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轩虽然偶尔会撒谎耍耍他,但是正事上却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这让他习惯了一有什么问题便去求助石之轩,石之轩也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信任。
果然,他求助的目光一过去,便收到石之轩一个无奈宠溺的笑容。石之轩拾起一根枯枝,便在地上画了起来:“走蜀道老丈还是不要想了,蜀道多建于山崖绝壁之上,宽不过一尺,且脚底山石不时脱落,一不小心便会坠入万丈悬崖。何况此去人烟更为稀少,尔等此去何以为食?”
贺中和愁道:“那该如何是好?”
石之轩地上画的地图成型,道:“如走这条路线,以你们的脚程,不到半月就可到萧铣的地盘,他治下还算安宁,若是不愿久留,转到入蜀也方便。”
贺中和大喜:“多谢先生指点。老朽感激不尽。”
取来一节焦炭,将地图细细描摹在衣襟上,再三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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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此事不过是个小插曲,过后便忘了,谁知黄昏的时候,又遇上了满地挖草根的这一家人。萧拾简直都无语了。他们怎么活到现在的,逃难几个月都没有饿死真的是奇迹了。
索性停下马车,就着附近的植物,教他们什么是可以吃的,什么是不能吃的。看他们一脸佩服惊叹,萧拾也颇有成就感,于是再接再厉,教他们如何捕鱼,如何摸鸟蛋等。心想这下他们应该不会饿死了吧。
当几天后第三次看见这家人的时候,萧拾就很淡定了,至少这段日子他们应该有吃饱,只是为什么他们会诡异的出现在这个地方?
“山里的方向……嗯,不太好认……”
原来是拿着地图迷路了。
为了不第四次再遇上他们,萧拾决定好人做到底,带他们出山。
事实证明,这是他此生最后悔的决定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渡一下
☆、半年……
时光荏苒;匆匆便是半年。
寇仲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萧拾;他听手下探子来报,说有数千难民集体向梁都涌来;他一度以为是哪个势力的军队乔装而成。亲自出城去探,在距离难民还有二十多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他听到了熟悉的铃声;铃声中充满了温暖和希望,无论多么沮丧绝望的人,听到这样的铃声都会鼓起勇气,面对无论如何不幸的人生。夺魂铃;原本用来夺人魂魄的铃铛,在萧拾的手中;却能振奋人心,给人以新生。
寇仲嘴角露出微笑,大半年了,终于将要再见。
匆匆对同行的手下交待一声,将轻功运到极限,远远的,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心的那个人。
高了,瘦了,不过没黑。
长大了。
萧拾若有所觉的抬头,只一眼泪水就盈满眼眶,无限委屈的扑到寇仲身上:“仲哥!”
寇仲一把接住他:“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萧拾看向人群。
寇仲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群难民,除了穿的比较像难民以外,精气神还有脸色,完全不像难民的样子。他们欺负小拾了?不可能啊,就凭他们?
萧拾呶呶嘴巴:“那些人,交给你了。”
寇仲一肚子的疑问:“他们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你不是应该在宁道奇身边吗?”
“啊?”为什么他应该在师父身边?
寇仲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皱眉道:“子陵接到素素姐以后,转道去接你,石青璇说你跟你师父走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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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的少帅府,石之轩在一边悠闲的喝茶,萧拾则面对寇仲和徐子陵的两堂会审。
徐子陵道:“青璇小姐说你留书言道和我一起去巴陵,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分开的时候还问你肯不肯和我一起去,你言之凿凿的说要留下陪你姐姐,然后转头一个人就跑了!你要想一个人呆着,说一声不就行了,谁还逼你不曾,干什么要撒谎?”
萧拾心虚道:“我怕你们担心。”
“这样我们更担心!”
萧拾想起那次偷跑的后果:一条断腿。更是心虚不已,这件事,他是打死也不敢和寇仲徐子陵说的。只得撒娇蒙混:“我又没有跑多久,第一天就给师父捉到,就送信给姐姐了。”
徐子陵心中疑问还多,冷哼一声放过此事,道:“那你怎么不老老实实呆在宁道奇身边,到处乱跑什么?”
萧拾道:“师父不负责任的,将我交给空夙师叔就走了。”
然后举手发誓道:“然后我一步都没有离开空夙师叔。不信你们问。”
石之轩无奈点头。
是谁没有离开谁啊?阿拾说话还真懂得避重就轻。
擅离幽林小谷的事,只说给师父捉到,半句也不提他的断腿;说起宁道奇将他托付给自己,又只说没离开过自己,半句也不提要挟他从道观偷溜的事。
“现在说说难民的事吧!”
一提到难民,萧拾就满腹辛酸。
“那天我和师叔在山里闲逛,遇到一家子倒霉鬼,饿了两天没饭吃,所以我就告诉他们草根也是可以吃的,又请他们吃了一顿鱼。谁知道晚上又遇到他们,他们在满地里挖草根……我担心他们饿死了,就教他们那些东西可以吃。谁知道过了三天,我又遇到他们了,原来他们又迷路了!”
“所以我一时好心就答应带他们出山。倒霉就倒霉在这上面!”萧拾怒气冲冲,“我带着他们,还没走出去,就又遇到一堆比他们还惨的,他们居然聊上了,然后一起跟在我马车后面。第二天出山了,倒霉鬼一家走了,可那新一波的人还跟着呢,我只好又跟他们讲怎么弄吃的,央师叔给他们画地图,分析各方势力……可他们有的生着病,有的饿的路都走不动了,我没办法,那就让他们跟两天吧!可是谁知道路上的难民居然那么多,才两天,跟在我后面的就有了一百多个,还不算走掉的!里面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残的残……还一副走到哪里是哪里,死在哪里埋哪里的麻木样子,让人看了就难受。”
徐子陵摸着萧拾的头道:“小拾最是心软,若换了一般人,扔给他们几个馍馍,几个铜板,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心肠,只有小拾才会为他们的将来细细打算,怕他们饿死,教他们如何寻找食物;怕他们丧生在战乱中,替他们寻找安身之地,帮他们绘制地图。他们何时见过这样好心的人,流离中的人遇到浮木,自然会牢牢抱住不放的。”
“可是很麻烦……我找师叔想办法,他就扔给我一本医术!“说着愤愤的看了石之轩一眼,石之轩苦笑,萧拾继续道:“等我好容易将病的人治好,将弱的人养壮一点儿送走的时候……跟着我的人已经近千了……”
“虽然说食物是蛮好找,可是也顶不住人多啊……”萧拾苦着脸,道:“他们找不到吃的,就来眼巴巴的看着我,尤其是那些孩子,小脸上饿的就剩下一双大的吓人的眼睛了。他们眼巴巴看我,我就眼巴巴的看师叔……师叔是万能的!”
“师叔告诉我,这些人是战乱中而不是饥荒中的流民,仲哥陵哥你们知道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寇仲徐子陵见他一副卖关子的模样,假意想了想,寇仲才道:“是不是饥荒中的难民会把可以换粮食的东西全吃完,才开始流亡,而战乱中的人往往将全部家产都放在身边呢?”
“仲哥好聪明!”萧拾道:“我当时就猜不到,师叔告诉我的!他们有钱,可是在战乱中买不到粮食……所以我就收集他们的财物,登记造册,买来粮食再分给他们……无论在哪里,师叔总有法子买到粮食!”
见萧拾一脸骄傲的说起石之轩,徐子陵微微皱起眉头。
捕捉到徐子陵的表情,石之轩若有所思。
“事情虽然解决了,可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早上送走一批,到晚上一统计人数,不减反增……所以我就想到偷溜。我走了三天,实在放心不下,就回来偷看一眼,发现大半人还在哪里等着,饿的头昏眼花,于是我就又回去了……”
“就这样,足足过了五个月,人数总在一千人上下的样子,唉,我烦的要命!谁知道新来的人居然好多说要投靠寇少帅!我一听就知道是你,高兴坏了,就一路向这边走!他们知道这次居然是有目的地的,就都跟着不走了,所以,就越来越多……然后就成这样了!唉,总算到了,我的苦难到头了!仲哥,全交给你了啊!”
寇仲笑:“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萧拾笑道:“谁让你做我哥的!哥哥不就是用来收拾麻烦的吗?”
“寇仲、寇仲!”无尽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然后就看见他拉着一个人大步走进来。那人看去三十多岁,斯文俊秀,衣服朴素干净,被无尽拉的跌跌撞撞的进门。
萧拾唤道:“无尽大哥,好久不见了,你为什么拉着杜先生?”
“啊,小拾你好!”无尽匆匆打个招呼,将来人拖到寇仲跟前:“寇仲,你说的,只要我能为你找到一个合格的城主,你就带我去找杨公宝库!诺,就他了!”
寇仲看着眼生,起身道:“这位是……”
那人拱手一礼道:“晚生杜成,见过少帅,还望少帅给我们这些难民一席容身之地。”
“仲哥,”萧拾道:“杜先生是……嗯,难民的管事?”
“难民还有管事吗?”
“一路上人越多,事越多,孩子生病找我,路断了找我,车轱辘子掉了也找我……我快烦死了,师叔就教我,找到识字的,将他们做了一下统计,识字的、看病的、修车做车的、缝补衣服的……统一管理,我发现什么事一到杜先生手里就特别简单,所以就都让他做,到后来,我只要坐在马车里摇铃铛就行了。”
萧拾一副看我聪明吧,来表扬我的模样,可惜寇仲视为不见,对杜成拱手道:“先生大才,不知寇仲可否有幸与先生共事?”
杜成倒头就拜:“愿为少帅效力。”
无尽大喜,道:“你看我说行吧,几千个难民,硬是给他管的井井有条,半点都看不出难民的样子……你不知道,我给他们划了快地,这会就自己开始建上了,伐木的,平地的,清理灌木的,寻找食物的,看孩子的……硬是找不到一个闲人……绝对是大才啊!当个小小的城主,绝对不在话下。”
徐子陵微笑道:“我怎的觉得,杜先生去治军会更好呢?”
“怎么可能?”无尽大恼:“小陵你不能这么不地道啊,我可是半年没有见到婠婠了!何况,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打什么仗啊……”
“小陵耍你的,”寇仲道:“看在你找到杜先生的份上,答应你了,到时一定带你去,行了吧?”
无尽大喜:“那要快啊!你手里这点财物,安顿好这些难民可就所剩无几了,要赶紧找到杨公宝库,赶紧赶紧!”
“你是想赶紧见你的婠婠吧?”
杜成不悦道:“我们虽然是难民,可难民也是民,有手有脚,何须人安置呢?只需少帅划出一块土地,供我们耕种活命就好,我们手中还有些粮食,还可以支撑。”
寇仲笑道:“杜先生此言就见外了,既然到了我寇仲的地盘,就是我寇仲的子民,岂有看他们自生自灭的道理?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即便不少粮食,人手工具总是要的。”
杜成歉然道:“是杜某思虑不周……还有一事,难民群中还混有七百三十个青壮,原是隋兵……”
他目光转向萧拾,萧拾对寇仲解释道:“路上遇到隋兵打劫流民,我看不过眼,杀了几个领头的,其他就捉了干活,我怕他们出去干坏事,就不许他们走,半年就攒了几百个了,他们很能干呢,上到拉车修桥铺路管纪律,下到拾柴挖菜看孩子,好用的很!现在反正已经到了,仲哥你就放了他们好了……”
杜成摇头道:“一路上愿意走到早给晚生放走了,剩下都是自愿留下的……拾郎,我记得有给你说过的。”
萧拾抓头:“有吗?”
杜成无语了,不再理他,对寇仲道:“那些人在拾郎的感化下,再不会为恶的,他们幼年从军,除了打仗也不会别的营生……”
寇仲喜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少帅军中,多是训练不足半年的新军……”
……
寇仲带着杜成和无尽去安置流民,石之轩长身而起,道:“听说子陵喜欢徒手应敌,正好老夫练的也是拳脚……不若,我们去切磋切磋?”
作者有话要说:萧拾十四岁了,窃以为是可以谈恋爱的年龄了……
☆、看破
徐子陵点头答应。
两人一路走到外院。
“子陵似乎有话要说?”石之轩淡淡道。
徐子陵轻叹一声:“邪王别来无恙?”
石之轩身子微顿;叹道:“子陵果然看出来了。”
徐子陵道:“我在洛阳之时;去过净念禅院,在那里见过了空大师十年前的画像;方才知道原来世间真有可令人还老还童的神奇功法。何况在幽林小谷时,邪王便是这一头白发。”
石之轩自嘲一笑;叹道:“子陵要揭穿我吗?”
徐子陵反问道:“邪王要杀人灭口吗?”
石之轩道:“无论你会不会在阿拾面前说破我的身份;我也不会伤你分毫。何况此刻即使动手,我也奈何不得子陵。”
徐子陵道:“邪王何出此言?”
石之轩不答,道:“看你如今的气度,这半年来武功的进益实在让人惊叹;应是又有奇遇吧?”
徐子陵道:“我从巴陵返回途中,去幽林小谷去接小拾时;受青璇小姐之托扮作岳山的模样杀了天君席应,期间在大石寺巧遇真言大师,得传真言法印……”
石之轩摇头失笑:“子陵真以为是巧合?”
徐子陵愕然:“难道不是吗?”
石之轩道:“子陵只知江湖中有正魔之争,却不是正道之中也并非眼见的那般和睦。你、寇仲、阿拾,均是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皆算是道门中人,慈航静斋便派人与宁道奇商议,希望在其中选一人做山门护法。宁道奇自然不愿,但他对着慈航静斋的人颇为心虚,便道,只要你们自己愿意,他绝不阻拦,但暗地里却唆使对静斋反感的萧拾前去捣乱……不想世事多变,到底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子陵如今学了真言法印,想要推脱也不成了。”
徐子陵听的目瞪口呆:“这也太、太……”
“这天下如此之大,子陵不觉得自己巧遇师妃暄的次数太多了些吗?”石之轩道:“这还是妃暄不知什么原因不太愿意到梁都来,否则更多。子陵若是不信,可再去大石寺,看看真言那老和尚还在不在那里。”
徐子陵叹道:“这也太荒谬了。”
为什么他被人转让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有咬牙默认。
“邪王何以对我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楚?”
“人活的久了,朋友便多了。”石之轩道:“何况你和寇仲是阿拾的兄长,我如何能不上心。我还知道,你第一次见师妃暄时,宁道奇急的抓耳挠腮,最后遣了阿拾去救场,可对?”
“小拾也知道吗?”
石之轩摇头道:“宁道奇如何肯让他知道,他若知道不就等若你们知道了吗?那时静斋又要找他的麻烦。不过他现在定是气得半死,只因子陵你最终还是给人挖走了。”
徐子陵失笑。
一时无语。
徐子陵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开口,道:“邪王为何要乔装改扮,伪装身份,留在小拾身边?”
石之轩沉吟,苦笑一声叹道:“若是我说,这些年亏欠阿拾良多,想要弥补一二,想必子陵是不会信的。”
徐子陵道:“当初在客栈门口,邪王亦是此言。”
石之轩叹道:“无论子陵信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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