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心中的情感念头,如是告诉他。
青铭的身姿,明显在寒风里颤抖。这海角的凛风,可不比九天罡气来的温柔。甚至、倘若同时远眺无垠、无尽广博的星空,黑色巨幕背景、点缀了零零星星的色彩,这场面,令人望而生畏。
青铭应该早就知道本尊来了,两人并没有刻意掩饰行迹,给人惊喜这种东西,不在本尊理性考虑范围。
凭青铭实力,如今的确差楚翔甚多,比起本尊,却不遑多让!不曾出手,亦无法掩盖,她是天下有数的先天灵宝之一!甚至、相较于本尊的修行方式、拥有本体的青铭,其实已经达到了巅峰状态!
她的威能、等同,甚至超过了一件先天灵宝该有、十成的力量!比起被人祭炼、她早就完美祭炼了自己!
然而,这般强横的存在,站在那里,明明就像是一团炙热当空的骄阳,怕是本尊都无法忽视这种灵识能够捕捉的力量。楚翔怎会觉得,那女子柔弱呢?
她不曾把感情融入本心!这是本尊和楚翔共有的判断!二者略有不同,本尊觉得理当如此,是故不去深想。而楚翔,看着那的确显得娇柔的身姿,若有所思。
先天灵宝,天然生成器灵的话,是不可能拥有感情的。几千万年,青铭努力尝试,却也不过拥有了表面的固化模拟情绪。
这种方式,让本尊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这种方式,与其无与伦比独特创新思维对应的,不可能更进一步!
她,又是如何跨出那一步的…楚翔思索着。
“你来了。”
声音柔柔,听起来,有着七分开心,三分释怀。
究竟在释怀什么,也许是本尊终归不曾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而责备,也许是本尊终于和楚翔走到了一起。在她第三者旁人的眼光中,这两人,本就该是联手御敌的——最少,本尊会因此多许多生机。
感受着和本尊站在一起的楚翔,那飘渺浩瀚无尽的力量,青铭胆寒,更多是欣慰。
女孩转身,遮住了背后最耀眼的某颗辰星。
而后竟是不同本尊叙话,款款走到楚翔身边。
“你是否,要找我报仇?”
她如是直面楚翔,无有畏惧。更多,是某种安然——属于女子专有、旁人很难理解的那种安然。
“报仇?”
楚翔失笑,他身旁前处,恰好和青铭站在一线,背着他的本尊,眉头一挑。
心下有些诧异本尊的诧异,楚翔默默直视着青铭,那一双秋波盈盈的眼瞳。
这种神态、这样的目光,应该是属于凡间倾国倾城的玉人,同那霸王一齐投江的虞姬,怎会被高等生命所拥有?
楚翔又笑,他感觉本尊有一点点紧张、一点点兴许还能被理智掩盖、克制、诠释的紧张。
这种程度、应该是属于、理智控制下、能够接受的。
“报什么仇?清风的?那该由他自己去报。”
豁达?宽容?这种情操绝对不可能属于楚翔,至少本尊和青铭都这般认为。是故前者心境恢复如深潭无澜,而后者,更多是难释的疑惑。
“你不杀我?”
求生者,概因生有所恋。求死者,多半死无可依。生不如死、生譬如死,生死何别?青铭明显不属于这两者任一,她的念头,更像是某种舍己奉献,道理却比较深邃,不容易测度。
本尊转身,握住青铭柔软的素手,他看着楚翔,点了点头。
“走。”
这是他代替楚翔做出的回答、多此一举的表现。
果然,青铭并不领情,而是认真看着楚翔,她必须弄清楚…
楚翔三笑,觉得当真是好笑。莫非感情这种东西,尤其涉及到男女,便是这般烦人?无怪乎本体要把属于自己的感情斩断、独自背负一切。否则,面对超脱之机,又不知多出多少变数。
“你一定要知道答案?”
楚翔问,本尊平静,青铭执着。
无声的回应,那眼神,坚韧的令勇士都羞愧。盲目的女人,比二愣子、还要可怕。
耸了耸肩,楚翔不以为意,实际,能让青铭不快活一些,他倒乐见其成。和本尊不同,青铭走的比前者更远,却终归不够自知。她的举动,在过去那些,没有错,也绝对谈不对。本尊能够包容,是责任,而楚翔,却并不具备这种责任。
“假如,在我把这个念头告诉本尊以前,或者干脆比他先到一步,说不定,果真会如此。我不杀你,于情,可以看成对你行为的理解。而于理,却纯粹看他面子。你欠我的,有人愿意为你承担。至于你欠清风的,与我无关。”
这一番话,楚翔是冷着脸,用坦然的口吻说的。这种态度,令得旁人无法质疑,事实也是如此。
青铭闻言,果真色变,紧张的盯着本尊,仿佛想从身边男子神色间,看出些什么。
可惜,本尊的念头,莫说是她,就算楚翔,都尚猜不透彻。
实力高了、审视、主导一切,短时间,却还不能做到全知,那太过于苛刻。
“走。”
本尊依是那句话,回应着楚翔玩味的目光,以及青铭的担心。
青铭终究是太关心他,关心乃至失去了本能理性的判断。楚翔猜测的不错,青铭这女子,已经于本我里觉醒了前世的一点念头。按照她前世行径、那种天地都无法阻挡的固执,楚翔很清楚,一点点念头,足够改变多少!
敏锐洞察到本尊稍稍收紧的左手,掌心温暖似乎在无声安慰着那女孩。
又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楚翔玩味的目光,恢复如常。
“走,你无需担心。他如今,是吾。不是吗,吾?”
转身,楚翔率先离开,这次轮到他给两人以背影。
被遮挡住的神色,是一种洞察后明悟。本尊和青铭都不会发现,楚翔似乎、和方才、有点儿不同。
青铭惊讶,而后颜笑。本尊紧紧盯着楚翔,可惜再没了曾经主导一切的感觉…
…
归真,是同本源真如合一,未必代表着实力飙升,成仙成圣。
念头的通畅,这只在凡人修士、武者之列于修行路助益。在高等生命想来,早已过了那一步,不外如是。
楚翔一直不知如何面对本质里的阴影,或者说莫名其妙的记忆。
而青铭和本尊,给了他很好的提示。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逃避,就能避得过。
心灵接受与否,该变的、到了要变的时候,就得变。
他很幸运…真的、真的非常幸运…
他天生,承载着别人的亏欠,不单单是本尊。
难怪…
只有那人,被本尊嘲讽,尚不自知。
卷四 血浴废土 第六十六章 愚公
4…5 18:31:38 4102
你知,我不智,知智后智迟。
你智,我不知,迟智后智知。
大智若愚兮?大愚若智?
愚者能移山呼?智者今安在…
山不移,海不平,精卫泣血啼鸣。
公不愚,舟且渡,惊鸿谁叹唏嘘?
那座山,代表了天道,代表着造化威严下、最无匹的伟力。
那群人,是巫族智者,唯一被赋予“师”名之人。
天道说:巫妖要灭,天道轮回如常。
巫师不渝,言道:冥冥之力,难敌吾愿。
天道说:我便赐下山川一座,挡住尔等脚步,收走尔族神通。山移之日,巫可重见天日。
巫师愤然,怒目须赤:载石一车,山高一尺。汝收走吾族神通,山如何能移?!
天道说:神通既无,智之安在?汝“师”之名,可抵造化伟力?
巫师沉默,拿起锄头,离开故土…
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万载春秋,眨眼即逝。
一眨眼…二弹指…三十个元会流逝…
巫妖之争已过,地覆天翻。
忘了时间,忘了使命,忘了智慧、只剩血脉的坚持。
移山、移山、移山…
又是谁人,甩下了锄头,跪在山巅泣血泪!
愚公呐喊:天道不公,吾族当反!
天道沉默,此时愚公,哪有同天道伟力对话的、资格?
愚公泣血,血迹干涸,人亡峰巅。
天道沉默,一神人路过,哀叹,拔走了山。
十万丈的山,被移到了海滨,那高度,却生生涨了一倍。
是神的怜悯,还是天的惩罚?
愚公出山,沧海桑田。巫妖早已成为神话,衣衫褴褛之辈,除乞何异?
愚公怒然,指天而骂:山已移,巫安在?!
世人笑之有病,差役嘲之执仗。
一通刑罚,逐出州境。皮肉苦兮,心若死灰。
天道现,圣人言:山既移,尔族岂不终见天日?
路人称颂天慈悲,劝慰愚公,体天心怜悯。愚者之罪,天道赐免,非恩泽,又何解?
愚公茫茫,怅然离去,恍若行尸。
时光匆匆,三百年徘徊,人间不复沧桑。化身大地之行者,鉴证兴与衰之更迭。
多年以后,还是那代愚公,唯一苟活数百年之久的凡人,遇到了一名白衣剑客。
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偶尔巧合,摩擦出了绚烂的星火,点点燎原。
白衣剑客走到路边,将状似乞儿的愚公扶起,请吃了一碗粗面。
剑客本无心,仅仅偶然兴起,日行一善。
那时,愚公的故事已经广为流传。
有人赞颂愚公坚毅感动了天地,有人笑骂其辈无知,白白浪费青春。
愚公非巫,早已没了神通,只是愚公…
闻到说之人谈若悬河,念及过往种种,公泣泪,面汤呈红。
公语:君见可怜,与天地斗,我辈岂是无知?
剑客笑,弹剑出鞘,信手插入地面。
白衣人语:我已刺了那地一剑,这便又算如何?
公沉默,看着那剑刃颤动,耳畔嗡嗡有声。半响后,抱拳,举汤而饮,既苦且涩。
愚公去到匠铺,又拿起铁锹,洒然离去,消失在红尘世间。
…
我要移山!夷平那山!我要怒叱天地,为何诓骗吾族!
我不服!我不甘!我要移山!夷平那不公的天道!
命运之河,即长且宽,我偏要让它断流!
山不移!愚公一族不灭!纵然我死,亦要去到黄泉地府,做那摆渡之人!
我要鉴证着山被移走,我要鉴证着天道兴亡!
天地即伟,巫当何立?
智者不知,知者何智!
明知,难道就一定要明智!
愚公逐着夕阳,就像曾经戏日的夸父,朝着海滨走去。
荒远之地,沿途,他看到了一只搬山填海的巨鸟。
鸟鸣,愚公大笑。
吾道不孤——
…
“吾道不孤。”
夜里,郊外。
占星的楚翔忽而微笑,心头明悟,那属于冥主和太虚天尊的知识,又被消化了许多。
本尊和青铭,尚自背靠背,修习整理着己身所学。本尊对待青铭,果真并不吝啬,将传承来太虚天尊的意志力量,青铭所能接受、容纳的那些,毫不犹豫,灌输给了对方。
显然,本尊二人的思维中枢、知识意志容纳吸收能力,远比楚翔差得多。只怕,这仍要归功于空间之灵特质,本尊放弃了的那条道路。空间时间、何者为尊,果真难解。
在这无云、静谧的夜,行功完善的楚翔,忽然想起了艄公。
对方回答他的、给予帮助,完全超出了原本所欠“冥主”,关于留在冥界摆渡、为其后世传承者解答三个疑惑的约定。
愚公如此,究竟为何。他到底,欠了谁呢?
楚翔想不起来,却能感受愚公的善意。那种、发自内心的善、以及淡淡的期望…
他认得我,不止是他口中冥主传承者。他又在,期待着什么…
楚翔思付片刻,约莫有了笼统概念,便不再纠结。
只要能断定对方于己善恶倾向,大略的因果关系,这就完全足够,不是吗?具体细节,便让它随着时光,消逝…
楚翔不纠结困扰,本尊和青铭却在为远超原本理解范围内的知识烦恼。假如只是简单的加以运用,那么照搬便行,继承的那一刻,已经足够做到。然本尊之流人物,岂是止乎于此之辈。唯有真正悟透、想彻,才能兼容并蓄,更进一步。
本尊不可谓不智,他的思维中枢能力,在神之列,还是较为偏重的。至少他融合太虚天尊意志的进度,比青铭快许多。
这种快,比起楚翔以外,任何处于同层次的神祗、仙圣,都足矣傲视。
日升月落,暮辞朝露,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春秋更迭。
他们这在山林间偶然一停,就是逾年的时光。几年了,那枝头鸟儿,飞走了一窝又一窝。几年了,那地白雪,堆叠了一层又一层。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日,三月雪融,生机在天地间焕发。
愈显繁荣的林子里,多少年不曾有人触碰、栩栩如生的白衣神像,睁开了眼睛——
原来,那果真是一尊神祗!
如炬的目光,窥向地面。大地渐渐消融,黑色漩涡中,出现了九幽恶鬼咆哮。
恶鬼们试图冲出这徒来的传送通道,每每挥舞狰狞腐烂的手臂,总又被另一股伟力镇压,弹回。
如炬的目光,仰视天空。浮云渐渐散开,灰色门户里,又有诸天众莫名驻足。
诸天众时而指点,这非属天道的“天道之门”,完全颠覆了仙人的理念。有些强者,试图接近研究一番,但同样,和那些孱弱的恶鬼无甚区别,强大许多的仙人,连接近门户,都不能。
楚翔漠然,移步至两扇门户中间。
顶着天,踏着地。
他的行径,很快引起两界强者注意,数十道凌厉目光闪电刺来,却在威能凌驾彼端前,失去了所有异象踪影。
与此同时消失的,尚有楚翔眸子里,总是活跃着的轮回之漩、以及雷海国度…
代表天地威压的乾坤道,彻底在他视界内淡去。取而代之,是另一种,并不成熟的本能…
本能!
天哪,这种程度,目光所视,引起天地异象,能凡仙所不能。他究竟、究竟强到了何种地步!
数年前,楚翔已经吸收容纳完全部继承来的知识力量,包括冥主、包括太虚天尊。
直至如今,单从意志强度,比之任何妙殊圣人,他都不会来的稍弱。
虽然,这大部分要归功于深不可测的太虚天尊、以及明显达到混元初境层次的冥主。二者叠加,被其截取精华,想不横,都不行。
即便修为力量,这种需要时间来累积的东西,他同样达到了虚灵圣人巅峰层次!这还是空间之灵特性压制、极难提升效果阻挠。否则,怕不是他完全成就了妙殊级的强者尊位!
虚灵级空间之灵,可远非简简单单意味着,虚灵级圣人层次!哪怕没有远超修为的意志力量,单凭空间之灵特效,种种奇妙,越阶挑战,亦如吃饭喝水寻常!夯实的基础,雄厚的底蕴,给了他如此去嚣张的资本!
可以说,除了并不具备元神,同样无有神国。他已经是神主、是圣尊!他已然拥有了,不比本体差的实力!
这一刻,就在本尊尚未完成蜕变之前,先一步成功的楚翔,才真正拥有与天地稍抗的资本!
这一停,这三人,才有资格去和天外天的老牌圣尊平等对话!而非靠着太虚天不死依仗,甚或者、连自己都弄不懂的复杂人脉关系!
楚翔掸了掸落在肩头的雨丝,春来润物声、是何时响起?
雨滴不会同他身体、衣饰黏着,诸天众妙身殊异,何况他这妙殊圣尊。
款款举步,信然落于本尊二人身旁。
楚翔抬起双手,坦然朝着尚自沉浸在识海中的两人天庭拍去。
修为的强大,给予其许许多多分外明悟。本尊曾经无言的帮助,楚翔并不想涌泉相报。滴水之恩、还以一瓢清渠,还是应该的。
“你想偿还,所有的债。”
“这是我的本意,却不是‘我’的本意。”
“我认可了‘我’的存在,不代表无视己身所求。”
“今日,便以我之身,行‘我’之事。”
“其实欠与被欠,又哪有这许多讲究。我们是朋,许多世前便是,不是吗?况且,你果真,成全了‘我’。”
“她,也不曾觉得你亏欠,终究是你不愿意去懂…”
“可惜,我终归已经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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