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隆弯着腰慢慢进门,石之轩拿布巾擦手,见安隆神色不定的在自己和尤鸟倦的尸身之间瞟来瞟去,漠然道:“你也可以试试看二十招可否杀的了我,若是功成,你胖贾安隆在魔门八大高手中的排名,一夜之间便可前进两位。”
安隆一个哆嗦,道:“下属不敢,下属对邪王向来忠心耿耿……”
“你不敢?”石之轩随手将布巾扔下,向外行去,淡淡道:“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成都是你的地界,周老叹他们几个的行动你焉能不知?安隆,你的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安隆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道:“成都的事,向来是希白负责的……”
“住口!”石之轩喝道:“希白生性风流,行踪不定,早给你架空了,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看你尚算忠心,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在?之前的事,我也不与你计较。如今希白被我遣去照看青璇,蜀中的事物便都交给你。哼,若是阿拾在你的地界少了一根头发,尤鸟倦就是你的下场!”
安隆连声应是。
“周老叹呢?”
安隆道:“周老叹事后根本没有回城,直接就跑了。此刻恐怕早在百里之外了……”
石之轩微微皱眉,若要这么放过周老叹,实在不甘,但萧拾那边他又放不下。
安隆偷看他的脸色,道:“周老叹什么角色,怎配让邪王亲自收拾?不如此事就交给属下,定取了他的人头来。”
石之轩微微点头,道:“也好,不过别弄死了他,带一条腿回来当做利息即可,这笔债,还是石某人亲自去讨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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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之轩回到道观的时候,天已发白,他将身上的血腥味彻底洗净,换了干净衣服才去找萧拾,远远便听到萧拾的抱怨声:“你来了为什么不去看我?我要不断腿是不是见都见不到你?哪有你这样当师傅的!”
宁道奇不耐烦道:“你好好的我去见你干什么?教你武功你又不爱学。”
萧拾指责道:“你是世界上最不负责任的师父!”
宁道奇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
萧拾却又呵呵笑了起来:“错了!师父不是不负责任,师父是做了事最怕人感激的、害羞的小老头儿!”数年前的夜夜相守,如今的千里奔波,萧拾如何能不铭记于心?
宁道奇恼羞成怒:“小石头!”
萧拾笑的越发起劲。
听到里面的谈笑声,石之轩仿佛被什么东西将心脏紧紧攥住,疼的喘不过气来,他无力的靠着墙上,抬头逼回眼中的湿意:“这世上,似乎任何人都比我对你好……阿拾。”
萧拾若有所觉的抬头,视线穿过疏窗看见一个萧瑟的人影静静靠在墙上,雪白的长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不再漂浮,而是安静的服帖在他挺直的肩背上,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那一身的凛然霸气荡然无存,俊美无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注视着窗外遥远的天空,双目亦冷漠异常,但萧拾却偏偏感觉到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噬咬心脏似的痛楚。
眼前突然就出现他满头大汗,捧着他的断腿手足无措的样子,心脏莫名的柔软了起来,唤道:“空夙师叔!你怎么不进来?”
石之轩霍然惊醒,耳中听到萧拾的唤声,仿佛听到仙音渺渺,顿时所有不快远去,脸上露出毫无虚假的笑容:“怕影响你们联络师徒感情啊!好些没?还疼不疼?”
“不疼,可是痒,”萧拾嘟嘴道:“师父又不许我挠。”
石之轩笑道:“快好才痒。你体质惊人,这样的伤也不过半月就能好,别急。”
“要半个月那么久啊!以前我受伤,最多两三天就能。”
“伤筋动骨一百天,和其它伤势自然不同。若是换了常人,要足足一百天呢,你知足吧!”石之轩道:“你以前经常受伤吗?”
“在街头混饭吃,哪有不挨打的。”萧拾笑道:“你看街上的小乞儿,哪个不是鼻青脸肿的?我算好的,有仲哥和陵哥护着。”
他说的轻松,石之轩却听得心中恻然,一时无语。
宁道奇道:“空夙啊,小石头就麻烦你看顾……”
话未说完,萧拾便插嘴道:“师父,你又要走啊?”
“我要回洛阳道观,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整天无所事事,到处闲逛还给人打断腿?就知道添麻烦!”
萧拾气得大叫:“师父!”
宁道奇道:“行了,我走了,这道观的主持是我的一个师侄,医术很是不错,记得老实每天按时吃药,知道吗?”
“啰嗦!”
宁道奇气得一甩袖便走,石之轩给萧拾一个安慰的眼神,跟了出来。
“喏,机会给你了啊!”宁道奇道:“你自己把握。唉,你这样子骗他,回头他知道真相怕会更不待见你!”
“这种天竺秘传的可永久改变人面部细微结构的易容之术,可是你教我的,主意是你出的,如今又说这话?”
宁道奇道:“我是让你改头换脸的去讨他欢喜,可没让你打着向雨田的幌子骗人啊?你别忘了,那易容术只能让人面貌有细微的变化,阿拾只见过你一次,你如今一头白发,又年轻了二十岁,他认不出来是正常,但那些见过你年轻时模样的老家伙可一眼就能认出来。到时看你如何收场!向雨田可是他的逆鳞!”
“倒让你说中了,”石之轩犹有余悸道:“今天便给尤鸟倦当着阿拾认出来了。”
“阿拾没看出来?”
“他说了一个石字便被我打断,阿拾以为他叫我师叔呢!”
“你这也算是错有错着。”宁道奇道:“我奉劝你一句,等阿拾对你稍有好感的时候,赶紧自觉告诉他真相,否则给旁人戳穿,你就前功尽弃了。”
石之轩顿时心乱如麻,敷衍道:“知道了,啰嗦!”
被这父子两用同样的两个字打发,宁道奇气得哼哼两声,转身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唉,新文惨淡啊,我又老老实实回来了。以后依然是一天两更或一更。
向雨田在正文里是不会出现了,他破碎虚空了嘛!不过小石头和石爹也是要破碎的,所以自行脑补。
至于什么是炉鼎,我真说不清楚,参看《覆雨翻云》,或本文的第十章。我的认识也就那么一点了。
☆、石之轩的正当职业
夜半无声;石之轩轻轻推开房门;对上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
石之轩一愣:“这么晚还没睡着?”
“空夙师叔不是也没有睡着吗?”
“我怕你睡的不好,过来看看。”石之轩在他床头坐下;替他掖了掖被子,轻声道:“要喝水吗?”
萧拾摇头。
“怎么不睡?”
萧拾笑笑:“空夙师叔去睡吧;我都习惯了。”
石之轩皱眉道:“你这么小;居然也会失眠吗?”
萧拾听出石之轩语气中的心疼,心中微暖,道:“六年前的事情发生后,我就开始不敢睡觉;要陵哥和仲哥抱着才能睡着,后来好些了;也要他们陪在身边,嗯,后来师父也可以。”
石之轩声音干涩道:“他们不在的时候,你就这样瞪着眼睛到天明吗?”
“怎么会?我练功呢!”萧拾笑笑,道:“不过后来内力练到心随意动,随时随地都自行运转后,就有些无聊了。”
石之轩轻叹一声,道:“我坐在这里陪你,你试着睡睡看如何?”
萧拾摇头:“没有用的。”
石之轩坚持道:“我在这里,你此刻睡不着,下一刻也许就睡着了,今天睡不着,明天也许就睡着了。宁道奇既然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好了,别说话了,闭上眼睛,睡吧。”
他果然不再说话,静静坐在床头,萧拾闭上眼睛,几次睁开的时候都发现石之轩静静的看着他,一动不动,双目流露出伤感之色。
不知怎地,就有些心疼。
“空夙师叔。”
“嗯?”
“你上来好不好?”
石之轩一惊:“啊?”
萧拾道:“小时候我最喜欢窝在仲哥陵哥的怀里睡了,可是渐渐大了以后,他们便不肯了。你上来,也许我就睡着了呢!”
…文…石之轩踟蹰不前,萧拾道:“空夙师叔你好奇怪啊,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像是想靠近却又不敢的样子。难道我是妖怪,会吃了你不成?”
…人…石之轩苦笑,躺到床内侧,道:“这样你便能睡着了吗?”
…书…“面对我侧躺,然后腿屈起来。嗯,就这样!”萧拾满意一笑,转过身去,艰难的向后蹭。
…屋…他拖着断腿很不方便,石之轩伸手揽住他的腰,向后一捞便将他捞到怀里,肩背紧紧贴在自己胸前:“这样?”
萧拾扭动屁股,在石之轩怀里蹭了一阵,终于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将小屁股撅在他不够柔软但弹性十足的肚皮上。
石之轩苦笑,暗运玄功将心火压下,终于知道寇仲徐子陵为何不肯再抱着他睡觉了,原本美人在怀就已经很考验定力了,再给他用圆润香滑的小屁股在关键部位蹭来蹭去,只怕佛祖也受不了。
萧拾舒服的叹息一声,将石之轩揽着他的小腰的右手拖过来抱在胸前,道:“真舒服!空夙师叔你真好,不像仲哥陵哥那么小气。最讨厌他们了。”
石之轩含糊的应了一声,道:“明天我教你武功好不好?”
萧拾道:“干什么要教我武功,师父教的我都没有学会呢,气得他胡子都白了。”
“宁道奇的武功讲究师法自然,最是浑然天成,玄奥无边。用来切磋自然是好的,但若论杀人就有所缺憾了。你轻功绝世,再加上敛息之术和御风之术,最适合习的便是杀人的武功。”
萧拾道:“我杀人很厉害的,金环真就给我一刀抹了脖子。”
“若真厉害,为何周老叹会全身而退?”石之轩道:“你不过凭着他们感觉不到你的杀意和来势,在他们不防时硬生生一刀抹去,手段实在低劣,杀武功低微之人不费吹灰之力,但对上高手,一击不中便再无机会……”
怀中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石之轩将自己僵直的身子放松下来。低头去看怀中的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密长的睫毛静静罩住紧闭的双眸,颜色浅淡的唇角勾起甜美的笑容。
将手臂微微收紧,让他柔软的身躯紧紧靠着自己的怀里,脸挨着他漆黑顺滑的长发,嗅着他清新宛若婴儿的温香,石之轩只觉得心中全是满满的、将要溢出的甜美滋味。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轻易的就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从感受他的喜怒哀乐,到偷看他的一颦一笑,然后是六年的苦苦追寻,十多年了,终于可以将他抱住怀里,感受他的体温,听到他的声音,看见他的笑容……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不知道多么庆幸自己放弃一身武功,换得陪伴萧拾身边的自由。
轻轻的吻在萧拾的额头,石之轩的脸色却忽然黯淡。
“从此之后,我萧拾父丧母亡,再也不会做父慈子孝的美梦!”
萧拾决绝的话,言犹在耳,他总要一日会知道真相,自己的美梦,又可以做多久?
一声轻叹,月光都为之黯淡。
只有萧拾悠长的呼吸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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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石之轩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萧拾躺在床上,用枕头紧紧捂住整个头脸,看去比宁道奇还要苍老的主持端着药碗站在床前和他对峙。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问:“这是怎么了?”
主持道:“小师弟不肯吃药。”
“放下吧,我来劝他。”
等主持离开,石之轩去扯他的枕头:“好了,他走了!你要将自己闷死在里面吗?”
萧拾闷闷的声音隔着枕头传来:“我会内呼吸,才不会闷死!”
石之轩好笑道:“主持已经走了。”
“你少唬我,我都听到了!”萧拾将枕头抱的越发紧,和石之轩拔河:“你答应他要劝我吃药的!”
“我又没答应一定让你喝,难道你不喝我还灌你不成?”石之轩道:“行了,起来吧。”
萧拾这才放手,石之轩将枕头给他垫在背上,扶他起来,道:“我给你带了热气腾腾的大骨汤来,喝一点?”
萧拾道:“一大早哪里来的大骨汤?这里是道观呢。”
“我昨晚在成都点好的,”石之轩道:“早上刚取回来,趁热喝,喝骨头汤长骨头。”
萧拾最不喜浪费粮食,虽然向来不太喜欢汤汤水水,但还是点头答应。
石之轩去舀汤,随手将药碗端到一边,笑道:“那道士倒是舍得的很,放了这么多好药,呵,还真香。”
萧拾好奇道:“会吗?”
石之轩端过来:“你闻。”
果然,一股草药的芬芳沁人心脾。
石之轩随口尝了一下,讶道:“居然味道还不错?要不要尝一口?”
萧拾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道:“不苦吗?”
“苦,”石之轩回味道:“不过苦的很好喝。”
苦还有好喝的吗?萧拾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道:“给我尝一口。”
刚一入口,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萧拾正要吐出来,下巴便给人拿住,苦药灌了满口,满口的苦味,吐又吐不出来,只好咽下去,还未松口气,又一口灌了进来。
咕咕几大口,碗中的药已经见底。
萧拾还没开始骂人,嘴巴里就被人塞了块蜜饯。
萧拾被呛的满眼泪花,嘴里含着蜜饯,含糊道:“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石之轩笑道:“里面真的放了好多好药,不吃可惜了。”
萧拾的注意力给转移了:“很贵的吗?”
见萧拾在意这个,石之轩忙道:“何止是贵,甚至有钱也没地方买。里面随便一味药,就可以让五口之家舒服的过上一个月。”
“空夙师叔啊,”萧拾也不在意被人灌药的事了,道:“你能不能跟住持师兄说说,反正我体质好,吃不吃药半个月也就好了。让他别浪费了好药。”
石之轩看萧拾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也心疼,道:“你要肯天天喝汤,我就替你去说。”
汤当然比药好喝,当然也比药便宜。
萧拾爽快的答应,一面喝汤一面又道:“其实我更爱吃烤肉,炖成汤就不怎么喜欢了。”
石之轩道:“烤肉我最擅长,等你好了天天烤给你吃。”
“你怎么擅长烤肉呢?难道和仲哥陵哥一样,做过厨子的吗?”
石之轩笑道:“厨子没做过,不过我做过和尚,和尚个个都擅长烤肉的!”
“错了错了!”萧拾道:“和尚应该擅长素斋才对,怎么会擅长烤肉?又胡说骗人。“
石之轩认真道:“擅长素斋的,只有厨房的和尚,可是烤肉呢,可是每个和尚都擅长。”
萧拾笑得打跌:“你真坏,绕着弯儿编排人家和尚。”
石之轩很认真道:“这么是编排呢?我真的当过和尚,而且现在还是和尚呢!”
萧拾笑的气都喘不过来:“你是和尚……哈哈哈……不要笑死我了!”
石之轩揉着萧拾的背给他顺气,等他终于好些,才用一种真诚的口气叹道:“你知道的,我一把年纪了,总该有个正当职业吧!一天到晚的在江湖上闲逛算怎么一回事?”
萧拾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的正当职业就是当和尚吧?”
“答对了!”石之轩笑道:“我的正职可不就是和尚,而且是大和尚。长安有个很有名的无漏寺,知道吗?”
萧拾很老实的摇头。
“我就是那里的住持大师,够大吧?”
“骗人!”萧拾道:“你头发那么长。”
“带上头套,再粘上假胡子。”
萧拾道:“戴头套不舒服。”
“是啊,所以我才在这里。”石之轩道:“我一年就除夕的时候出现一次,常年都声称在闭关。旁人听到,都赞道:不愧是大德高僧。”
说到最后一句,摇头晃脑,扮出赞美叹息的语气,萧拾更是笑的难以自抑:“哈哈……哎呦!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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