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冲了龙王庙,兄弟得罪了。快快守护府邸,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明日晌午秦家洗儿宴,出了纰漏拿你们试问。”
叶溶说罢抬脚就走,却被那人一把揪住衣领,“哎,好汉留步。”
叶溶心里暗恼,这厮好生无礼,不就是个小兵头儿头儿吗?外面不过二三十个兵,就威风得不可一世了。反手一扣腕子去摆脱他的纠缠,那人倒也身手不凡,手腕如灵蛇同他纠缠,推来绕去。叶溶警觉地脚下扎稳步,一手绕住他的臂,猛地挥拳打向他的面颊,比刚才打叶沛更加迅猛准狠。
“哎呦!”那小子一声吼,仿佛那拳头打在面颊上,却灵活的微微一侧头闪开。叶溶一拳打空,心一惊脚下却不乱,借了臂肘一个蛟龙摆尾撞向他的头,却是个虚招。那人一躲,叶溶脚下一个豹尾脚,飞脚踹去,那人喊一声“不好”再去闪避,叶溶身子一旋,连环腿飞起,正踹在那人大腿上。
“哎呦”那人夸张的一声叫弯身抱腿,叶溶闪开身子跳出骂一句:“民不与官争,爷让你就是。”
转身就跑。
“溶儿,不用逃,是你二叔,自家人。”一声唤,叶溶的脚如孙悟空吹出毫毛喊一声“定”,一动不动了。冷汗从心里向下流,暗骂这没眼色的军痞们,哪里不好纠缠,偏偏来这里纠缠他,多好的机会就误过了。不对,二叔?什么二叔?
叶溶徐徐回身时,看那长衫人一撩袍襟跪地磕头恭敬的说:“大哥在上,小弟离家数载,今儿回来给大哥请安了。”
秦桩栋?{Fe1}{fA?}
叶溶愕然,他早听说过秦桩栋的名字,湖系军阀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前几年时候湖越两地争地盘,湖系秦桩栋打越系的几仗稳准狠,生生的将本是岌岌可危的湖系重振雄风,西京上方都对秦桩栋不敢妄动。
去年里中原大战,多少军阀趋之若鹜的倒西京总理何文厚,拥护马宝福取而代之,但秦桩栋还是被胡子卿说服通电支持老何,迎来了政治资本。叶溶身在江湖,但是政局影响他青道堂的买卖,自然是了若指掌。
当时他还同大哥蒋涛感慨,看来最重要的是要有脑子,不要站错队。
之所以秦阿朗在江湖里为所欲为如此猖狂,贩烟土开赌坊贩人口无恶不作,也是仗了几分兄弟的势力。
“哎,大哥,这就是二小子?跟您电文里说的分毫不差呀。远远看着他我就认出来了,这生得多像我秦家的儿子。”秦桩栋背了手赞许着,打量他的眼神都含了逗趣的笑,对他吩咐说:“喏,你爹的头二叔都给磕过了,还不乖乖磕头见过二叔?”
叶溶楞在那里不动,秦桩栋板下脸说:“还不磕头,二叔可就新帐旧账一道算,狠狠揍你屁股。”
“哎,老二,算了算了,回楼里去,你们叔侄再好好的闹。娘在里面等你一天了,船上就念叨你什么时候回来。”秦老大说着扫视一眼叶溶,只是笑笑,嗔怪道:“怎么就和你二叔动上手了?是今天手痒痒了还是屁股痒了?打了你大哥又打二叔。”
还不等叶溶作答,下人傻根儿跑来,光头只在头顶留了一撮毛,嘿嘿傻笑着奔来,手里捧了几根树枝条儿打好的辫子,下面用红色丝带缠绕好,喊着:“大,大,大爷,二,二,二。。。。。。。。。。。。”
张了嘴半天没说出话,秦桩栋上前一把夺了替他说:“别二二了,这是明天浴儿洗三朝时抽屁股用的艾蒿柳藤鞭?”
“是,是,喜,喜婶子,说。。。。。。。。。。。。问。。。。。。大爷过目。。。。。。”
“不行,这东西是打刚出生孩子的,你家二少爷这小牛犊子皮肉厚,去,拿几根牛筋缠了艾蒿条子来抽,才能抽哭他,不然明天打断一桶鞭子,这孩子也哭不出声的。”秦桩栋一句话,周围人窃窃的发笑。
“笑什么?没见过洗三朝怎么抽娃儿听哭的?哭得越响越富贵长命。”秦桩栋亦庄亦谐的几句话,气得叶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叶溶只觉头脑一空,似乎周身的血液都冲上面颊。逃不走,难道就要受那侮辱被当众戏耍一番取悦那些达官贵人?要他穿个兜裆布,众目睽睽下去当着定江各界名流面前洗澡,还要打那洗三朝听娃儿哭的鞭子,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个秦阿朗,还要如何来作弄他,有钱就了不起吗?叶溶立定一个心思,不伺候了!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三十六计,走为上!
二叔紧紧握了他腕子说:“乖侄儿,二叔盼你来秦家都盼疯了,有了你们兄弟,你奶奶就不必日日叨念二叔我去下崽儿了。”
叔侄兄弟三人一行向楼里去。
风吹过纱帘,叶溶就立在窗前,眺望远处的定江,烟波浩渺,渔船穿梭,渡轮拖着长长的汽笛声在暗灰冰冷的江水上呼啸而过,拖出长长的亮白色尾线。每日这个时辰,多半是他带着青道堂一帮弟兄们在江边三大货仓巡视的时候。
他手里揉着系住窗帘铜挂钩的流苏穗子,就那么揉弄着,望着远处江边发呆。
“二弟,还在生祖母的气?”叶溶回头,见是大姐姐吟红立在门边,扶着门,安静淑婉的样子。
他回头笑笑摇头。
“都说知足常乐,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祖母上了年岁,性子大,你忍忍。爹爹心里是最疼你的,你看不出吗?走,跟姐姐下楼去。要开宴了,二叔回来了,祖母心里高兴呢。”
叶溶也不推却,随大姐下楼去花厅,六张圆桌坐得满满的,姨娘和姐妹们,满堂笑语盈盈的,从所未有过的全家福般的热闹。
吟红拉着叶溶的手推他在秦老大左手边坐下,低声说:“阿溶,说话呀。”
“过来,坐二叔身边来。这个小子,二叔喜欢,有点野气,像我秦家的孩子。”秦桩栋拍拍身边的椅子,招手让叶溶过来,叶溶只坐在那里,也不动身。
“去吧,你二叔喊你过去,不是外人。”秦老大的话似乎在替叶溶圆场,只是叶溶心绪烦乱,这陌生的一家人,貌似其乐融融的一家,无数眼睛都盯了他母子三人上下的看。仿佛众人觊觎的一颗高悬的房顶的夜明珠,谁摘到是谁的,大家搬梯子搭凳子费力在够,忽然一人飞身而上,一把摘了去,众人眼巴巴的看着,惊羡之余,剩下的是落寞妒忌和无奈,可是面上还要装作笑盈盈的祝贺。
酒宴开始,老太太说:“都是观世音娘娘保佑,秦家流落在外的少爷归来了。如今秦家有后了,下面,我就要张罗着快些抱重孙孙了。”
叶溶心里冷笑,低头喝茶,听老太太说:“明天就跟媒婆们说,这定江有头脸家里的女孩儿家,待嫁的,都报来给我听听,逢了那出身好门第好的小姐,我去为两个孩子提亲去。”
叶溶手中才端起的茶杯停在空中,心里翻涌着厌恶,没有尊严,没有自由,可以任意被凌践,可以摆布他的婚姻,明天还要当众被戏耍。所有的一切,不走更待何时?一定要走!刻不容缓。
那边的秦桩栋笑笑说:“这二小子,和我投脾气。大哥,既然大哥得了两个儿子,不如就把小儿子让给兄弟我吧。”
秦老大瞪他一眼说:“二弟,按说,你侄儿的婚事该操办,首先要忙你的。你在军队里忙,大哥知道,可是如何忙不该误了传宗接代的大事。弟媳妇生不了,你不想停妻再娶,大哥依你了。只是,纳个妾,传宗接代总是应该的。溶儿这小子,我收服他都不易,更不要说你了。刚才后花园交手你也见识他了,可是个省油的灯?”
楚耀南似乎看出叶溶神色的异样,尾随他回房,提醒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不是骑马,是骑虎难下。明日定江的风云人物齐集一堂,你不要横生枝节。若是有事,待洗儿宴后我们慢慢说。”
叶溶愤然道:“楚耀南你不要欺人太甚!让小爷在人前出乖露丑。”
楚耀南说:“我没有逼你呀。你可以不答应,我也省得欠法国鬼子一个人情,日后纠缠不清,可好?”
叶溶深咽口气,如今被楚耀南拿捏着,他咬牙道:“你别得意过早,你敢耍我,我让你也进浴桶陪我洗澡。”
楚耀南毫不迟疑的答:“可惜,可惜,肚兜和兜裆红布只缝了两副。”
“那就送你了。”叶溶说,打量他一双灼灼的桃花眼,嬉笑说:“逗你的。”
20、蛤蟆功 。。。
天蒙蒙亮,叶溶爬起身,一夜辗转难眠。定江名流聚集,江湖豪杰前来蓝帮贺喜,竟然他要当众洗澡出丑,他忍无可忍!
转念想,其实秦老大还是想收服他的,洗儿宴不过是争回脸面,洗一个儿子和洗两个儿子有什么相关?楚耀南既然已经救出了贺二哥,总不敢再害死二哥出尔反尔,令他和秦老大的感情无法弥补。条件他是应了呀,当个好儿子,但不一定要被这些家伙当众戏弄洗澡。
他蹑手蹑脚来到窗旁,推开窗,向下望。那是昨晚小楚带他跳楼溜走的路,平台,后园草坪,几棵参天古树婆娑树影沙沙作响。心一横,想是再不逃怕就要留在浴儿宴上出乖露丑了。
看看下面没人,他纵身跳去树枝,身姿矫捷,缘了树攀去另一株树,再上房顶,再跳时,直起身,忽听身后一个声音:“谁?”
慌得他周身一震,旋即徐徐转身,见是打更的老伯,就整整衣衫笑笑说:“是我,二少爷。起来习武打拳操练呢。”
更夫把个灯笼高高挑起,见是他,好奇的问:“二少爷晨练比老爷都要早呢。”
叶溶听他如此说,心里暗笑,面上是却一本正经道:“是老爷逼我笨鸟先飞,早入林的。”
叶溶在树下比划几下拳脚,见人走远,疾步跑去后园。
“那边,那边,灯笼高些。”
“那边,桌布要齐整,一个颜色的,那个浅色的铺去前院去。”
叶溶急停了步,指挥张灯结彩的骷髅脸管家也看到他。
叶溶背了手不动声色的说:“怎么动作这么慢?难怪老爷睡不稳,总怕出些纰漏被江湖同僚笑了去。”
那神气态度俨然是秦家少主的架势。
“哦,还有呀,二老爷说,只坐软椅子,记得椅子上放个软垫子。我找你就是要叮嘱这事儿。”叶溶带了几分顽皮的神色说,见管家机警地望向他,将信将疑,他就凑去管家耳边低声说:“没办法,十个男儿九个痔。”叹气摇头就向后园门方向去,边走边说:“我去前面查查去。”
眼前就是后院门,大敞着,没有人,树荫夹道晨雾烟岚弥漫,那院门都显得如在云雾中的仙境。
叶溶如看到天光一线开在天际,加快步伐朝那大门奔去,毫不迟疑的冲去门外。
心里按耐不住的兴奋,如离开池沼的鱼挣扎中又要跳回江海里。
街衢上清静无声,夜色下黄土路上如撒上一层淡淡的银粉。
叶溶立在那里,左顾右盼,见街上停了两辆马车,有仆人坐在上面打盹儿。他左右望望,决定窜上对面的墙从屋脊逃走。掖了衣襟向后几步,助跑了蹿身跃起时,对面墙下忽然闪出一人,叫一声:“溶儿,这么早就替爹爹来张罗浴儿宴,真是孝顺。”
叶溶一腿已经腾空,猛听这声熟悉的喝喊,脚下一软,身子一斜,紧退几步,身子撞贴在墙根上。他愕然地望着眼前从墙影深处走出来的笑容可掬的秦老大,心里一阵凉意,一颗心都沉去了腹底。显然秦老大不是意外邂逅他在后花园门,定然是在这里等他就范。
一阵哭笑不得,眼珠一转陪了笑问:“您也出来练功?”
秦老大嘿嘿的一笑应道:“嗯,爹和你练的同门功夫,蛤蟆功,翻墙越户的蛤蟆功,还专门要捡着天不亮月明星稀的时候练才起劲,是吧?”
叶溶转身就要进门,心想这逃定然是逃不掉了。这老头子够狠,料到他要逃,还真是老谋深算了。
“怎么,这还没飞身上墙,蛤蟆功练一半就不练啦?如此半途而废可使不得,年轻人,要脚踏实地才好。来来来,爹爹教你继续练,跟爹爹翻墙来。”秦老大边说就凑近他,一手撩了前襟一揽顺手掖去腰间,就要一试身手的架势;另一手擒了他的腕子,紧紧的捏住,微一运气,叶溶只觉得手腕发麻,疼痛逼得他也运上几分气力抵挡,面不改色心不跳,凭借自幼名师指点传授的功夫,毫不示弱。
只是才僵持几分钟,叶溶心中不由叫苦,不想这老家伙内功功底如此深厚,手中的力道看似才用了五分,就足以制服他。想来那日在韦爷的和酒宴上,自己靠了枪法高明真是险胜一局。
叶溶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渐渐的脸胀得青紫,内功是他最不专长的薄弱环节。自幼大哥逼他苦练内功,他却偏好拳脚,枪法,马术,也被大哥蒋涛狠狠骂过罚过,只是他实在厌烦那打太极运内功,多少有些荒疏了。如今技不如人,只能自认倒霉。
“要洗你就洗阿沛,少来打我的主意。什么歪歪肠子,当众洗澡。”叶溶嘟哝道。
“废话!洗三朝是风俗规矩,谁家儿子没洗过三朝呀?”
“那也不能大庭广众去洗!”叶溶忿忿道。
“浴儿宴,浴儿宴,不大庭广众洗,送子娘娘能看到呀?”秦老大骂道:“这个事儿没个商量,你乖乖地别出花招儿,贺老二的命还在我手里呢。洗儿宴一过,爹保证让你那个结拜哥哥贺老二就平安地放出来。”
“你洗儿子洗阿沛一个就够了!”叶溶愤慨地争辩。
“好事成双,一对儿,一个不能少!”秦老大坚持道。
秦老大就紧握他的腕子,一脸安闲的笑拉他进门,逢了来来往往的下人过来问安的,秦老大坦然的说:“啊,辛苦了,我带二少爷去比划两下,练练蛤蟆功。”
叶溶气得牙根痒痒,随他进到楼里,本想挣脱开他的束缚自己回房,却也料定他不会善罢甘休。
“大太太呢?大太太哪里去了?”秦老大大声嚷。
楼上一声应,一阵乱糟糟的哄闹嬉笑声,姨娘们众星捧月般推着半睡半醒的叶沛晃晃的出来。
“天还未亮,怎么就赶人起床了。”叶沛扭个身子闹着,唇红齿白衬了眉目清秀,果然是美男子一枚。松软的真丝睡袍慵懒的系在腰间,仿佛那根系带不留神就要滑落,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段白净的脖颈,扎眼的艳红色描花肚兜。
“天色不早了,伺候二位少爷上襁褓?”秦老大的手紧紧握住叶溶,生怕一松手,儿子就如鱼溜回大海一去不归了。
喜娘四人捧了大红缎被面上前,屈膝打个礼,道声:“少爷吉祥,请宽衣入襁褓了。”
犹如闻晴天霹雳,叶溶周身一抖,面颊腾的赤红。目光巡视四周,楼栏杆上,楚耀南正笑眯眯地探身向下望他,嘴里叼根牙签,目光中满是狡黠。这个混账!
“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要太过了!”叶溶的怒气从牙缝中挤出,转身就要上楼去,被秦老大反手抓住臂,“呵呵,小子火气还真不小,是该好好洗洗败败火气。过来,爹爹亲手伺候你。”
说罢一拧叶溶腕子,就要去解他的衣衫。叶溶手腕一翻,拉开架势,负隅顽抗,父子二人剑拔弩张。
“溶儿,溶儿不要。”牛氏慌了神,冲去抱住叶溶的腰。
楚耀南在楼上阴阳怪气地说:“这是规矩,坏不得的。送子观音不能冒犯。”
秦老大咬牙牙,啪啪啪拍了三下巴掌。哗啦啦门窗打开,嗖嗖嗖四面八方涌进来十八名彪悍的汉子,各个虎背熊腰。
叶溶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