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林锐要和他说谭旭的事,结果问的却是“叶阡程有没有和你说我?”
流弋挑了一下眼睑,平时给人妖媚感的细长眼睛就显得大而锐利。
那一瞬间的光彩是嗅到了某种隐晦秘密的惊诧,他从没见过林锐那副小心翼翼,装得毫不在意却被眼神出卖的忐忑模样。
他的敏感,很容易捕捉这些细枝末节。
“他说你们一起长大,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流弋断章取义地回答,眼睛一直盯着林锐的脸,竭尽全力想要一眼看透了似的。
“别的没说了?”
“你希望他说什么吗?说他知道你是同性恋?”
林锐像是这才发现流弋的态度不对劲似的,眼睛象征性地眯了一下,“我还想问你怎么会认识叶阡程呢,还一副很熟的样子,我记得他最讨厌的就是逛街。”
“我喜欢他不可以吗?”流弋继续挑衅。
林锐忽然高深莫测起来,“流弋,在我面前你最好别这副态度,知道谭旭为什么被开除了吗?因为有人在老师面前告他性骚扰。同性恋就这样,想要张扬也是要资本的,什么时候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谭旭了,所以你还是老实一点。我比较喜欢你乖的样子,知道吗?”
以退为进
从那个周末之后流弋对叶阡程就有些刻意的疏远,算是给自己的警告,让他在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前先弄明白自己要的仅仅是愉悦的平淡相处还是遥不可及的爱情。如果是后者,那就该有自知之明和对现实的准确估量。
他从来不是爱自作多情的人,但是肖迩的话让他甘于现状的心活络了起来。坚持下去的话,在毕业之前,叶阡程或许会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
步步为营,这个词语离他还很遥远。
他还没试过怎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小心翼翼的结果往往是举步维艰。
流弋不知道他其实是在画地为牢,每一次探索和后退都在加深执念,最后被“叶阡程”三个字套住,从无可救药变成在劫难逃。
很久之后他在图书馆的里看到这样一句话,“没有如果,只有未来。”
泛黄的纸张,俗气的爱情故事,只是信手翻了开来而已,但是记住了这句话。如同梦魇被点醒般豁然开朗,开始不再后悔和自我折磨。
在寒假之前,流苏回来过两次。一次是给他送生活费。流弋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激她还记得自己。另一次是回来拿房屋产权证。他们住的那个片区在年初就已经被政|府列入拆迁名单,因为一直竞标一直没下来,当初十分轰动的新闻就淡了下去,时间久了还以为只是传闻。
四十几平米的房子,补贴价格再高也买不到新房子的五个平米,这意味着很多人将失去住所浪迹街头。
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在最冷的一月还没来临就开始上演现实残酷的戏码。
流弋分|身乏术,密集的考试让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应付居委会找上门来的人。他们是配合政府来做工作的,春节一过这个地方将被拆除,他们得尽快搬走。
“对不起,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妈妈在哪里,我也没权利处理这间房子。”流弋淡淡地解释,居委会的人用无比诧异的目光看他。
电话给流苏,流苏说她会解决房子的事。
流弋对她笃定的口吻满是怀疑又无能为力,这么多年,流苏就没在正经事情上心智成熟过。
知道她的承诺根本靠不住,流弋在这边商量,“妈,就算你要走,也得把产权证留下,不然一分钱都拿不到。”
没有人会这么和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没有他们这样的母子。
“你是我儿子,我不会抛弃你。”流苏难得的和他心意相通,说出的话却不见得感动电话这边的人。
他们本来就不会分开,不管是依旧年少的他还是终会老去的她,所谓的相依为命。流弋一直很明白这点,所以根本不需要漂亮话来修饰。
晚自习的补课已经完全停了,更多时间在应付没完没了的考试和作业。
周末在街上乱七八糟的广告里搜罗房屋出租消息的时候意外地遇到叶阡程和肖迩
。肖迩手里抱着篮球,两人像是刚打球回来的样子。
想装没看见太迟,流弋稍稍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冬日的阳光总是格外的刺目,照在身上也没多少温度。
流弋站在斑驳的广告栏前,原本就白皙过分的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衬着妖娆惑人的五官,将冬日凋零的街景染上了艳丽的糜色,妖精一般兀立。
肖迩偏着脑袋笑眯眯的在叶阡程耳边悄声调笑,“流弋还是这么勾人。”
叶阡程看了他一眼,双手放在口袋里走快了几步,徒留一个俊挺的背影。
“流弋你怎么在这里?”肖迩追上来,一只手勾在他肩上,笑得亲密无间地问。
“没什么,随便逛逛买点东西而已。”流弋已经习惯了肖迩的自来熟,没躲开他的亲昵动作,但也没实话实说,倒是旁边沉默不语,目光深邃的叶阡程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不自在感。
“那一起啊,我们也刚好要买点东西呢。”肖迩自作多情地建议,完全不管流弋的表情。
三个男生在周末挤超市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肖迩装出一副很会挑东西的样子四处乱看,实际上都不太分得清玲琅满目的东西什么是什么,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被宠惯出的少爷。叶阡程一个人住惯了,没肖迩那么五谷不分,买的大部分都是日常用品。
站在食品区的时候流弋有些奇怪地看了叶阡程一眼,“你还吃这些东西?”
“很好吃啊,你不喜欢?”叶阡程理所当然地反问,顺便拿了一罐咖啡。
流弋动了一下嘴角,没回答,有时候还真不能太高看叶阡程的口味。
肖迩最后空着手出了超市,嘴里嚼着口香糖还朝他们吹口哨,“先走了,明天学校见。”
即使不笑也永远上扬着的唇角带上玩味后就有了一丝藏不住的邪气,给光鲜华丽的外表添了点真假莫辨的属于“恶”的气质。
和叶阡程往回走的路上叶阡程问他,“你刚才是去找房子?我在新闻上看你住的那个片区最近好像要拆迁。”
“嗯,可能是年前的事,房子也会很快找到的。”流弋先一步下了定论,语速很快,生怕叶阡程会说出要不要帮忙这类的话似的,哪怕叶阡程身上没有一点透露出“乐于助人”的信息来。
他的手段太拙劣,态度生硬得近乎刻意,叶阡程不会察觉不到,于是沉默下去。
流弋走进那条光线隐没的小巷,旁边拆迁的字样早就被风吹日晒得脱落了痕迹。往常摆在路边的小摊也收了,只有被风卷得到处都是的垃圾。巷子里有点吵,流弋发现声音是从廖冬的房子里传出来的,中间夹杂着似乎是菜菜的呜叫。
门没锁,流弋推了一下就开了。客厅里乱七八糟的如同打劫现场,坐在沙发上一脸饶有兴趣地掐着菜菜脖子逗弄的正是消失了很久的廖冬,旁边似乎是在帮他收拾整理东西的是孔文,看见流弋在门口先喊了句,“流弋啊,怎么不进来?”
菜菜从廖冬的魔爪底下挣脱出来,跑到流弋脚边蹭了蹭,然后对着孔文呲牙。孔文瞪大了眼睛,“喂,这狗也太势力了,知道柿子找软的捏,又不是我掐你耳朵的。”
廖冬笑了一下,抬眼看流弋,“你把这小东西养的不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流弋问着,四处看了看,发现只有廖冬身边有空位就在他边上坐下了。
“不是要拆房子么,我回来拿一些还要用的东西。你呢,打算搬哪里?廖冬习惯地抽出烟来点上,转过头来问流弋的时候,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喷了一口烟在他脸上。
流弋在缭绕的烟雾里呛了一下,看到廖冬勾着嘴角在笑。
“还没找到,我妈现在在和一个男人同居,我一个人,倒不担心住的地方。”
认真的回答并没传达到对方耳中,廖冬似乎不太在意他的回答,有些跳跃的问道,“你上次没事吧?出去的时候也没见到你,他们没去学校找你的麻烦吧?”
孔文在那边插嘴,“冬哥,你这是在怀疑我还是怎么说?我不都说了他没事了,要你记挂这么久?也不看是谁在办事!”
廖冬横他一眼,孔文立刻闭嘴,装模作样的收拾去了,没几秒嘴里又开始嘀咕抱怨,“我都不知道冬哥你还住过这样的地方,你不带我来我还真找不到。”
“怎么,觉得这不是人住的地方?这里再怎么小也住着好几十户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人少过。”廖冬看着孔文整理出的那些东西,“没用的都扔了吧,本来这个房子就是当个回忆的。”
流弋记得小的时候廖冬一直和他奶奶住在一起,后来老人去世也就辍了学。后来的好几年,不过是偶尔见到,原本亲厚的关系就在无暇自顾的忙碌里变得很淡了。
谈不上有多伤感和遗憾,生活有太多的负担和苦涩,让人没有余裕的感情去伤时悲秋。彼时的难过悲戚也成了让人莞尔的笑话。
话题被孔文打断,流弋也就没再多做解释。上次在饭店的事情虽然让他心有余悸,却也不必草木皆兵。他无意踏足任何人的世界,自然不会对廖冬的生活心生好奇。
因为菜菜一直放在这里养着,房间一直被流弋收拾的很干净,廖冬带走的不过是和他奶奶有关的几件遗物和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流弋在一本相册里看到自己,廖冬勾着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脑袋上,两个人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
照片上的人还很小,十一二岁的样子。流弋想不起自己因为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了,手指在照片上戳了戳,觉得不可思议。
廖冬的脑袋越过他的肩看过来,指着照片上的他低声笑了起来,“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爱笑也爱哭,当然,最喜欢黏我。”
“那你怎么就丢下我不管了?”流弋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问了出来,然后就觉得说错话地闭紧了嘴。
廖冬疑惑地嗯了一声,好像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俊气逼人的脸孔离的太近,那上面探究的表情让流弋垂下了眼睑不去再去看他。
晚上三个人一起出去吃的饭,孔文在边上吃的心无旁骛,出奇的话少。
廖冬又问起房子的事,“要不先搬去和我一起住,房子挺大的,离你的学校也不是很远。”廖冬说的直接,没有敷衍的意思。
“不太方便吧……”流弋想起上次送菜菜去他那里时遇到的状况,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没什么不方便,我不常在家,也不会打扰你学习。”廖冬这才把视线转过来,线条利落的轮廓有种摄人的气魄,让人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一个电话打破了僵持,流弋刚好借此离开桌面。
电话接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叶阡程打来的。
“这么吵,你是在外面吗?”电话里的声音被嘈杂的环境掩盖了语调。
“嗯,在外面吃饭。”流弋拿着手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心跳的有点厉害。叶阡程极少给他打电话,少有的几次也是关于补课的事。
“有事?”流弋的声音有点不太真切,温软甜腻的语调听在他自己耳朵里都觉得烦。他有些讨厌自己只要一面对叶阡程神经就被攒住了的失常。
“可以过来一下吗?”
“……”流弋不解,沉默了一会儿,“怎么了?”
“胃疼。”
流弋深吸一口气,有一点砸手机的冲动,胃疼你找医生啊,找我干吗?
而且,那是什么语气?
旖梦
冬天的天幕黑的格外的早,挂了电话回到餐桌上,流弋简单地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因为来过不少次,保安已经认识他,见到他的时候还打了个招呼。
电梯直上的时候流弋还在走神,多少有些懊恼自己不假思索的行为。
他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抗拒永远敌不过叶阡程百分之一的主动靠近。
就算是陷阱,他也跳的心甘情愿,这才是悲哀所在。
摁下门铃,叶阡程的脸出现在眼前,纷乱的思绪才被打断。
叶阡程一副刚洗完澡的样子,穿着棉质的睡衣,头发潮湿、胡乱地耷拉着。
一如既往的懒散和……该死地性感。
“你不是胃疼么?”流弋问,秀气的眉不受控制地挑起。
叶阡程被他质问地莫名其妙,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才醒悟似的反驳,“胃疼和洗澡有什么矛盾吗?”
“是没有……”但是看得出你很休闲自在。
叶阡程侧身让流弋进门,流弋忍不住又上下打量叶阡程好几眼,“你真的胃疼?”
叶阡程的表情古怪了一下,“好像没必要骗你。”
“那你……”流弋说了一半又住嘴了,感觉这好像是在吵架。
他们实在不适合吵架这种“亲密”的行为。
“你吃过饭了?”叶阡程转移话题地问,自顾自地往宽大的布艺沙发上坐了,微仰着偷看他。
“托你的福,吃到一半。”流弋站在叶阡程面前,这个状况像是在等待差遣?
他的感觉很准确,叶阡程的下一句话就是,“刚好,我也没吃。”
“你让我来,是给你做饭的?”
冰箱里的菜蔬很新鲜,流弋挑了几样貌似叶阡程比较喜欢的出来。
他的心思不在做饭上,不会去挑战那些费时费力的菜式。
叶阡程依然碍手碍脚的跟在旁边,修长俊挺,像一个活物标本。
“流弋……”伴随着响在耳边的悦耳声音,靠过来发是叶阡程的身体。下巴挨着耳朵,胸膛贴着脊背,手臂很自然的横过他腰间。
无比要命的姿势,让流弋僵了身体。
“你是还在生气,这么多天过后?”叶阡程把后半句话补充出来,唇间的吐息温热地拂过他的脸颊。
“没有。”流弋没挣动,像是已熟悉这种不正常的亲昵一样,只是有些意外叶阡程会这么问。
叶阡程松开他,没让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捏着他的一缕头发把玩了一下,“喏,别发呆了,菜要糊掉了。”
“是已经糊掉了。”流弋很快的回了一句,伸出指头在叶阡程胃那里戳了戳,“你还是出去比较好。”
晚饭两个人吃的都不多,客厅的茶几上有散开的胃药纸盒,流弋早该相信,叶阡程不可能因为他而撒那么低级的谎言,但是从叶阡程表现出的看,确实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是信号,也可能只是烟雾弹,不管怎么说,叶阡程不会轻易敞露自己的内心世界,他的揣测总显多余和没有道理。
流弋左思右想地呆愣发傻,电视里购物广告的聒噪声终于让叶阡程关掉了电源。
“外面下雪了,你晚上就这里睡吧。”
“下雪了?”流弋趴到窗边想要看看,叶阡程在身后调笑般提醒,“在室内当然看不出来。”
“一点都不像要下雪的天气。”流弋自言自语,抹开玻璃上的一片水雾看出去,只有茫茫夜色和灿烂霓虹。
南阳的冬天有些像南方气候,不是太冷,但是湿气很重,下雪也就意味着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到了。屋子里的暖气隔绝了真实的冷冽,暖得让思绪像是塞进了棉花,迷糊得像是放纵自己去享受。
叶阡程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听话,流弋早有这样的觉悟。
洗澡的时候浴室的门锁忽然动了一下,流弋被吓了一跳,不假思索道“有人。”
叶阡程在外面低低的笑出声来,有些开心的戏谑,“我当然知道有人,我给你拿睡衣的。”
接住从门缝递进来的睡衣,棉质的料子,捏在手里很舒服。等浴室门重新关起了,流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