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撰着的是古字,也即非当前修真界通用文字。至于古老到何种程度,一般人很难说清。
当然,语言、文字这类东西,只要止步于意识,就不可能难倒楚翔。那一个个符号,纵然千般变化,又怎能脱开智慧生物独立存在?只要是为了交流、记录而出现的字符、言辞,或多或少会留下主人的意志、残念。神之所以能解读信徒们繁杂的语言、不分国界,恰是因为,神只取那被凡人忽略的根本意志——残留在话语、字符间的精神波动!楚翔也是一样。
倒下的石碑残破不堪,面留着道道颇深的爪痕,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刻意破坏过。
淡淡扫了一眼,发现刻在面的是一篇侮辱青丘风俗的文章。字里行间文采如何,楚翔不懂,但撰文之人的激愤情绪,他倒是清晰感受到了。
哀怨?憎恨?无奈?不甘?
想来这碑应当不是五百年前二十高手中某正道骚包人士所立,其历史,也许当真要推演到数万年前…
楚翔不是考古学家,所以这无形文化产业,不能让他止步——哪怕那块普通到极点的石碑,代表着一种极不普通的境界。哪怕因为某人意志变得极不普通的石碑,留下了许多看似普通的爪印…
余晖终于被吞噬,又是一个黑夜降临,今天的月,特别圆。
最后那一抹火烧般的赤霞,勾勒出的是一道远去的身影。身影究竟是什么颜色?已经无法辨清,仿佛是火烧般的红,又像是沐浴在血海里的青莲…
人影远去,被传说中的荒丘吞噬。那一块石碑,已经横亘在道路中央,几万年之久…一块,倒下几万年的普通石碑…
………。
清风镇,普通的镇,不普通的人。
茶亭,连续经营了一天一夜的茶亭。
老板,还是那个佝偻着身形的家伙,似乎很年轻,又似乎已经被生活压迫的未老先衰。一天一夜了,天知他怎么还不曾累趴。
是一锭元宝的兴奋催化,还是一场血案的刺激惊吓?
也许是前者,也许是后者,又或者两者都有,或者两者都不是。
清风镇的人,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奇怪?
年轻人照常下地,孩子们依旧嘻嘻,这一整个白天,竟然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小茶铺的收入算不多,也算不少,也许只靠着营业时间够长,偶尔有人光顾,和老板客气的招呼…
问题是,这样的和谐,却为何显得比那荒丘更加诡异…
血,好多的血,将原本灰色的木质地板,染成了酱红。
东门胜倒在茶铺中,一个极为醒目的地方。他的眼睛睁着,由于修真者体质特异,尸体还算新鲜…
杨过已经不喝茶了,他在看东门胜,或者说东门胜背的伤口、穿透前胸的伤口。
这一看,就是半夜一天。这一看,就让老板忘了打烊。这一看…
为何,死了人,对清风镇的居民来说,就像是死了只蚂蚁一样呢?
当昏黄的光芒又一次被黑暗吞噬,杨过嘴角泛起了一点笑意…
他懂了…
看清那一剑,他用了十分之一个瞬间。那一剑不快,真的不快,以他尚未凝聚三花的水准而言,都不快。
但为了弄懂那一剑,他用了比之“看”,多出整整千万倍的时间…
懂了吗?也许懂了,也许还是不懂。至少,杨过觉得自己懂了…
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的遇了洛克,幸运的看到了那样一剑…至于幸运之后的不幸,让它们统统见鬼去!
东门胜是一个悲剧,也许他的气运早在过去辉煌的几百年中挥霍一空,自从私生子身死之日起,厄运就将他笼罩。
杨过无奈的叹息,这气是为东门胜而叹,之所要叹,只是因为他刚刚吸了口气。
弯腰,抹东门胜难以瞑目的双眼。他们三人,已经落幕故事的三位主角,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相互间的欣赏——至少站在杨过的立场,很欣赏另外两人,都是极其可怕的高手!
东门胜是高手,毋庸置疑,杨过这只菜鸟都能看出。旁的不说,面对那一剑,他其实已经做出了反应!
那一剑,超越了锋芒的含义。
做出反应,就是凡界修士的极限!
“唉,兄台,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不都是你自找的。你说没事装什么逼,又没练过金钟罩,就别学人家铁布衫。说什么站着不动让人扎,还想收我为徒,脑残…”
“唉,其实你身手不错,要收徒弟好好说就是了,又不是搞传销,卖大力丸。我倒不介意拜你,你这又是何苦…”
把手拿开,东门胜的眼睛还是瞪着,哪怕血已经流干,他的眼睛就是瞪着。
杨过顺手搜起了尸体,把一些值钱的物什统统摸入怀中,包括一块白玉飞云令牌…
他随口劝说着,不过显然,效果并不是很好…
“尼玛的,放手,放手啊…”
嘎嘣!
只听几声枯木折断的脆响,东门胜握紧的拳头被人暴力掰开,五指不正常反曲着。而他身最后一件有价值的物品——一柄捏在掌心的白玉小剑,也换了主人…
“噗通”一声,不怎的,东门胜的尸体好似抽搐了一下,忽然翻了个身。死不瞑目的双眼,泛着鱼白,直直的盯着面色悲戚的杨过…
风吹过,淡淡的、腥腥的、有些微凉。
杨过心中发毛,更多的却是恼怒,随即哼了一声,站起身,砰的踹了东门胜一脚,扭头就走。
“你这厮,端是不知好歹,都死了,还霸着身外之物做什么!玛德,吓我,枉小爷还想给你收尸,让你瞑目。瞪我,爱瞪谁瞪谁,草泥马的…”
可怜杨过终归只是一个少年,又哪里懂得许多修真秘闻。他并不曾发现,那柄白玉小剑,到他手以后,一道流光散开,宛若失了神采…
也不知是东门胜在天有灵,还是修士尸体长时间放置后自然反应,待到杨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被薄薄的夜色吞噬,东门胜那死鱼般瞪着的大眼,终于闭…
仰天躺着,西门胜脸颊那两道晶莹是什么?咦真恶心!说不定是某过的口水!
老板在笑,他为什么要笑呢,擦个桌子有什么好笑的。
或许,是因为终于可以打烊了。这一宿一昼的生意,当真不错,两锭元宝入账。虽然,最后离开的那个小混蛋,没付茶钱。不过,老板应该还是有得赚。否则,他为什么要笑得那么开心?
…
“杀人啦!!!”
是谁的声音,这般凄厉,比之午夜鬼嚎还要过分。
心虚的杨过缩了缩脖子,回望那座夜色下的小镇,摸了摸怀里的空间袋,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宝贝,他认识…
………。
黑暗中,两双晶亮的眼睛对视着。
一对碧绿碧绿,比山里的饿狼还要幽绿,透漏出的却不是残忍,而是狡黠。
另一对,漆黑漆黑,无比的深邃。比饿狼所在的黑山,还要黑。那黑却已经超越了山的厚重,似乎是苍穹之外的繁星、银河,孕育着无穷世界…
“吱吱,吱吱!”
明显有别于人类的语言,听声音,似狐似鼠。地处荒丘深处,应该是狐狸…
狐狸精?不、不,这狐狸尚未成精。
楚翔漠然,沉默的不只是声音,还有目光…
他能从小狐狸眼中、那一双碧绿碧绿、宝石一样狭长妖异的狐眼中,读出许多东西。而对方,必定一无所获。
他的心,就像他的外表一样平静。虽然他的外表,也被更加平静的黑暗,掩盖住…
“咯咯咯,不知这位公子,为何要挑逗我家小妹?”
狐媚狐媚,媚的不光是外形,更加还有气息、语调。
倘若说不拘道行多高的凶兽,总掩不去一丝本性的暴虐。那么不拘道行多深的狐妖,秉性也难契合太。是故古狐仙问道有情,除了性淫,未必不是无奈。
楚翔将目光转向一旁,冰冷的目光,比夜更凉。
没有看到传说中倾国倾城的佳人,那依旧只是一条狐狸,长得稍大一些的白狐…
那对碧绿狭长的狐眼,流露出来的情绪,明显要比小狐狸多得多。而那,也是凡人此刻唯一能看到的东西——一双美丽的眼睛。至于身形,完全掩盖在黑暗之中,非异能者不可见!
夜幕是黑色的,却不该这般的黑。圆月是亮的,又圆又亮。这夜,黑的无常。这月,吝啬洒下辉光。
“嘶!”
是谁的吸气声,这般清晰?
长鲸吸水,吸干了无畏者的勇气。还是仅仅,代表着心中惊骇的波澜。
“嘤咛”
“公子,你好无情哩!奴家奴家”
一双、两双…
忽然,周围亮起了几百对宝石般狭长的幽绿!无数暧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风声、叶声、心声全都停止!
这一刻,风未动、叶未动,那靡靡魔音,只叫人心动。
衣服厮摩、肉体撞击、喘息、呻吟,欲望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
楚翔目光冷淡无波,那种冷淡,连月的嫦娥,都为之抽泣——原来,这世,还真有比后羿大巫更无情的男人!
双目如电,看破了黑暗,看透了幻术。
青丘九尾,当然不只有狐狸,还有狐妖、狐仙…
但这些,哪怕是那位高高在坐着的、雍容妇人,在他眼中,和尚未开化的小狐狸,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路边的顽石。
“你是,要吾屠了九尾一族,还是滚出来,亲自恭迎。”
楚翔看着黑暗深处的美妇,他的眼神如刀,直直斩在对方身后翘起的九条巨尾。
白色的绒毛蓬起,那九条巨尾,仿佛九柄大伞,张合不定。
张狂、霸道。恭迎二字,一向是他人用来谦称、表示敬意。他却毫不羞赧,直接要求对方如此去做!偏偏,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他是神!比皇帝更尊贵的神!
卷四 血浴废土 第二十九章 玄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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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异香,那香气为何这样浓郁,就像是一块将要凝固的琥珀。
所有来客,都是挣扎在粘稠树脂中的虫蚁,很快会被历史遗忘——
但那被人遗忘的,究竟是消失的虫蚁,还是历史本身?
倘若本身已经被历史遗忘,外人又如何去试图记得?
妖、从何而来——
这是另一个千年未解的命题。
人是人他妈生啊,妖是妖他妈生的,这不假,却也太过直观。譬如,一人一妖,生了又一人一妖。那么他老母,究竟是人他妈,还是妖他妈?又或者,是人妖他妈。
太复杂的问题,想多了,只会死许多脑细胞,而得不到答案。连一加一都困扰了人类几百年,遑论鸡和蛋?
人与妖孰先孰后,孰主孰仆,早已经没了考证。就连人妖之恋都从一桩趣事、变成了禁忌。再想更多,岂非自讨没趣。
楚翔不在乎人妖之争谁对谁错,非是弄不清,仅仅不在乎。
这与他,又有何关系?他不是人、也不是妖、更不是人妖。他只是,神!
………。
荒丘深处,有一座宫殿,仙府般的殿堂,宏伟中包容着景秀河山。
殿堂最外,几百丈长的匾额之,刻着两个巨大的银色古字——青丘!
荒丘,就是青丘,从来都是!哪怕青丘已然没落,荒丘,在九尾一族眼里,仍然唤作青丘!
万多年前,九尾一族经历了一场变故,极大的变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纵然是一朝天庭,亦无可能长久不衰。
青丘大殿最深处,一男一女,正举案而坐。
四壁的明珠,仿佛都在这一双人儿面前失色,连陪衬的资格都没有。非是明珠低劣,实在那一男一女太过叫人惊艳。不拘这二人出现在何等场合,立刻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宛如整个世界都在他们脚下。而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成为主角!
如此精彩的人物,普天之下,红尘之中,除了楚翔,又还有谁?当然,若是只看外表,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妖娆少妇,同样无暇的完美…
…
姒皇口若悬河,婉婉谈及昔年祸事,却于精彩之际,曳然而止。
她止住的原因,不是学那路边茶馆里的说先生、想要吊人胃口,而是…某面冷心冷的酷男,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显然,楚翔对于九尾一族衰败的血泪史,没有丝毫兴趣。
不得不说,狐性本淫,并非胡话。短短不到一刻的交谈,姒皇最少换了十几种方法引诱楚翔。可惜,这空长着一副潘安外表的家伙,比木头还木头。这让九尾一族目前的皇者——旖姒,又敬又怕,又爱又恨。
甚至,从来没有人,敢对她的长篇大论不满。事实,迄今为止,尚未有人够资格聆听她的肺腑之言。偏偏,万年来唯一一名看眼的男子,冷漠的叫人难以置信——
神?倘若真是神佛也就罢了。可旖姒知道,他不是!
楚翔不是神?楚翔是神!但旎姒偏偏觉得,他不是!
是与否,对立矛盾。就像此刻,某男的态度,显得似是而非…
楚翔究竟是不是神,这其实不重要,正如同他自己,身为本体斩断的化身,都不知道如何去定位。重要的是,他有着一颗如神般淡漠的心,如神般俯视众生的眼睛,自然,许多事情决断,也就…
“你要我去找一位大帝…一群金仙的麻烦,这虽然荒唐,倒也未必不行。但是,期限由我自主。而且我的要求你必须先应下,否则——”
“我不保证,明日还有青丘。”
指尖叩着桌面,楚翔无比淡定。他的目光显得空洞,却非无神,而是看向了遥远的彼岸,不仅仅局限于目力所见。
许多时候,思索问题时,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他都会保留。这本身并没有实际意义,然而无意义、本身也有着另一层含义…
“这…”
若说旎姒心中,原本对楚翔只有三分隐约的不满,现在就成了七分的愠怒。
倘若不是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她又如何会低眉顺目、循循与之攀谈?
忌惮,不代表畏惧。位阶,从来不等于实力。这是古时期的,一句真理!
“不可能!”
好感归好感,笼络归笼络,楚翔之前提出的要求实在过分,等若是在动摇九尾一族的根基。倘若对方真个将天某个混蛋,狠狠折辱一番,甚至斩灭对方一两具法相,携恩而来。那么,兴许看在那一丝莫名好感的份,如此过分的要求,未必不能打个折扣、再答应。届时族中亦不会出现非议之声,现在…
不可能,这就是旎姒唯一的答案…
楚翔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面色如常,眼神却越发深邃。
空气里,浓香四溢。某种沉重的味道,更清晰了…
咔嚓…
墙壁,一颗明珠忽然自中心开裂,直直的掉在地,摔成碎片。
旎姒蹙眉,握紧的双手、掌心出现了丝丝香汗…
“不知公子,是如何得知,我九尾一族,己皇当年留有玄牝之珠的…”
无奈岔开话题,若非必要,旎姒当真不想和楚翔动手。不仅仅因为心中好感,更加由于,九尾一族已经经不起折腾。其实,这才是她最初妥协的主要原因,若是换了半个元会以前,像楚翔这种货色,来多少都是送菜。最终只会被乖押起来,成为青丘皇族禁脔…
至于现在…春风不再,不可同日而语。
实际,倘若不是对方开口就索要玄牝珠,纵然是要她以身相伺,也未必不被得允…
“谷神不死,是为玄牝…”
楚翔神色坦荡,唯那目光混茫一片,显出不凡。他却是并未回应,只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也不知是否听清对方的疑问。
旎姒一滞,竟是莫名沉默,咀嚼起来。
玄牝者,太谓之大道也。玄,莫名。牝,女阴。道为天下母,玄牝即为道。
玄牝之门,得之了道。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玄牝珠,虽然不是大道显化,却可用来显化大道,否则如何当得玄牝之名?
却正是那一颗小小的珠子,奠定了九尾一族不灭的基业。玄牝在,青丘不亡。
却也正是那一颗小小的珠子,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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