坐在窗边不大说话，也不叫服务员。要不是这一次闹出这件事，估计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卫生局的啊。”
卫生局？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阿正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坐下来就不说话了。可是那样子看起来却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眉头紧皱。
他身旁的哥们问他话，他也不答。
大章站起来，问小珍：“你上班时间出来干嘛？”
小珍一惊：“哎哟，我是出来买水桶的，都忘记了！老板娘一会要开骂了……”
她飞也似的出门，还不忘对阿正说：“谢谢你的水啊！”
大章嘀咕：“怎么不谢我提醒你上班呢？”
阿正一点也没注意到谁走谁埋怨，他满腹疑问还没弄清楚，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抬头对大师傅说：“师父，你说要签的合同在哪？”
大师傅被他吓了一跳：“合同是吧……在我柜子里……”
“给我看看！”说着就推师父去开柜子。
小弟们问：“阿正考虑好了，要留下来啊？”
大师傅笑逐颜开的拿出合同就递给他：“我叫办公室早就做好了，一直叫你……”
阿正不理他说什么，拿过合同就翻。
“怎么没有合同章？法人章？”
“什么？”
“这里啊，签约的地方怎么没有盖章？”
大师傅拿过来一看：“哦，那要等你签完后才能寄给老板盖章啊。”
“寄给老板？”大章也疑惑不解，“老板不是本地人啊？说起来咱们都还没见过老板呢，以前刚换过新老板时不是说要和大家好好吃顿饭的吗？”
“你忘啦，老板出国了，没在国内啊。人家有钱人，把这里当成小打小闹，怎么会特别来见我们呢？”
大师傅打断他们，严肃说：“老板事多，不大来我们这里，可是薪水一点也没少我们的，还加了很多福利，背后不要乱说话！”
然后他又转向阿正，“合同签完后，的确要寄给老板盖章的，这没有问题吧……”
阿正心潮起伏，压抑不住心里的迷雾，觉得一伸手就能拨开了，可就是缺那么点力气。
他大声问：“合同寄到哪里？把地址给我！”
大师傅一愣：“寄到B市。”
B市B市B市！
是他！
阿正一开始心疯狂的跳，脑海里环绕的都是这个答案。
小珍讲的时候，直觉就告诉他，刚刚在咖啡店里挑毛病的就是那个人。
除了他，谁还能那么急智说出堆歪理把泼辣的老板娘都反驳的说不出话？
谁能耍帅随身带着黑客保镖？
谁几句话就……阿正冷了下来……是啊，谁能几句话就带着那么高的辨识度，让人一听就想到了他？
如果是他找到这里，又怎么可能这么多次只是来对面看看就算呢？
安涣正马上就想到了这个车行的神秘老板。
合同要寄到B市，除了他的手笔，没其他人了……
然而……来了又如何？修车行是他的又怎么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对街坐着喝咖啡……也只是喝咖啡而已。
徐泽北一直都爱算计别人。
当初不告而别，就知道徐泽北想找绝不会找不到他，但是以他的骄傲，既然自己要走了，他肯定不会挽留。
所以宁愿不告而别，不用他的卡不用他的钱。
让自己还有一种信念，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些决定是自己做的，并不像以往那样，收钱听命令，纯粹的跟交易似的。
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早就查到自己的行踪，买下当学徒的修车行，隔段时间就来暗中查看一下？徐泽北这是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安涣正气愤了，气着气着又觉得好笑。
接下来要怎么样？跟他签约，帮他修车，等他看够了，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再来找他？
不……他捏紧了拳头。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要。
“徐少，我们已经坐了一个钟头了，要一直在车里吗？”阿沁小心翼翼的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