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汪汪,好似淬毒的刀剑。
“哼!非不想,实不能!菩提老鬼,那小子的脾气,你又岂会不知。”
独孤烈语气中有些怒意,但若是熟识他的人,必定会听出其中浓浓的惋惜。
背后剑轮齐鸣,一阵铿锵之音过后,自发朝着八方散开,划了个优雅的弧线,倒插在独孤烈身后背着的九支剑鞘中。
“九剑合一?独孤剑九?想以一剑独孤之势,分衍九剑无匹之芒,可笑,可笑!”
独孤烈嘴上虽然说着可笑,眼中却殊无半点笑意,反而微微有些凝重,连眉宇,都锁了起来。
见到老友收功,那被唤作菩提的老者,摇了摇头。
“独孤老头,你也,发现了。胜儿他…”
“这些年来,你早已经将第八剑修至巅峰,为何却迟迟不肯冲击最后关隘。”
“当年,你拼着失去‘飞升’之机,一意保下胜儿。甚至自愿在这剑冢被囚禁千年,日日受戾气炼魂之苦,当真只因为他是你的儿子?还是…”
菩提脸上愁色更甚,从最初的悲悯,到现在彷如自身才是苦海中最为飘零的浮萍。
“你也,应该看清了…”
独孤烈闻言,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良久,天空中还是那般清明,但在外人无法看到的罩幕之内,那数丈方圆平台上,忽然自地面渗透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带着剑意的锋锐、以及恶鬼的执怨。
那些黑气自发凝聚,如同游蛇般蜿蜒到了独孤烈那如山雄健的身躯上,变成了一根根黑色的锁链,将那个在霸剑道乾纲独断的男人,仿佛猪狗一样绑住。
独孤烈好似痛苦异常,脸色不住扭曲,但始终,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菩提见状,脸上愁容散去,换上了一副庄严宝相。
双掌合十,口中默默念诵着不知何意的经文,也不知是否幻觉,那菩提老者身后,竟然好似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轮转通道,就像是宇宙中的黑洞,不知贯通何方。
而那些原本全部涌向独孤烈的黑气,亦分出小半,悠悠飘向了那若有若无的通道…
如是,整整一个时辰。
黑气好似潮水一般退去,独孤烈浑身一轻,竟是渗出了大量汗水,原本红润仿佛婴儿的面色,苍白如同死灰。
菩提亦睁开了眼睛,深深输了口气,那对明亮的眸子,显得有些暗淡。
“我保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独孤烈一生,只有一子,如何能看他被人千刀万剐、抽魂炼魄。”
几个呼吸后,独孤烈好似恢复了元气,看着菩提,认真的回答。
菩提闻此,脸上却是出现了一丝讥色。
“那又为何,不让他知道这一些,相信,若是看到你为了他每日受此折磨,胜儿必定不惜放低姿态,到你霸剑道祖师像前认错。”
独孤烈神色不动,波澜不惊。
“子有过,父代之。”
菩提闻言一愣,片刻后,毫无风度的指着独孤烈,怒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个独孤烈!好一个二十四孝老爹!当年你是怎生诓我至此的!?你如今明明看透了,为何仍不愿放下!?一千年了!独孤烈!我这游魂野僧,当年只因为一句话,陪你在这鬼地方呆了一千年!你到此刻还用那借口来搪塞我!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独孤烈听着听着,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菩提达摩!!!”
一声低吼,独孤烈双目暴睁,怒视着菩提,随即却又生生忍了下愤怒。
“呼菩提老鬼,你这一千年的恩情,我独孤烈自然承着,终有一日会还你。可是你别忘了,我姓独孤,我是霸剑道道主,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的,说放下就能放下!即便那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就当真能放得下空中少林?倘若我也只是一个传人,或许亦会如同你,如同胜儿一般一走了之,但我不是,所以不能!你道这道主好做,威风?我独孤家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平静的语气,却把菩提达摩说的一愣一愣,两人原本就是莫逆之交,否则也不会一言相守千年。今日这番对话,实已极重,再说,便要伤感情了。
菩提达摩,沉默了。
“也罢,只盼能早日离开这里。还我恩情?可笑,我要你还什么,你又拿什么还…”
菩提达摩闷声闷气,隔了片刻,才岔开了话题。
“空中少林,最近可好。你门下弟子传话,我可不懂那些剑器,在鬼啸什么。”
独孤烈听达摩问起少林,不禁一愣,随即沉吟了一下。
等了片刻不见回应,达摩疑惑的朝着独孤烈望去,眼皮一跳。
“少林,可是出事?”
独孤烈不语,似在考虑如何措辞。达摩见状,更是催促了一番,独孤烈方才叹息着回应。
“空中少林,于三月零六日前,消失了…”
达摩呆愣,盯着独孤烈,仿佛没有听懂。
独孤烈,却不再多言,本来,这些话,他是不想对达摩说的。实际上,若达摩不问,他也会一直瞒着这个消息。但既然对方问起,作为朋友,就不能隐瞒。
放下,哪里这般容易放下。譬如父子母女,难道一纸文书,就真能斩断血脉的深连?
若是离去,若然洒脱,为何还要在凡间,立那少林之寺…
达摩从独孤烈脸上,没有看到玩笑的苗头,他也知道,独孤烈不会拿这种事开他玩笑。
“阿弥陀佛。”
双掌合十,自离开福地后,达摩第一次郑重宣出了佛号,口中一段莫名的经文吐出,不知是何种语言,语调中,却带着深深的忧伤…
片刻后,达摩面色恢复平静,好似已经放下。
不经意,袖口一串宝玉佛珠掉下,落在地上。
绳断,那颗颗浑圆的珠子,散了遍地…
当零小队众人又聚在一起,场景却有些微妙。
楚翔和楚影对峙着,却并非当真有着深仇大恨。而原本总在楚影身边待着的褚茗,不知何时跑到了楚翔一方。
“如何?”
楚翔朝着身边剑洗心问道,哪怕本心自我,不会当真去信任任何个体,但楚翔亦不得不承认,剑洗心是他此刻唯一能够调用的,最强战力。
“还不错。”
剑洗心回答简洁,就如同楚翔的问题一样,千言万语,寥寥数词可明。
楚翔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了楚影。
“独孤、达摩、逍遥、葵花,怎么分。三个独行者,我们小队那个新人任昊,谁去处理。高飞、以及另外一个,是放弃,还是另作打算。”
如是平静的说道,这是在征求楚影的意见。本来,在这支团队中,除了楚影这厮,也没有人会反对楚翔的决断。哪怕那决断,本质上是错误的。这就是独裁。
楚影眼神闪了闪,深深看了一眼褚茗,而后竟然抚了下衣摆,站起身来,走到楚翔身后,施然落座,和剑洗心遥遥相对。
“你决定。”
这是一种表达,虽然这表态,好似是被迫的。
但终归,对于整个小队来说,余下一个声音,是好事。
楚翔脸色木然,没有表情,仿佛是并不在意,又或者觉得本就该如此。
但他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上位者,最喜欢识时务之人。
“好。那么,我打算亲自出手,将这五人一一击杀。高飞,暂且不去管他。另外一人,没有头绪,也就罢了。”
随口说完,这却不是询问意见,而是直接公布结论。
楚影眉头一挑,缓缓启齿。
“还有一个独行者,会否是另外两名,还活着的‘新人’。”
楚翔想了想,摇头否决。
“应该不是,新人中,本身就有能力的,只有两个,任昊、以及诸葛青天,从最开始,我就知道。”
并没有解释清楚,但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无需多言。
若本身是废柴一个,怎么可能成为中级位面独行者。是以,不拘怎么隐藏,只要一点点异处,就可以推测出全部。
至于白乞,便是他真个有通天手段,瞒下一身修为。但在楚翔类似“窥心之能”的手段面前,一切秘密都已无所遁形。
所以楚翔才会说,最后一人当真是没有头绪,除非那人从最开始,就藏到了NPC世界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嗯。”
对于楚翔的决断,楚影不再反对,剑洗心和褚茗,当然更没意见。
至于明月…
自楚翔出现,她就时而迷醉、时而疑惑的看着对方,她又找到了那种藏在冰冷下的温馨感觉。
失而复得,才是最值得珍惜的。明月真的很害怕,害怕数月前那惊鸿一现的“楚翔”,变成唯一。
“那么,出发…”
话落,手中提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宝剑,楚翔带着众人,起身离去。
至于说盘踞在灵鹫宫偌大的势力怎么办,现下颇为混乱的江湖,又该如何去收尾。这些,早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我来了,造就了一个唤作林平之的魔头。”
“也许,当我离去,如今的缥缈峰之主,云霓裳,将会成为历史上第二位统一天下的帝王。”
“但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走了,却不准备挥手,或带走任何一片云彩。”
身在江湖飘,江湖因我摇。
哗哗哗!
飞流直下,是银河。
百尺浪翻天。
庐山瀑布,几多骚客留下墨宝。
如今,在那瀑布最深处,在那自云端泻下的水龙口中,一名消瘦少年,却安然盘坐者。
嗡嗡的水声,像是河底暗流。
那自天空砸下的银涛,每一粒晶莹都仿佛蕴含着千万斤的巨力,一次次捶打在少年精瘦的身骨上。
少年闭着眼睛,身下是一块镜光的磐石。
盘石上长满了青苔,顶着一**来自天空的冲击,却不能让他移动哪怕分毫。
少年眉目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痛苦之色,细细看去,竟然仿佛有些享受,如同常人冲凉。
天哪,那消瘦的筋骨中,莫不是蕴藏着千万斤的神力?
“过儿,今日,足矣。”
忽然,自瀑布背后,仿佛是山腹之中,传出了一阵温润好听的男音。
那声音并不如何嘹亮,却生生盖住了隆隆水势,清晰的传到那名少年耳中。
少年睁开眼睛,好似有些惋惜,又不敢忤逆,只得起身。
只见那少年脚下一滑,好似立足不稳,但身子晃动间,竟不知如何穿出了水幕,出现在其后一个山洞内。
随手抄起倚靠在山壁上,一柄巨大的、比他人头更高的黝黑铁剑,那少年就像是拿着一根稻草,朝着洞内黑暗中走去…
咔啦啦,只见铁剑原本靠着的地方,竟然掉下了不少细碎的石子。
细看去,那处峭壁,竟是被生生压出一个剑形,就像铁匠用来铸造的模子…
卷五 惩罚晋级战!孤旅独行! 第三十二章 那啖肉的鹰(中)
一座空旷的溶洞,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凿出。
一根根钟乳石自顶上垂下,石尖挂着的,却不是水滴,而是一粒粒白光蒙蒙的明珠!
数百颗明珠,或上或下,或嵌在墙壁中,或贴在钟石上,将这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印出了满堂色彩。
中央是一汪潭水,晶莹剔透,平静的池面,整个就像一块巨大的水晶。
过道在两侧,光线充足,并不昏暗,地面上石路有些湿滑,行走倒是要小心一些。
最里面,却是一个不小的平台,隐约用一块屏风挡了起来。
至于这样大一块屏风,是如何搬进来的,就不为人知了。
哒哒的脚步声传进,一名消瘦少年,扛着一柄比他人还大的巨剑,施然走入了洞内。
少年竟是不走常路,朝两旁忘了一眼,好似为了省些脚程,直接跃下了水潭,几个起落,带起一片残影,如同一只巨大的蜻蜓,逐水渡到了对岸!
而这时,平静的池面才泛起一线微不可查的波纹。
少年回望,对自己的轻身功法好似不甚满意,摇了摇头,抗剑转入了屏风背后…
“师傅,徒儿来了,您答应传我九剑…”
楚翔几人来到了一片荒漠中,万里一色。
大风吹过,立马就下起比雨点还要急促的沙暴。
这荒漠的环境,着实不怎样。
随手在空气中一点,仿佛水波荡漾,一闪半透明的门户就那么凭空出现。
那门框边沿上,依稀还能辨清是一瓣瓣纠缠在一起的桃花。
这等空间通道手段,比起青城之流,不知强出多少。
众人没有疑虑,以楚翔为首,依次先后踏入了门户。
这里,就是阴阳道连通俗世的空间节点!
目驰神移,漫天黄尘化作了粉红旎息。
除却楚翔始终不为所动,甚至在踏过空间通道时,犹有闲暇将那节点架构分析一番,旁人莫不为眼前美景所惑。
尤其是队伍中两名女子,即便是褚茗这等深具城府之人,也为那桃色风光感染,深深吸了一气。
那芬芳,和外间干燥的尘土味别若天壤,任谁人一下经历仿佛地狱到天堂般的变化,也要稍稍失神。
尤其是,这方空间本身就有特异之处。哪怕是精神再坚固的人,只要不是真个全无感情、亦或者接近全无感情。那么当风景变幻,引起心灵上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波澜,那一点点旖旎的温柔,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植入到心湖之中。
这本来对修为、亦或者对心灵就没有任何坏处,甚至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桃色气息,将心灵瞬息出现的波澜抚平,这就好似凡人在疲累之后,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故而除了楚翔,五名轮回者中,尽然连楚影这等高手,都没有发现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异样…
“此地,不错。”
一项待人冷淡的剑洗心,如是说道,眸子里,闪过一丝陶醉。
放眼可见,远处仿佛大地的尽头,有着一棵参天巨树,就像是上古神话中的建木,巨冠遮天,让人神往。
其余几人尽皆露出认可的表情,楚翔亦不多言,甚至连呼吸节奏都不变,和旁人一样,将那丝丝缕缕的旎息吸入体内。但他那颗比岩石更加冰冷的心,非但没有产生什么绕指柔似的变化,反倒如同被真火淬炼,变得更加生冷。
“走。”
漠然的语气,那比主神电子音更加彻底的无情,就像是十二月的冰水,把人浇醒。
楚翔自顾朝着那颗依稀可辨的巨树走去,其余四人却是一个激灵,收起了那一点点忽发得感慨,快步跟上。
那一丝丝潜伏在众人心湖、蠢蠢欲动的苗头,也及时蛰伏了起来…
百花丛中过,点尘不染身。
如是行走了一个多时辰,时不时用上空间规则挪移,那棵看似并不太远的巨树,终于能够清晰辨清轮廓。
一路上,楚翔一直都面无表情,虽然他往常亦是如此,今日却让一众队友感觉压抑的难受。
时不时,当他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譬如拇指大小的蝶翼精灵,欢快、活跃、尚未受过“污染”的那种,都会顺手收入到个人秘境内。
借着深厚的“底蕴”,他的个人秘境已经趋于大成,甚至若是时间充足,达到最低的福地标准也未必不能。但其中单调的景致,看久了终归乏味。元气能够用来创造任何“非特殊”植物,但却还不能造化生灵。这种手段,楚翔并不具备。
剑洗心见状,学着楚翔,也偶尔收取一些小玩物,那妖精看着都是一般无二、无甚太大差别,倒是不需细拣。
其他几人就比较无聊了,总想做些什么,亦或者说些什么来抒发下情绪。实际上,修为达到他们这种程度,心性早已坚韧非常,莫说数个时辰的行程,便是闭关千万载都不会觉得乏味。但这种异常,偏偏当事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至少并不认为这是本身心灵上出了问题。
但有楚翔这么个大冰坨子在身边,就连往日时常缠着他的明月,都收敛起性子,不敢太过放肆。
今日的楚翔,仍能让她感觉到源自灵魂的熟悉,和前次完全陌生的无情并不相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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