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税务署长一职交给其它年轻的官员。
内阁经过推选后,李明睿被任命为税务署副署长,负责税务署的日常工作,毕自严还是挂名这个署长。这是因为一来李明睿资历浅,担心压不住阵,二来税务署是户部极其重要的部门,是户部进项中最大的一部分,而很多官员都希望将税务署从户部中独立出来,朱由校此举便是表示,税务署暂时是不可能从户部中独立出来的。
李明睿是天启二年同进士出身,以他的功名能够在四年之后坐到税务署副署长的高位,更让官员们看清了皇帝用人的不拘一格之处。李明睿的优点便在于做事认真,而且见事清明,之前为左中允时便得到了徐光启和孙传庭等人的欣赏。
而在李明睿任税务署副署长的同时,魏忠贤将骆思恭与骆养性找来。在东厂的明堂内,魏忠贤让两骆坐下,骆思恭谦让了一会,便坐了下来。骆养性则死活不坐,只愿意站在他老子后面。
魏忠贤也不管他,笑道:“今日请两位指挥使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办。”
骆思恭连忙站起来道:“厂公尽管吩咐,不敢当请字。”
魏忠贤笑道:“坐着坐着。南方的税收一直以来不尽如人意,这个骆指挥使是知道的。但他们自从方正化等人大杀一通后,并不公然抗税,而是与当地官府勾结,大量地偷税漏税,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南直隶和浙江。南直隶一年的商税,竟然只有北直隶的三成半,而浙江的商税,竟然比山西还要少。这可能吗?”
骆思恭道:“山西唯一可以经商的对象不过是蒙古人罢了,而江浙出海所得之利,要远超山西。厂公,圣上同意我们对江浙下手了吗?”
魏忠贤道:“圣上以前一直担心南方不稳,我们厂卫在江浙的行动会被人利用,这是一种求全求稳的想法,可见圣上对江浙的关心。不过后面经过内阁诸位阁老的多方劝说,圣上决定对江浙下手,但要求我们要注意影响,不要搞成大的事件,引起整个南方的不安。”
骆思恭大喜道:“圣上终于肯让我们动江浙了,太好了。便只有我们厂卫吗?”
魏忠贤摇摇头道:“不知为何,圣上总是觉得我们厂卫在民间风评不好,真是冤枉呀,以前风评不好的是税监他们,和我们厂卫何干。圣上说,以厂卫为主,但廉政公署和经济调查局都要加派观察员,就是只看着不干事的监督员。”
骆思恭眉头微皱道:“这样就有些碍手碍脚了。”
这时骆养性插嘴道:“厂公,父亲大人,小的倒是觉得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厂卫一心为了圣上,所做之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人在旁边监督,正好可以有人将厂卫的忠心耿耿报告给圣上,比我们自己说的可要强得多了。”
魏忠贤大笑道:“小骆指挥使看得远,想得深,这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骆思恭道:“有时走运看到了一星半点,厂公不要太夸赞他。”
魏忠贤道:“厂卫方面,洒家想让贵公子和孙云鹤带队,一去南直隶,一去浙江。要让他们明白,南边也是大明皇帝治下,该收的税,一分也不能少,曾经偷漏的税款,也要按着利息给税务署交上来。曹化淳已经先一步去了南京,先给你们打个前站,小骆指挥使多与他亲近一下,不管是谁,官职多高,只要牵涉到此事,都可以给洒家拿下。但记住,圣上说过了的,陷人于罪的事不能干,只要有实据,怎么做都可以。”
骆养性道:“厂公,此去只论商税,不计农税吗?”
魏忠贤道:“江南农税,也是越来越少,听下面报来,有各种奇怪手段,如飞洒、诡寄、虚冒。此事洒家也已经报与圣上,圣上说,农税之事,牵连到各种免税之田,这个要朝廷出律令规定死以后,才能一一清理。这次就先查商税吧,等商税查完后,朝廷会颁布法律,将免税之田重新定义,到时风波也许会更大,到时要重新丈量田亩,会用到我们厂卫的。”
九月,皇帝下旨,所有行商坐商,均不得免去商税,各地关卡,负重超过五十斤便必须检查,无论是商人还是官吏行人,均一视同仁。
其实在以前,皇帝已经下过类似的旨意。这道旨意在北方做得较好,但在南方却只是旨意而已。官吏们出行自然是不必说,便是只要有一杆旗子在前,便可以无视各种税卡,特别是南方的河道关卡,常常可以见到一溜几条船,挂着同一种旗子,税吏前去拦船,则说是xx府或者xx县公务,公然从关卡过去,留下一串狂笑。
皇帝的新旨意并没有引起南方官吏们的警觉,反而让大家慨叹皇帝已经黔驴技穷了,只能再次下旨重申。
九月十三早上,淮安钞关开关。早就起来准备过关的船主们骂骂咧咧地驾驶着船只准备过关。淮安钞关的关主李升金面色铁青,旁边站着的淮安钞关税务特别局局长刘思成则满面笑容。两人迥异的表情让一些船主感到很是奇怪。
船闸打开,一艘艘船鱼贯而入,税丁一个个地上船清查,然后报道:“王宝记船一只,船料五百,货物为丝绸,共有五千斤。另有瓷器共有碗一千,茶杯五百。”
税吏将船料与货物都记载好,然后报出所应缴纳税款,王宝记的东家拿出一张纸片道:“早就已经计算好了,这是大明皇家银行的支票,密码是三七九五三,请官家查收并且标明。”
这是大明皇家银行新开展的业务,商户将银钱存入银行,银行便按其存款开出要求面额的支票,支票交付给他人后,他人可持支票在银行取得相应的款项。这种方法不论是银行还是商户都很受欢迎,免得提着大量的银币到处跑,方便而且有一定的安全性。
第440章 查税(二)()
税吏将密码标于支票上,挥挥手便放行。王宝记的东家道:“这大明皇家银行的办法真的是好,税务局的规章也硬是要得,大家都清楚自己的税款,即便有小的出入,也还有小额支票可以应付,实在是太方便了。”
后面的船上骂道:“就你话多,快点走,我们还要赶到天津河西务,可比不得你只要到济南就行了。”
第二艘船也前来报关,这时一艘船头插着南京户部大旗的大船从后面冲了过来,船头有一名船丁拿着喇叭叫道:“让让,公船来了,让一让。”
前面的船只纷纷躲避,各船主面色不满却没有人敢作声,任由他向前进到第三名。这时一个文人模样的人对着李升金拱手道:“李关主好呀。”却对旁边的刘思成理都不理。
李升金脸色稍霁道:“王先生好呀,王尚书每天还是在钓鱼下棋吗?他老人家可倒是会享受呀。”
王先生拱手道:“在下五天前出发时,家主已经出门去会孙尚书了,听说这次要去一个多月,三位尚书大人准备去东林书院讲学呢。”
刘思成却不理他们,等第二艘船过关后,他手一挥,税丁便跳上了王先生的船。王先生变色道:“这是公船,刘局长是什么意思呀?”
刘思成拿出一张报纸道:“皇上有旨,所有行商坐商,均不得免去商税,各地关卡,负重超过五十斤便必须检查,无论是商人还是官吏行人,均一视同仁。你们是公船也需要检查交税。”
王先生大怒道:“税是朝廷所收,公船是朝廷的船,哪里有自己收自己的道理。”
刘思成眼睛斜乜着王先生道:“你的意思是你想抗旨?”
王先生道:“税收所得,尽皆归于皇家,这分明便是与民争利,与国争利。”
这时从刘思成身后走出一名锦袍军官,大喝一声道:“此人诬蔑皇家,形同造反,给我拿下。”
从站台后冲出一队锦衣卫,直接跳上船来,将王先生一脚踢翻,然后拿出绳索将他绑得严严实实,王先生叫道:“锦衣卫打人了。”一个锦衣卫小旗将麻核桃塞入他嘴中,然后丢在一边。
那锦袍军官正是骆养性,他面带寒气地说道:“本官倒要看看,你们的公船运的是些什么公物,给我搜。拖到一边来,不要影响了别的船通过。”
锦衣卫将船开到旁边,让出中间的水道让其余各船过关,过关的各船正好可以看到锦衣卫的搜查情况。只见锦衣卫先抱出一捆捆艳丽的丝绸,然后是一袋袋的食盐,一篓篓的瓷器。
骆养性笑道:“这公船可真是公得厉害呀?这里可没有看到一粒粮食,食盐袋上并没有合作社的平价标记,也没有盐厂的戳记,将船上的船工都给我带来,我要好好地查一查食盐来源,来审一审这个偷税案。”
他命人在栈桥上摆了一张桌子,便准备在现场进行审案。这时经济调查局的观察员上前来悄悄说道:“指挥使,不能说是审案,只能说是侦查,钞关有一个法庭的。”
骆养性皱了皱眉头道:“不是审案,我们是侦查,然后将证据交给法庭去审。”又小声地嘀咕道:“真是麻烦,早年间不都是锦衣卫直接审案的吗?”
观察员小声道:“骆指挥使慎言,这是朝廷决策,陛下亲自制定的规矩。我们和廉政公署也没有审案之权。这对于锦衣卫,廉政公署和我们调查局其实也是有好处的,少了许多攻讦之语呀。”
骆养性自嘲道:“厂公和老头子都没说什么,我说什么其实也是没用的。圣上还是惯着那些文官,不想听他们说三道四,便将我们这些皇上鹰犬的审案之权也拿掉了。也好,铁证如山之下,也不怕他们乱判。”
这时锦衣卫已经将船上的帐房和船工一起押了过来。骆养性问道:“帐房,你是南京户部的帐房还是江南王家的帐房?”
那帐房满头是汗,虽欲嘴硬,却知道这个一查便知。只好说道:“小的是王家的帐房。”
骆养性又问道:“你们可有南京户部的戡合吗?”
帐房大喜道:“有的,有的,便在王先生身上。”
便有锦衣卫小旗去搜王先生身上,很快便从夹袋时找出了戡合。王先生面如死灰,心里恨死了这个蠢帐房却没有办法作声。戡合没有搜出来,还可以只说是自己所为,最多是王家所为,现在戡合搜出来后,便将南京户部也牵扯进去了。
骆养性拿到戡合,心里已经大定,他看了看戡合又问道:“你们这所运物品,是要运到北直隶,这上面只写着北直隶,却没有写具体地址,你来说说,具体是运到哪里呀。”
帐房道:“是要运到张家口王家瑞祥商行的。”
骆养性问道:“那就是要卖与蒙古人了。食盐是从哪个盐场来的,为何没有盐场戳记?”
帐房心里有些犹豫,戡合都拿出来了,这些人竟然没有收手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时他旁边的锦衣卫小旗一个耳光扇过去,吼道:“快点回答。”
帐房脸上立时便有一个红通通的掌印,他已经觉得很不对头了,但看着作势还要动手的锦衣卫,连忙答道:“是淮安盐场来的。”
骆养性又问了一些问题,便让帐房看了供词,签字画押后带到一边。他让人拿出了王先生嘴中的麻核桃,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公船?公事?我不稀得问你了,来人,给他录了供词。”
王先生低着头,问一句答一句,完了后又签字画押。他知道这趟出了大问题,却不知道家主这次抗不抗得住,自己只是个小喽罗,自己的命运可全看自己老实不老实了。
骆养性拿着戡合和供词心情大好,他笑道:“先将这些人押到锦衣卫卫所看管起来,船只暂时扣在钞关,李关主,船只的事便要劳烦你了。”
李升金施礼道:“但听指挥使吩咐。”
第441章 查税(三)()
骆养性安排好淮安这边的事后,便派出一队锦衣卫前往淮安盐场,来查证食盐的事情,自己则带人直接放船前往南京。
临行前,他与李升金有一番密谈,李升金出来时面色已经变好了很多,他得到了骆养性不再追究他的责任的保证,而骆养性则拿到了李升金任关长以来,每年的公船数量及载货量数据。
来到南京时,曹化淳已经等在城门口了。大家来到东厂的驻地,也是锦衣卫的卫所。骆养性将淮安钞关查出的东西给曹化淳道:“除了淮安,临清、扬州、浒墅、北新等钞关也都拿到了所谓官船过关不交税的证据,长江诸关,武昌关、九江关、芜湖关都已经派人去查了,你在南京,这龙江西新关应该也查得差不多了吧。”
曹化淳道:“确实都差不多了,现今比较多的证据指向南京礼部尚书王图,还有南京吏部尚书张问达,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此三人皆为东林人,圣上所说南方似大明之外,其根在东林人也这句话是没有错的。只是要如何去找他们麻烦,这个倒是有商榷之处。”
骆养性道:“还能如何,缇骑一出,锁拿至北京,或者是在南京就地审理,又有何难?我们在淮安所查抄的牵涉到前尚书王纪,也可以一并抓起来。”
曹化淳道:“那如何可以,我们将他们一些手下抓来倒还没有什么,但如果竟然直接锁拿一品二品大员,不说那些官员不服,便是民意汹汹,也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圣上为何不命内阁一人前来,叶师不来,便是孙师来也是好的。”
骆养性道:“孙阁老还在和蒙古人扯皮,我们要对河套动手了,他如何有时间来江南。再说我们有圣旨在身,厂卫在江南不说一万,五六千总有的,我就不信他们能翻得了天去。”
曹化淳急道:“我的骆指挥使哟,厂卫在江南之人,都是有职司的,能够抽调出来的一千不到。到时民众堵住我们的门,你能如何?就凭手中刀杀出去吗?不行,我要先去找赵东南,有近卫军撑着,我胆子大一些。”
骆养性道:“赵率教在苏州,他只是东南将军,能够指挥的不过是东南将军府里的士兵,野战军他又没有办法指挥,你说他将军府能有几个兵?圣上和厂公只派我们厂卫来,你却要去到处叫兵,便是成了,以后也没脸再见那些近卫军的家伙。厂公说了,只要有证据,谁都可以办。我们证据确凿,难道他们敢造反?”
曹化淳道:“他们如果造反,他们固然是一死,我们不一样要死?你觉得谁才能担起逼反江南的责任?你我是不可能的,那就一定会牵扯到骆指挥使和厂公。”
这时廉政公署的观察员说道:“曹大家,你为什么认为一定会逼反江南呢?南京便有天下最大的两个法院之一,南京法院便有终审权,税法早已经制定颁布。我们将证据往法院一交,法院让我们拿人,那是法院的事,法院不让我们拿人,不就更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吗?”
曹化淳道:“法院一定会让我们拿人的,法院里就几个维持秩序的法警,能够拿什么人,敢去拿什么人。”
观察员道:“那就简单了呀,我们奉南京法院之命拿人,他们能如何诬谄我们呢?我们只负责传递命令而已,有什么事法院都可以为我们担着呀。”
骆养性道:“南京法院才成立两年多,小案子下面就审了,大案子从来还没有过,这件事,他们能拿得下火吗?”
观察员笑道:“临走时,陛下对我们说过,多看,少语,别动。徐阁老说,要相信这天下都是大明天下,大明的子民大多数都是明道理善恶,知黑白清浊的。法院更是陛下近年来大力推崇之新事物,各地反响近年来都颇好,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些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