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开门时,发现的却是小孩儿。
脸色惨白,原本淡蓝色的衣服像是在地上滚了几圈似的,都看不出颜色了,抱着双腿蜷曲在地上,可怜的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幼兽。
我问他,你怎么了?不是去你姐姐家了吗?怎么大半夜的又回来了?还这么一副惨样。
小孩儿怔怔地看着我,浑身都在发抖,张了张嘴想说话,结果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铁定发生什么事儿了。我这么想着,伸手去拽小孩儿,想拉他起来,可他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就站不起来。
我只能把他抱进屋里。
关上门,刚把小孩儿放在沙发上准备去给他倒杯水压压惊,小孩儿突然就扑上来,抱着我的腿,脸上恐惧的表情就像是看了什么特恐怖的鬼片儿似的。
怎么了?我又问了他一次。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我,眼里全是血丝,一张嘴,剧烈的喘息让他完全说不出话。
什么事儿能怕成这样儿?难道回来的路上还真遇上鬼,差点儿被吃了?我开玩笑地说。
小孩儿使劲儿摇着头。
我蹲下去,手放在他背后一边儿安抚一边儿说:“甭怕,跟哥哥说说,遇上什么事儿了?”
小孩儿又喘了几下,然后晕过去了。
我特无语地看着还扒拉着我裤腿的小孩儿,无奈,只能先把人搬到沙发上,等他睡一觉起来,缓缓神儿再说。
然后我去了阳台,注视着小区门口,等梁俊回家。
结果这一等,到天亮都没把梁俊等回家,打电话吧还关机,一宿没回家估计是没电了。
我只能打电话给老孟问问,他说听二白说梁俊昨晚喝大了,一同去的几个人都没一个清醒的,散了场好像就跟杨晓舒他家去住了,估计现在没醒呢。
知道他没出事儿我也就放心了,跟菜市场买了食材,准备等梁俊回家做给他清清肠胃。
到了下午三点过,家里突然来了一群穿着警服的同行。
“您好,沈威同志,昨晚在远大园二区发生了一起命案,根据线索调查已初步认定嫌疑人身份,就是暂住在您家的大三学生,齐辰。”
命案,嫌疑人,齐辰?
这,这——
“你们确定是他?”
“现在也不能完全肯定,需要将他带回分局里做进一步调查,还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看向沙发还没醒过来的小孩儿,有点儿不敢相信,但回想起昨晚他的表现,让我不相信也信了几分,但也只是信了几分,一半儿都不到,我心里一琢磨,恐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但眼前的几个警帽儿也只是负责来带人走,我有什么想法儿也得找办这个案子的人,为难他们一点儿用都没有,只能先把齐辰交出去,“成,我知道了,我去叫醒他。”
小孩儿醒来后,看见屋子里的警帽儿就跟天塌了似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小孩儿真犯事儿了?
可能他看见我的眼神儿中带着对他的怀疑和不信,小孩儿抓着我的胳膊,声音颤抖地说:“威哥,威哥你要信我,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你信我,我没有,真的没有!”
警帽儿为难地看着我,我扑棱两下小孩儿的头,“嗯,我信你,你先跟他们走吧,如果人真不是你杀的,我一定亲自去把你接出来。”
小孩儿冷静了,毫不挣扎地被他们用手铐铐起来,耷拉着脑袋快走出门时,突然回过头对我嘶吼着:“你骗我,你根本不信我!”
我别过头,没去看他。
这么多年的职业养成,我只看证据事实,不听片面之语。
没过一个钟头,梁俊回来了,带着宿醉的脸色。
可能是我难得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梁俊狐疑地看了我很久。
但他什么都没问,估计还在头疼。
我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醒酒汤,看着他喝完了,我才开口,“小孩儿被抓了。”
梁俊疑惑:“被抓了?谁?陆海?”
我摇头:“不是,昨晚远大园出了命案,和小孩儿有关,被海淀分局带走调查了。”
梁俊沉默。
赶巧了,就在这时咱们李大检察官就不请自来了。
这才不到一个钟头,消息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李亦哲脸色非常不好,眼睛里全是熬夜熬出来的血丝,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合眼了。
他什么也没问,更加是一言不发,往沙发上一坐,垂着脑袋就一动不动。
昨晚因为担心梁俊我也一宿没睡,好么,屋里仨人没一个有精神的。
我吐了口气,对他俩说:“事情已经这样儿了,咱们还是先把精神养好吧。”
梁俊不置可否。
我拍拍李亦哲的肩,“你都多少天没睡了,去我屋里先睡一觉咱们再谈。”
李亦哲看看我,再看看梁俊,最终还是点了头,“你给拿床被子吧,我跟沙发上睡就成。”
“成,我给你拿去。”
那天我们仨从天亮睡到天黑,李亦哲就像来我家过过睡沙发的瘾似的,睡醒了就走了,结果什么也没谈成。
礼拜一我去上班,那天晚上的案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却没人讨论,毕竟这种案子也不是多稀罕,我去找张队了解情况,但他对这个案子也不清楚,毕竟不是咱们分局的管辖范围。
小孩儿没了,咱们这个专案小组最重要的一条线索没了。
再加上小孩儿去的地方根本就没法儿让我插手。
我和梁俊照常上班,李亦哲依旧被淹没在各种案子里。
几天之后我还是去海淀分局了,不过我是以探视的名义去的,也只能用这个名头。
分局的人说案子证据已经搜集全了,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小孩儿就是凶手,而且小孩儿也认罪了,现在在看守所里就等着下个礼拜上法庭宣判。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小孩儿还是穿着那晚的衣服,脏得不成模样,见着来探视的人是我时,他很平静,平静得根本就没有了那天对我大叫着说我骗他的样子,用一个词儿来形容,应该可以称之为崩溃。
探视的时间只有五分钟,我俩就这么隔着铁栏坐了三分钟,小孩儿嘴动了动,声音很小,我只能从他口型判断出他说的话,“威哥,我是被他陷害的,我没有杀人,呵,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威哥你听好了,陆海的罪证在他养傍尖儿的别墅,别墅不是他名义下的财产。”
☆、是爱人,不是哥们儿 ☆、22
“威哥,我是被他陷害的,我没有杀人,呵,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威哥你听好了,陆海的罪证在他养傍尖儿的别墅,别墅不是他名义下的财产。”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的话该不该信,但到了这个时候,小孩儿也没有对我撒谎的必要。
旁边的警帽儿很不耐烦地冲我说时间到了,小孩儿对我笑了笑,离开椅子站起来,用我能够清清楚楚听见地声音说:“还有,你别欺负梁哥,别让他伤心。”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想问他,可他已经被带走了。
别欺负梁俊?别让梁俊伤心?
他可是我的祖宗,我哪儿敢欺负他还让他伤心啊!
离开看守所之后我回局里找到了梁俊,他任不厌其烦的在整理卷宗。
梁俊啪的一声儿把一本卷宗拍得惊天动地,“我说沈威,你都来俩钟头了,一句话也不说,老盯着我看你到底要干嘛?”
我说:“等你下班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梁俊翻个白眼儿,“那你不会回家等?”
我咂咂嘴,“家里没那气氛,还是这里比较适合琢磨些严肃点儿的东西。”
“我说沈威同志,你要么乖乖回家等我下班儿,要么就来帮我整理卷宗,被你盯了俩钟头我浑身都慎得慌。”
我哦了一声,走上去从他手里拿过那本还没整理的卷宗,找个椅子坐下来帮他整理。
梁俊眼神儿特诡异地看着我,“你不是最烦这活儿么?吃错药了今天?”
“我就觉得心里特不得劲儿,找点儿事做冷静冷静。”
“你不止心里不对劲儿,我看你从看守所回来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
“我说的是不得劲儿!不舒坦!你怎么听的呢你?”
梁俊斜眼看着我,“搁你身上都差不多。”
我撇嘴,不爱搭理他了,整理卷宗找感觉去。
晚上下班儿刚到家,李大检察官又来了。
梁俊说我脑子不好使,人是他叫来的。
我脑子不好使?他脑子就好使了?我怒瞪梁俊。
梁俊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再瞪你也就那样儿,赶紧的,说正事儿,今天下午你去看守所见着小孩儿,他怎么样了?”
我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已经证据确凿,而且小孩儿也供认不讳,就等着下个礼拜法庭宣判了,不过小孩儿对我说他是被陆海陷害的。”
“陷害?”
李亦哲问我:“案子具体情况你了解过没?还有没有抗诉的可能?”
我摇头,“我根本没法儿插手这个案子。”
梁俊嘀咕:“如果说陆海要灭口,明明有很多机会对他下手,为什么非得这么大费周章的去陷害他?”
“小孩儿在咱们家,如果出了什么事儿……对啊!”我一拍大腿,总算是有一个头绪了。
暂且不论是不是小孩儿干的,这件事肯定跟陆海脱不了干系,不管陆海用了什么法子让小孩儿犯事儿,或者是陷害,那么他的目的就是灭口,而小孩儿一直在我家,他没有下手的机会,就算有机会,这片地方还在我的管辖范围,他知道我们在查他,怎么可能还让小孩儿在我面前出事儿?所以他干脆想了招,直接把小孩儿支到我伸手触不及的地方。
梁俊蹙眉,“那他已经把齐辰骗出去了,为什么不直接做了?就不怕齐辰在法庭上反咬他一口?”
我看了他一会儿,说:“小孩儿已经下嘴了。”
梁俊一愣,“啊?”
“我是说,齐辰已经告诉我了,原话是这样的,陆海的罪证在他养傍尖儿的别墅,别墅不是他名义下的财产。”
李亦哲猛地悟了,“他在向我们示威,不,准确地说,陆海是故意费那么大劲儿去陷害齐辰,那什么证据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诱饵,他笃定我们够不到又不想放弃——”
梁俊突然打断了他,“恐怕齐辰等不到宣判了。”
我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一凉,赶忙掏出手机拨通了齐辰所在的看守所一个熟人的电话,“喂?老刘,你今儿在上班儿么?哦我想问问,你们那儿前几天送进去一小孩儿,叫齐辰,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就俩钟头前的事儿,畏罪自杀。”
“什么?死了?畏罪自杀?”
“是啊,死之前突然发疯似的嚷嚷着说他是被陷害的,眨么眼功夫就自杀了——”
我没等老刘的话说完,掐断了电话。
我疑惑地看向面前的桌子,上面还摆着小孩儿刚买回来还没来得及看的书,下午还看见小孩儿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这会儿就……没了?
屋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无关案子,小孩儿毕竟在这个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养几天猫猫狗狗的还能有点儿感情呢,甭说是一个小孩儿了。
如今陷入了一个困局,就如李亦哲说的,我们的调查没有得到上面许可,根本不能放到台面上,小孩儿透露的消息不管准不准确,就凭我们仨要想拿到证据比登天还难,若是就此退出,不甘心。
“这个案子,咱们还是放弃吧。”我听见我是这么说的。
梁俊没有回应我,但我能看出他的动摇。
过了许久,李亦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
日子恢复到了往常,就像是倒带,李亦哲没有来找过我,齐辰没有出现过,我也没有因他而受伤,那段时间被我们删除了似的。
“明儿放假了,咱们哪儿玩去?”回家的路上,我问着梁俊。
梁俊想了想,回答我说:“回家吧,看看爸妈,好些日子没回去了。”
“也成。”我放倒了椅背,躺上去,眯着眼睛特惬意地看着认真开车的梁俊,“不过咱要回家的话,那就得先做好心理准备了。”
“心理准备?他们还能吃了你啊?”
“不能,可你别忘了,咱俩到现在一个能带回家的对象都没有。”
梁俊瞥了我一眼,没答话。
第二天我俩就收拾收拾回家看爸妈了。
说起来,上一次回去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去年春节的时候吧?都有小一年没回去过了,也没怎么跟家里通过电话。
我家和梁俊家做了实打实的三十年邻居,就隔着一面墙的那种,到了家我俩往自家门口一站,爸妈看我俩的眼神儿,好像在说:咦?咱们家啥时候多出这么一口人了?
我和梁俊都快郁闷死了!
下午我蹭到梁俊家帮他拾掇屋子,晚上回自个儿家一看,好么,我那屋子根本就住不了人,没办法,最后还是只能到梁俊那边儿去凑合。
就因为他的床比我的大,小时候没少过来蹭住。就是现在,我俩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躺一块儿也不嫌挤,时间一晃,我俩就这么买一赠一似的绑定二十来年了。
我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往里一看,乐了,十几年前我送他的那条红头绳还躺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是爱人,不是哥们儿 ☆、23
说起这根儿红头绳,那可是梁俊小时候的黑历史。
听说梁俊出生时瘦得跟小老鼠似的,身体也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还有一回发低烧,烧了一个礼拜都没降下去,险些就没了命。
不是说什么体弱多病的男孩儿得当女孩儿养么?梁俊小朋友就让这迷信森森滴祸害了。
打小就留着长发穿着裙子,小孩儿嘛,向来是稍微一打扮就雌雄莫辩,更何况那时候梁俊还没改名叫梁俊,有一个特女孩儿的名儿,叫什么来着?哦,对,叫梁雨婷,到现在这仨字儿还在户口本儿的曾用名上挂着呢。
梁俊和我同岁,矮了我大半个头,因为经常生病在家呆着的缘故,皮肤白白嫩嫩的都能掐出水来,小胳膊小腿儿的,长得也好看,于是在十岁之前我还真一直以为梁俊是个姑娘。
小时候我特熊,就爱欺负女孩儿,有一回我看见梁俊绑了俩麻花辫,鹅黄色的头绳衬得他更水嫩了,于是本着喜欢就要欺负的原则,我趁他没注意,拿剪刀把他的头绳给剪了。
可想而知,连自个儿都以为自个儿是女孩儿的梁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回了家就告我的状,我当然是毫无悬念地被揍了一顿。
我也没生气,就他哭的那一场让我心疼得厉害,于是我把每天一毛两毛的零花钱都攒了下来,到了他生日那天就买了一根红头绳送他,别看不值钱,那时候可贵了。
也就是那天,我知道了梁俊其实是男孩儿的真相,可我当时没信,还以为梁俊没原谅我剪坏他的头绳才骗我,把新买的红头绳扔垃圾桶里就跑了。
第二天他穿回了男孩儿的衣服,头发也跟我一样儿剪得短短的,精神了不少。
后来我就慢慢的信了,毕竟是小孩儿嘛,姐们儿突然变成哥们儿也不觉得有什么能一直耿耿于怀的,而且以后就能一起尿尿一起睡觉,还觉着赚了。
十五岁之后梁俊就几乎没生过生病了,身高也开始往上窜,没两年就赶上我了。
“嘛呢你?笑那么猥琐。”梁俊出声儿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侧躺着,摆了一个特勾人的姿势,对他说:“我在想你要真是个姑娘,我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把你娶回家供着啊。”
梁俊甩了我一个白眼儿。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