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浴洋先摇头,看了眼刘理手里咬了小半个的汉堡,又点头:“饿。”
刘理把鸡翅推过来:“给你。”
顾浴洋摇头:“我不爱吃炸鸡,你的汉堡给我吃。”
打的什么坏主意这是,司马昭之心么,刘竞顿时大为不齿,把儿子没吃的汉堡劈手扔过来:“刚才你不点,现在又饿了,你吃了刘理的让刘理吃什么,吃我儿子的儿童套餐吧。”
刘竞儿子大方得很,跟着他爹起哄:“吃,吃。”
顾浴洋的脸白了一层又绿了一层,起身去买了个汉堡回来。
吃过午饭几人还是去街上溜达,先是得给刘竞儿子挑好过年的新衣服,他们又去了某商场儿童专柜,刘竞把刘理和顾浴洋挤得开开的给儿子挑外套毛衣,就是不让顾浴洋靠近刘理,可他儿子衣服还没试呢,刘竞先闹起肚子来,只能把儿子扔给刘理去找厕所。
顾浴洋特别高兴刘竞暂时没法再作恶,立时殷勤地站到刘理身边,看刘理给小孩挑衣服,看了一会,顾浴洋又觉得看不下去,刘理的品位真是不能忍,给小男孩挑的都什么,大红大绿的,是因为看着吉利么?
顾浴洋抢过刘理手里的红外套挂回衣架上,带着刘竞儿子去另一个专柜拿棕色的小大衣,刘竞儿子真是特别听话,大人说什么就干什么,顾浴洋帮他挑了身衣服,又带他去试衣间试,他也是乖乖的,只专心看顾浴洋提着的新衣服。
试衣间里空间挺大,衣钩订了一整排,顾浴洋帮刘竞儿子脱了毛衣,又给他把新衣服穿上,刘理和钟敏跟了过来,站在试衣间外头等。
穿着裤子时,刘竞儿子忽然贼兮兮地对顾浴洋勾勾手指。
顾浴洋耳朵凑过去,以为孩子要跟他说什么悄悄话,小孩确实有悄悄话跟他说,开口却把他乖巧外皮下的本质出卖了:“顾叔叔,你为什么要拉刘理叔叔的手呀?”
见顾浴洋的脸瞬间变成了茄子色,小孩伸出手拉了拉顾浴洋的手,特别纯真地冲他一笑。
真不愧是刘竞的儿子,贼,坏,脑子转得快。
想不到在公交车上拉拉刘理的手,还是被人看见了。
顾浴洋心思缠得乱糟糟,给小孩系错了扣子,只得解开来重新系,弄完了带着孩子走出试衣间照镜子,把钟敏喜欢得不得了,直夸小孩长得神气,死小子却转头对顾浴洋挤眉弄眼的,过一会牵住了刘理的手去试衣间把衣服换回来。
看着试衣间门关上,顾浴洋真是毛都要竖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膨”“膨”“膨”地响在背景嘈杂的商场人流里,刘竞心眼小,不知道刘竞儿子如何,那孩子聪明得很,不知道他看明白顾浴洋和刘理两人的牵扯没,念头转过来顾浴洋又觉得自己可笑,刘竞儿子再聪明,也是个小学生,能懂什么。
顾浴洋只能一遍遍地确定自己没得罪过这孩子。
买完衣服,刘竞要带着儿子去五金市场买水龙头,钟敏想再逛逛,五人分成两队人马。刘竞儿子被他爹牵走前还频频对顾浴洋飞吻,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腔调,顾浴洋对他展颜一笑,决定大度地把这当做那孩子的好意,也对他挥了挥手。
但他没法确定小孩有没有对刘理说过什么,如果他什么都没说当然最好,如果他说了,又能说什么呢?
胡思乱想最易让人烦恼,送走了刘竞这个灾星,钟敏几乎不在顾浴洋的对手范围内,顾浴洋却开心不起来了。
他跟刘理两个大男人跟着钟敏东游西荡,完全没有目的性,钟敏倒是自得其乐得很,不管是哪个年代的女性都喜欢漂亮衣服,她一进了女装部,就好比水蛇入了河,哪里还有空管周围人如何想,拖着刘理一路游出去看这个看那个。
顾浴洋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被钟敏忽略的角色,只好盯牢刘理的后脑勺,刘理在衣服堆里转得脑门出汗,被钟敏从二楼拖到三楼,又从三楼到四楼。
四楼是男装柜台,钟敏笑着说:“你给我买了件毛衣,我也给你买一件。”一点不许刘理插嘴反对,挑了衣服就把刘理忘试衣间推。
这里一个柜台的试衣间没有门,取代的是拉起来的布帘子,顾浴洋见刘理进了右侧最深处的试衣间,也拿了件衣服往里面走。
他进去了,却不把布帘子拉上,钟敏是个没什么耐性的,没进来走廊等,依然在外一排排翻着人家挂好的高档时装,顾浴洋把带进门的新衣服挂起来,听着身侧的动静,不一会,刘理那边的门帘拉开了。
顾浴洋眼明手快,刘理从他面前走过时扯住他胳膊,一把将人拽了进来。
随后捂刘理嘴,拉帘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天生的绑票犯。
刘理被他脸靠墙按着,估计都没看清拉自己的人是谁,不过应该能猜到。
顾浴洋一声不吭地压到刘理背上。
他有些受够了,受够看钟敏开开心心地拉着刘理跑,两人都笑得跟痴呆似的,感情这么好,只是因为智商相近么?刘竞儿子的小眼神也让顾浴洋看了烦躁,哪有这样的小孩的,一点不听话,阴溜溜的。
空气里似乎哔啵一声,有什么烧着了正冒出火星来,钟敏的高跟鞋声靠近了,喊着“刘理刘理”,顾浴洋捂死刘理的嘴巴,脑袋低下去,脸埋近刘理的脖子。
他好久好久没靠刘理这么近了。
他自找的。
刘理的气味混着身上新衣服的味道,闻起来像石头缝里刚生出的嫩嫩的小白花一样甜,顾浴洋怀疑自己脑子出了毛病,刘理身上的地方,他现在看来居然无一不喜欢,连刘理好吃的样子都看了觉得可爱。顾浴洋以前是多么恨刘理的好吃啊,他总觉得刘理一吃东西就忘了周围的一切,把他都能忘了。
有好几次刘理吃着什么,他喊刘理,刘理一声不吭,因为他光顾着吃了。
顾浴洋晓得,在刘理心里,爹妈第一,吃排第二,刘竞第三,顾浴洋都不知道能排第几。
顾浴洋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刘理的脖子,刘理的嘴巴被他捂着,哼不出声,呼出一口热气扑在顾浴洋手心里。
真恨不得,在这里就把刘理吃了。
钟敏在外面喊刘理喊不听,以为刘理出来了,又穿着高跟鞋嗒嗒地出来找。
顾浴洋还是不说话,同时也不许刘理说话,他咬了刘理的脖子,又慢慢舔起来,那是个快要三十而立的男人的脖子,早没有了略带少年感的青涩气息,可顾浴洋感觉自己确实跟着刘理痴呆了,他觉得刘理的脖子怎么看怎么漂亮,又白又嫩,怎么说好呢,还滑溜溜的。
舔来舔去舔不够,顾浴洋又发狠一咬,这次咬得重了,刘理的声音没憋出从指缝里冲出来,像最旖旎的烟花开在顾浴洋耳边,鲜红发亮的一片,那么漂亮好看。
顾浴洋又慢慢地舔起咬住的地方,他左手环绕着刘理的腰,刘理柴杆般细的腰在他手里发抖。
钟敏在外头找不到刘理,又急急忙忙地回来,大概是去问柜台服务员了,声音挺大,听得出来很着急,顾浴洋还是不肯放开手,刘理抖得像风中枯叶般的身体渐渐稳住了,他抬手扯住了顾浴洋的胳膊,慢慢往下拉开。
然后也不看顾浴洋,慢慢靠着墙往外头走。
顾浴洋以为自己的心要裂开了。
他拉住刘理的手,刘理背对着他,顾浴洋抬起他的手亲了亲,把他的手指摊开来,往他手里放了个小小的锦袋,又把他的手指慢慢合上。
刘理就出去了。
外头传进钟敏的嚷嚷:“以为你走丢啦!喊你也不回一声!”
顾浴洋摸摸眼角,捶捶胸口,他的心好像真的裂开了,一捶之下,里面哐当一片响,是碎片的响动吗?
他想把刘理抢过来,如果是以前的刘理,他肯定抢得过来。
可现在他能干吗呢?
他也走出试衣间,对刘理和钟敏说笑道:“等会你们先回去吧,我去车站一趟。”
钟敏对顾浴洋虽然没什么大的感想,不过这是刘理的朋友,又帮自己换了毛衣,她对顾浴洋还是颇有些客套的好感的,她大惊小怪道:“去车站干吗呀?!”
顾浴洋笑笑,刘理走去柜台付账了,一眼都没有看他。
顾浴洋又只好笑笑。
他对钟敏说道:“我出来太久,得回首都了。”
第四十五章
有一句话很俗气,传来传去也被传得没了什么意思,像个俗语似的独立起来,每人都知道这句话,也会在心里悄悄过滤。
那句话大概的意思是:爱一个人的话,只要他幸福就够了。
顾浴洋一直觉得这句话无比狡猾,概括性高又约定俗成的言语总是非常世故,看着像童话般美好无私,背后总有配角在月光下哭泣的场面,也许配角的脸上还沾着血水或者泥巴,谁知道呢,没人会关心配角。
这世上,有人卯起劲来爱,就有人卯起劲去恨,就有人卯起劲去痛。
天枰两边,欢乐有多少,悲伤有多少。
不过是有得必有失。
不过是……失去一个人。
顾浴洋脑袋里好像是空的,又好像是塞得太满了,里面茫茫然一片。他弯着腰一件件整理自己数目不多的行李,来的时候他没带衣服,后来和刘理一块出去买了两套,也就两套衣服而已,还有钱包、移动电话、毛巾、牙刷。
他独自去车站买了火车票回来时,刘理家人正等他吃饭,还有个钟敏坐在桌边,见顾浴洋出现就兴致盎然地站起来盛饭。还没嫁到刘家,她已经有了刘家女主人的做派,招呼顾浴洋“快坐快坐”,吃饭时又喊顾浴洋“多吃点多吃点”。
顾浴洋一声不吭,刘理一声不吭,刘理爸爸有些舍不得顾浴洋,年老了以后他难得遇到这么知心听话的年轻玩伴,就问道:“小顾啊,买的几号的票啊?”
顾浴洋说:“就买了明天的票。”
刘理爸爸有些呐呐地:“明天,哦,平常票也不紧张,什么时候的都能买。”
顾浴洋笑笑,刘理爸爸夹给他一块鱼:“你这就走了,来年再来玩吧,冬天城里什么都没得看,你要是夏天来,刘理就能带你去拙政园逛逛,那里的荷花特别漂亮。”
顾浴洋想说,自己以后应该是再也不会来了罢。
他却贴心地答道:“我老家也有荷花,大概不如这儿的美。”
刘理爸爸笑呵呵地:“我们这儿是水乡嘛。”
顾浴洋点点头。
是的,水乡。这儿孕育出的荷花大概是最为娇美的。骨肉匀亭,体态柔婉,纤纤丽质,而且孱弱易折。
偏偏生出来一个刘理,根本就没有那种水一样脾气的人,如面团般好捏,却是绵里藏针,里面裹的一团脾气像石头一样,触之坚硬,挪又挪不动,敲又敲不开。
等行李收拾得差不多,顾浴洋便盘算起明天的行程来,他难过得很,又不想在这里哭,撸撸鼻子,找了张纸,想最后给刘理写封信,也算对两人的感情做个最后的归纳收尾。
他喜欢有始有终,来这里本来就是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找回刘理,要么彻底失去,最怕又是半吊着,什么话都说不清,都缩头乌龟似的把一切交给时光去处理。
提笔,落字。
开头是刘理的名字,顾浴洋的中国字写得很漂亮,丰神俊朗,好像他就是有那种把周身一切都弄得漂漂亮亮的本事,连从小就没怎么写过的中文也能写得很美。但他还是把自己的感情生活弄砸了,漂亮的一圈光里唯独那一块是黑洞洞的,陷也陷得不平整,好像雨天的泥坑,被雨点砸过,又被人踩了好几脚,溅起的泥点子都洒在顾浴洋脸上。
写了两句话,顾浴洋又撸撸鼻子,往下写了句“我很不喜欢钟敏”。
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自己的以自我为中心,顾浴洋接着写道“她跟谁感情都能搞得很好,当心她以后给你戴绿帽子”。
自私自利,自己都没机会了,还是要挑拨主角的离间,当真可恶,顾浴洋这样写了,却没有感觉到什么报仇般的快意,想着把这句看着幼稚可笑的话涂去,咬了咬牙忍住了,依然往下写“要是我就不会给你戴绿帽子”。
他专心致志地往下写,想让字里行间显出自己的大度来,又实在没那个本事,这让他深深认识到自己的小肚鸡肠,尤其在大方活泼的钟敏面前,他真是像块炭一样黑。
专注地写着,顾浴洋都没感到身边有人的靠近,忽然手里的纸被人一把抽走,来人像菜场跟人吵架的中年妇女般拉开嗓子:“——当心她以后给你戴绿帽子——”
顾浴洋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恨不得把刘竞拽倒在地狂揍一气,他立时跳起来,伸手推向刘竞,刘竞猴一般侧身躲过,拿着那张纸跑到床后面,还在往下读:“——要是我就不会给你戴绿帽子——”
顾浴洋气得脸色涨紫,绕到床那边拽住刘竞的手,刘竞匆匆浏览了几行,还没来得及读出来,信纸被顾浴洋一把抢走揉成了一团,可怜巴巴地失去了生气。
用了生平最大的自制力,顾浴洋才忍住了一拳打上刘竞面颊的冲动,他明白得很,像刘竞这样一个猴精的泼皮,要是真打了他,不知道他会闹成什么样子,搞不好就白的被说成黑的,红的被说成绿的,而且那信都被刘竞看过了,顾浴洋还是要脸的。
顾浴洋从小开始讨厌过无数的人,却没有真正恨过谁,这一次他真的是恨上了刘竞,如果刘竞以后犯在他手里,看他不整死他。
气得上下起伏的胸膛慢慢平息了,顾浴洋又开始沮丧。
他已是只斗败的公鸡,脖子上的翎毛都被啄了个干净,刘竞这样来落井下石也不能再多拔他几根毛,刘理都没了,他还在意被人笑个两次吗。
这样想着,难过和委屈一起涌上来,顾浴洋再不看坐到床上晃荡起腿的刘竞,一步步走回了椅子边。
他把手里的纸团,慢慢地铺开来,珍惜小心的样子好像在一颗核桃上雕花。
那张纸皱巴巴的,里面包含了顾浴洋的一腔小心眼和舍不得,现在被揉皱了,顾浴洋感觉自己也被揉皱了。
身后“啪”地一声,是刘竞点了支烟,作为一个强看了别人信的现行犯,他倒是不卑不吭不骄不躁,典型坏事做多了的老脸皮,慢悠悠吸着烟在那头说道:“小敏会不会给刘理戴绿帽子我不晓得,倒是你,你居然好意思说你不会给刘理戴绿帽子。”
顾浴洋咬起牙,刘竞算是什么,成天掺和他跟刘理的事情不说,还老是欺负人,只会护短,诚然他顾浴洋有错,可为什么要刘竞这个外人来说。
他答道:“你又知道什么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刘竞在其后冷冷一笑:“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总比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来的好。”
虽然自己的心好像死得差不多,可还是受不了别人激,顾浴洋急了,嚷起来:“我怎么装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装过!!”
刘理依然四平八稳地说:“谁知道你呢,有了对象还招惹刘理,完后还诓刘理说跟对象分了,说瞎话不打草稿,还不是看人好骗。”
话说到这份上,顾浴洋盛怒之下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有梁蔓的时候去招惹刘理没错,跟刘理确定关系后跟梁蔓分手了也没错,造成后来的误会的,还能是什么原因。
至于刘竞如何得知这整件事,并不重要。
顾浴洋站着望向翘着二郎腿的刘竞的背影:“我确实是跟梁蔓分手了,你信不信无所谓,只是我后来没有机会跟刘理解释这件事。”
“你没机会?是你没机会吗?!还是你把刘理给的机会给捏死了?”刘竞霍然站起转身,大踏步走过来,咄咄逼人:“你自己想想清楚!”
刘竞右手夹着烟,左手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